贺夫郎就会做些家务活,他提过几次要出去卖馒头,刘有理都不答应。说多了,还要打砸一番,他十分害怕,再也不敢说了。
陆柳听得皱眉:“又不要他做馒头,他急什么?你卖馒头,攒下铜板,还不是给他花?”
贺夫郎笑得苦涩,“他说我做饭做馒头都难吃,出去丢人现眼。”
陆杨剥着花生米,偏过头,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什么难吃,什么丢人现眼,是嫌贺夫郎给他丢人吧。
陆柳听得生气,“那他怎么不做饭蒸馒头!”
贺夫郎被他吓着了,“这怎么可以?”
陆柳气呼呼的,“怎么不可以?我哥夫也读书,还是廪生,能拿廪膳银米回家,还不是给我哥哥做饭吃!”
一条巷子住着,多的不了解,这种明显的事,贺夫郎稍听一耳朵,就都知道了。
他还是说不可以,他家男人不一样,不会这样的。
他摆摆手跑了,回家后,拿了一碗咸鸭蛋过来。
咸鸭蛋是自家做的。他们家的鸭子下蛋,再做成咸鸭蛋。
这东西刘有理不咋吃,贺夫郎拿来下饭,平常很少炒菜。他得闲会去集市上转转,捡些菜叶子回来,这时候就吃点菜。事情还要瞒着,不能告诉刘有理。
送了咸鸭蛋,他又叨咕两句。说他之前还想卖咸鸭蛋,刘有理说府城人不爱吃咸鸭蛋,说这是乡下人吃的玩意儿。
接碗的陆杨:“……”
他真是命苦,碰见的全是不会说话的人。
陆柳的早饭摊子上会卖咸鸭蛋,他张张口,没立即说。
等贺夫郎回家了,陆柳把凳子拖过来,挨着陆杨坐。
“哥哥,我要找他买咸鸭蛋吗?”
顺哥儿也放下了书本,跟个孩子似的,爬到竹床上面,一手捞个崽,把他们扶起来玩。心中好奇,也看向陆杨,搭着问了一句。
陆杨反问他们是怎么想的。
陆柳想了想,说:“可以买吧?我现在就是买蛋,自己做的少,不知客人们吃不吃得惯我做的咸鸭蛋。”
顺哥儿也说可以买:“他太可怜了,反正都是邻居,我们也要不了几个蛋。”
陆杨给他们颁发“大善人”“小善人”名号。
大善人是顺哥儿,陆杨说:“你真厉害,可怜就要买他的?”
小善人是陆柳,陆杨说:“你还不错,知道考虑客人口味。”
陆杨说:“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你们发善心,能做的事情很多,唯独不该拿生意做善事。把生意折了,就一起当可怜人去。”
巷子里不好说话,声音都要压低一些。
陆杨端起盘子,使个眼色,陆柳跟顺哥儿就一人抱个孩子,跟他回屋里说。
到屋里,陆杨跟他们讲选择一个客商,需要考虑的东西有多少。
这么小的摊子,一天就卖十来个咸鸭蛋。他们准备买多少?定价多少?
贺夫郎是可怜,但他明显是有麻烦缠身的人。如果刘有理过来闹,或者在家里跟他闹,搅得家宅不宁,同在一条巷子过日子,他们又该如何自处,应该怎样应对?
还有口味和供货问题。这咸鸭蛋才送过来,还没吃,就因同情心想买,这叫什么事儿?
他们想买,贺夫郎能供上货吗?贺夫郎是从宁县下的村子出来的,不是在府城养了鸭。这有多远的路?这么远的路,买几个鸭蛋,值不值?
陆柳跟顺哥儿听得满脸羞愧,低头挨训。
陆杨说:“想要拉他一把,你们把咸鸭蛋煮了,尝个味儿。这一碗有六个,明早能拿一半切开,请客人试吃,看客人怎么说。我们喜欢,客人也喜欢,那你们以后跟他聊天,就可以打听打听咸鸭蛋的事。有多少、怎么送来的、多久送一次、费不费事、出去卖是什么价,都要问一问。”
“你们肯定要问,为什么在府城里买的咸鸭蛋不用试吃?因为你们去买的东西,已经是客人们的嘴巴挑出来的。”陆杨补充道。
陆柳举手提问:“那要是不方便送货呢?这怎么办?”
这就要另想办法了。
货物有两个点,一是成品直售,二是原料加工。
陆杨说:“没办法供货,就看他做咸鸭蛋的手艺好不好了。请他帮你做。”
顺哥儿嘀咕道:“他呆呆的,很好套话,我看他也不怎么在乎咸鸭蛋,我夸他做的咸鸭蛋好吃,说想学,他肯定会教我。”
陆杨把他的书拿来,卷起来,打他手板。
“谁教你这么不老实?在商言商,挣钱的事可以干,坑人的事不能干。”
顺哥儿委屈道:“这个手艺,在山寨里都不值钱的,大家都互相教。”
陆杨又打他两下,“你怀着坑人的心做事,为着手艺去的,还要说他的手艺不值钱。这种做派,还顶嘴,我看你是好日子过久了,瞧不起人了。”
陆柳看看哥哥,又看看弟弟,忙过来劝和,他一面拦着陆杨,一面让顺哥儿快认错。
顺哥儿认错快,陆杨也没真要把他怎么样。
放下书,陆杨说:“你写一份反思,我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知错了。碰到不会写的字,就让你大哥大嫂教你。”
顺哥儿哭了。
陆杨给他擦眼泪:“不用哭,鸭蛋还没吃着,这个事会不会干都不一定。但你要记得你的目标,以后你会接触到很多菜式,一个酒楼饭馆里,有大厨有好菜,才能留住客人。把咸鸭蛋换成这些菜式呢?你也这样干?”
陆杨抓着他的手,又抓过陆柳的手,三人的手掌交叠,陆杨说:“做生意的方式很多,以后你们走出去,自己当大掌柜、大老板,去跟别人打交道,还会从别人那里学来很多东西,这些经验各有优劣,适用在不同的情况。但你们选择一件事的处理方式时,要摸摸良心。人可以聪明,也能算计,但不能失了仁道。”
陆柳说他知道了,“哥哥,你别生气,顺哥儿还小,刚从寨子里出来,除了我们,也没见几个人,贺夫郎是邻居,他当邻居相处,想事情就跟从前一样,没转过弯儿,我说说他,他以后不会这样了。”
顺哥儿也跟着喊“杨哥哥”,一看又要掉眼泪。
陆杨没真的生气。只是这件事需要严肃一点,免得他俩不当回事,非得吃了亏,才长记性。
陆杨回头看看窗外天色,说:“行了,你俩照顾孩子,抽空尝尝咸鸭蛋,我得去接谢岩放学了。”
天色还早,他现在就走,跟生气了一样。
顺哥儿跺跺脚,抓着陆柳的胳膊不知所措。
“大嫂,怎么办啊!”
陆柳看他又要哭,赶紧把他带到桌前,给他拿纸研墨,说:“是不是很后悔?快,趁着心情还在,赶紧写,写完送去,他看见你真的知错了,就不气了。”
顺哥儿懵了下,陆柳又把毛笔塞他手上了。
顺哥儿:“……”
这件事发生得好快,他的脑子也懵了,怎么就要写反思了?
哦,咸鸭蛋。咸鸭蛋是什么味儿?
他问陆柳,陆柳愣了愣,说:“那你吃完再写?”
顺哥儿擦擦眼睛,“算了,我还是先写吧。”
他以后都不想吃咸鸭蛋了。
另一边,陆杨回家放下花生,戴上草帽,跟娘说一声,就出门去。
他先上街,又买了些凉粉回家,到家把花生米炸了,再切一根黄瓜,倒到汤盆里,跟凉粉一起翻拌。。
他要加配料,特地让摊主多放了两勺辣子,翻拌完,他尝尝味儿,很好!
他没要摊子上的花生米,那些是水煮花生晒干了,不如油炸花生米香脆。
这一锅拌完,陆杨单独盛两碗出来,其他都放到食盒里,再出门,就是去府学接谢岩了。经过贺夫郎家门口,陆杨敲门,给贺夫郎一碗凉粉。
六个咸鸭蛋,按照常价,能要二十四文钱。
这人苦水多,话也密,却是个实心眼。
陆杨不让他吃亏,再给他一碗凉粉。
贺夫郎不要,陆杨说:“你家夫君不吃,你就抓紧吃了,待会儿把碗送到我家就行。我娘在家。”
刘有理几乎不在家吃饭,贺夫郎自己吃都是应付。
他看着这碗凉粉,吞吞口水,把碗接了。
他问:“你去接夫君回家吗?”
陆杨点头,“对,他在府学有几个交好的同窗,我看这凉粉不错,给他同窗也带一碗尝尝。”
贺夫郎情绪低落,“我夫君不让我去接他,说我大字不识一个,过去丢脸。”
陆杨觉着他有一点挺好的。一般人日子过得不顺,都会嫉妒别人,贺夫郎倒好,全埋怨自己了。也不说酸话。
陆杨让他快回屋吃凉粉,“我要走了,再晚就迟了。”
贺夫郎说好,站门口看了好久。
陆杨熟门熟路,到府学外,看谢岩站在一辆马车前,脸上有些孺慕之情,跟见了亲爹似的。
他正疑惑,谢岩伸出手,被马车上的人打了两下手板。
陆杨:“……”
他抬脚,愣是忍住了没开口,站在不远处看着。
马车做得低调,木板上没有雕刻花纹。窗格都中规中矩,是四四方方的小格子,没做花边。
陆杨眼尖,瞅见窗格里有一层薄纱。谁家这么大气,在马车上用纱窗防虫?
陆杨一时不知道他该不该过去,正好谢岩看见他了,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净之!快来!崔伯伯在这儿等着你呢!”
陆杨拎着食盒过来了,他对“崔伯伯”早有耳闻,知道这位老先生对谢岩好,教谢岩很多。
陆杨态度很恭敬,脸上笑意也真诚,行了晚辈礼,甜甜喊“崔伯伯”,说:“早就听阿岩说过您,说您照顾他很多,这次来府学上课,他没见到您,回家常跟我念叨,心中总是记挂,四处打探一番,又不知您住哪里,想探望都找不着路。这回见面就好了,他能放心了!”
崔老先生听陆杨说这一串话,再看谢岩笑呵呵的傻样,笑道:“他怕是不会惦记我。”
谢岩说话实诚:“惦记了,惦记了好几次。”
问什么时候惦记的。
谢岩就说:“刚来的时候找不着,后来遇见难题就会想你。”
陆杨:“……”
为什么他家状元郎还是这样说话?到底是哪里没教好?
崔老先生听完就看向陆杨,见陆杨表情都僵住了,不由哈哈大笑:“行了,我见过你了,该走了。你们回吧。”
陆杨看看他的年纪,没把食盒递出去。
凉粉是辣的,老人家肠胃受不了。下次做些别的小吃带来。
谢岩看他要走,还拉着陆杨,追着马车走了好几步。
“你明天还会来府学吗?我明天去静室找你,你什么时辰来?太晚了不行,我要回家了。”
陆杨的天塌了。
崔老先生没答话,隔着窗格的薄纱,听着谢岩的问话,看着陆杨的脸色,又拍掌大笑。
谢岩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追几步不追了,停原地站一会儿,他回过头看陆杨,跟他说:“太好了,崔伯伯一定是很喜欢你!”
陆杨干巴巴问:“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谢岩说:“他见了你就笑,笑那么大声,不是喜欢是什么?”
陆杨:“……”
因为我可笑。
陆杨把食盒递给他,“你送到学舍,给你舍友吧。”
谢岩接了食盒,让他等等,到府学里送凉粉去了。
陆杨坐到府学门口的台阶上,两手搭在膝上,看着门前开阔的大路。心想,算了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有些人,勾心斗角一生,就爱跟缺心眼打交道。况且他家状元郎也没有很缺心眼。
谢岩回来得快,一路都是跑的,还没到门口,就喊着“净之”,等他俩碰面,陆杨已经站起来,调整好了心情,笑眯眯的。
“回家吧,我给你留了一大碗凉粉。我们下午都吃过了,味道很好!”
谢岩“嗯嗯”点头,说:“是了,刚才拿出来,季明烛吃了两口,连声说好,还让我找你问问是哪里买的,说比他在外面买的好吃,尤其是那个花生米,又脆又香,跟凉粉一起咬着,别提多香了!”
陆杨听了笑意不止,跟他手拉手的走,还要抬头挺胸,作骄傲姿态,道:“我下午剥了花生米,装上食盒前刚炸好,油热都没散,酥脆着呢!去外面买,可买不到这样的。“
谢岩“哇”“哇”地叫,“我家净之真厉害。真是辛苦了,为了我,你付出了太多。我晚上一定好好哄哄你。”
陆杨给他一巴掌。
竟敢当街调戏他!
他看得出来谢岩心情很好,问一句,果然如他所料。
崔老先生回来了,继续当静室看门人,谢岩从早上开始乐,中午还到外头等了等,可惜陆杨今天中午没来,他这份快乐,攒了一天,到了下午,根本压不住。走在路上,唇角都要裂到耳朵根了。
陆杨酸溜溜:“看把你高兴的,你什么时候念叨念叨我。”
谢岩已经念叨了,“所以他下午没急着回家,要见见你再走。”
陆杨又说他傻气:“你见了他,不聊学问,念叨我做什么?”
谢岩说:“不知道,三两句话就提到你了,换个话题,又聊到你了。他打我好几次了,嘿嘿。”
陆杨也压不住笑了。
他们在门口耽搁了一会儿,回家晚了些。
黎峰比他们早到家,带了两个西瓜回来,开了一个,在竹床上放了一盆,叫他们过来吃。
陆杨见此情状,脑瓜子嗡嗡的。
咋办?他没给黎峰留凉粉。
他不仅没留凉粉,还有谢岩给他添乱。
谢岩跑到灶屋,把凉粉端出来吃,围着黎峰吃。
“是谁没有夫郎买的凉粉吃?是谁没有夫郎买的凉粉吃?是黎峰啊!”
陆柳手里的瓜都不香了。
赵佩兰都不知道谢岩是怎么了,把他拉着了,带回家里,不让他出院门了。
两爹拉着陆杨叨叨叨:“杨哥儿,这事不好,你们怎么这样欺负大峰?”
陆杨扶额。
晚上酒楼饭馆还开门,有些摊贩收摊晚。
陆杨说再去买一份,陆柳跟他一块儿去。
兄弟俩出了巷子,就笑作一团。
说不明白笑什么,总之挤挤笑笑地走。
陆柳说:“哥哥,你说得对,不管他们怎样,我俩亲亲热热的就好了。”
陆杨点头:“就是说,一碗凉粉而已,看把他俩给急的。”
然后陆柳问他:“哥哥,你下午剥的花生在哪里?怎么不给我吃?”
陆杨:“……”
好的,懂了。
再买一盆,你们全续一碗。
官差清出街道,提前五天开始布置。
十三的大集,十一收拾完。洪家大少爷要去查验, 黎峰的护卫之行开始了。
大集定在衙门附近的十字街, 以民富、民足两条街为主,共有八条主街、十二条小巷。
主街之上的商铺正常营业,铺面门外已划分好摆摊区域。这些商铺多是酒楼饭馆,少数是纯做客栈生意,再有一家钱庄, 两家典当行。全是两层小楼的铺面,楼与楼之间, 拉布遮阳,透光防晒。
黎峰抬头看了眼, 这些遮阳布都是浅色的布料,街区不同,颜色不同。放眼望去,能看见水蓝、水绿、鹅黄、嫩粉等颜色。他记得谢岩穿的就是这种料子, 一匹布要四两银子。
布料门幅窄,这样铺出八条主街,单是布料, 就要上千两白银。真是大手笔。
今日查验,除却洪家之外,还有府城商会的老板们。商会里以洪、凌、白三家为大。大集的筹办, 由商会众家推选, 今年轮到洪家,以洪家为主。
洪家是洪楚出面,别家也跟着派来小辈, 多是脸嫩之人。
黎峰跟着洪老五,先到洪家老宅接人,一路骑马随行,到街道之外,就下马步行。今天就他一个护卫,再有伙计六人。
洪家大少爷名叫洪楚,年岁约莫二十,穿绸缎,戴金玉,额上系有一条玉带抹额。同行老板们看他的眼神多有轻视。这是个小哥儿。
查验简单,各处走走看看,找出隐患,看哪里没办好。
各家分头找,最后汇合,说说意见,互相讨论讨论,看怎么改,统一想法,在大集之前,都给改了。
洪老五走在侧面引路,给洪楚做介绍。
“此次参加大集的商号都确定了,大小商号共有一百七十二家。摊位有六十六个。大集分三天,各摊位租赁时辰都确认过。最高不得超过三个时辰,最低不能低于一个时辰,再有小商号拼摊子使用,全安排妥当了。”
摊位都在外面,为着公平,也为着人货进场不拥堵,各摊子都摆上了矮桌。一路走过去,洪家的伙计们都在围桌检查。摇一摇、摸一摸,看桌子结实不结实。
洪老五再指指天上的遮阳布:“今年是我们家承办大集,布料是我们家出,按照往年规矩,等大集收摊之时,这些布料会赠给买货最多的客商。往年都用的粗布,客商们颇有微词,各家掌柜的算账核对过,拿了素罗布过来用。八条主街用素罗布,十二条小巷用土布。成本比去年多出六百多两银子。“
洪楚抬头看,不大看得清临街铺面的二楼的光景。
他问:“会不会太密了?”
洪老五看向黎峰,黎峰看天,点头道:“确实太密了。但我们看不见他们,他们也看不见我们。”
要想精准刺杀,就要刻意破坏布料,漏出天光。或者到地上来。
黎峰说:“不用管天上。”
洪楚侧目看他,问道:“如果是你要杀我,你会怎么做?”
黎峰是个猎人,有猎人的思维。
他环视一圈,说:“可以在你的必经之路上设伏,但这有可能误伤。也可以在你必去且会久留的地方静候,等待时机。最好的埋伏是在大集结束之后,你和你的仆从护卫都会放松下来,这时集市上的人也少,天上的布也收了,不论是在天上射箭,还是地上挥刀,亦或者是在庆功酒里加点料,都是最好的时机。他们设计周全点,还能全身而退。要是这些人胆大包天,在你家门口行凶,你也难防。你下马车的一刻,所有人的警惕心都没了。”
洪老五投来视线:“黎兄弟,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黎峰说:“我是个猎户,成天琢磨着怎么打猎。山上的小家伙不值钱,要想猎杀大兽,还要有命花,不能光有力气,还要动脑子。”
洪老五皱眉,训道:“谁让你把我家少爷当兽类的?”
洪楚拿着一把折扇,一下一下在手心拍着,说:“五叔,他没说错,我现在就是个价比千金的好猎物。”
他对门口行凶感兴趣,问黎峰具体操作之法。
黎峰想了想,说:“要在这里行凶,下手的就是熟人。这样跑一段路,就回家了,混入人群里,想找找不着。”
洪楚问:“这也是打猎能学到的?”
黎峰解释道:“我们在山里打猎,最讲究跟山林融为一体,让山里的虫蛇兽类都当我们是山里的一个生灵。我想在城里打猎也一样,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你们看见了他们,也当没有看见,他才真的成功了。”
洪老五默默走过来。本来他跟黎峰是一左一右的跟着洪楚,他现在横在黎峰跟洪楚中间。
黎峰看笑了:“洪管事,没必要,我又没活腻。”
洪老五朝他拱手:“黎兄弟,你是好汉,咱俩认识一年多,我不跟你说虚的。我怕别人开双倍的价,把你买通了。我们就这样走着。”
黎峰:“……”
那也不用这么实诚吧。
洪楚展开折扇,掩面笑了声,问洪老五:“请这位黎老板给我做护卫,是什么价?”
洪老五不大好意思,摸摸鼻子说:“三天五十两。”
洪楚问黎峰:“你们商号参加大集吗?”
黎峰摇头,刺杀都要搞出来了,陆杨说不来。三个月一次,下次就在九月,不急。
洪楚点点头,让洪老五给黎峰介绍介绍大集的生意。
洪老五看向黎峰,跟他说:“码头集市的生意你看过,不用我多说。码头的生意是日进斗金,那大集开市,就是日进十万金。这是知府衙门开设的大集,由商会承办,除却客商们,还有皇商过来采买。比如说茶叶,我们在码头,游商买茶砖,是一千块起步,在大集上,客商买茶砖,是一千箱起步。一箱有三十块茶砖。再比如说土布,码头是五百匹、一千匹的出货,大集上是三千匹、五千匹的出货。
“所有商号,都是商会知道底细的。货物都要提前查验,售价必须低于外面的价钱,还要给客商们返点。多次参加大集的老商号,返点可以不用返银子,而是抵扣货价。下次客商再去他们商号拿货,可以少出点银子。如此一来,两家便能多年合作,挣多多的银子。初次参加大集的新商号,返点只能返银子。但你们可以想办法留住客商,尽力促成下一单生意。黎老板,在这里,你一天能挣到一年的银子。一天攒下的客人,比你在码头忙半年还多。”
黎峰心动,但说要回去找人商量商量。
洪老五又看向洪楚,跟他解释道:“黎老板的商号是跟人合伙开的,是个夫郎,做生意很有一套。”
他简短说了陆杨在码头铺面干过的事,摊位和铺面的装点之外,还有拓客手段、留客方式。
洪楚听说陆杨是个夫郎,眼睛亮了亮。
他说:“我五叔小气了,我的命很值钱,集市开三天,我给你们主街的摊位,使用半天。能挣多少钱,全看你们本事。”
洪老五被喊着“五叔”,模样却极为惶恐,紧跟着说他会安排。
黎峰还是要回家商量商量。他在开市期间要忙着当护卫,没空来卖货,卖货的本事也不如陆杨,看陆杨来不来。
八条主街逛完,再到小巷里走。
在巷子里,他们说话少。黎峰看看巷子的墙壁高度,问洪老五:“开市以后,大少爷会走这条路吗?”
洪老五摇头,“除非闹出大事,否则少爷不必过来。”
黎峰又看看头顶的布料。这样有钱的洪家,多花点钱也没什么。
他说:“在墙壁顶上放钉子,这个高度,正经生意人不会爬。谁爬谁伤手。”
这是个小陷阱,看看有没有笨人会上钩。
洪老五应下了。
这都是小事。
洪楚好奇一件事,他问黎峰:“你怎么把山里的东西拿到城里用?”
黎峰稍作回忆,如实说了。
刚来府城的时候,他们几兄弟都不适应,对未来也很忐忑。那时陆杨跟他们说,在城里生活,和在山林一样,规则都是相通的。
一年多过去,运平府的每条街、每条巷子、每条小路,都在他脑海里刻着。明面上能打听到的信息,都能对上号。
走到街上,哪些大铺面背后有靠山,哪些小铺面看似低调实则不能惹,他全记得。
闲来无事,他也会在城里逛逛。偶尔撞见一些名单上的人,他会跟着人走走。
他跟踪人的本事厉害,这么久过去,都没人发现。所以很多人的行踪,他也能说出一二。
在运平府里,他只是一个小人物。
就犹如在西山上,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生灵。
他像活在水里的鱼,毫不起眼。
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背上他的弓箭,在城内收割猎物。
洪楚又一次听到了陆杨的名字,他对陆杨感兴趣。
整个场地走完,他们都没遇上人。
返程的时候,到酒楼碰面,同行来的老板们都在大堂里喝茶嗑瓜子,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见他们一行人过来,凌家二少爷说:“楚哥儿,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了?听说你难得出门一趟,怎么样?有机会私会情郎吗?”
白家四少爷嘻嘻笑道:“看不出来吗?那情郎不就在他身边跟着的吗!”
室内哄笑一堂。
洪楚面不改色带人进来。六个伙计到了屋里就清场,把坐在中央桌子的人都揪起来抛开,有些人撞到桌子,有些人摔到地上。桌上酒壶茶壶盘子糕点瓜子尽数砸过去,不管后果。
别家伙计要围过来闹事,被黎峰一手一个扔开了。
桌子空了,洪老五拍拍手,掌柜的立即带人过来,统共五个人,桌椅擦三遍,再铺桌布、椅布,摆上银壶银盏银筷子,上糕点。糕点八样,用白瓷碟盛放,样样漂亮。
洪楚坐到主位上,洪老五倒酒,一连三杯,洪楚喝了一杯,另外两杯被两个小厮拿到凌家少爷和白家少爷那里,强行捏着人的嘴巴灌进去了。
洪楚说:“重新认识一下,我是洪家的二当家。你们两个没用的废物,再敢口出狂言,我就拔了你们的舌头。”
凌少爷嚷嚷两句,灌酒的伙计回头,一把扔下银盏,把手伸到他嘴里,指头掐住了他的舌根。凌少爷不知是怕的还是疼的,眼泪横流,再没二话了。
所谓杀鸡儆猴。凌、白两家无话,旁边站着的商会成员,都老实低头,找到空位坐下来的人也都站起来了,全都噤若寒蝉。
一时之间,室内只有凌少爷的哀嚎声。
黎峰在旁看着。心说,传言果然不假,最狠的地头蛇是洪家。靠着码头发家的人,哪是一般商户能比的?
后续的事情顺利,查验大集的事,每家都要说意见。没意见就出去巡街。
巡街找不出错漏,那就再巡一次。如此折腾到太阳落山,众人都累得两脚发软,喉咙沙哑,洪楚才开口说了一句算了。
他起身,逐一点名,给各家都划分了管理区域。
“大集期间,谁家管的摊位出事,我就让他家在运平府消失,你们尽管试试。”
查验结束,黎峰护送洪楚安全抵达洪家,到洪家大宅外,洪楚下马车,在门口转悠,带黎峰在附近走走。
“黎老板,如果是你,你在哪里设伏?”
洪家是商户,再富也不能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