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一看就是心眼子一麻袋的人,跟闻叙叙认识久了,卞春舟觉得自己早已不是吴下阿蒙:“很简单的,你跟我来。”
村子里的环境当然比小镇强百倍,光是这种斜阳西下的宁静感,就足矣让人放松心神,不过黄有希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当然不可能被眼前的景象迷惑,他只是饶有兴致地参观着村庄,等被带到了神庙门口之时,他甚至有种……这未免有些太过直白的感叹。
这小镇外的选手,未免有些过于天真了吧?
黄有希心中忍不住诧异,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天真的不是对方,而是他自己。
当他看到神庙之中供奉的泥塑是何等生物之时,黄有希脸上完全露出了错愕的眼神,一瞬间他甚至有种被戏耍的恼怒感,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些人……居然是真的在建设一座神龙庙?!
这人,什么来头?!
“哈哈哈哈哈,果然谁见了神龙庙都会惊讶!黄有希也不例外!”
“毕竟他知道神庙的真面目嘛,我甚至怀疑他出镇是为了猎杀神庙、夺取权柄,但现在他可能……”
“诶,说来说去,九条路他偏偏选了这一条,都是命啊!”
黄有希心里确实非常疑惑,这跟他预想中的情景完全不一样:“这……”
“是不是很眼熟?这可是我按照前些年神龙现世时的影留石精心雕琢的,你也是修士吧?”卞春舟仗着对方没认出自己,开始使用一些简单的话术,说起来没有闻叙叙和陈最最在他身边当标志性参照物,还是蛮少人能够一眼认出他是谁的,“你从小镇上出来,是不是也入过神庙?”
“你也是参赛选手?”
小子,搁这跟他玩聊斋的,卞春舟轻哼一声:“明人不说暗话,我想知道小镇内如今什么情况。”
庙外,有不少村民提着锄头来来回回地走过,黄有希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轻易入村了,合着是底气十足,他竟成了别人守株待兔的兔子,他心下有些恼怒,却也明白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可以,但刚才的条件,我希望还算数。”
“你要留下?”
“你要反悔?”
卞春舟摇了摇手指:“当然不会,前提是你得说真话。”
“当然,小镇里的情况只要你进去就能验明真假,我没必要拿这个骗你。”黄有希赌的就是对方不敢进镇,“镇内情况复杂,你们具体想知道什么。”
套话这种活,闻叙叙在就好了,特别是跟这种滑不留手的聪明人套话,就更需要话术了,卞春舟托着腮:“你挑有趣的说说呗,比如镇上有没有那种供奉傻逼青面獠牙的神庙?”
黄有希:……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难。”黄有希勉强维持着微笑,“镇上确实有一座藏得很深的神庙,只要诚心诚意地向神庙乞求,神庙就会实现你的愿望。”
真的假的?
“神庙又不是开慈善堂的,不会是需要人祭吧?”天地良心,卞春舟当真是随口一猜,毕竟有先例在前,他猜一猜也算是合情合理,谁知道……“我猜对了?真是老土,一招鲜吃遍天下,它也不觉得腻得慌。”
黄有希从未遇到过这种……好说话的人,突然有种自己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无力感:“神庙力量诡谲难辨,道友还需小心才是。”
“但我已经得罪它了,不趁着现在多骂它两句,难道还要等它找上门来再求饶不成?”他都已经摆开神龙庙打擂台了,肯定不能做这么没有骨气的事情。
无力感越来越明显了,黄有希差点都没绷住:“……道友透彻。”
“所以,你许愿了吗?”卞春舟有些好奇地开口,原本他以为对方会否认,没想到居然意外地坦诚。
“许了。”
卞真人忍不住战术后仰:“你……”
黄有希干脆不再掩饰自己的锋芒:“是的,我供奉了人祭,道友可是害怕我?”
谁知道你嘴里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你哪来的人祭?”
“镇中结识的陌路人,我答应他出去之后给他十万灵石,他心甘情愿替我挡一劫,他正好缺钱,这笔买卖对他来讲,十分划算。”
……可恶,他讨厌这种钞能力选手。
“你这不是……”
“作弊?”黄有希不以为然,“我并不这么认为,只要结果正确,过程有那么重要吗?”
卞春舟当即点头:“当然重要,你吃饭能吃饱,吃屎也能吃饱,你会选择后者吗?”
这话糙得简直让人没法接,关键居然还真有那么一点理。
但黄有希也不是一般人:“若到了非选择不得的地步,吃屎若能吃饱,也不失为一个行之有效的途径,不是吗?”
卞春舟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你厉害。”是个狠人。
“道友过奖了。”黄有希微微一笑,心里已经猜到村中必然也存在人祭的行为,便道,“那么作为交换,我是不是也能知道这座神龙庙的来路?”
“不忙不忙,现在是卖方市场,你是七日内唯一一个从小镇里走出来的人,我想知道,小镇是不是很难出?”要不然,闻叙叙和陈最最不可能不来找他,他原本还想进镇找人,但越看越觉得不对,这才先决定了“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
居然意外地敏锐,黄有希有些可惜地点头:“确实如此,若想出镇,需以人祭开路,你的朋友或许与你一般品性端方,若想出来,怕是难了。”
“你夸我也没用,我一向不太相信有钱人,像你这样出手就十万灵石的家伙,你说再多的花言巧语都没用。”
黄有希:……我有钱,难道还是我的错了不成?!
“那如果, 我也愿意给你十万灵石呢?”
哇喔,好肮脏下流的手段,如果不是他沾染多了陈最最的金钱不能屈的品质, 他肯定直接就同意了,毕竟这可是十万灵石啊,他得卖多少火锅才能挣回来啊。
“十万不够?那二十万?”
卞春舟忽然有了一种自己被豪门阔太甩下五百万离开她女儿的既视感,这该死的诱惑力, 他差点儿就从了:“谢谢,贫贱不能移, 灵石就免了。”
黄有希:“当真?”
“当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再者二十万灵石,买元婴法器都足够了,你有这钱,做点什么不好?”当然了, 二十万在市面上能买到的元婴法器都是普货,如果是定制或者是大师作品, 那就是没有上限了, 就像殳七少给卞春舟做的“流光引”,如果拿到市面上来计算,二十万绝对是拿不下的, 可惜这一次试炼比赛禁锢灵力, 无法使用法器。
“二十万居然都能买元婴法器了?”
此刻,卞真人仇富的心到达了巅峰。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黄有希也不是真的认为能用区区二十万灵石就收买对方,毕竟敢用雍璐山的神龙当噱头, 这人肯定是五大宗门的弟子,更甚至就是雍璐山的内门弟子,“我叫黄有希,并非大宗门大世家出身,此番来参加五宗大会,只想博一个好名声,重振一些家族从前的威望,倘若道友愿意与我携手合作,在下感激不尽。”
“你都那么有钱了,还要重振?”这个修仙界的卷王,果然是论捆出生的吧。
黄有希闻言,难得有些哭笑不得:“你觉得有钱,就算是重振家族基业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但每个人修行的目的都不尽相同,有人为利、有人为名、有人为了力量,它们应该没有三六九等之分吧,你已经有钱到随手砸二十万灵石了诶,怎么不算是一种成功呢?”
如果他富到了这种程度,那他……就买支全天下最好的符笔,尝尝到底与普通的符笔有什么区别。
不慕名利的人很多,黄有希也见过不少,可惜他并不是这种人:“我再有钱,也比不上金鼎阁,若做不到顶尖,又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呢?”
哦,金鼎阁啊,某些不太愉快的记忆翻涌上来,卞真人忍不住带上了一些真情实感:“相信我,金鼎阁……”
他话还未说完,村长竟急慌慌地跑进来,脸上明显带着焦急的神色:“村口、村口……”
“村口怎么了?”不会是下雨,把所有的谷子都淹没了吧,他才离开一会儿啊,不能出这么大的篓子吧。
“村口出现了一大群人,全是从镇子上出来的!那些人而且浑身青一块白一块,看着实在很像是……”村长没继续说下去,但两人都不是傻子,当然听懂了。
“这不可能!”镇子上那位“神明”绝对不会允许大量的信众流失,黄有希眉头瞬间蹙起,“你确定那些人来自镇上?”
村长一看这人的容貌,登时大惊:“黄有希?你怎么在这儿?”
看来还是老熟人了,黄有希仔细辨认了一会儿,不过迅速放弃,不重要的人他一向记得不是很清楚:“我来参观神龙庙的,不行吗?”
两人说话的时候,卞春舟已经往村口而去,他的脚程还是很快的,没过一会儿就看到了村口密密麻麻的人,有挥舞锄头不让人进村的村民,也有想要入村的……“预制青面獠牙”?
为什么说是预制呢,主要是这些人眼睛还带有神光,当然如果跟黄有希相比,那确实没的比。
“你们能管事的人来了吗?我们不是来强闯的。”
卞春舟好奇:“那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他一开口,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倒不是他有多大的威望,主要是他已经恢复了本来的样貌,在一众灰头土脸的村民之中,自然显得尤为鹤立鸡群,加上卞真人还是有些声名在外的,这么多选手聚在一块儿,当然有人认出他。
“是雍璐山的卞春舟!”
卞春舟心想,我居然已经知名到这种程度了吗?
“卞道友,实不相瞒,我们是受闻真人所托来游说村庄百姓的,你在这里就好了,倒是省却了我们一些口舌功夫。”
闻叙叙果然在小镇里:“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你们别不是打着我们雍璐山的旗号,出来招摇撞骗的吧?”
“自然不会,闻真人找到破镇之法救我们出困境,我们感恩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恩将仇报?”再者,一荣俱荣的事情,他们哪怕想要争先,也不是这么个争法,“卞道友你稍等片刻,我立刻就派人去请闻真人他们过来。”
堪堪赶到的黄有希:……这人居然是天骄榜上那个水火灵根?!
本来他还有些懊恼自己离开小镇后,小镇突发他不知道的巨变,但现在看来,哪怕他还留在小镇上,恐怕也掩盖不住这些天之骄子们熠熠生辉。黄有希忍不住有些挫败,做生意谈条件,他能够非常准确地摸到对手的底线,可于修行之道,无论他如何周密计算,有些人就是受天地眷顾,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你不开心?”
黄有希有些诧异:“这个时候,你关心我?”还是试探他?
卞春舟心想这人真是奇怪,不开心就不开心,居然还不愿意承认:“不行啊,这冲突吗?”
“你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是如此吗?”这在修仙界,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卞春舟耿直点头:“与人为善,总比处处为恶强吧。”
“你就不怕,与人为善、他人却对你包藏祸心吗?”
“为什么要怕?”卞春舟完全不解,“我与人为善,是我的事情,又不图人回报,如果别人算计我,那我就骂死他,叫他后悔算计我!”
黄有希:……所以你的水火灵根,是这么修上来的?!
当然以他的性格,这种僭越的话肯定不会直接问出口,但他确实十分好奇,不过他没好奇太久,就见到了出镇时遇上的那两个人,蒙眼的瞎子在修仙界可不多见,当日他正是认出了两人的身份,所以才会忍不住攀谈两句,谁知道……再相见,这位瞎眼的天之骄子已经不复往日模样。
卞春舟当然看到了闻叙叙的变化,当即眼眶都红了:“啊啊啊啊,哪个天杀的,居然敢弄你!”
见到春舟无恙,闻叙提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无碍的,就是一些表象而已,暂且留着,等全部解决后,这些自然就会消退了。”
“当真?”卞春舟去看陈最最,倒是没看出来什么变化,“你没事吧?”
陈最挥了挥手中的刀:“你都没事,我怎么可能有事?”
“……你胜负欲不要太强。”听到这话,卞春舟立刻放心了,这味儿太冲了,“所以,小镇上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啊?”
闻叙看了一眼村庄的方向,开口道:“其实,小镇非常安全。”
“啊?”
“是我、或者说是所有人想得都太过复杂了,如果陈最早些来小镇找我,说不定我们相见的时间会提早许多。”闻叙是个心思缜密、三思而后行的聪明人,而正是因为过于周全,所以反而会忽视一些直白到明目张胆的线索。
以往遇上的历练,都是考察胆量、谋划、智慧等等方面,苦渡寺这次却反其道而行,能角逐到五宗大会决赛的修士,多数都不会蠢,返璞归真的考察手段,一时之间,反而将所有人都迷惑住了。
当他意识到,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幻境之后,所有关于逻辑性的疑惑,他就全部抛开了,因为幻境是不需要讲究任何逻辑和前因后果的。
只要有人不断地创造、完善幻境的整体,当足矣以假乱真的那天,逻辑性才会出现。可他到底察觉到得太晚了,神庙的存在已经“接近完满”,想要毁去所有人的认知,并不是一个人的手段可以达成的,更何况他们还被封印了灵力。
难怪都说佛修难修,按这种程度的考验,修仙界佛修那么少都是有原因的。
“原来一开始,你们不在一块儿啊。”那他就放心了,陈最最也吃过一个人的苦,嘿嘿,“所以,你们是怎么出镇的?”
关于这个问题,黄有希或许是在场最想知道的,只是他不想暴露自己曾是小女孩的事,所以没有贸然开口相询。
“很简单,先开始小镇里的人出不去,是所有人都肯定了小镇只能进不能出,当一个论点被所有人肯定的时候,那么在幻境之中,它就会成为真实存在的规则。”闻叙的话平铺直叙,但显然在验证之前,只是他非常大胆的猜测,“所以,想要打破规则,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改变小镇里所有人的想法。”
这很冒险,也很有难度,但好在他近些年有些知名度,加上其他几大宗门弟子的帮助,当小镇上半数人否定这条规则之后,出镇的路就通了。
而当第一个人走出小镇之后,所有人自然都相信了他的观点。
卞春舟:……不愧是我最可靠的脑子啊。
“那你呢?怎么恢复本来容貌、却能留在村里的?”
卞春舟当然不会疑惑闻叙叙为什么会知道这个,闻言当即就开始竹筒倒豆子:“……所以,我就想建神龙庙,干掉那座野鸡庙!”
这下,轮到闻叙和陈最沉默了。
局面, 开始朝着最具戏剧性的方向发展了。
谁能想到,苦渡寺今年最具看点的比赛居然变成了……隔壁雍璐山的神龙宣讲大会,君不见一澄法师再好的涵养, 此刻脸上的从容也有些挂不住了。
旁边的碎天剑宗某唐姓宗主甚至暗暗有些庆幸,自家宗门搞五宗大会的时候,没有选这种曲曲折折的试炼秘境,要不然……雾山神尊得气成啥样啊。
就连顾梧芳也没想到, 这些个小家伙们居然会如此另辟蹊径,卞春舟一个人不成气候, 但加上小师叔,别说是神龙庙了,就是神龙大殿都能在幻境里拔地而起。
“……那个,别这么看着我啊,退一万步讲,其实这些都是幻境, 是假的,对吧?”有时候弟子们太争气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就比如现在, 雍璐山今年看来是独占鳌头没跑了,但其实也没必要如此“鳌头”。
他都怕这事儿传回雍璐山,某位师叔祖心情一好, 下山找人溜达玩, 这就是完完全全的得不偿失了。
“那你倒是压一压嘴边的笑意啊。”
顾梧芳:……实不相瞒,我的嘴角它现在有自己的想法来着。
而此时此刻的佛莲幻境之中,卞春舟也没想到自己一拍脑袋建立起来的神龙庙居然派上了大用场,甚至可能要成为扭转这场比赛的关键性因素。
“我这么棒吗?”
闻叙起先听到非常震惊,但现在他已经完全接受了:“当然, 不要怀疑你自己。”
卞春舟原本的打算,就是以点带面、农村包围城市,一点点鲸吞蚕食邪神庙的“信仰”,但人家本土邪恶势力已经拥有了相对稳健的根基,所以他的进度推进其实并不快,但闻叙来了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怎么想得出,让我们自己人装青面獠牙攻击村民、然后又以神龙神使的身份去救援村民的?”
而且,甚至都不用怎么装,从小镇里出来的选手大部分都还在“预制青面獠牙”的阶段,属于是本色出演,至于神龙神使,虽然他们没有了灵力,但说实话装神弄鬼的法子多的是。
此计听上去是缺德了些,但立竿见影、效果拔群,第二、第三座神龙庙很快就建立了起来。
“可能是……现成的壮劳力,不用白不用吧。”
闻叙叙你是真的学坏了,卞春舟看着好友脸上还没消退的青白之色:“这些什么时候才能消退啊,要不你一直待在神龙庙吧?”
神龙庙虽然才是初建,但只要拥有了信仰,哪怕是泥塑都能拥有念力,加上神龙原形本就具有威慑力量,预制青面獠牙在神龙庙呆久了,身上的预制痕迹会一点点地消退。
“这么担心我?”
卞春舟点头:“对啊,陈最最也很担心你,最近就属他办事最卖力了。”
“应该很快,不会太久了。”闻叙当然对朋友们的关心很受用,“我怀疑,如今幻境里所有的人,都是参与进来的选手,当神龙庙的力量盖过邪神之后,有些东西会慢慢苏醒的。”
卞春舟惊讶得吃手手:“都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原本只是一些模糊的猜测,但无论是你还是陈最,一开始都是村民,后来还有失去自我意识的村民恢复记忆,加上人数上相差不大,我相信很多人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他一开始就是村民,或许他早就联想到了。
这么一说,倒是合情合理起来了。
“那……难怪你要推广神龙庙了,咱们神尊知名度可不是盖的,聪明的修士肯定很快就能意识到其中的不对了。”
如果真的能够夺取邪神的信仰,那当然最好,如果不能,那至少也能提醒到尚且还有自我意识的选手,警惕信仰这件事。
“不止这一点。”
“那还有什么?”
“就像神龙庙的存在,源于你的奇思妙想,那么邪神庙呢?它势必也来自于某一个修士选手的……”
完了,突然觉得脑容量有些不太够用了,卞春舟摸了摸自己圆溜溜的后脑勺:“……你这么说,我有点害怕。”
“大概率来讲,邪神庙肯定不是他故意制造出来的,这里是五宗大会,没有人会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曝露自己曾经经历过这种东西。”当然,这也仅仅是闻叙的猜测,“他或许在现实之中,遭遇过类似邪神庙的困境,哪怕脱逃之后,心中的困境依旧没有解脱。”
“所以,这很有可能是某个修士,心中无意识地幻想,并且因为某种契机,使这个幻想扩散了?甚至很有可能,他本人都没有意识到?”
……居然还能这么坑?
闻叙摇了摇头,没有轻下判断:“暂时,还没有修士说自己遇到过类似的困境。”
居然有了一种在玩谁是狼人游戏的既视感,卞春舟想了想,随后迅速放弃了思考:“哦对了,我今天好像在合欢宗的队伍里,看到了那个薛青牧!他怎么会出现在……”
他差点儿以为见鬼了呢,炼气弟子又误入比赛了?抱歉啊,这一集他好像在哪里已经看过了。
闻叙是最先发现薛青牧进来的人,但后来事情太多,一开始还有些在意,后来交代给陈最后,他就不大记得这个人了。
“要不,你去试探一下他?”闻叙忽然开口。
闻叙总觉得,佛莲不会无缘无故把人放进来,哪怕逼不得已误入,也得有个理由吧。
卞春舟当然满口答应:“没问题,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反正现在神龙庙的推进工作已经被闻叙叙接手过去了,他闲着也是闲着,能帮到点儿小忙他当然非常乐意。
卞春舟很快就找到了与人谈话的机会,但不巧的是,黄有希也在,这么狐狸眯眯眼可坏得很,装小女孩还骂陈最最是傻子,虽然陈最最确实傻憨,那也不是别人能说的。
果然,眯眯眼都不是好东西。
“哼。”
黄有希一听这声音,就猜到对方在气什么,当真是半点儿情绪都不遮掩,他竟意外地有种被真诚相待的感觉:“卞道友,可是在生我的气?我并非有意相瞒。”
薛青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自从跟着同宗师姐之后,就一直安定地当着跟屁虫,争取不当拖累两位师姐的拖油瓶,但两位师姐身上很快出现了异变,恐慌一度莫名地席卷上他的心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只是那种仿佛被遏住喉咙的窒息感从噩梦之中来到了现实。
他不敢说出来让两位师姐担心,而很快,他的身上也开始出现在了症状。
当第一块青斑出现在他的手臂上时,那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反而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接近于濒死的恐惧感,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但灭顶的恶感几乎让他无法维持理智的情绪。
他想要破坏,破坏一切美好的事物,可这是不对的。
薛青牧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师姐只以为他阅历浅、经受不住这种程度的历练,是故也并没有太过留意他,可他知道,自己的转变非常地不对劲。
可他又无法改变自己,于是他只能一日日地躲着。
直到有一天,他感觉到了一丝松快的生机感,薛青牧只觉得自己在长久的溺水之后,终于被人从水里捞了起来,他模糊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是两位师姐回来了,甚至见他意识模模糊糊,一起将他带出了小镇。
他人一出小镇,立刻神灵清爽起来,薛青牧这才知道,是雍璐山的闻师兄找到了出镇的路。他想要当面感谢对方,又苦于没有机会,今日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出门又害怕自己的出现给人带去困扰。
薛青牧就算再傻,他也知道自己身上的转变,与镇子上其他的人是截然不同的。
他甚至有种似曾相识的厌恶感,这让他心中更加地恐惧,或许是雏鸟情节,薛青牧在幻境之中,信赖闻叙多过于两位同门师姐。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村中待得越久,那种对于未知的恐惧感就越来越强烈,薛青牧不知道自己该如倾诉这份恐惧感,只有站在神龙庙里,那种被水淹没的无措感才会稍稍减轻。
“你认识他?”
黄有希并不认识薛青牧,但对方是合欢宗的人,还意外地很好骗,他就没忍住稍微试探了两句,谁知道这位道友说话躲躲闪闪,特别是对于邪神,眼神里会流露出远胜于旁人的恐惧。
那样的恐惧,立刻就引起了黄有希的注意。
“不不不,我们并不认识。”薛青牧率先否认,两只手都用路上了,“卞真人,我能当面见一见闻师兄吗?哦不,是闻小师叔祖。”
这怎么跟惊弓之鸟似的,哪怕是卞春舟,都觉得眼前的薛青牧奇奇怪怪的。
“我能问一句,你为什么要见他吗?”
薛青牧支支吾吾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谁知道第一个字还没说出口,人居然眼睛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卞春舟下意识伸手接过,却只觉得自己接到了一个轻飘飘的东西,这……也太轻了吧?这还是人嘛,合欢宗的身材管理,已经到了如此魔鬼的地步吗?!
第305章 话疗
真的太轻了, 如果不是真切地知道他怀里是个人,卞春舟会觉得自己抱了个纸片人,还是说进了秘境, 大家都变得“轻如鸿毛”了?只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黄有希多尖的一双眼睛啊,立刻便要伸手去扶,不过卞春舟一闪躲开了:“不用你,我还不至于抱不稳一个人。”
说完, 没等黄有希开口,卞春舟就抱着人冲去找闻叙叙了, 一路上生怕刮过的风把怀里的人吹走,他还忍不住用两只手压了压。
天可怜见,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轻飘的人。
“这是怎么了?”闻叙抬头,就看到春舟抱着一个人冲了进来,这人是合欢宗弟子的装束,他心中猜测约莫是那位炼气期的小弟子。
卞春舟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在塌上, 村里条件简陋,这竹塌老旧, 常人坐上去都吱吱呀呀地响, 可薛青牧一个大小伙子放上去,居然连个声响都没有,闻叙观察入微, 登时就皱起眉头来。
不过还未等他反应, 春舟居然站起来一把将他抱起来掂了掂。
“实心的啊,合着就他一个空心的?”卞春舟指着竹塌上的人开口,“闻叙叙你不知道,我刚刚抱着他,就跟抱着团空气似的, 生怕一个走快了,人就飘散在空中了。”
这说得当然有些夸张了,但闻叙能理解春舟话语里的意思:“他怎么晕倒的?”
卞春舟就简短说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他说要来找你,我问他为什么,他突然就晕了,吓得我扛起他就跑,生怕黄有希追上来。”
怎么哪哪都有这个黄有希?闻叙伸手摸上薛青牧的脉搏,脉象紊乱、生机不显,如果在凡人境,这种人已经能被医者判死刑了。
“他怎么样?”
闻叙也就会点粗浅的把脉功夫:“看不出来,为今之计,先带他去神龙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