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杀我的白骨老公by秃子小贰
秃子小贰  发于:2025年0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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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将一切收拾妥当,才带上鸟崽离开了河边。
纪九回到小营地,将野羊交给了关阙。他自觉自己也干了活儿,所以理直气壮地要求休息,背靠一堆物品半躺着,欣赏关阙做饭。
关阙将羊肉放到一块已清洗干净的石板上,用一把军用刀切块。纪九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就体会到了当初自己杀钢鬣兽时,关阙坐在一旁观赏的那种惬意和快乐。
想到钢鬣兽,他又想起在H58的那一个月,关阙总是在吃木薯,从未见他吃过肉。
“你是不是吃素不吃荤?要不这样,你把肉烧好后,去给自己刨点树根什么的?”纪九伸手摸着靠在腿旁的鸟崽,语气亲切地问道。
关阙往锅里加水,淡淡道:“我不吃钢鬣兽肉,是因为肉里含有和晶核相克的物质,如果同时食用,会冲淡效用。”
此时已是傍晚,恒星欲坠未坠地挂在海平线,半边天空燃烧着火似的红云。
纪九半眯眼躺着,耳边是关阙做饭的动静,勺子在锅上轻撞,汤汁翻滚出咕嘟声响。
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回到银辉星,但他在离开这颗星球之前,就不能和关阙成为敌对关系。不过有了那个密码盒,他俩便是一种微妙的,已达成某种平衡的,双方未挑明却已默认的合作关系。
纪九正在胡思乱想,鼻尖就闻到一股肉香。他支起脑袋,看见关阙正将做好的野羊肉分盛到两个饭盒里。
“啾啾。”鸟崽也闻到了肉香,伸长了脑袋往那边看。
纪九很自觉地起身,拄着拐杖去端了一碗,又返回坐下。他先给鸟崽丢了一块,再舀起一块肉喂进嘴里。
他没想到那野羊长相粗糙,肉质却很嫩,关阙的手艺也出乎意料地好,一口咬下去,软烂不腻,鲜香四溢。纪九这段时间吃的全是机器人胡乱做的饭,不求味道,只求果腹,现在尝到这样美味的野羊肉,感动得差点流出泪。
“好吃,太好吃,绝了,真绝……”他被烫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也不停地夸。
但还没吃上两口,他便停下声音闭上了嘴,神情有些古怪。
野羊的膻味被除得很好,仅剩下的那点腥也被关阙的厨艺压得死死的,但这时突然就尝到了一丝。
虽然很淡,却迅速攻占了他所有味蕾,让他瞬间感受不到其他味道,只觉得满口腥膻。
纪九坐着没动,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拼命压制胸腹的闷胀。他发现关阙看着自己,便勉强挤出几个字:“好,好吃,好吃。”
话刚出口,腥膻味便冲入鼻腔,他终于忍不住侧头,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干呕。
纪九连接呕了几声才止住,他喘息着坐直身,眼泪汪汪地转过头,看见关阙就端着饭盒,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不是,是真的香,非常好吃,你这手艺真的绝了……呕……”
关阙转身,端着饭盒去了石板台边缘,坐去那儿的一块大石上。纪九擦了擦嘴角,神情有些讪讪,只一边吃一边喂鸟崽。
可还没吃上两块,周围光线迅速变暗,天上也突然响起雷声。纪九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只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那漫天红霞就已经成为压顶乌云。
他看着天空,正在怀疑又一场大雨即将来临,那雨点便铺天盖地浇落。
“这到底是什么鬼天气?怎么说下雨就下雨?”
纪九赶紧掀开身后盖着那堆物品的篷布,整个人钻进去坐着,鸟崽也钻进来,蹲在他的两腿间。
纪九从篷布下探出头,看见关阙竟然还坐在原地,便冲着他喊:“阿宝,下雨了,别坐在那儿了,快来这儿躲一下。”
关阙端着饭盒走了过来,站在低矮的篷布包前。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连成了道道水线,就像在脑袋一周挂了几串珠帘。
纪九从没见过他这样狼狈,没忍住笑了声,又赶紧敛起神情,抬手将旁边的篷布撩起:“快进来吧,别站外面淋雨。我知道你觉得淋雨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那碗汤可不这样想。何况这儿也没外人,你躲雨也不会有人笑话你。虽然有只鸟,但是它也不会说出去的,对不对?”
鸟崽正昂着脖子吞肉,纪九眼睛看着关阙,却抬手将它脑袋往下压了两次,像是在点头。
关阙沉默地钻进了篷布,在纪九身旁坐下,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只能伸在雨幕里。纪九将自己的饭盒放在面前,左手撑起两人头顶的篷布,右手拿起勺子舀了块肉。
“这雨不知道要下多久,先吃吧,不然凉了味道就不好了。”纪九道。
两人坐在雨帘后,纪九边吃边说,关阙偶尔会简单地回上一两个词。
“这颗行星的气候捉摸不透,大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们得想法早点离开这里。对了,那锅汤不会有问题吧?锅盖是盖上的吧?”
“盖上了。”
“我刚才说的是真心话,你做饭的手艺真的好。最原始的食材,最简单的调料,你却能做出大厨的味道——”
纪九突然停下声音,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雨帘,脸色一点点涨红。
接着伸了两次脖子,发出了两声干呕。
正在咀嚼的关阙也顿住动作,闭上眼睛,额角绷起了两条青筋。
“不好意思。”纪九揉着自己胸口。
关阙将饭盒放在地上,脸色有些不好:“你不想吃就别吃,但不要再发出这种声音。”
“不是,我不是故意的。”纪九叹了口气,“你是怎么能把这野羊肉做得既美味又恶心的?哎,真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呕……”
“出去!”关阙喝道。
纪九双眼噙泪地看着他,又出言提醒:“阿怪,这可是我搭的篷,你抬头看看,撑着篷的是我的手。”
关阙也不和他争,弓起身就要出去。他转身去端自己饭盒,却发现鸟崽正将整个脑袋从那饭盒里拔出,嘴里还叼着一块肉。
一人一鸟对视着,关阙面无表情,鸟崽歪着脑袋,那双圆眼睛盯着他,一动不动。
关阙便也不再去拿那饭盒,只钻出篷布,走到石板地的边缘站着。
大雨滂沱,他淋着雨,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远处雾蒙蒙的海面,眉头拧得死紧。
大雨持续了半个小时,夜晚很快来临。天空上挂满了繁星,蓄能灯亮起,照亮了石板台这一方空地。
地上搁着十几根碗口粗的圆木,关阙用重型军刀将它们劈开,纪九则用楔钉将那些木条钉在一起。鸟崽在玩地上的一卷细绳,脚爪将它们拨得一团乱。
这星球上降雨太过频繁,为了防止半夜再被劈头盖脸浇一场,两人得赶着时间搭出帐篷来。
他俩都上身光裸,关阙穿着长裤,纪九却只穿了一条深绿色的四角内裤,而旁边树林的灌木从上,横七竖八地铺展着他们的湿衣物。
纪九钉好两根木条,一边揉手腕一边去看关阙。
关阙侧对着他劈一根圆木,肌肤上附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当他抬臂或是落刀时,那些汗珠随着他的肌肉线条流动,整个人散发出浓烈的荷尔蒙气息。
纪九看着他块垒分明的腹肌和延伸向下的人鱼线,直到察觉到有些异样,抬高视线,才发现关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动作,正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纪九便朝他点了下头,转开视线,继续用楔钉钉木条。
半个小时后,两人各自完成了手头上的活。关阙撑好成形的木架,再在外面罩上防水篷布,便做成了一间简易却牢固的木屋帐篷。
关阙打开一个军用睡袋,铺在了木屋左边,纪九便也铺了一个在木屋右边。木屋内空间不大,两个睡袋之间只能留下一条狭窄的通道。
鸟崽要往纪九的睡袋里钻,纪九将它捉住,用毛巾在篷布帘子旁给它做了窝,机器人也拿进来,搁在自己睡袋的脚那头。
做完这一切,纪九去捡回两块长短适宜的木板和绳。他疲惫地坐在睡袋上,揉捏自己胀痛的小腿,再拿着木板在腿上比划。
他准备自己动手固定断骨,一番心理准备后,将木板小心地靠在腿侧,绳子绕上,倏地拉紧。
“啊!!”虽然知道会很疼,但那疼痛袭来的瞬间,他还是没忍住痛呼。
砰一声响,面前地上突然多了个医药箱。他喘着气抬起头,看见了关阙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关阙已经穿了一件崭新的灰色T恤,布料上还有折叠的痕迹,T恤对他来说稍微有点小,隐隐可见下方的肌肉轮廓。
他在自己的睡袋上坐下,两条曲起的长腿抵到了纪九这边,简短地陈述:“你的脚需要治疗,再拖下去会废掉。”
纪九看向医药箱,迟疑了下:“你会接骨?”
“不知道。”关阙回道。
“以前给人接过吗?”
“没有。”
纪九沉默着,关阙抬眸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道:“你可以选择不让我给你接骨,但如果你伤势加重,我不会让你拖累到我。”
纪九在心里思量,他觉得如果迟迟不能离开这里,自己的腿伤继续恶化,那么在遇到危险,比如被银盟军或塔柯军追杀时,那关阙会毫不犹豫地丢弃他。
“行,那我接骨。”纪九暗暗咬了下牙。
关阙没有再做声,只从医疗箱里拿出几支针剂,用针管将它们分别吸入了少量。
“这是什么?”纪九问。
“麻醉剂。”
纪九看着那些针剂管:“这不是强心针吗?我唯一的那一支?”
“嗯。”
纪九心疼地捂住了额头。
“这是松弛肌肉的可米落,将它们按照比例兑在一起,注射在伤口附近,能对那一小块肌肉神经起到一些麻醉效果。”关阙将注射器举到面前,一点点排空针管里的空气。
“有多少的麻醉效果?”纪九知道接骨肯定会很痛,如果能减缓疼痛当然最好不过。
“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纪九追问。
“很少。”
“具体呢?比如原本疼痛的十分之一?五分之一?还是……”
关阙的目光从注射器后看着纪九,纪九便闭上了嘴。
关阙将蓄能灯调到最亮,去纪九的睡袋上坐下,再拿起他那条伤腿,搁在自己腿上。
雪亮灯光下,纪九看见自己小腿肿胀,脚腕处皮肤已近乌黑,脚背也肿得老高。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将脚展示在关阙面前,不觉往后缩了缩。
“别动。”关阙低声喝道。
纪九安静下来,他此时还袒露着身体,那皮肤在灯光下如同光滑紧致的上好丝缎,泛着健康柔润的光泽,也衬得脚腕处的那片青紫更加渗人。
关阙突然放下他的脚,站起身走出屋外。再进屋时,手里拿着一个密封袋。
纪九转头看了眼,看清是一套还没拆封的军装,便道:“谢了,我等会儿就穿。”
“现在穿。”关阙却道。
纪九没想到他会突然让自己穿衣服,不由有些愣怔。不过穿衣服又不是什么难办的事,他便伸手接了过来,拆开包装袋,取出一件和关阙身上相同的灰色T恤穿好。
待到纪九穿好上衣,关阙这才重新拿起他的脚,搁在自己腿上,将那自制麻醉剂注射在伤处一周。
他握住纪九的脚腕,手指在断骨处轻按,去感受骨折的情况。虽然注射了具有一定麻醉效果的针剂,但纪九依旧能感觉到疼痛,不断发出嘶嘶声,双手揪紧了身旁睡袋。
鸟崽原本趴在自己窝里,也支起脑袋,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紧张地看着他。
“你放松点。”关阙一手握在他脚腕上方,一手握住他的整个脚掌。
纪九见到他这个动作,突然警惕:“你握住我整只脚做什么?你是不是想要硬掰?”
“我还在检查,你放松一点。”
“没事,你慢慢检查。对了,你复位的时候说一声,让我心里有准备……你是不是要开始了?等等等等,我还没有准备好!”
关阙略微不耐烦:“要不就别管这脚了。”
“怎么了?”纪九愣了下,“我只是换个坐姿,这样有些没有着力点——”
“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法离开这里。”关阙道。
“……为什么?”
关阙沉默两秒后,平静地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我今天回飞行器时,和我信任的人进行联系,但信息却被我的仇敌截取。按照时间来算,最多明天,他们就会到达A464,并会发现我们。”
纪九用了半分钟来消化这段话,接着震惊地坐直了身体。
“你居然现在去和人联系,这不等于就把我们给暴露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愚蠢?”
“因为我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赌一次。”关阙看着他的眼睛道。
“这种事情怎么能赌?我们的飞行器坠在海里,四面都是海,现在就只能呆在这0.1,逃都没地儿逃,等着束手就擒。”纪九沉下脸看向一旁,片刻后又问:“既然他们的目标是你,那是不是只要抓着了你,就不会在意我了?”
“你觉得呢?”关阙冷笑一声。
“你真的把我害死了,还说我的脚不治好要成为你的拖累,你现在才是那个拖累。”纪九坐直了身体,微微眯起眼,“不行,我得想个办法,如果我————”
纪九突然感觉到脚腕和脚掌被握紧,同时被一股大力扯动,扭转,发出咔嚓一声响。
他停下声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又看了眼正扶着自己脚的关阙,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袭来的剧痛。
“啊!!关阙!你大爷的!!我靠,我要弄死你!啊……”
纪九发出一声惨叫,接着又连声咒骂。
关阙充耳不闻,只干净利落地给他的断骨复好位,再有条不紊地进行后续程序。
“啾!”鸟崽冲着关阙尖锐鸣叫,又朝着他手背没头没脑地啄。关阙从医疗箱里拿出外伤药,头也不抬地一挥胳膊,赶走鸟崽,再将药瓶对准纪九的伤口连喷了数次。
鸟崽在地上翻了个滚,接着又冲了过来,关阙再次挥胳膊将它赶走,并拿过那两条木板,用绷带分别固定在纪九小腿的左右两边。
“啾啾啾啾啾!!!”
关阙突然转头,目光冷冷地看着鸟崽,正扇动着光翅膀往前冲的鸟崽顿时刹住了脚。
“我在给他治伤,你再碍手碍脚,就把你翅膀拔掉扔进海里。”关阙道。
纪九终于度过了那阵最尖锐的疼痛,便朝着鸟崽伸出手,喘着气道:“崽,你过来,我没事了。你别管他,这人凶残得很。”
鸟崽便没有再冲前,去趴在了纪九脑袋旁。
关阙将绷带打结,再将纪九的脚放下去,收拾医药箱,站起身,准备去往屋外。
“阿怪。”纪九虽然还在躺着喘气,却也哑声唤住他,“我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得想办法赶紧离开这里。”
关阙转身看着他,嘴角慢慢勾起,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纪九终于反应过来,问道:“你刚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觉得呢?”关阙不置可否,只转身往外走。
纪九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撩起帘子钻出屋,片刻后,突然摸起地铺旁的一个水杯盖,照着那方向狠狠砸了过去:“关阙,等你哪天受伤了,我得给你缠浸了盐水的绷带,还要撒一把辣椒面!”
茶杯盖撞上门帘又落下,在地上滴溜溜地转。鸟崽冲了过去,又将它叼回了纪九手边。
“啾啾。”
纪九只得接过茶杯盖,舔了舔干涩的唇,嘶哑着嗓音道:“谢谢。”
他扯过关阙睡袋,擦掉满脸冷汗,又推回去,侧头看向已经被拆掉裹布的机器人。
“吴思琪,我知道你在嘲笑我。其实不怎么痛,我只是在逗你。”他沉默片刻,又伸手,将机器人面朝自己的脑袋转了个方向,自暴自弃地道,“笑吧,随便你笑。”

第19章
鸟崽不愿意再回自己的窝,贴着纪九趴在睡袋上,纪九便也任由它。他安静地躺着,听着关阙在木屋外走动的脚步声,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关阙撩开篷布帘子进了屋。纪九没有睁眼,直到身旁睡袋窸窸窣窣的动静消失,关阙已经躺下,这才低声道:“谢谢。”
关阙没有回应,纪九又道:“我刚才骂了你,实在是对不住。不过当时太疼了,那些话都没过脑,你不要往心里去。”
他顿了顿后又补充,“当然,我知道以你那宽广的胸怀,肯定也不会在意。”
“我在意。”关阙却突然出声。
纪九睁开眼:“多大的事,你怎么还记仇呢?那么宽广的胸怀里怎么能长出这么小的心眼?”
“嗯,我心眼就是小,别人对我做的事,我一笔笔全都记着。”
纪九撑起身,探出头,去观察关阙的神情:“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所有恩怨都一笔勾销,前尘往事随风了。”
关阙没有看他,语气不咸不淡:“只要没有密码,那就勾销不了。”
“我也和你说过,只要我能平安离开这里,就会把密码告诉你。我现在就等于是你的保险柜,你只是把东西暂时存放在这儿,柜子又不会把它给吞了。”纪九将身体往睡袋里钻,“你这人脑筋就是有点死板,有些事情要换个角度去想,一下子就海阔天空……鸟儿,嗨嗨,鸟崽儿,稍微过去点。”
“啾……”鸟崽贴着纪九的腿一动不动,纪九只得将它捞起来,放在自己腰侧,让它趴在睡袋上睡。
纪九看着它,又伸手点了点它的脑袋:“你是把我当成你妈了?但我可生不出半个蛋。”
鸟崽睡得迷迷糊糊的,将脑袋在那根手指上蹭了蹭。
纪九躺了下去,幽幽感叹道:“虽然是你妈先动的手,我只是自卫,但你是无辜的,还平白就成了孤儿鸟。反正在我离开这里之前,会好好养着你。你也快点长大,免得我走了后,被其他那些兽类欺负。”
关阙将蓄能灯拧暗,木屋内只有隐约光线。密林里深处的野兽嚎叫,透过厚沉篷布钻了进来。
“阿怪,要是我们都睡着了,半夜来了野兽怎么办?”纪九问。
“不会。”
“也对,你是镇宅宝,没有野兽敢来挑衅你。”
关阙沉默。
“阿怪——”
“闭嘴。”
睡袋里很是温暖,但纪九躺了片刻,虽然身体很疲惫,却依旧没有半分睡意。
“不知道我哥现在怎么样了,他一定很着急。”纪九看着屋顶怔怔出神,片刻后又问,“阿怪,你和你家里人联系过了吗?”
没等到关阙回答,纪九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抬起脑袋看向他那方向:“你们序列者也是胎生吧?你们是有父母的吧?或者是有丝分裂什么的,出芽啊孢子啊什么的……”
关阙此时也转过了头,那目光里隐隐含着警告。
纪九便道:“不是想冒犯你,主要是你们序列者太神秘了,我非常好奇,没有恶意的那种好奇。”
关阙没有再管他,转回头闭上眼,纪九盯着他瞧了片刻,也重新躺了下去。
“我没有家里人,不需要和谁联系。”关阙却又在这时突然开口。
没有家里人?
纪九觉得这句话有多种意思。也许是孢子或出芽,也许有父母双亲,只是已经去世,或者和家里闹翻,断绝了关系等等。
他竖起耳朵,等着听关阙接下来的话,可关阙说完这句后便没了动静。他不好紧着追问,只能抛砖引玉,开始自我介绍:“我是胎生,有父母,还有个哥哥,纪北宴。当然,这个你也知道的。”
“但是我父母很早就相继去世了,我是被我哥养大的。”
纪九伸出手,比了个很短的距离:“我一直都有那么一丁点不听话。”他看着那捏得很近的两根指头,又稍微分开了些,“严格来说,也不算不听话,就是叛逆,有那么些叛逆。”
纪九将双手枕在脑后:“我以前觉得我哥对我不上心。他把送我住去学校里住校,到周末时才接回去,而且他随时在出任务,很少在耀炽城,忙得经常见不着人。每次来接我的都是他的兵,只有我不听话了,学校让请家长,而且他也在耀炽城的时候才会出现,然后把我揍一顿。”
“当我也长到我哥那时的年纪后,才体会到他那些年的不容易。”纪九停下声音,长久地注视着昏暗光线中的一点,良久后才幽幽道:“所以我觉得,我挺对不起他的。”
纪九说完后,便兀自看着前方出神。关阙也沉默地躺着,不知道是如他那般在想心事,还是已经睡着了。
纪九想到早上还满腔雀跃,和机器人一起在H58等待回主星,回去见纪北宴,现在却流亡到了这颗水星上。只不过短短一天,他便经历了被抓捕追杀、穿过不稳定跃迁点、险些溺亡、骨折等等一系列事情。
而和自己的遭遇相比,最让他难以接受的,便是那230名士兵。
那些鲜活的面容浮现在眼前,纪九心头顿感绞痛,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缓缓淌出了眼角。他眨了眨眼睛,强行压制住悲伤,开始回忆上次的任务经过,想捋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九月十九日,下午三点。
他这几天都没有任务,所以向军部请了两天假,要陪纪北宴去拜访一位住在敏水城的神经外科医生。
但就在他俩准备动身之前,军部一个电话打来,要求他立即返回执行紧急任务。
九月十九日,晚上九点。
他赶回军部,接受了第四军吴思宇将军亲自对他下达的任务指令,让他二十日带军去往旋五行星赤牙城,解救被塔柯军扣住的多名平民人质。为了防止塔柯军提前转移人质,所以任务内容暂时对其他人保密。
九月十九日,晚上九点至次日三点。
包括纪九在内的作战计划组在第四军陈轩然大校的指挥下,连夜做出了行动计划。参与任务的军队开始作战前准备,但他们都不知道任务内容。
九月二十日,半夜四点。
士兵准备完毕,包括纪九在内的231人都登上星舰,飞往旋五行星赤牙城。而直到上舰后,他才将这次任务内容告知所有人。
星舰飞行了七个小时,途中经历了四个跃迁点,于银辉时间下午一点到达旋五行星赤牙城。
旋五行星既不属于银辉也不属于塔柯,赤牙城是一个随时发生战火的三不管地带。他带着士兵们在那些废墟上迅速前进,很快便攻破了藏有人质的几个地点,却没有发现有任何人质的踪迹。
“纪上校,我们已经到了,但没有发现任何人质。”
“马上放弃任务,各队立即回飞行器。”
“注意,监测到空气中骷浓度含量达到30%。”
“小九,我私下打听到的消息,你们刚刚撤退,就在赤牙城遇到了暗影军团,他们到了十八名高阶序列者……这明显是个陷阱,军部说你是通敌者,所以中了他们的埋伏。”
纪九闭着眼睛,在脑中过滤着所有场景和对话。
如果城子打听到的消息是真的,有人将这个任务泄密给塔柯军,那么只能是制定行动计划的上级指挥,还有包括他在内的十几名精锐士兵。但那些士兵也参与了任务,他们的名字此刻也在那230名牺牲士兵的名单里……
一共出发了231人,现在却只剩下了他一个。
纪九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木屋里黑暗且安静,只偶尔溢出一两声极轻微的,压抑的哽咽和吸气声。
我为什么会到了飞行器上?
我昏迷的那一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城子说他们有证据表明我是内奸,那么证据又是什么?
纪九很清楚自己是无辜的,便在心里逐个排除。当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因素,他认为能提前泄密的人,只能是那三名上级指挥。
吴思宇将军,陈轩然大校,战备总指挥刘衡。
而这三人里面,谁又是罪魁祸首,是那真正的泄密者?
纪九翻过身,双眼瞪着漆黑的上空。他心脏像是被火焰烧灼着,恨不得现在就回到银辉星,将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抓出那名幕后者。但飞行器沉在深海里没法启动,又不能和银辉星取得联系,只能呆在这里……
木屋内突然变亮,纪九立即抬手,挡住被晃得睁不开的眼。半眯的视线里,他看见关阙坐起身,调亮了蓄能灯,接着又起身离开了木屋。
他觉得关阙应该是去林子里方便,便也没有出声询问。片刻后,帘布又被掀开,关阙走了进来,微微扬手,将什么东西丢在他睡袋上。
纪九不明所以地拿起来,发现那是一粒真空包装的白色药片,看说明是止痛片。
纪九愣了两秒后道:“谢了,不过我的脚不怎么疼了,现在不需要吃这个。”
关阙回到自己的铺位躺下,语气凉凉地道:“既然不疼了,那你最好就不要再发出什么声音。”
纪九愣了一瞬,便知道是关阙听见了自己的哽咽,以为他脚太疼,受不住了在偷偷哭,所以才去拿来了止痛药。
“我真不是疼。”纪九看着药片低声解释,又道,“我也不会再发出声音。”
纪九将药片放好,坐在睡袋里出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突然遭遇了太多,身边也没有可以倾诉的人。而关阙去给他拿止痛片的行为,让他心里有些发热,有些感动,便忍不住问:“如果你遇到我这样的事会怎么办?”
关阙已经闭上了眼睛,只道:“不要企图从我这里获知答案。”
“不是,我只是想——”
“我对你想什么不感兴趣,你也不要再发出声音。”
纪九沉默下来,片刻后伸手关掉蓄能灯,躺进了睡袋。
他其实已经非常疲惫,便让自己别再去想这些,反正一切要等回到了银辉星后才能弄清楚,现在想再多也是徒然。
“啾啾。”鸟崽迷迷糊糊地抬起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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