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好像好了。”他怔怔牵唇,低声问,“……你什么时候能好呢?”
这个问题云寻岚哪怕是醒着,也没有办法回答虞沉。
梦里不知身是客。
云寻岚甚至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虫毒加诸于他的苦痛,在高效止痛剂的帮助下,他感受不到一点。
他只绵绵柔柔地陷在梦境之中,回到了人生最无忧无虑的几年,那时他年仅十五,还是云家不谙世事,未经风霜的小少爷。
云家世代学习刀法。
按理来说,他们云家先祖既然曾有人以剑道成仙,那后辈应当都去学剑才是。
但彼时天地灵气枯竭,世间已有数千年无人能登仙途,学刀学剑学什么都一样。
而云寻岚不爱舞刀也不爱弄剑,他爱捣鼓药草医术。
为此,长辈们没少教训他,同宗族的堂哥堂姐们也经常来劝他好好练刀,云寻岚左耳朵听右耳朵出,反正谁都劝不了他。
堂姐心软,见劝不听,就由着他去了,还会帮忙在长辈面前遮掩。
堂哥待云寻岚的态度却是恨铁不成钢,瞧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痛心疾首斥道:“天上已经有位医仙了,你学医学的再好,你也成不了仙,你好好学刀,还能防身,不然以后有人欺负你,你连自保都是问题!”
云寻岚听着眼帘也不掀,继续在木架上摆弄他的药材,徐声缓缓道:“我学医又不是为了成仙。”
堂哥横眉怒目:“那你是为什么!”
“刀剑无眼。”云寻岚捏起一瓶止血草膏,细细涂到堂哥右肩的伤处,“我怕你们一受伤就来我院里龇牙。”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堂哥无话可说,龇着牙来,闭着嘴走了。
过了几日,他身上没伤,却又龇着牙来了云寻岚的小院,一进门就往云寻岚怀中扔了个东西:“给你。”
云寻岚问他:“这是什么?”
“你不是喜欢医术吗?这是天下第一医宗,悲问宗的拜师帖。”堂哥满脸得意洋洋,笑得收不住牙,“别说姐姐好,哥哥对你不好啊。”
云寻岚也弯起眼,与他一块笑:“那我不学刀了,以后遇到别人欺负我怎么办?”
“哎呀你不学了我们可还在学呢!你当你哥哥姐姐们像你一样都是白学的啊?”堂哥猛地拍了一把云寻岚的肩,将他拍得一趔,“反正都成不了仙,百年寿数活完拉倒,去干你喜欢的事吧。”
当晚,云寻岚怀揣拜师帖,满心欣喜上榻,睡前都还在他离开云家去悲问宗求学前,要在家里给哥哥姐姐们备好多少治伤的药膏,然而夜深后,他却被一阵冲天火光惊醒。
长辈陨于阵前,堂哥堂姐们护着他逃离,没让他受人半点欺负。
只是那个说着“百年寿数活完拉倒”的哥哥,不久之后,在刚及弱冠的年纪也倒下了。
最终堂姐将云寻岚拉到一团模糊跳动的血肉前,怔怔道:“我们云家,百年前曾得一异宝,因其可凭血肉之躯在各州之间肆意穿巡游弋,耗时不过瞬息眨眼,族长便为其取名为‘破界梭’,贼子认为其能破天道之界,令修士以凡身荣登仙界……可仙界哪是那么好去的地方?”
血肉空间有限,仅能容下一人。
堂姐将云寻岚推进那团血肉之中,叮嘱他:“岚岚,秘宝惑人心,易生祸殃,以后勿让旁人知晓你身怀异宝。”
“姐姐!”云寻岚探身去拉她手腕,怀中的拜师帖因此掉落,他却看也不看一眼,挣扎着要出来,“是我什么都不会连累了你们,你活着吧……”
“正因为你什么都不会,你才要活着。”
堂姐把掉落的悲问宗拜师帖重新塞回云寻岚手中:“我们今生虽只能止步于此,却已经寻得了自己的‘道’,而你的‘道’还未开始,你继续得往前走,走得更远,去寻你的‘道’。”
她替少年抹去眼泪,笑着说:“别怕,生生死死,轮回不止,终有一日,我们会看到你大道得成,纵使那时我们已不再相识。”
说罢,血肉彻底合拢,将云寻岚包裹在内。
他不知道自己会被送往何处,只能听到那团血肉以一种没有情绪起伏的怪异女腔,机械麻木地说着他听不懂的字句:“跃迁即将开始……”
“警告:母舰受损严重,运载孢卵已死……跃迁失败……”
“系统能量不足,无法进行定位……”
“重复:跃迁失败……”
破界梭眨眼千里,云寻岚睁眼看见黎明破晓之光时,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到了何处,那团血肉状的秘宝因能量耗尽,蜷缩在他识海里,云寻岚摇晃着站起身,在密林中搜寻了些野生草药,为自己处理伤口。而这密林奇大无比,云寻岚在里头绕行了七日,也没能找到出口。
第八日,他如常把采下的药草放进储物袋中,就见林中走出一名男子。
那男子面□□佞,修为不知多高,云寻岚和他打了个照面,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便被男子抬手收入一方小壶,壶中除他以外,还有不少男女,与他一样皆是炼气期的修为,却面容枯槁,浑身是伤。
他们看到云寻岚落入壶中,眼底纷纷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悲伤。
云寻岚仰头再望,头顶那片小小的壶口,便是此后三百年间他唯一能瞧见的天。
不过云寻岚活的太久了,过去的三百年和如今的三天,对他来说好像都是一样的漫长或短暂,对系统来说却非如此,跟云寻岚一天不做任务死的就是它一般。
“做任务做任务做任务做任务做任务……”
云寻岚刚有点意识,就被它魔音灌耳般的呐喊给闹得再也睡不下去。
系统的叫嚷几乎盖过了周遭一切动静,云寻岚眼睛上又蒙着纱布,他醒后静静躺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另一个人的声音。
“……虞沉?”云寻岚一只手去扯纱布,另一只手朝声源处探去。
这回他没再探空,一双滚热的手掌迅速攥住云寻岚的手,捏得他甚至有些疼了。
好在那人很快收敛了自己的失控,放松力道,只简单的回握住云寻岚,再帮着他摘下眼前的纱布。
云寻岚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梦里仰望壶中天空的最后一眼,于是当他视线清明,看见男人那双邃深似海,又如碧天晴空的蓝色眼睛时,竟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虞沉以为他的视力还没有恢复,便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在青年的金瞳前晃了晃:“岚岚,你现在能看清东西了吗?”
“能看清大半了。”
舷窗外是暗色的宇宙背景,病房内也只亮着柔和的暖光,云寻岚并不感觉刺目,他盯着虞沉的脸庞不舍眨眼,仔细看了片刻后说:“宝宝,你变憔悴了。”
蓝瞳alpha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他,神色淡淡,目光也淡淡,像是所有激烈的情绪已经被消耗完毕了,可云寻岚又分明看见他眼眶中盈涨着层浅浅的水光,仿佛被雨淋湿后弥漫上弥漫的天空,不再那么蓝了。
云寻岚抬手抚上虞沉的脸,指尖滑过男人眼睛下方的青色,轻声问他:“3S级的alpha也会这么憔悴吗?”
“那你呢?”
虞沉眼底全是熬出的红血丝,所以他问这话不太合适。起码云寻岚此刻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以外,整体精神看上去比他好太多了。
而云寻岚觉得虞沉该知道的事基本上也都知道了,便直截了当说道:“我SSS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同时他还有些好奇:“医疗团有说我现在是什么等级吗?”
青年的话直白又残忍,听得虞沉呼吸又是一窒,但他本人似乎意识不到这种残忍,虞沉不明白为什么在虚拟战场里那么一个恐惧死亡的人,在现实里却能坦然面对自己注定提早凋落的生命。
他在云寻岚的病房里守了一天一夜,看着青年的生命指标一点点上升,趋于稳定数值以后,就去病房的洗手间给裴行庭打了个电话。
裴行庭貌似也在等他电话。
铃声响起不过一秒,裴行庭就按下了接通键。
虞沉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怀着无可奈何的绝望,和不清楚该怎么抚平的痛苦,朝裴行庭低吼道:“你告诉过我他得的不是绝症!”
“你明明告诉过我……”
虞沉多希望裴行庭说的是实话。
可裴行庭没对他说谎:“……那是绝症吗?全银河系任何一家正规医院,都能给出完整的根治方案,问题只在于我们没有原始虫毒制造出血清。”
“为了这一支血清,有多少人死在前线你比我更清楚。”
“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作为一个医生,看着病患在自己面前死去,还是以这样痛苦的死法,而自己无能为力,裴行庭要承受的心理负担会比虞沉轻吗?
“他现在的身体强度等级是E等,运气好,他会在两年内跌到F级,运气不好,可能一年时间都没有了。”虞沉沉默,裴行庭却不能什么都不说,“太子殿下说的没错,二次分化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你和他……”
虞沉深吸了一口气纳入肺部,问道:“他以前是不同意这项治疗技术吗?”
“是的,三殿下希望将他……有限的生命,奉献给前线战场。”裴行庭说,“他认为这样比变成一个omega活下来,继续等待血清更有意义。”
裴行庭反问虞沉:“你觉得呢?”
虞沉觉得二者皆有意义。
因为生命本身就是有意义的,所以“活着”有意义,“奉献”也有意义。
如果要让虞沉在这两者之间选,他当然是希望云寻岚能活得更久一点,但他不能代替云寻岚做任何决定。
何况裴行庭明确说了:云寻岚不接受二次分化的治疗方案。
“……E等。”于是在回答完云寻岚的问题后,虞沉就垂眸错开与青年对视的目光——云寻光和裴行庭都要他去问云寻岚,愿不愿意进行二次分化,现在云寻岚醒了,他却仍在“问与不问”之间难以抉择。
“和我预估的差不多。”对于这个结果,云寻岚倒接受良好,“我的身体已经不适合驾驶机甲了,即使用上‘XL琥珀’材料制作的维生茧舱,我能承受的加速度还是没法和真正的SSS级alpha相比。”
XL琥珀是目前世面上最好的防护材料,使用它制作的逃生舱,其维生性能翻了整整一倍。
它的问世对逃生舱制作的主流前代防护材料造成了冲击,也让云寻岚的名字上了黑市悬赏榜——那30亿真正悬赏的其实不是手稿,是XL琥珀材料的合成公式。
这些年云寻岚整天泡在实验室里,就是为了能研究出怎么才能让自己以这么个垃圾身体去驾驶3S机甲,不然驾驶过程中受到的加速度一旦超过承受极限,就容易导致身体自愈平衡被打破,银化值飙增溶解器官。
所以他驾驶其他等级的机甲从来不用驾驶座,进去就开启逃生舱模式,好让身体得到最优质的保护。
可SSS机甲没有逃生装置,云寻岚千辛万苦终于研究出了个“XL琥珀”,并让简闻溪用它在3S机甲里给自己特制了一个防护茧舱,这才换来了这次实验虫星的试驾机会。
“三个小时是我的驾驶时长上限。”云寻岚计算着自己能够安全驾驶3S机甲的时限,“但我现在身体等级降到E等了,这个时间也会跟着缩短,不过一个小时应该还是能有的,比我想象中的久呢。”
“你想象中的是多久?”虞沉问他,“半个小时?”
云寻岚点点头:“对,我只需要半个小时。”
他抬眼望向虞沉。
蓝瞳alpha穿着银灰色的近卫军服,即便是坐着,身躯也显得格外挺拔高大,胸肌把上衣撑出一片明显的弧度,充满了力量的美感,令云寻岚倍感艳羡。
“好喜欢你的身体,宝宝。”
云寻岚伸手直接摸上虞沉的胸口,并按了两下,按完也不收回去,就这么贴着说:“我要是也能像你这么硬就好了。”
虞沉:“……”
皇子殿下这让人接不上来的话的本事还是一如既往的强。
云寻岚却在思考他要是拥有虞沉这体魄,再加上堪称bug的精神力,那他驾驶3S机甲来岂不是能起飞?还有自己每每看见虞沉不穿衣服的样子就能起反应,是不是因为得不到的总是在骚动?
“身体强度等级的跌落并非不可逆转,真正难以突破的是上限。”虞沉努力忽略云寻岚放在自己胸上的手,捧着他的脸,用额头抵了下青年的脸,温声安慰他道,“你曾经SSS,未来也会是。”
云寻岚右手不动,左手从肩部抚到虞沉颈侧,感受着手掌下的动脉心跳说:“可我的未来最长大概只有四年了——如果我不进行二次分化。”
从E等跌到F级,最慢不过两年,F级以后腺体萎缩,他会变成beta,在两年内死去。
残酷的现实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被云寻岚捅破,虞沉没有设防,一时无法接话。
云寻岚问他:“皇姐她应该和你说过这件事了吧?”
虞沉低低应了一声,嗓音和情绪一样低落:“……嗯。”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
虞沉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唇齿间,他想自己是该开口了,结果一个“你”字刚说出,青年就比他先一步询问道:“那你愿意我二次分为omega吗?”
听完,虞沉愣了一瞬。
他直起脖颈,抬眸去看云寻岚的眼睛。
而青年不闪不避,用自己已然恢复视力的金瞳认真地注视着他,在等他回答。
“为什么是你……问我这个问题?”虞沉有些反应不过来,按照云寻岚话里的意思,难道他是愿意的吗?
虞沉也这么问了:“你愿意吗?”
“愿意啊。”银发alpha微微蹙起双眉,“不过宝宝你不是男同吗——喜欢男性alpha的双重男同。”
云寻岚只担心这件事:“如果我变成了omega,那我们在第二性征上就变成异性恋了,你还能接受和我在一起吗?”
虞沉:“……”
“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一直都是。”虞沉告诉云寻岚,“和你是alpha、beta或者omega都没关系。”
他回忆了下自己跟云寻岚告白时说的那些话,反思错误道:“我当初虽然说过自己是男同,但那只是为了和你在一起。”
系统闻言也卡了一下,不再念叨着让云寻岚去做任务,而是忍不住感慨:“虞沉的性取向变动也太灵活了吧?”
这话引起了云寻岚的共鸣,他想起了自己在“养鱼新手”时期走过的那些弯路,也叹气道:“是的,他为了不和在一起说自己的不是男同,又为了和我在一起说自己是男同。”
浑然不觉自己的性取向变动同样灵活无比。
“善变的男人。”系统点评完毕,嘴脸比虞沉还善变,又开始尖声催促云寻岚,“做任务——!”
云寻岚被系统吵得耳鸣。
他连续躺了三天,三天没做任务,现在仍处于可能会随时暴毙的状态。
可奇异的,和虞沉在一起时,云寻岚很少会有即将殒命的急迫感,他无视了系统,优先选择将自己的答案说出,想让恋人放下对自己的担忧:“那我愿意接受二次分化的治疗方案。”
“……你同意了?”
如此的顺利,反倒叫虞沉措手不及,他怕云寻岚口是心非,蓝瞳便目不转睛盯着青年双眸,怕自己遗漏掉青年眼底浮现的任何一丝勉强情绪。
云寻岚见状弯唇轻笑:“他们是不是没有和你说过二次分化的具体步骤?只大概提到,我需要你的信息素?”
虞沉“嗯”了一声:“是的。”
“那我告诉你。”
云寻岚说:“二次分化不是那么容易的,第一步是临时标记,如果临时标记就足够促成二次分化,那就不需要后面的步骤了。”
反之,则需要更多的步骤来辅助二次分化顺利完成。
在临时标记开始前,医生会大量提取虞沉的信息素以作备用,当临时标记失败,医生就会把这些信息素以静脉注射的方式输进云寻岚体内,这是第二步。
假设到了这一步,云寻岚也还是不能二次分化,那么就要进行第三步——终生标记。
这项治疗技术被大多数alpha不能接受的地方正在于此。
因为alpha们要么没有生殖腔,要么生殖腔完全退化闭合,怎么能容纳另一个alpha进入成结,完成终生标记呢?所以对于前一种alpha,医生会通过手术人工为他们制造出生殖腔;而后一种alpha,医生则会让他们服用特殊药物,使退化的生殖腔重新发育打开。
但无论是哪种方式,能接受的alpha也寥寥无几。
单身的alpha尚且接受不了,已有伴侣且伴侣不是alpha,是beta或omega的alpha更不可能接受。
为了保证二次分化的成功率和信息素的治疗度,选择3S级的alpha来帮助病患完成二次分化是最完美,可上哪找那么多3S级的alpha?他们又愿意和另外一个alpha绑定成为命定之番吗?
太折磨人了——这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并且这种折磨无法一劳永逸,哪怕作为omega活了下来,后面也仍旧需要定期接受另一个alpha的标记来获得信息素,不断做手术更换器官……折磨永无止境。
而普通公民没有机会接触到虫毒。
这些要遭受虫毒折磨的,全是为自己国家、为全人类而战的坚毅军人,他们在中虫毒以前就拥有愿意为奉献牺牲的强大信念,故他们绝大多数会选择放弃治疗,继续战斗,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秒。
云寻岚不幸,因为虫毒对于他来说是种“遗传病”。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又是幸运的,因为他的恋人恰好是个3S级的alpha,只要二次分化能成功,他的生命就还能往后再延长十几年。
万一在这十几年里,他等到了瑟唯迩虫毒血清呢?
“以前我不接受二次分化的治疗方案,是因为我不想和我不爱的人成为命定之番,更别说如果临时标记和静脉注射信息素这两步都没法完成二次分化的话,我还得接受他进入我的生殖腔进行终身标记,而我极大概率是要到第三步的。”
“因为我的等级太高了,其他alpha的信息素很难压过我,我也不愿意被他们压——除了你,你也已经压过了。”云寻岚向虞沉解释,他还开了个一语双关的玩笑,“还有终身标记该进去的地方。”
云寻岚抛下八个震撼虞沉的字:“你也已经进去过了。”
蓝瞳alpha睁大双目:“……什么时候?”
云寻岚理所应当道:“我们做的时候呀。”
“哪一次?”
“每一次。”
虞沉:“……”
“不对,也不是每一次。”云寻岚改了口,“你第一次的时候,太……”
差点把“快”字说出来,云寻岚急忙顿住话音,仔细思索后换了个不会伤害恋人自尊心的委婉说法:“太歪了,没进去。”
虞沉:“…………”
云寻岚看他表情,问:“宝宝,你不知道吗?”
虞沉用手盖了下眼睛,又放下道:“……我不知道。”
云寻岚:“我每次都想和你说来着,但是总被打断,你感受不出区别吗?”
“……对不起。”虞沉为自己的“快”,和没注意到恋人的身体情况而道歉,“我只和你做过……我分辨不出区别,我以为都是那种感觉。”
“没关系。”
云寻岚的右手还压在虞沉胸口处没挪开,他只稍微移动了下位置,指尖抵住男人上衣的纽扣,极具暗示意味地说:“你想再具体感受一次吗?”
虞沉看向云寻岚。
银发alpha回望着他,很慢地眨了下眼睛,眼睫开阖间,眼尾皮肤上方的殷红小痣也随之现出,在虞沉视网膜上留下一抹艳色后又藏回眼褶里,无端勾人遐思。
青年却仍嫌不够,用微哑惑人的嗓音在他耳畔继续说着暧昧到露骨的话语:“这一次,你可以好好体会终身标记的前奏感受。”
虞沉几乎瞬间就热了起来,他总是容易被云寻岚引诱。
或者说,没有人能拒绝青年的刻意蛊惑。
当银河帝国最尊贵的皇子殿下,愿意违抗自己alpha的掌控天性,愿意温驯地朝你仰起面庞,被你肆意亲吻;又愿意顺从地对你打开身体,被你赏阅采撷——他的一切,悉数由你掌握控制,你能拒绝他吗?
虞沉在心里已为云寻岚俯首称臣,但在现实里,他轻轻扣着青年后颈,将人拉开,声音沙哑而低沉,无奈道:“你才刚醒,身体还没好就别想这些事了。”
——皇子殿下的欲望未免也太强烈了。
当初两人还没在一起,却同睡一张床被青年蹭腿勾引时的唏嘘喟叹再一次浮现上虞沉心头。
他把云寻岚依然放在自己胸肌上的手握住,语重心长道:“岚岚,我们要学会节制。”
云寻岚却从虞沉掌心抽离,又把自己的手放回原位:“可我还在易感期。”
虞沉狐疑:“你还在易感期吗?”
因着虫毒的缘故,云寻岚易感期紊乱是家常便饭,不过这几天陪床下来,虞沉对于判断青年是否处在易感期已经有丰厚经验了——云寻岚易感期时,他会控制不住信息素的外溢,浑身每一寸皮肉都散发着淡淡的荔枝玫瑰的气息。
而云寻岚周身振荡漂浮的信息素涌动在昨天夜里就停止了,这意味着他在醒来以前,易感期就结束了。
此刻云寻岚却面不改色道:“是的。”
虞沉面无表情拆穿他:“你不在。”
云寻岚坚持:“我在。”
为了让自己更具说服力,他还偷偷释放了一点信息素出来。
“你又不是我,还能一天到晚易感期?”虞沉直接被气笑了,又把云寻岚放在自己胸肌上的手拿开,这次还收紧了手掌,不给他逃离的机会,“你身体好之前,这些事想都不要想。”
“但是我想。”云寻岚换了只手,“宝宝,你不想吗?”
虞沉把他两只手都捉住:“我不想。”
没了手,云寻岚就干脆往虞沉那边倒,把脸挨到男人颈侧,蹭过去与他喁喁私语:“你的眼睛骗不了我。”
这都看不到眼睛了还谈哪门子的眼睛?
“我看你是骚得没边了。”虞沉咬牙切齿地将云寻岚按在床上,一条腿曲起,膝跪在床沿,用被子把他裹成蚕,又用劲压紧被角,不许青年再乱摸乱动。
殊不知云寻岚要听的就是他这一句话。
男人说完了,他也就不挣扎捣乱了,眼底铺满柔柔的笑意,看着蓝瞳alpha重新富有生气——不管是哪种“生气”,起码他不会再那么郁郁寡欢。
而虞沉现在的情绪也确实和消沉低落不沾边,他双手撑在云寻岚身侧,俯身睨着青年,眸光晦涩幽暗:“你是故意的。”
云寻岚不置可否,他只朝虞沉微微张开双唇,露出里头嫣红湿热的口腔内壁,随后抬高舌尖抵住上颚,往内滑到底后落下,发出一声弹舌音。
——像是表示肯定的挑衅,亦像呼唤忠诚小狗的口哨。
于是虞沉受召而来,炽热滚烫的吻则紧随而至,他衔住青年寻衅的舌尖,将青年呼吸掠走,连柔软的唇肉也狠狠咬了两口。
云寻岚没有任何躲避,他回应着虞沉,alpha的天性就是互相抗争,虞沉是撕咬还是厮磨,都只会令他越发亢奋,他们就像永不放弃追逐与缠绵的双星,尾随着对方的每一缕气息和呼吸赖以生存,仿佛分开一秒都是对物理规则的亵渎。
然后……
虞沉又易感期了。
察觉到自己后颈的腺体在鼓胀着发烫,虞沉不得不短暂退出,骂道:“……我操?我他妈不是好了吗?”
云寻岚微喘着气问他:“宝宝,你易感期了吗?”
虞沉很不想承认:“……嗯。”
他这次不是因为接触云寻岚的信息素而进入易感期的,具体原因大概是受了刺激——云寻岚先是当着他面心脏骤停,刚刚又接了个极尽旖旎痴缠的吻,如此大喜大悲,能不易感吗?
“宝宝再亲一会吧。”云寻岚觉得易感也不影响他们什么,继续邀请虞沉道,“我们好久没接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虞沉嘴上不是戴止咬器就是戴信息素隔绝口罩,连上床都不带摘的,虞沉现在也不肯和他做,云寻岚就只能靠亲亲嘴和他温存了。
但是虞沉连这也要拒绝他:“不亲了。”
且先不论嘴是不是虞沉情敌这一问题,再这么亲下去,虞沉感觉自己的意志会受到动摇。
毕竟云寻岚太漂亮了。
这种美丽超乎性别,不局限于男或女,alpha或omega,任何人都能在他身上寻找到自己梦中情人的某一部分特征,而对他产生迷恋的感情。
虞沉从能够没有任何遮掩布料欣赏青年的身体时起,就发现他的恋人比绸缎更柔软,容易被粗暴者肆意摆弄揉乱,又比宝石更加珍贵,容易吸引贪婪者来独占把玩。
云寻岚脖颈间原本釉白的肌肤上,如今都泛着层虞沉亲手绘下的淡红。
如果虞沉想,他还能按出更重的指印,吮出更深的吻痕,但那不正遂了云寻岚意图宣淫的色念吗?
何况虞沉对于云寻岚仗着器官可以更换而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事还是很生气的,他认为自己不能再这么顺着云寻岚了,便给云寻岚画饼:“你早点把身体养好,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好吧那不亲了。”云寻岚妥协道,“宝宝,你可以把我的手放出来吗?”
虞沉提前警告:“可以,但你不能放我身上。”
说完顿了顿,虞沉又补充了一句,怕云寻岚和他玩文字游戏:“胸上也不行。”
云寻岚眉尾挑高:“好的。”
闻言虞沉这才松手,坐回床边的陪床椅上,并踩着地面把椅子滑远了些,和云寻岚保持安全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