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春舟:……这一集,好像在哪看过了。
“不对,这大阵底下有人, 你们挖开试试!我来替你们掠阵。”
郑仅少有如此严肃的时刻,声音都变得凝重了许多, 三人闻言, 立刻取出了上次挖土用的铁锹,原以为没用了呢,谁能想到还有二次使用的机会。
合三人之力, 很快将阵法周围的泥土挖开, 血腥味越来越浓,几乎已经到了令人作呕的地步,闻叙的鼻子尤为敏感,干脆就直接封闭的嗅觉。
“是人祭。”郑仅直接跳了下去,他自怀中取出一样像是酒壶一样的法器, 法器倒出水来,很快将周遭侵袭他的邪气血腥冲散,而浓郁的血腥冲散之后,显露出来的是——
“还有活人,接应我。”
虽是活人,可这也未免太惨烈了,卞春舟没见过什么尸山血海,可这般……人叠人的放血,实在有些顶破他的阈值,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的寻亲符反应会这么大了,血亲血亲,血都流在外面了,怎么可能不大呢。
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空旷的平地上就躺满了人,有些没气了,有些出气少进气少,还有些命硬的,倒是还能支棱着坐起来,闻叙给人先后喂了补气补血的丹药,好歹没死的都能把命保住。
“都在这里的,一共七七四十九人,有凡人也有修士,我刚问过,都是土生土长的名宣城人士。”
也就是说,污染名宣城土壤的毁坏之力,源于本地百姓濒死之时的死气,以血气为引,入生机之地,从而达到断绝生机的目的。
“这不是魔的作风,而是邪修的手段。”
郑仅从坑里爬出来,哪怕有法器庇佑,身上多多少少还是沾上了不少血腥气,此刻他掐了个法诀荡涤周身,也能明显感觉到那股邪修才会带给人的不适感,“突然有些后悔进来了,这绝对不是我们能干成的事。”
对付魔已经很勉强了,还要加上邪修,邪魔联手,这简直是天底下最糟糕的敌人了,郑仅叹了一口气,心想难不成我要死在名宣城?不要了吧,好不容易努力爬出去的,又千里迢迢死回来,总觉得下辈子投胎都挺不吉利的。
“你们找人问问,那边有个百草阁的弟子。”
百草阁弟子的衣袖上都会纹满一圈的灵花灵草,倒是不拘品种,但多数都是那种传闻中的天品灵植,非常好认的,这个被人祭的应该是个外门弟子,反正是一问三不知,只会翻来覆去地说百草阁大难临头、名宣城即将不复存在,再问其他,就问不出来了。
事实上,地上躺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如此,少数更是连话都说不完全,可见邪修之力的侵蚀对于普通人乃至是低阶修士的巨大伤害。
闻叙也没想到,一入城就遇上这个棘手的情况,他抬头去看春舟,却见春舟站在一个形容枯槁的妇人面前,这妇人穿着朴素,显然是个凡人,不过大抵是身体素质不错,情况算是在场比较好的。
“她是……”
“寻亲符之力落在她的身上。”卞春舟将手中的寻亲符落下,果然一碰到妇人,就直接无风湮灭了,“但是岁数不对,此人至多也就是三十来岁。”
绝对不是卞小谊。
虽是妇人打扮,但似乎是刻意为之,身上的粗布麻衣和毫无劳作痕迹的双手就是最直观的印证。
“我刚刚试了试我的鲜血,发现也有反应。”其实在卞家村的时候,卞春舟就想尝试,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心理,他就没有动手,毕竟……哪怕验证了血缘关系,他也不会留在卞家村,本心上来说,他和闻叙叙一样,都已经将雍璐山视作唯一的家。
闻叙其实也有几分猜到了:“没事,我们来得还算及时。”至少人还活着。
不过救了这么多人,如何安置是个问题,如今城中土壤出了问题,死去的人也没办法入土,只能就地焚烧,而存活的二十三人暂时安置在唯一的屋子里,四人都不会玄医之术,只能用最基本的丹药救人,好在多数都是邪气入体和失血过多,养上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
“早知道如此,我就在多收购一些低阶丹药了。”或者抓个丹师进来。
郑仅却摇了摇头:“名宣城绝对不缺丹师,如今恐怕更缺灵植,没有灵植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城中这么多百姓,你就是把储物袋塞满都救不过来。”
最好的办法,还是破阵。
闻叙在想,要不要直接使用玉简,至少阵破之后,师尊和雾山师叔可以直接掌控名宣城,但他又怕自己草率为之,会使得玉石俱焚,从如今这般作派来看,可能性极大。
这里,居然比丹香城的情况更加棘手,难怪敢在天下第一大宗眼皮子底下动手了。
“今夜我们暂且在此地稍作休息,明日……去另外的交易中心看看吧。”郑仅原本以为自己对于名宣城的记忆已经模糊了,谁知道一进来,这路他简直熟得不行。
很快月色挂满枝头,卞春舟给疑似血亲的妇人用灵力清除了体内的邪气侵蚀,又喂了两颗辟谷丹,半夜之时,人居然就醒了过来。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充满恐惧的眸子,幽深遍布,因没有掌灯,活似是女鬼还了魂,就……还挺吓人的。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这到底是清醒了还是没清醒啊?卞春舟试图安抚对方,但收效甚微,等其他守夜的三人冲过来制住她,她眼中才有了几许清明。
“你们是谁?”
能沟通就行,妇人脸上依旧一脸恐惧,特别是看到周遭躺了这么多人之后,情绪是肉眼可见的不稳定,但人为了活命,显然拥有无限的潜力。
一番费劲的沟通之后,四人终于得知了妇人的名字,或者说,这就是个假装妇人的姑娘,年纪比卞春舟猜的还要小,才二十五岁,名叫苏遥。
“你们真是雍璐山的弟子吗?我想离开名宣城,你们能帮帮我吗?”
苏遥就像是惊弓之鸟一样,满眼的仓皇,她看着实在是涉世未深,因没有自保之力,所以看着尤为楚楚可怜。
闻叙对此坦诚开口:“抱歉,我们暂时还不能送你离开,你知道如今城中的具体情况吧?”
苏遥脸上登时露出了绝望的神色:“真的离不开了,对吧?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对不对?”
“为什么这么说?”
“是百草阁的报应,他们肆意收割灵植,招致了灵植的怨憎,是他们引来了灾祸,是他们……”苏遥似乎是注意到角落里还躺着个百草阁的弟子,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就要掐死对方,只可惜她实在没什么力气,刚走两步就倒在了地上。
“你……别这么激动,也不是完全出不去的。”卞春舟总是见不得人崩溃的,哪怕苏遥跟他毫无血缘关系,他也会如此,“你先养好身体,你放心,我一定带你出去。”
苏遥楚楚可怜地抬头:“真的吗?”
卞春舟下意识就要点头,就被闻叙拉起来塞到了陈最手里:“带他出去。”
陈最立刻照办,等两人离开,闻叙才开口:“你身上,是不是带了魅惑之力的法器或者是符箓?”
郑仅一讶,倒是没想到小师叔祖居然如此地敏锐,他刚刚只是觉得不对劲,却并没有立刻意识到。
但事实上,唔,闻叙只是脸盲而已,什么魅惑术在他体感而言,都有种莫名其妙的生硬感,如果是合欢宗温之仪那种如沐春风的款,那倒是还好,但如果是借助外物,他几乎是一看一个准。
“你……”苏遥脸上仓皇一闪而过,却也明白此刻她虽逃离了险境,生命却依旧为他人所掌控,谁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不是雍璐山的。
如今名宣城中,谁还会说一句真话呢,被填进阵中的恐惧尚且回荡在脑中,她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她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她一定要离开名宣城,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外面。
“苏姑娘,你得明白,我们是修士,如果真要对你不利,哪怕你再如何算计,也逃脱不了的。”闻叙的声音平铺直叙,但至少听在苏遥耳中,比那种暖言暖语更加动听一些,因为她上过当了。
“所以,你们能放过我吗?我真的只是个普通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闻叙抬眼指向角落里的百草阁外门弟子:“普通人,一醒来就对百草阁弟子如此仇恨?苏姑娘,你不是第一个醒来的人,倘若你愿意配合,我至少可以保证,绝不会伤害你的性命。”
第372章 娓娓
“我没有说谎!”苏遥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 显然她对百草阁的憎恶完全不作假,“百草阁草菅人命,就在合和宗的眼皮子底下, 可他们置若罔闻,连天下第一大宗都信不过,更何况是你们雍璐山!”
“你觉得合和宗与百草阁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苏遥恨恨道:“难道不是吗?你们修士自负天资、高人一等,看着光风霁月, 实则卑鄙无耻,若不是你们这些修士需要修行, 百草阁又哪里需要用人命去浇灌孕育灵植!”
郑仅脸上错愕一闪而过,心中居然没觉得有多么地惊讶,毕竟他这个人对于百草阁的印象实在很一般,不过如果真是如此黑暗,合和宗倒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做,他更倾向于合和宗并不知情, 或者说消息被隐瞒了。
“口说无凭,你也说我们是修士, 难道光凭你三言两句, 就相信你所说的话吗?”论说黑暗,闻叙这辈子见得已经太多了,修仙界也不完全是一片祥和, “再者, 人心本就欲壑难填,哪怕这世上没有修士,你就确定没有人会行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你要证据是吧?”苏遥忽然撸起自己的袖子,她的手非常苍白无力,但曝露出来的手臂之上却是疤痕纵生, 或者说一直蔓延到其他地方,根本没有一块好肉,“这就是证据,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那些口中那些正道修士做出来的事情,你们修仙界是不是有一种人天生活该被人采补,唤作炉鼎?像我这样的,在百草阁就叫药鼎,虽然死不掉,但生不如死。”
“抱歉苏姑娘,是我们咄咄逼人了。”闻叙退开一步,诚恳道歉。
苏遥这才笑了起来:“我一介凡人,我拿这个骗你们做什么?就像你说的,你们是修士,碾死我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我只是想要出城,我不想死在这里,这里太让人恶心了,我无时无刻不想逃离这里!”
这话郑仅可太赞同了,多年之前他离开名宣城时心里也是这般想的,这么一算,他至少比眼前这位苏遥姑娘稍微幸运一些。
“你是名宣城人士吗?”郑仅忽然开口。
苏遥抬头,她很瘦弱,脸上也没有血色,衬得她的眼睛就更大了,里面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是啊,我自小父母双亡、流落街头,若不是轻信他人的话,怎么会被卖进百草阁当药鼎?”
“卖?”这个字眼,实在让郑仅不得不在意,他甚至联想起自己被卖之时,那些买主的作派,确实是修士没错,当时他只是以为是对他灵根的觊觎,所以千方百计假死逃脱了,现在看来,或许……
“你们没来过名宣城吧?”苏遥轻蔑一笑,“这里的街上可干净了,你们猜那些失意可怜的人都去哪儿了?”
“不巧,我也是名宣城人士,更不巧的是,我也被卖过。”
闻叙闻言,忍不住侧目,却体贴地没有说话,当日师兄对他坦白身世之时,他就猜到有所隐瞒,如今听来,必然不是什么好经历。
苏遥却是错愕地抬头:“你怎么这般好运!”
“好运吗?”郑仅没有承认,“所以现在躺在地上这些人,都是你口中所谓的药鼎吗?”
很显然,并不是,苏遥哪怕拒绝回答,但只要稍微撩开这些人的衣服看一看,就能知道大概,这些人只能说是用于催发邪阵的倒霉蛋,或者说此处阵眼,最重要的填阵之人就是苏遥,所以哪怕她如此孱弱,却依旧能活到现在。
更直白一些,她对于名宣城的厌恶,是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的。
“苏姑娘,我们做一笔交易吧。”郑仅开口道。
“什么交易?”
“与其窝囊地离开名宣城,不如铲除百草阁、将其恶行昭之于众,怎么样?”
苏遥不信:“就凭你们?”
“就凭我们。”郑仅可是知道的,那位合和宗的君神尊最是嫉恶如仇,如果百草阁当真草菅人命,不用他们出手,合和宗自然会亲自清理垃圾,“你猜我们四人修为如何?”
苏遥看着两个面如冠玉的修士,方才那个冷言冷语的更是姿容天成,放在百草阁绝对是最高等的药鼎:“金丹?”这已经是往高了猜,毕竟她听过大宗门弟子只有金丹才能下山历练,不然的话,她只会猜筑基。
“错了,是元婴。”郑仅伸出手,“据我所知,百草阁的阁主也就是元婴巅峰修为,我们四人联手,未尝不能击败他,苏姑娘可要赌上一把?”
苏遥看着伸到她面前的手,然后覆了上去:“救命之恩,赌就赌,不过你们错了。”
“什么?”
“百草阁那老东西不是元婴,他是化神。”
郑仅一讶,倒是对此并不知情,然后他就听到小师叔祖幽幽开口:“化神也问题不大,我们曾经联手杀过一个化神。”
郑仅:……我真的很怀疑这三位师弟是有九条命的猫妖!
“既然你们愿意送死,那我就带你们去药鼎采集之地。”苏遥竟也没怀疑话里的真假,对她而言,如果能看到百草阁覆灭,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愿意去试一试,她此前只想离开,不过是知道光凭自己,连百万分之一的希望都没有。
“合作愉快。”郑仅抽回了手,“那么作为诚意,姑娘能说说你身上带着的魅惑之物?”
“只是星灵月果制成的干脯,我曾经负责照看星灵树,趁着果实成熟的时候,悄悄留了两枚腐烂没人要的果子,我把烂肉剔除晒干了,只有一些小小的魅惑作用。”苏遥逃出来的用了一枚,刚刚被救醒后,生怕被恶意对待,所以急忙服用了剩下的那枚。
“星灵树?这树不是极难种植,娇贵得很,星灵月果确实有迷人心智的作用,但需炮制得当才有作用,你怎么做到的?”
苏遥满不在意:“爱信不信,用血即可。”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星灵月果的收成怎么样?”
“自然是丰收,你猜我为什么能够偷偷昧下两枚?”苏遥抬头,“那当然是因为收成太多了,都数不过来,自然就没人在意小小的两枚。”
郑仅忍不住有些牙酸,这东西居然还大丰收,那可太糟糕了,他好像有点猜到合和宗弟子发现不了百草阁猫腻的真相了。
但……至少得先查实一下百草阁是否行恶事的真假。
一个无眠的夜晚过去,第二日依旧不是一个好天。
因为苏遥的话,郑仅决定去看望一下垃圾亲爹,本来是准备一个人去的,但为了确保安全,所以还是把小师叔祖带上了。
“你跟我出来,就不怕陈师弟和卞师弟被人花言巧语哄骗了?”
闻叙看着四周的景象,摇了摇头:“春舟只是热心肠,而陈最,他比我还不好骗。”
……也对,能够哄骗陈最的前提是能跟这位顺利沟通,这本身就是一件极难的事。
“闻师弟果然想得周全,不过今日你跟我出来,可能会毫无收获。”郑仅并没有所谓的近乡情怯,只是,“你觉得我父亲是活着还是死了?”
这个问题,闻叙回凡人境的时候也思考过:“师兄,等下就知道了。”
“也对,师弟果然务实。”
郑仅的亲生父亲并不姓郑,他姓朱,单名一个敞字,朱家兄弟姐妹众多,在本地算是一个小家族,没什么名气,更没什么底蕴,纯粹是能生,所以每一代都有带木系灵根的修士出现,朱敞的天赋并不好,但他好歹是五灵根,能入百草阁外门当个弟子。
百草阁在名宣城就是统治地位,哪怕只是外门弟子,也能活得很滋润了,但朱敞其人天赋不足、野心甚大,在修行到筑基瓶颈、不得寸进之后,欲望就盖过了野心。人心一旦失控,行事就会偏激。
据郑仅所知,他并不是第一个被卖掉的儿子,应当也不是最后一个。
朱家的大门并不鲜亮,看着甚至有些落魄,跟记忆中的样子差不太多,郑仅早已与朱家没有任何关系,自然大大方方敲门进去。
不过现在名宣城形势紧张,敲了门也没人用,两人就干脆翻墙进去了,属于是有点礼貌,但不太多。
“你们是什么人?”
“来找朱敞有点事,他还活着吗?”
说话的小孩一脸警惕,当然其中还有几分害怕:“你们找我父亲做什么?”
郑仅忍不住挑眉,这么小的弟弟诶,父亲当真是宝刀未老啊,他都忍不住有些敬佩这份坚持之心了:“小孩,你几岁了?”
“九岁,如何?”
难怪还能留在家里,还没测灵根呢,不过这么多年依旧没生下合心意的木灵根孩子,朱敞这运气实在不怎么样,郑仅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开心了:“不如何,叫他出来见我们。”
小孩一脸畏惧:“我父亲不在家,他失踪好久了,你们来晚了。”
“失踪?失踪多久了?”
“三个多月了,娘还去百草阁找过,也没找到。”
郑仅和闻叙对视一眼,心想这可太巧了,封城就失踪,难不成也被送去填阵了?这倒……也蛮好的。
第373章 追索
卞春舟昨夜就已经知道了苏遥父母双亡的消息, 这也就意味着……卞小谊大概率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总归不太好受。
卞春舟并不是一个擅长掩饰情绪的人, 刚好苏遥因为经历问题性子敏感多疑,她很快就发现这位雍璐山的卞姓真君看她的眼神尤为复杂,倒不是带着恶意,反而是让她难得地有些……如坐针毡。
但她很小就被拐去百草阁当药鼎, 对人的情绪感知敏锐归敏锐,情感认知却相当模糊, 于是她想了又想,将之归结于对她的怜悯与同情。
“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卞春舟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人家出神好一会儿了:“对不起,我没有……”
“没有就好。”苏遥的伪装被识破后,她就没再扮楚楚可怜的孤女,此刻她坐在院中, 一脸警惕地盯着对方,她不习惯有人对她太好, 那让她极度没有安全感, 须知道在药鼎之中,也存在好坏贵贱,她并不是没有被同辈背刺过, “我会配合你们, 但前提是,你们不是拿我当奉承百草阁的敲门砖。”
“那以后呢?”
苏遥满脸不解:“什么以后?”
“就是你报仇成功、离开名宣城以后,你要是有什么打算,我或许可以帮你。”
苏遥一愣,她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无需真君为我操心这些, 若能离开名宣城,便是我最大的愿望,至于之后,活着就行。”
不知为何,看着这双眼睛,苏遥嘴里的难听话全都咽了下去,或许是因为这双眼睛同记忆里的阿娘有些相似。但让她与修士交心?开什么玩笑,她此生最为痛恨的便是修士。
卞春舟:……好难沟通哦。
他有些想要坦白七叔公托他寻人一事,又觉得无从开口,只能相对无言。好在他也不是真的无事可干,这么多人需要照料,真要忙起来,一整日都没个闲工夫的。
闻叙和郑仅一早出门,入夜了才归来,当然不仅仅只去了朱府,朱敞活着但人失踪了,最有可能就是在百草阁不见的,刚好两人正要去探百草阁的黑暗炉鼎,顺便也能找找人。
“你确定,这是百草阁?”
郑仅看着眼前的废墟一片,也不那么确定了:“我都离开名宣城六七十年了,人家宗门或许是搬地方了呢?”
“……宗门牌匾都被人撅成两半了,有人干了咱们想干的事情。”
郑仅依稀记得,百草阁的大门一派的花团锦簇,谁路过都得叹一句生机盎然、财大气粗,如今别说是生机了,就是隔壁大街卖烧饼的铺面都比这里干净。
“诶,先进去看看吧。”
两人提剑走进一片废墟之中,入目全是焦土断木,倒是未见任何血迹和尸体的痕迹:“这里的宗门大阵似乎是从内部破开的,可见大火应该也是从里面烧起来的。”
百草阁内藏有大量的名花异草,最有名的便是庭中那棵众所周知的参天玉榕树,此树名唤不逢春,乃是百草阁开山祖师契约的神树,一千年开花,一千年结果,每千年才逢一次春,还得看它本树愿不愿意,故而名宣城每年都有祈春的活动。
不逢春开花之时,得花叶者可延年益寿,而结果之时,玉榕果服用可直接增长修士修为,没有任何副作用。
每次不逢春结果,百草阁都会举办盛大的采摘活动,不仅会邀请五大宗门的弟子前来摘果,还会将玉榕果炼制成丹丸,嘉奖给对百草阁有巨大贡献的人。
可现在,这棵不逢春似乎被人连根拔起了。
两人站在巨大的地洞面前,探进去都有些望不见底:“听说不逢春将在十年之内结果,如今被人连根挖走,咱们是没机会一睹盛会了。”
闻叙伸手将风灌入洞中,地窟底下只传来一片静谧肃穆的气氛:“……或许,它不是被人挖走的。”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挖得太完整了,连根系都没断裂半根,我用风在下面游走了一圈,没看到一根断裂的根须,可见哪怕是被人挖走的,此树应当也非常配合。”
……这倒真是很配合了。
而除此之外,百草阁地界上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坑洼,可见被挖走的灵植不知凡几,这些人动手势必是早有准备,等两人逛了一圈下来,可以说是毫无收获。
“这挖得可真是干净啊,我现在开始怀疑是百草阁阁主下令焚烧焦土、举宗迁移了。”就是苏遥提供给他们的药鼎安置之地,都清理得非常干净,如果不是苏遥是亲历者,讲述得尤为详细,以他们两人对百草阁的陌生,或许根本找不到崖下那片隐蔽之地。
“是有预谋的毁灭证据,你说得不无道理。”闻叙几乎可以想象到,名宣城被封锁之后,驻在城中的合和宗弟子势必会找百草阁联手,可封锁的阵法久久不能破,甚至只有合体神尊之力才能击碎阵法,百草阁阁主也不傻,很快就能明白这势必会惊动合和宗那位眼里揉不进半点沙子的君神尊。
百草阁敢在合和宗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却绝对不敢在君神尊面前班门弄斧,已成定局的事情,为了避免百草阁声名扫地,焚烧宗门一事却也是算得上是一招好棋,前提是——
“你觉得,那些药鼎去了哪里?”
郑仅一笑,露出一个略显玩味的表情:“或许是死了,或许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就像苏遥一样,她以为自己逃出生天,却不知又入虎穴。”
而且百草阁弟子也不见踪影,比如他那位将百草阁弟子身份看得比命还要重的垃圾父亲,就消失在三月之前,且昨日他们挖出的填阵之人中,就有一名百草阁外门弟子。
说来,那名弟子好歹也是修士,竟至今还未意识清醒,这修为未免有些太差了。
“只是如今名宣城一片沃土尽皆毁去,这么多灵植加上不逢春,到底被安置到了何处?”
“很简单。”
郑仅讶异:“简单在哪里?”
“秘境。”
对哦,如果真是百草阁干的,人家财大气粗手里指不定有好几个灵植秘境呢,郑仅抬头:“你怎么会反应这么快?”
闻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因为我有个秘境。”
“……好了,不许再说了。”神尊弟子就是身家丰厚啊,这次他倘若有命回去,一定督促师尊送他一个小的锻造秘境,以后炸炉就不会惊天动地闹得峰头上下都来围观了。
闻叙用影留石将百草阁宗门之地的景象尽数记录下来之后,又跟郑仅去了其他几个灵植交易中心,却都没有迷阵的痕迹,等到入夜之前就回来与春舟陈最汇合了。
“怎么样?可有收获?”
闻叙便将影留石拿出来,苏遥一看,满眼的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百草阁真的被斩草除根了吗?那……药鼎呢?他们都去哪里了?不行,你们能带我回去一趟吗?我保证,不会胡乱行动的。”
影留石传阅了一遍,陈最只草草看了一眼就不看了,反正他就算认真看了也找不出什么疑点,就不费这个劲了:“需要我做什么吗?”
“暂且不急。”百草阁已经是一片焦土,遗留下来的东西少之又少,连他们都知道第一时间去百草阁查探,那么君师叔和观星澜肯定也是如此,如今君师叔依旧没有回信,那么只能证明一点,她暂时脱不开身。
这世上能够让合体神尊掣肘的存在本就不多,除开修为上的威胁,那么只有以人命胁迫,闻叙虽与君师叔打过的交道不多,但师尊说过,君师叔是个相对理想的人,她如果想要救人,势必更倾向于两全之策。
“苏姑娘,你身上还有其他可以寻到药鼎之人的手段吗?”
苏遥并不傻,甚至她很知道察言观色:“你觉得那些药鼎没死?百草阁那么多人呢,他们都消失不见了?”
闻叙伸手指向角落里依旧昏睡中的百草阁外门弟子道:“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卞春舟今日照顾过对方,知道此人的情况:“他情况不算好。”总不至于是装的吧,他好歹也是个元婴,还能被个炼气弟子蒙骗过去?!
“问题不大,用好一点的灵丹就行。”
闻叙取出一瓶破障丹,这东西就是清明灵台的作用,正好十分对症,此刻丹药服下去,当即立竿见影,没过一会儿人就幽幽转醒了。
“火,大火!快救火!好大的火!”
这名弟子喊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所处之地:“你们……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