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卞春舟坐在客栈的聚灵阵中,却并没有修行。
不是偷懒,而是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参加宗门大比的时候, 他决赛输给时师兄后,和师兄那一番谈话。其实说是谈话,好像只是他单方面地输出,那时候他刚来修仙界, 心里想什么就会说什么,并没怎么注意到时师兄当时的情绪转变。
初入内门的时候, 闻叙叙学富五车,抽空会帮半文盲的他和陈最最补习知识,但他们也不可能纯粹地依赖闻叙叙一个人,所以多数时候,他和陈最最都会去六讲峰和弟子峰蹭课,他就是在六讲峰第一次见到的时师兄。
比他们早两届入门, 单水灵根,天赋极佳, 却因为灵根有损, 所以一直未能进阶筑基。一般来说,雍璐山开山门录取的内门弟子,都会进居雍大殿择师承, 时师兄天赋好, 人又聪慧,按理说不应该没有师尊选才是。
后来他听人提起过,说确实有元婴真君选了时师兄当弟子,但时师兄并未隐瞒自己灵根有损之事,故而只是入了内门, 却并未真正拜师。
也因为如此,时师兄在内门就像是个隐形人一样,一个人孤独地修行、孤独地听课,哪怕战力堪比筑基,但门中弟子确实没有一个跟他走得很近的,多数都是点头之交,甚至因为迟迟没有筑基,还被外门弟子蛐蛐“占着茅坑不拉屎”。
相较于内门弟子,外门弟子确实良莠不齐,卞春舟遇上过两回,坚决不放任这种背后说人是非的坏风气,八卦同门没问题,但诋毁别人就不行,时师兄一没伤天害理、二没刻薄同门,怎么就要受如此对待。
不过那时候他心里也挺好奇,时师兄的灵根到底是如何有损,才造成修为停滞的。事实上,关于这点宗门许多人都很想知道,不过还没等原因出现,时师兄就一鸣惊人,直接从炼气巅峰窜到了筑基后期。
可谓是一日千里,狠狠打了一回脸。
而自那之后,就再没有人提起时师兄灵根有损这件事了,大家都默认了时师兄灵根修复、天才归来,及至最近一次的宗门大比,时师兄高调亮相,与闻叙叙同台竞技。
如果不是收到时家的传讯,时师兄定然还能在五宗大会崭露头角……咦?卞春舟忽然一拍大腿,忽然发现了一个天大的BUG。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冲到了闻叙叙和陈最最的面前:“朋友们,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漏洞。”
闻叙迟疑:“什么漏洞?”今天客栈供应的灵食少了一块?
“喂,你们严肃一点,说正事呢。”卞春舟将两人推进房门,仔细关上门才开口,“时师兄也就比我们大两届,对吧?咱们雍璐山招生是有年龄区间的,哪怕算他三十岁入门,如今怎么算也不过百吧?”
陈最不解:“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的年龄来了?”
闻叙却听明白了,他自己其实不太注意天骄榜上到底有多少人,或者说他一直以来的目标让他只能看到最前面的人:“他没在天骄榜上?”
“是的!我今天一大早就去城中张贴天骄榜的地方确认过了,从头看到尾,没有时师兄的名字,你说离谱不离谱!”在这之前,他一直默认时师兄在榜的啊,或许别的弟子觉得天骄榜取天下百岁内精英修士,有谁不上榜非常正常。
但就时师兄这种战力、这种天赋和心性,不上榜真的很离奇哎。
况且天骄榜是天道公布的榜单,而非人为统计,这就筛掉了某些不必要的原因,所以时师兄为什么没有在榜?论及修为,起码时师兄能排到中段以上,论天赋,也不差,甚至时师兄还会徒手画符,没道理上不去啊。
“那么排除其他的原因,就只剩一个因素了。”
“什么?”
“时易见隐瞒了年龄,他或许已经过了百岁。”
卞春舟一脸惊悚:“你说他骗过了咱们雍璐山的测龄石?还是不释那种情况,他被冰封多年……可是不对啊,不释就能上榜,凭什么时师兄不行?”
闻叙也一脸莫名,在今天之前,他也以为时易见在天骄榜上的:“要不下次见面,你当面问问他?”
“……这不是戳人伤疤吗?”
“我觉得如果是春舟你开口的话,他会跟你说实话的。”如果对着他或者是陈最,估计就是绕来绕去的弯子。
卞春舟啊了一声,心里却觉得不太可能:“毕竟是人家的隐私,或许……也有可能是时师兄的灵根还没修复好。”
直觉上来讲,如果时师兄的灵根真的有损,那么肯定跟时家脱不了干系。
说起来,时家是丹修新贵世家,家族中修士灵根多带火,水火相冲,卞春舟修行这么久以来,除了五灵根,很少见到同时拥有水火灵根的修士,也很少见到身带这两种灵根的修士结合的,所以一个火灵根世家,是怎么生出时师兄这个单水灵根的?
基因突变也突得太过头了吧,卞春舟摸着下巴,心想当初时师兄会那么注意他,会不会跟他的水火灵根有关系?啊啊啊,怎么越想越不对劲了。
卞春舟抓了抓头发,狠狠吃了块灵糕:“管他呢,其实咱们主要是查能用丹阵困城之人,怎么算都算不到时师兄头上。”
按照常理来说,如果狼人不在那三位炼丹宗师之中,那么势必就是城主府的对立面。摆这么大的龙门阵困住整座城,势必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
“其实,你们有没有发现……”
卞春舟顺嘴回答:“发现什么?”
陈最抱着怀里的刀,沉声开口:“大概午夜时分,空气中的灵气会急剧地锐减,但很快灵力又会恢复到平常的状态,但如果仔细去感知,你就会发现还是有细微差别的,相较于昨日,今日空气中的灵气浓度降低了。”
“这么细微,你都能感觉到?”
“我们不是在查城中的异常吗?”陈最对于其他事情的敏锐度一向极低,但只要事涉修行,他就是全天下最敏锐的修士,“这不算异常吗?”
空气中的灵气浓度当然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如果有大能修士出手斗法,就会明显消耗一个地区的灵气浓度,这也是合体修士被限制出手的原因之一。
“如果只是细微的变化,这应该很正常吧,毕竟丹香城这么多修士,还有丹修不眠不休地炼丹,如果炼成高品阶的丹药,确实会影响周边的灵气浓度。”
陈最当然不可能连这点常识都不懂:“我的意思是,我们身处丹阵之中,灵气浓度变化不应该一日比一日少吗?怎么可能第二日还会恢复?”
“……陈最最,你今日聪明得简直不像你了。”
闻叙随即也点了点头:“你那天吃的聪明丹,真的起效了?”
陈最气得直接提刀出门,反正看架势,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继续商讨了。
“看看,你把人气走了。”
“不是春舟你先开口的吗?”
……嗨呀,闻叙叙都还能说俏皮话,说明形势还没到非常紧张的程度,卞春舟想了想,水来土掩呗,等下去炸炉声传来的那家海产店附近买点海产品吃好了。
承微的心情算不上多好,毕竟一连数日都没能查到疑似丹赤后人的存在,这就说明这些人隐藏极深,如今一股脑儿冒出来,势必所图非小。加上还有魔种暗中窥伺,修仙界真是一块又香又大的肥肉,谁都想来咬上一口。
好烦呢,下山不应该是快快乐乐地戏耍山下人嘛,要不就让人咬一口算了,天反正也不会塌下来,魔也只是想占领大陆而已,也不是毁灭整个大陆,对吧?
正这么吊儿郎当地当着,海面之上的云层就隐隐有了雷声,承微立刻到了最近的陆地之上,不再想一些大逆不道、挨天谴的事情。
“承微,你这个家伙,可真让我好找啊!”身后,忽然传来了雾山咬牙切齿的声音,不过很快他就察觉到了黑沉的天空,“你又招惹了什么?快收收你脑子里多出来的水!君照影可不在,没人陪你一道淋雨!”
“这么不讲义气?”承微满脸的伤心,“咱们都多少年没见面了,雾山你还是这么较真,其实我只是……唔,担忧我家小弟子而已。”
“真的假的?你找到你家小弟子了?”
“昂,阿叙自己给我报的平安,可惜一墙之隔,天人……”
“打住打住,你还是住嘴吧,小弟子人好好的,都能被你说得祸事临头。”五百年没见,这家伙怎么就半点儿长进都没有,“走走走,带我去那什么飞度城,我倒要看看,那里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丹阵。”
承微:“……我能拒绝吗?”
“不行,我需要你替我试探一下,毕竟是丹阵,我没你那么皮糙肉厚。”雾山理所当然地开口,反正以前就是这样,不是君照影就是承微,他的阵法和秘境能修得这么好,多亏了一人一龙结实耐打,什么秘境都去掺一脚,他的水平很难不上升。
第332章 察觉
“你上次来干过什么?这城怎么潦草成这样了?”当初年轻的时候, 雾山也是走南闯北走过大陆许多地界的人,不说是见多识广,但见识起码不算短, 但这飞度城已经远远不能用荒凉这两个字来形容,“你确定这里还住人吗?”
承微半点儿不心虚,略懒散地摆了摆手:“寒心了,我又不是什么魔鬼, 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对普通人出手的。”
……那是因为你的前科实在太多了,数不胜数, 他一见到这张脸直接就应激了。
“你先别演,这里从前就是这般模样?”
承微神识探进去扫了一眼:“或许是稍微再有人气一些吧,但也差不多,你试想一下,一座城池里都是男人,有够绝望吧?”
城主都需要靠易容丹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这操作属实是连承微都没见过。
“我现在肉眼看,看不出这座城有任何阵法的痕迹, 如果真是丹阵, 就冲这份隐匿的水准,此人的阵法造诣恐怕在我之上。”雾山沉思半天,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力, “既然知道这座城有问题, 你都不设些限制……”
“没必要,他们不会下山的。”
雾山心想,真的?不过等他进入飞度城,见到飞度城的第一个百姓开始,他就相信承微所说的话了:“阵法不在城中, 而在人的身上。”
都是合体修士,承微的眼力并不差,但他确实看不出这些人身上有任何的阵法痕迹:“你怎么确定的?”
“丹阵,说白了就是丹药和阵法的结合,普通的丹药不具备布阵的能力,唯有丹阵师出品的丹,才能代替天材地宝和灵石使用,摆出神鬼莫测的丹阵。”雾山虽然没亲眼见过丹阵,但作为一个秘境大师,他对丹阵的了解自然远超天底下绝大多数修士,“这就是丹阵能成功摆出来的底层逻辑,说穿了,丹阵师手中的丹,就是人造的天材地宝。”
这种丹默认不能服用,因为它更多的是为了稳固、催发阵法而生,但丹阵师从未宣扬过,这种丹是不能内服的。
“嗯?”
“我想,世上有丹阵,恐也该有阵丹,将阵法嵌套入丹药之中,理论上也是可以实现的,对不对?”
承微一笑,心想雾山能跟他和君照影做那么久的老友,果然思维也被他们给影响了:“假使你说得对,此人的天赋未免也太高了。”
“也不能这么说,丹赤一族本就神秘,他们的丹阵从不外传,甚至鲜少有人见过他们摆阵,或许他们族中本来就有这种秘术,只是并没有对外言说。”
“这么厉害还被灭族了,当初灭这丹赤一族的人得多牛啊。”承微忍不住赞叹了一句,语气里并无多少感慨,毕竟上古时期神兽纵横,力量天赋能力远超现在的所有生灵,还不是说没就没了。
有时候,太过强大的力量,是不被天道所钟的。
“呵,阴沟里翻船的人比比皆是,当初你和君照影还不是……”雾山都懒得说,“说回正题,丹药在人体内不被灵力检测出来的办法,还是挺多的。”
“比如?”
“比如眼前这种,藏于人的脏腑之中,借由阵法之力,扭转人体阴阳,这种方法有违天和,但因为藏锋于肉身之中,所以极难被察觉。”毕竟这也不是毒药,也不伤害人体,就连元婴后期的修士都没办法自我察觉,足见出手之人就没想过让这城百姓恢复如初。
“……所以,能解吗?”
雾山摇了摇头:“你说过,这城百姓与丹赤一族灭族有关,换言之,两者之间是有因果存在的,这丹非毒,按照轻重程度来讲,出手并不重,如果我贸然干预,就是插手别人之间的因果,到时候业力反噬,你替我背?”
两人走到如今这般修为,已经见过太多太多了,雾山这话激不起承微任何的心绪:“谁要替你背啊,自己想研究丹阵还得拉上我,多损呢。”
雾山心想,我难道还能剖人取丹不成?他又不是邪修,不过活人不行,死人或许可以尝试一二,但布阵之人显然心思缜密,人死之后体内别说丹了,连个全尸都没留下,按照飞度城这位城主的说辞,如果不能及早火化,尸体就会迅速化为飞灰,以免造成没必要的恐慌,所以飞度城百姓临死前,都会由专门的人员收拢并火化。
“前辈,实不相瞒,从前我也有过剖尸的想法。”甚至飞度城百姓还多的时候,曾有人被掳走活剖,但依旧找不到任何的症结,“如果您需要的话,可以从我身上实验。”
雾山:……这位城主很是胆大呢。
“我修为虽不济,却也有元婴护身,轻易不会死。”
雾山也说得很直白:“这确实可行,但你得明白,本尊哪怕找到了症结,也不会替你、乃至是全城的百姓力挽狂澜。”
“我明白,事到如今,我只想知道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哪怕是死,她也不愿意以这幅扭曲的、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样死去。
既然人家自己都同意,雾山没道理拒绝:“可以。”
旁边的承微闻言扬了扬眉,却是什么话都没说,难得啊,雾山居然如此有干劲,可见除丹香城外的其他三座城,雾山都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而丹香城嘛,也不知道阿叙在城中如何了。
闻叙没忍住连打了三个喷嚏,惹得旁边的卞春舟忍不住开口:“是这里的鱼腥味太难闻了吗?”
“没有,可能是闻惯了丹香味,一下子没适应过来。”闻叙摸了摸鼻子,因为脸盲的原因,他的鼻子比常人敏锐许多,丹香城中丹香四溢,此地倒是因为各色海产品霸道的海味而没了丹香味。
在表层世界时还好,现在人流如织、生意红火,当初没觉得不对劲,现在看看,哪位丹师会选择在这种地方炼丹啊,鼻子再好,也会影响判断力的吧?
那声改变丹香城的巨响,肯定不是炸炉声。
而且当日巨响之后,立刻就有一股浓烈的丹香味四散开来,直觉让他迅速以风抵御侵袭,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是……丹阵启动时伴随而来的丹香?
闻叙对丹药了解不多,分辨不出丹香气味的不同,如果他博闻强识一些,或许他早该意识到这点了。
“怎么了?又愣住了?”这表情怎么跟陈最最似的。
闻叙摆了摆手:“随便逛逛吧,我好点了,你可以买点自己感兴趣的小玩意。”
三人混入人群之中,这边修士不算多,开设的店铺种类也很繁杂,且多数都是面向普通人的店铺,一般的修士确实不太感兴趣,但卞春舟在凡人境都能逛得十分开心,更何况是此地了。
诶,哪怕身处困境,也不能磨损他购物的快乐。
一条街逛下来,当然是满满的收获,虽然都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但反正也不贵,储物袋里又不是没地方放,刚好带回去当共觞小馆的陈列品。
逛累了,三人干脆就回到了沙滩上,不得不说,这里给闻叙的安全感是最高的。
“我怎么觉得,远航的渔船变多了?”虽然外表看上去都是渔船,但上下船的人明显不一样啊。
“那些人,很厉害。”陈最言简意赅地开口,“好多元婴。”
元婴修士上渔船?可见并不是为了远洋捕捞,而是为了能够想办法出去,时师兄告诉他们出路在海上,可见这是许多人的共识,城中世家多数都是丹药起家,对于丹阵的敏锐度果然比寻常人强上不少。
“你别不是又想跟人过招?”
陈最收回视线:“我又不傻。”
“……那确实是想过了。”卞春舟无情戳穿。
闻叙听着两人的对话,忽然开口:“今夜,我们夜探海产品店吧。”
“咦?不会打草惊蛇吗?”
闻叙指向远处停泊在港口的几条渔船开口:“那家海产品店,是丹香城规模最大的海货供应商,城中许多酒家都会从这家进货,我刚刚看了,这些船都隶属于那家店。”
“有什么问题?”
“在表层世界,我没见过这些船。”
卞春舟再去看,这些船只上下的也都是普通渔民,顶多夹杂着几个炼气修士,跟那些小渔船的配置差不多,卸的货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还是觉得,那些海产品的气味太腥了。”感觉像是故意为了掩盖另一种气味一样。
“那就去探探,大不了就……城主府牢底一日游。”
日落斜阳,远处的云霞给海水都披上了一层金光,三人一直等到月上中天,这才折返海产品店。
丹香城并没有宵禁,但也没有人会大半夜来海货店买东西,所以这个时间,海产品店已经关门了,街上也没几个人,三人贴了隐身符,趁着四下无人迅速翻墙猫进了里面。
院墙不算高,上面布置的阵法也偏基础,跟周边的店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卞春舟在表层世界曾经用御灵符探过这里,这会儿也算是熟门熟路,只是店里布局相对简单,后院是仓库,前院是卖货的地方,中间是店员守夜的小房间,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可以搜查的地方。
“不对,表层世界这里还有一口井的,那么大一口井去哪里了?”
第333章 水井
之所以这么快反应过来, 纯粹是因为这口井真的很大,足足占据了后院几乎四分之一的面积,且位置显眼, 虽然外表灰不溜秋,但却让人莫名地在意。
修仙界仓储的手段五花八门,后面的仓库面积算不上多大,除了摆出来的各色海产品, 并没有任何加工、生产的区域,可见此处只是售卖产品的铺子, 并不需要这么大的一口井来清洗、加工海货,哪怕是生活用水,也实在没必要挖这么大的。
不过水通财,特别是活水,或许也有生意人讨个好意彩的寓意,所以当时看到那么大一口井, 卞春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是现在,这口井不见了!那么大一口井呢, 哪儿去了?
“我不可能记错的, 就在这里,足有五六米宽,当时月亮高高挂起, 我甚至清楚地记得井水中倒映的冷月。”
卞春舟又绕着院子走了一圈, 别说是重新填土的痕迹了,就是连一丝水意都没有,须知他可是拥有水灵根的修士,对于水属性是最为敏锐的,而陈最最又有土灵根, 可以说这里没有井才是符合常理的。
所以,是表层世界出现了幻象还是现在他们被蒙蔽了感知力?
闻叙没见过表层世界的水井,但他绝对相信春舟的判断力,而且说实话,表层世界“留存”下来的修士修为最高也就是元婴,根本不需要特意做幻象去掩盖什么,所以如果他是布阵之人,假使这里真的有一口攸关丹阵的水井,那么——
只有可能是此时此刻,他们被蒙蔽的感知力。
“来都来了……”
卞春舟立刻会意从储物袋里掏出了自己压箱底的铁锹,这玩意上一次使用还是他被迫在灵药峰当苦力的时候:“你说这四个字,我就懂了。”
眼前为实,挖开再说。
陈最不解两人为何用这么原始的办法:“我虽然很少使用土诀,但我可以……”
“不,你不可以,咱们今日可是夜探诶,犯法的诶,怎么能留下灵力印记呢。”丹香城那么多大佬,他们三个小金丹,不得小心行事啊。
陈最:……行吧,反正力气我有的是。
三人几乎将整个院子的土都翻了起来,那叫一个犁地的好手啊,隐藏的阵法看不见、摸不着不要紧,只要它真的存在于这个院子里,那么只要全部上上下下地挖一遍,肯定能够找到有破绽的地方。
闻叙阵法学得不精,但阵法讲究一个精妙,憨人破阵靠笨办法,虽然办法是蠢了点,但只要有用就行了。
“啊啊啊啊,出现了!水井!”
他就说嘛,他肯定没有记错的,卞春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立刻扭头看闻叙叙,“我们跳下去探个究竟?”
“不。”
“那岂不是白挖了?”
闻叙心想,跳下去势必会触动阵法,到时候他们三个肯定一个都跑不掉,海中试探阵法那一次教训已经足够了,所以:“我们放火。”
嗯?这可刑吗?
“天干物燥,海产店又全是干货、鱼油,稍微一个保存不当、失了火,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闻叙指着守夜的房间说,“我看过了,如果只烧后院,以现在的风向,火是烧不到里面的伙计的。”
“那这里……就不管了?”
闻叙道:“会有人来管的。”
说完,三人立刻收好了手中的作案工具,以免留下什么痕迹,甚至还用白日里买的火折子点了个火,海风一吹,火势迅速蔓延起来。
彼时三人已经迅速离开了“作案现场”,等院中的伙计察觉到火光,周遭的商铺留守人员也迅速发现了,这里距离海边近,空气湿度高,火势虽然烧得很旺,但除了把海产品店烧得院墙倒塌,其他基本没什么损失。
最主要的是,院墙一倒,上面的安保阵法全部毁损,那口硕大的井完全曝露在了众人面前,哪怕普通人不识货,但城中又不是没有修士!最主要的是,现在正是风雨满城的时刻,此地又出过巨响,城主府的耳目只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这里。
这口井,不管是不是丹阵的阵眼、又或者是祭台还是其他,终于完全地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耳目之下,至于到底是什么,闻叙觉得他们三人肯定不是最迫切想知道的人。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们将这口井摆到了台前,城主府的人是最快赶到的,但其他几大世家的速度也不慢,很快闲杂人等就被清理出去,甚至连周遭的商铺都被清理了个干净。
“是谁最先发现这口井的?”
立刻就有人回答,但这里被挖掘过的痕迹如此明显,就算是经历过一场火灾,只要眼睛不瞎基本不难发现,很显然,是有人引导他们发现的这口井。
“去查,搜查来过这条街的所有人!不论是修士还是凡人,一旦发现,立刻押解到城主府!”附近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的痕迹,可见引导他们的人有意遮掩,但既然来过,势必会留下痕迹,他就不信抓不到这个人。
“是,廖真君。”
廖真君是城主府的人,他下达完命令,时家的人也很快就来了,是个外貌看着三十多岁的年轻女修,约莫也是元婴修为,对着廖真君却十分恭敬,等所有人都到齐,第一批进入水井勘探的人已经带着一身水渍爬了上来。
“启禀真君,这口井是一口海水井。”
“海水?”
这里距离海滩确实很近,但这个近是相对于修士的脚程来说的,如果是普通人来回都得一两个时辰,并且想要瞒过城主府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地挖出这样一条水路来,可见这口井的存在十分之重要。
“井下水路繁杂,有些地方还布了迷阵,属下无能,未能到达除这口井之外的其他地方。”
这话的意思,就是……丹香城之下,早已被人布下了弥天大阵,就像是发现了一只蟑螂一样,在这之下,阴暗角落里势必已经爬满了蟑螂。
众人闻言,登时大惊,探路的卒子修为一般,廖真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等城主府另一位真君过来后,他立刻与世家派出的几位代表一同下水,但就如手下所言,底下水路繁杂,因为迷阵的关系,除非是从上面打通入口,否则很难从井下寻找突破。
连元婴修士都做不到,难不成真要请动尊者来探路?
这怎么可能?丹香城的化神尊者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至于合体神尊,如果有,他们早就打破结界出去了,用得着现在粉饰太平、日夜不休地寻求突破吗?
所有人在此刻,都清楚地意识到,这对于丹香城来说绝对是一场灭顶之灾,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不能及时出去,他们或许只能随着丹香城覆灭了。
恐慌一时席卷所有人的心头,但就在此时,时家用家主炼制的两枚天品丹药请来了一位化神尊者,这位尊者虽然才化神初期,但对于绝大多数修士来讲,已是望尘莫及的存在。
“本尊既收了你们的酬劳,就不会敷衍了事。”
意思就是不需要有人跟着他下去,在场也没人敢置喙他,这位尊者很快下了井,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汪平静的水面之上,然而……结果注定让人失望。
别说是化神尊者,哪怕是合体神尊来了,约莫也看不透地下那些弯弯绕绕的阵法。
廖真君感谢这位尊者愿意涉险的同时,心里也明白,这件事恐怕得请老城主出山,而老城主只能由城主去请,像他们这样的家臣,是不配见到老城主的。
另外几个世家也是心领神会,命人严加看守这口水井之后,便各自回去禀告家主,显然大家心中都各有计较。
时易见身为时家人,却在时家完完全全是个“局外人”,不仅是他格格不入的灵根,还因为他行事乖戾,如今年青一代的修士,基本都拿他练过剑。一个剑侍,哪怕冠了时姓,侥幸觉醒了灵根,对于大小姐大少爷们而言,依旧是低人一等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