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猴子路上的小吃摊, 看起来是一次妥协,未尝不是一种尝试。
“希望爹爹别怪我。”黎未做决定的时候干净果断, 心里面不是没有忐忑不安的,也预估好了最坏的结果,他抬起手揉了揉腮帮子上的软肉,声音含糊不清地说:“做都做了,就不后悔。”
“不会的,你爹看到你为了振兴得味楼不断努力, 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刚才不是说了, 你爹是从挑着担子卖吃食开始的, 那现在得味楼就是一个大点的担子。”
黎未被逗笑了, “和你说说,我心里面就没那么紧张了。”
“既然开门迎客人,那得味楼可以打造成平价餐厅。”
黎未投来问询的目光,示意容瑾继续说下去。
容瑾笑着说, “等得味楼有起色了, 账面上资金富余,那就在南湖附近弄个庄子搞高档餐饮,有钱人不就是要个排场、氛围,我们给。庄子可以叫做得味庄, 最好能够直接赏湖景,既让他们有吃有喝,又有玩闹打发时间的娱乐设施。”
高情商就是高档会所。
低情商就是农家乐。
容瑾自己就是做餐饮的,去过几次农家乐,知道这里面水深着呢,真以为有些人就是奔着田野趣事、山间野味驱车几十公里去吃个饭啊。
“不过这也要操作得宜,弄不好知道了阴私事情,容易把自己搭进去。”黎未敛眉,他觉得容瑾的建议不错,但他这里可没有靠山。
“那是未来,还远着呢,展望一下,最主要的还是弄好当下。”
黎未点头,“当然。还有你,不要逃避,大夫快来了要给你把脉。”
容瑾垮了脸,“行吧,逃不掉,逃不掉,唉。”
“不过是一些药啦。”
“……很难喝。”
“良药苦口。”
得味楼大堂里,陆陆续续已经坐满了一般,不少人形容拘谨,但美味当前,慢慢的也就忘了那份不自在,甚至心里面还生出一些满足来。
不过是吃了一碗十文钱的鱼杂锅,竟然就坐进了得味楼,回家后要好好说说。
“应该把孩子带来的。”
惠娘摸着水曲柳木打的桌子,刷了漆,摸起来相当结实。
因为有些年头了,桌椅上难免有些磕碰,可就是这些留下的痕迹让得味楼看起来更加厚重有味道。
季老三也是左右打量着,他说:“他才多大啊,不记事的年纪,以后长大了让他有本事了自己来。好不容易你娘过来照顾孩子两天,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单独相处过了。”
惠娘嗔怪,“没脸没皮的,在外头说什么呢。”
“嘿嘿。”季老三摸着后脑勺,看着妻子脸上的笑意,觉得停一天工出来走走当真没有做错。
惠娘吃不惯鱼杂,觉得腥味太重,所以他们点了卤汤锅,点这个锅子附赠一篮子蔬菜拼盘的,价格上是比鱼杂锅略贵了一些,但一篮子的菜很多,光吃菜就能够吃饱,许多吃不惯鱼杂的咬咬牙也就点上了。
他们还买了素丸子和豆腐丸子,自己捧着带了进来,等卤汤锅上来的时候先吃这些垫垫肚子。
得味楼的上菜速度很快,更何况卤汤锅这种类似于火锅的,那速度就更快了。
惠娘和季老三刚各吃了一个素丸子,就有一个小二先来了,他把红泥小炉放到桌子上,拿了火钳子从提篮里夹了三块烧红的碳放到炉子底下。
“客人,我放碳了,小心烫。”
小二放的时候如此说。
季老三有点蒙,他们就要了一个小锅,他看了旁人吃是没有炉子加热的,蔬菜拼盘是店里面直接烫熟好放进碗里面的,不像点大锅的可以自己动手烫菜。
难不成变了
他有点拘束地想,没敢喊住小二。
过了会儿,又一个小二端着锅子来了。
一个大份的卤汤锅,送的蔬菜拼盘里面有几样绿叶子菜、切片的萝卜和南瓜,还有几朵木耳。
“客人,请慢用。”
“等等。”
季老三喊。
小二看了过来。
季老三下意识绷紧了下巴,从未进过店,被小二这么看着他有点发憷。
“上错了,我们没点大份。”
刘子笑着说,“没错,东家特意吩咐的,二位慢用。”
季老三茫然地看向妻子,看到了妻子好奇懵懂的目光,他咽了咽唾沫,没想到他不过是那天给得味楼做了一次托,得味楼竟然还记得他。
“吃吧。”
妻子小声问,“不要紧吧。”
“没事的,惠娘,以后听到谁说得味楼说黎家的坏话,我们一定骂回去。”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贾重那儿。
他一勺子放进鱼杂锅里面就觉得不太对劲,分量比昨天多了不少。
七宝没发现,他还伸长了脖子观察小二,等着卤汤串串来,到店里面坐着吃他就想敞开肚子好好吃一顿了,得知坐店后还可以点菜,当即追加了一份串串,他要了二十文的竹筒装串串,没要卤汤锅,有个鱼杂锅就可以了。
“来了来了。”
七宝兴奋地差点站起来迎接。
等上桌了,他就开始吃。
贾重说:“慢着!”
七宝叼着一串鸡皮,差点因为贾重声音太大把鸡皮呛嗓子眼里。
“怎么了,怎么了”
“数量是不是不对啊”
“少了”这是七宝的第一反应,但定睛一看,他心里面喊了一声娘咧,“多了不少,不会是上错了吧。”
贾重眉头皱了起来,“鱼杂锅分量也不对,多了好多。”
七宝还要了两碗饭。
刚才端串串的小二去而复返,把饭送了过来,“二位慢用。”
“稍等一下。”贾重喊住要离开的小二。
小二停步。
贾重避免旁人误会什么,招来小二低声问,“是不是上错了,东西多给了。”
小二说,“没错,东家特意吩咐的,客官放心慢用,不够再添。”
说完小二就走了,徒留贾重和七宝面面相觑。
七宝低声,“你认识得味楼的东家”
“别瞎说,得味楼的东家是个小哥儿,我一个外男怎么能认识的。”
“那这些”
贾重心中有疑虑,但没带到脸上,“给了就吃,凉了味道就不正了。”
茶水间里。
医馆的老大夫正在给容瑾搭脉,他说:“换只手。”
容瑾把右手收回来换成了左手。
老大夫自给容瑾搭脉后眉头就没有舒展过,宛若一本厚厚的医书正在疯狂翻动,翻不到就准备给容瑾单开一页了。
“上次诊脉就与郎君说过的,你这身子骨不大好。”
“大夫上次没说透彻,这次不妨就直白说吧,我承受得住。”
老大夫抬起眉头瞅了一眼容瑾,见到目光郎朗、眉眼舒展,不是郁愤纠结之人,就直说了,“郎君的身体亏空太过,恐不是寿久之相。”
芯子换了, 好像没办法彻底改变壳子的问题。
对大夫说的,容瑾早有准备,身体怎么样, 只有自己知道啊。原先自己早晨腾地一下子就能够起床,喝口水就下楼沿着河边跑道跑五公里,现在呢,早晨起来后先是感受到一阵头重脚轻, 等缓慢适应之后慢慢坐起来,眼前就是一阵黑一阵白的, 他估计自己这身体还贫血,现在别说跑五公里了,每天晨起在院子里走走就气喘吁吁。
当事人平静接受了这件事情,容瑾笑着点头,“要是能够活十年,我赚到了。”
车子被天外飞过来的大石头砸中那一刻容瑾就知道自己死定了, 没料到会有穿越的际遇, 那从自己醒过来开始后的每一天都是赚到的。
老大夫摸着无须的下巴, 一言不吭。
“不会吧大夫, 十年都没了”
“不是不是,有你这好心态好好养养活到儿子成年没问题。”大夫失笑,他知道自己的态度令对方误会了,“在你这个年纪就有如此心境, 老夫佩服,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看不透生死,学医初期见到一些垂死老人心中惶惶不安了好几天……害,年纪大了,变得啰嗦, 我说这些干嘛。”
“我也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才琢磨出了一些罢了。”
原主绝食气绝时给诊脉的大夫也是回春堂的医生,老大夫从同僚口中知道一些黎家赘婿的事情,以为容瑾说的就是绝食后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后大彻大悟了。
“我是土埋半截的人了,痴长你们这么多岁,就倚老卖老说一两句。”
“先生年长,历经世事,您说的于我们这些晚辈肯定大有裨益。”容瑾做认真听讲状。
“遇事切忌忧心烦躁,郁结伤肝、忧思伤肾,我活这么大年纪就悟出一个道理。”
容瑾说:“请指教。”
“少管闲事。”
容瑾愣了愣,他差点问老大夫有没有一个孙子叫小明。
“考虑到郎君的身体,方子要调整,这帖药先吃三天,三天后找我把脉换药。”
“麻烦大夫了。”黎未接过了墨迹未干的药方交给春夏,让春夏给侯在外面的郭秋随大夫回去抓药。
老大夫年纪大了,有药童搀扶着一起来的,他踏出茶水间闻到空气里的酸香就走不动道了,年纪大有一点好,那就说话做事已经没什么顾虑,开心过好每一天就成。
“这是什么味儿,让我小老头口水分泌的。”
“金汤酸菜鱼,先生要不要在得味楼吃了午饭再走”
老大夫被外面的阳光扎了一下眼睛,他眯着眼睛说,“不行咧,今儿个其他大夫去码头那边义诊了,回春堂就我一个坐堂大夫在,没办法离开太久。”
“那我做好了让人送来。”
“那可以。”
容瑾莞尔,这铿锵有力的声音再活二十年没问题。
他一路把大夫送出了门,回身就对上了黎未来不及收回的忧虑神色,那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甚至带上了些许悲伤。
“没事的,大夫说亏空太过,以前忧思太重,以后我好好吃好好养,绝对不忧思忧虑。”
黎未抿嘴,“你应该多休息。”
“我做完给老大夫的酸菜鱼就去休息,吃点饭睡一觉,可成。”
“好。”黎未叹了口气,现在后厨少不了容瑾,但他心里面暗暗决定以后自己会好好看着容瑾的,确保他一定好吃好睡。
这儿正说着话呢,那边吃饱喝足、松了两次裤腰带的王捕头慢悠悠踱步了过来,“多谢黎老板款待,虚的就不多说了,那个在店里面作奸犯科的王火我们一定尽早缉拿归纳,还得味楼清白公正。”
正所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今天吃了得味楼的好酒好菜,王捕头吃高兴了,自然就放下了那些虚头巴脑的,鼎力帮助得味楼抓捕逃跑的伙计,按寻常套路说,这种事情就和小偷小摸一样走个过场就是了,能破案就破,破不了就以逃奴结案,追问就是衙门办案、闲人少管。
王捕头答应下来好好彻查,那真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
得味楼和黎家没有什么雄厚的背景和壮实的人脉,能够做成东洲府第一酒楼那靠的是黎爹的手艺和谋略,如果他还在,继续干十年二十年,自身就能够成长为“人脉”,可惜他不在了,留给黎未的是继续打拼。
黎未谢了又谢,还准备了茶水孝敬。
王捕头捏着口袋里的红封,喝高兴的脸上笑意更甚了。
送走了王捕头,容瑾就进了厨房做酸菜鱼,酸香味道再起,充斥着整个厨房,黎未进厨房的时候正看到容缙在和面。
那个身影瘦削却高大,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他的身上,映照出棱角分明的脸。他愣了一下,记忆中那个佝偻着背、灰败着脸的容家二郎越发陌生,而容瑾只是眼前这个人。
“用酸汤下面吃,怎么样”容瑾问。
“好。”
小二提着食盒走出了得味楼,他动作小心,速度却一点也不慢,他从人群中走过,从食盒里溜达出来的味道勾着不少行人看了过去。
“什么味道啊”
“不知道,闻着像酸菜,但比酸菜更香啊,我觉得酸菜一股子臭脚丫子味道,难吃死了。”
“那是你家抠门,不会做,你用肉炒酸菜试试。”
“谁家天天吃肉,有钱烧得慌。那是谁家的小二”
“小二不认识,食盒上不是有字,得味楼!”
吴尾挺直了胸膛、收着下巴,这趟差事儿是他和刘子抢过来的,凭什么有什么事情要做东家和郎君首先想到的就是刘子,他吴尾一点也不差的好不好,也就是和王火走得近了点。他有点心虚,绝不不是做了坏事的心虚,而是和王火私底下说了一堆闲话的心虚。
他说的又没错,刘子的确嫌疑很大啊。
没想到是王火……
吴尾肚子里窝火,就更加卖力干活,这份工作体面、工钱也不错,爹妈在外面说起来也长脸,要是丢了工作,老爹会打死他的。
心里面胡思乱想着,回春堂到了。
吴尾走了进去,把得味楼的外卖送了进去。
第三十五章 红烧狮子头
回春堂的大夫去了码头那边义诊, 留下的老大夫也不清闲,刚从得味楼给那家的赘婿把脉开药,回来就有个腿摔断的等他正骨。
药童说:“阿爷, 得味楼的餐送来了。”
老大夫忙出一身汗,老胳膊老腿的差点就散架了,闻言烦躁地说:“放一边去。”
“好的,阿爷。”
病人哎呦哎喂地喊, 老大夫撸袖子继续干,好在最难的正骨已经做好了, 剩下的不过是上药、绑腿,他可以指点学徒来做。
等一切弄完,老大夫在药童的搀扶下走到座位上坐下,他看到一个食盒,下意识说:“家里送来的”
有点嫌弃的口吻。
药童说,“阿爷, 你忘了啊, 得味楼送来的餐啊。”
老大夫拍拍头, “年纪大喽, 真给忘了,快拿出来看看凉了没,要是凉了怪可惜的,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阿爷, 凉了我就放锅里热一下”
“不行喽, 复热的鱼也不好吃,要是凉了就你们吃吧,我年纪大了,可消受不起。”
药童打开提盒, 用手摸了摸里面的瓷瓮,发现白瓷的大碗还是热的。
“阿爷,竟然还是热的。”
老大夫缓过劲儿来了,当下说:“快拿出来瞅瞅,忙到现在,错过饭点,饭都没有吃上一口。”
“还不是阿爷嫌弃家里面的东西清汤寡水的不好吃,现在好了吧,不送了,店里面忙就没顾得上出去吃。”
“就你话多。”老大夫笑骂。
药童把白瓷大汤碗拿出来了,很厚实,有盖子的,看着就不便宜,难怪小二说过一个时辰会过来取。=
“难是热的,下面有碳一直温着。”
“有心了啊。”老大夫五脏六腑都叫唤着要吃东西,忙说,“快打开看看,饿死老头子我了。”
药童打开盖子,立刻一股子酸香味道冒了出来。
在旁边哎呦喂的病人好像也停顿了下叫唤。
“香。”老头搬了椅子坐过去吃,发现是一大海碗的自己根本就吃不掉,就让药童分出去一大碗,自己少吃点就行。
吃着吃着,老大夫就后悔了,实在是太好吃了,太美味了,太意想不到了,也太开胃了啊!!!
一碗饭根本就不够吃的,要再添一碗。
剩下的鱼片根本就不够吃的,需要再来一碗!
老大夫不时看向小猪刨食一样的药童,药童挪了挪。
再看,药童再挪。
老大夫气笑了,“不孝子!”
“阿爷,家里面特意叮嘱我不能让你多吃,年纪大了不消化。”
“老头子还有几天活了,吃一口怎么了!!!”
“不行。”药童护着碗。
“哼。”老大夫不去看了,继续吃,连最后一点汤水也不放过。
他是大夫,讲个养生,从不贪吃喝酒……才怪,大夫也是人,也有欲望和执念,他没啥特殊的喜好就好吃
一一大一小忙着吃的时候,病人的妻子走了过来,“大夫,你们吃的什么啊我家那口子就爱吃酸,闻到味道觉得腿都没那么疼了。”
“得味楼的酸菜鱼。”
“多谢。我这就去买,我男人托二位照顾了。”
说时迟那时快呢,过来收碗筷的吴尾来了,他一开始在门外看老大夫还在吃就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外等,现在听到妇人这么说就现身了,“客官,我是得味楼的店小二,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和我说,我回去让后厨做好了送来。”
妇人不放心自家男人,也的确抽不开身,她觉得这样甚好,“要一样的酸菜鱼,再来一份饭,我也饿了,有没有狮子头,我要两个大狮子头,红烧的。定钱给你,夫家姓张,槐花巷子张家,不会让你白走这一趟的。”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会点了餐就赖账的。
“娘子说笑了。”吴尾用心记下。
“小伙子你先回去,我们还没吃完呢,吃完了你再来取提盒。”老大夫如此说。
得味楼后厨,容瑾听到回春堂的病人家属点了酸菜鱼和红烧狮子头之后开始感兴趣了,这不就是外卖嘛,拓展业务了啊。
“做得不错。”容瑾觉得这是意外之喜。
吴尾得到了赞许,挑衅地看了看在后厨的冬子,他知道冬子和刘老虎关系好,肯定一直背后说自己小话,现在让你们看看,究竟谁厉害。
冬子压根没接收到他的眼神,正在卖力干活呢,他在削竹签子,外面的需求量大增。
正经会做饭的厨子都在外面小餐车那儿,现在能够空出手来接单的只有容瑾,他要了肉丁开始调馅儿。狮子头要好吃,不能够用肉糜,要用三肥七瘦的肉丁来做,加入葱姜水去腥,里面放点切碎的荸荠增加口感,中间包个咸蛋黄,拳头大的一个狮子头做好了。
有两种定型方式,放水里或者用油炸,得知会有个骨折病人吃自己做的狮子头,容瑾就选择不那么油腻的做法,用水煮。这么做,虽然口感上没有油炸的紧实,但胜在简单、去掉了荤腥,吃起来更加爽口。
定型后就是红烧慢炖了,水煮没有全煮熟,现在红烧就要做到全熟。
黎未找人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最后竟然在厨房里找到了容瑾,他有些生气又有一些无奈。
等容瑾做完了两道菜就压着他去睡觉。
容瑾睡下后吴尾把两道菜送去了回春堂,拿回老大夫用的那个食盒和大汤碗。
“不能收,东家特意叮嘱过,绝对不能收大夫的钱。”
吴尾没跑掉,被药童抓住了胳臂挣脱不开。
药童要塞钱,吴尾不肯要,两个人在药堂里面拉扯不好看,老大夫就做主说:“今天就让我得了个便宜,真是谢谢黎老板了,真是和他爹爹一样和气。钱可以不收,这个拿着,我调的枸杞茶,给你们郎君喝,就说……”
吴尾带着茶回到得味楼,转述老大夫的话时候有些支支吾吾。
休息了半个时辰的容瑾刚好走了出来,站在黎未身边好奇地问,“老大夫说了什么,直言便是了。”
吴尾抬起眼皮飞快地瞅了一眼容瑾,他含混地说,“大夫说,让你多喝点枸杞茶,补肾养精,身体太亏,不然以后不好生孩子。”
容瑾,“……”
平静的外表下是土拨鼠大叫的内心啊,啊啊啊,早知道就不问了,他这么亏吗、这么虚的吗,合成小蝌蚪的吧蛋白质总有的啊。
捏着手上的茶包,容瑾笑得咬牙切齿,“知道了,真是多谢大夫的美意了。”
容瑾,“……我去厨房看看。”
谁都没有提及刚才那个话题,容瑾捏着那包大夫特调的茶放哪里都不是, 索性拆开了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壮阳补肾嘛,哪个男人能够逃掉的话题,或早或晚的事情罢了。
打开之后容瑾挺放心, 都是偏温补的,大夫真的挺用心的。
他抓了一点泡水喝, 正惬意的时候冬子一阵风地冲了进来,“郎君,吴老板家的送回音来了。”
冬子奉上一个藏青色的素笺,“送来回信儿的小厮特意说了管家明儿个来店里试菜,请我们务必做好准备。”
“和少爷说了吗”
“说了,素笺少爷已经拆开看过了, 特意让我送来给郎君过目。”
容瑾点头, 拆开后发现说的也是过来试菜的事情, 还有随附的菜单, 划掉的三道菜:葱烩鲟龙筋、清蒸龙趸鱼、九天翅捞饭,外加一道甜品:水晶燕窝炖雪蛤,让增加肉菜和肉的主食。
他揣测吴老板宴请的那位客人应该是一位年轻男士、正值壮年、喜好吃肉。
“可有说新加的菜要送去吴家过目吗”
“说了,对方说不用, 明儿个管家来尝了再予定夺。”冬子说话没喘气, 嘴皮子利索的继续说道:“少爷说了,让郎君全权负责,他不会干涉,需要什么只管和他说, 他会去差人采买。”
“好。”
容瑾让冬子掌柜袁叔、周元亮、白塘和张师傅都请进来。
吴老板对这桌宴席的要求是东洲特色、力求简单,并不需铺张浪费上鲍参翅肚这些昂贵的菜,划掉的三道菜和甜品就是这个类目的。招待客人不用昂贵的食材,要么对方身份不配备,吴老板不需要破费;要么就是好东西天天见,鱼翅熊掌已经吃腻歪的人物,只想弄点咸菜窝窝头吃吃体会下民间疾苦。
“我认为是前者,不是我妄自菲薄,而是师父走后得味楼没有了镇楼的厨子,已经大不如前,吴老板真要看重那位客人,应该大费周章地去他处或者直接请了厨子去家里面宴客,以吴老板的身价,他什么拿不出来啊。”
周元亮是个沉不住气的,立刻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还提供了一道肉菜,“红焖肘子吧,大块的肉,吃得人两眼冒光。”
其他人没发表意见,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说什么,全都看向了容瑾。
容瑾提笔写下几个字后把纸条推给众人。
周元亮念了出来,“东坡肉、粉蒸排骨、鲍鱼红烧肉,主食是梅菜肉锅盔。”
字他都认识,为什么组合在一起他愣是不知道写了个啥啊。
“师兄,你见多识广的,知道这些事什么吗”
白塘摇头,他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明儿个要最好的五花肉,五花三层,肥肉均匀,一点也不能够有差错。”
这是容瑾对采买的要求。
白塘神色复杂地看向容瑾。
难不成多读书真的有用,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还有大厨房吗,你们读书人不仅会读书,还读读书就会做菜吗
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容瑾没有多做解释,等做出来自然分晓。
翌日一早容瑾和黎未就来了得味楼,主要负责得味楼采买的正是袁叔,他是不会做菜,但谁家的肉好、谁家的鱼好、谁家地里面种的蔬菜新鲜、谁家有上好的咸货等等他如数家珍,和老东家黎爹打配合,多年来一直合作默契且愉快。
容瑾也感受到了一把高级采买投喂的快乐,他拿起了五花肉看着鲜明的纹理那叫一个高兴啊。当即就开始做起了准备。
没什么比大口吃肉更快乐的事情,如果有,就当容瑾没说。
容瑾给五花肉改刀,东坡肉切四方块,红烧肉切小块,用小火煨煮,把料汁煮进肉中、让肉释放出香味,交给时间。至于粉蒸排骨,搁在现代的时候他也不喜欢用预制的料来做,喜欢自己用焙干的大米加上调味料用破壁机打碎后裹上排骨,现在没有破壁机但有手动的小石磨,碾碎的粉末嗦嗦落到碗里面,与排骨交汇后码放到南瓜上。
最后放到锅里面蒸,粉蒸排骨除了备料麻烦点,是其中最简单的一道菜了。
中午就要过来试菜,后厨都在忙碌,甚至有种比顶峰时期还要忙碌的错觉,外面的小餐车要顾着,里面试菜的准备要做,灶眼全都用了起来,做着荷花酥的白塘甚至于有点恍惚,觉得得味楼那股子向上的劲儿又回来。
“师兄,你做什么呢,胚子都要让你擀破酥了。”
白塘低头一看,发现不是“快要”是已经破酥了,只能够弃之一边不用。
“师兄啊,这不是你会的犯错误,你有点不对劲儿啊。”
白塘笑了下,摇摇头说:“是我以前想多了,好好干活,难不成让郎君催你。”
周元亮心思不够细腻没有察觉出白塘的细微变化,他赶紧去干活,还有许多要切备的呢。
“白塘,过来看下梅菜肉锅盔怎么做,这个交给你来弄。”
容瑾说。
白塘放下做了一半的荷花酥,应了一声后就去看。
得味楼的白案是白糖负责的,那容瑾就没有抢走的意思,更何况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撑起得味楼的后厨不可能就靠他一个,更需要大家的配合。容瑾没有敝帚自珍的臭毛病,他很详细地介绍了梅菜肉饼的做法,这种在后事随处可见的小吃食在现如今还没人见过、尝过。
梅菜肉饼做起来简单,把馅料包进去、把面团擀长就行,可是要保证薄且脆又不破,需要点技巧。
白塘是个白案老手,看容瑾做了一遍他就掌握了要领。
“成了,你比我厉害多了,我第一次做这个的时候饼就是擀不开,做出来的饼子不是薄了就是破了。梅菜肉饼交给你了,我去看看其它菜准备的如何。”
说完容瑾就彻底放手了,很显然非常信任白塘。
白塘垂眸看着手上的面团,心里面就和打翻了调料罐一样各种滋味都有。
第三十七章 好饭好药补补补,求神保佑……
后厨的情况春夏时不时来报, 黎未虽然人不在场,但掌握了那边的大体动向,知道东坡肉已经上锅、知道粉蒸排骨已经上笼、知道菜单上大菜都在紧锣密鼓的制作。
当局者迷, 局外者清,身在后厨只能够感受到忙碌和快速的节奏,察觉不出其它,但于外的黎未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容瑾对后厨大方向的掌控和小细节的把握, 丝毫不乱、张弛有序,大到每道菜的制作顺序, 小到油盐酱醋、杯盘碗碟的调配使用,他都了然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