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鱼闻到了香浓的饭味,惊喜说:“好香!”
“今个做了捞饭,我还用猪油炒了腌萝卜。”罗阿妈说。
罗奶奶是家里最省的,以前日子太苦,成了习惯,但听老三说粮再放下去那得发霉,吃发霉的粮会死人的,她的大儿子就是舍不得发霉的粮食,吃了后肚子疼,后来体弱肚子疼,活活疼死了。
趁着陈粮没发霉,赶紧吃了。
罗奶奶去家里放粮食的房间瞧过,没想到日积累月的,家里有一日粮食能这般的多。
罗小鱼连着吃了好几日的捞干饭,今日还沾了些荤腥,猪油炒萝卜可香了香了,他吃的肚皮滚圆,夜里睡前嘴里还是香味,打着饱嗝,不由笑哈哈跟阿妈说:“阿妈,这几日真好,我刚又打了个饱嗝。”
“是啊。”罗阿妈脸上细纹也像是被抚平了一般,以前枯瘦的脸麻木的双眼,如今也带着几分活气,“你乖了快睡,明个还要早起,到了城里要跟紧了你阿爹,莫要乱跑。”
“知道了阿妈,我不会乱跑,我还认识回来的路,爷爷给我指过,等我回来了给阿妈买红糖买点心吃。”
“阿妈不吃这个,你买你爱吃的。”
“我不我不,我就要买。”
罗阿妈便笑笑,哄着儿子,她和婆母一样,曾经也有好几个孩子,只是活下来的只有小鱼,小鱼自小身子骨就皮实,跟猴子一样,在山里到处钻,见了什么都能吃。
翌日,天不亮,罗三带着儿子进城去。
父子俩,罗三背着雪莲果,罗小鱼背着空背篓,回去好装东西,还能打一些猪草。父子俩沉默也没闲聊,脚下走的生快,别看罗小鱼才十岁,但打小干农活爬山,走山路不在话下。
到了城里时天大亮。
罗小鱼热乎乎的一身汗,从怀里掏出干饼大口啃。罗三在家里自在,一到城里也拘束的紧,背着背篓带着儿子找个人少的角落将东西放下,也不敢叫卖吆喝,就坐在筐前等买主。
但罗小鱼胆子大些,他和爷爷在江边卖果子也是他喊的。
“果子咯~”
“有没有老爷要买果子咯~”
许多福拉着严津津的手出门闲逛,在黔雍城第三日了,待在宅子里没意思,黔雍城白日还是有几分热闹的,听当地商户说以前更为繁华,现如今不行了。
刘戗听得牙痒痒,反唇相讥回去:“最大的贪官王家倒了,全城铺子能关了八成,缓到现在自然是不如以前繁华,你倒是怀念以前当哈巴狗的时候了是吧?”
许多福还从未见刘戗这么‘刻薄’样,这番话看刘戗都透着聪明相。
那铺子的掌柜被怼的哑口无言,掂量着刘戗身份也不敢说什么,最后赔笑脸说贵客说的是。
刘戗闹了个没趣,还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憋了回去。
只是走了一路,在许多福背后念叨:“本来就是。”、“以前他的日子肯定好过。”、“什么以前繁华现在不行难不成还怀念起王家来了?”
许多福听着耳朵起茧子,但也没说刘戗。
因为城里百姓怕王元孙,他第一次出门上街,王元孙跟着他,他一露面,只要是远远瞧见王元孙那些铺子都关门,即便是拦住了没关门,照顾生意也是战战兢兢。
第一次他没玩好,王元孙请罪,许多福蹙眉说:“不干你的事,平头百姓人云亦云,他们不了解你。”
今日是第二次上街。
王元孙怕扫了他的兴致,将安保工作交给了刘戗,于是刘戗盯眼珠子盯他,寸步不离守在他身后一步位置,然后碎碎念,许多福:忍了!
谁让他是绝世好哥们!
“你可别念了。”绝世好哥们许多福觉得差不多行了,刘戗跟唐僧似得,他就是头戴金箍的齐天大圣!
许多福热爱给自己贴金。
刘戗:“……许多福你真没义气。”
“……那你继续念吧。”本大圣认了。
严怀津好笑听许多福跟刘戗斗嘴,拉着许多福的手说:“我们今日再找找,看看有没有雪莲果,我听府里本地人说,雪莲果多是城外村民会卖,离城门近一些,背着背篓的农户会有。”
其实太子殿下要吃雪莲果,一句话吩咐下去就有,这不是许多福打着买雪莲果的借口,能到街上自己逛一逛玩嘛。
“行。”
果然近城门那儿有许多背着背篓的村民,卖菜的卖干货果子的还有雪莲果都有,许多福都买了些,快中午了想找个馆子吃饭,便听到有叫卖声,是个小孩的声。
他一看,还没找到人,好奇心走了几步,才看到这小孩跟他爹在拐角角落蹲着呢。
许多福:……
谁家卖果子站这么偏啊。
罗小鱼叫卖了一早上,卖出去了一些,他家的雪莲果卖相好还便宜一些,不过也因为便宜,被人从正面赶到了阴面。
“老爷要买果子咯?”罗小鱼见脚步来人穿的衣袍,由下往上抬头顿时惊住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老爷的老爷。
好看衣裳也好看哪哪都好看。
罗三一看有些害怕,下意识就想躲着藏着,拘束的揽着儿子,让儿子往他背后站,是忐忑行礼喊老爷。
许多福见这父子俩拘束,尤其小孩爹像是怕他似得,不由露出善意的笑点了点头,然后蹲下,很小孩齐平,说:“你的雪莲果怎么卖?”
罗小鱼一听这等口音,眼睛都亮了,之前大船买他和爷爷果子的就是这样口音,当即认认真真给介绍,还拿了一颗让老爷看,连说带比划,意思他的果子很新鲜,昨日才挖出来的,擦干净上头泥巴,没有烂的、破皮的地方,让老爷看。
许多福听小孩讲话听了个一半明白,不过连着比划不难猜,他刚才买了雪莲果,不过他们人多,便说:“那我全要了。”
罗小鱼笑着感谢,手脚麻利给他们装果子。
“你干活可真麻利,多大了?”许多福闲聊。
罗小鱼:“十岁了。”
“你可真厉害,十岁自己挖雪莲果,还会吆喝叫卖,你家在哪里住着?”许多福问。
罗小鱼指着个方向,山里头。
许多福点点头,“那远了吧,卖完了早点和你阿爹回去。”
“我们还要买布买肉买糖。”罗小鱼提起这个就差流口水了,他说的快脸上是小孩子的快乐,连着比划。
许多福起初没听明白,听明白了后,说:“快过年了?我记得这里过年要吃鱼。”
“以前都是煮鱼汤的,阿奶说今年能吃炸鱼是不是阿爹?”罗小鱼想吃炸的,炸的好吃。
罗三很是拘谨,也不敢离开也不敢搭话,点点头。
“呀,以前是鱼汤,今年就炸鱼了,我阿爹跟我说过,炸鱼是日子过的好了才能吃。”许多福记得阿爹跟他说黔中打仗时的吃喝,不由笑眯眯的,“你家日子好嘛。”
罗小鱼:“好啊好啊,我前几天一直吃干饭,以前都是汤的,阿奶说粮食放霉了不能吃。”
“对。”许多福点头,觉得这小孩不认生胆子大,又有些活泼气,“你跟我说这么多,不怕我去你家吃饭?你家这么多粮,得藏着些——你们那儿有坏蛋抢粮没?”
罗小鱼可机灵了,拍拍自己胸口意思自己的衣裳,然后隔空小心翼翼指着贵人老爷的衣裳,意思老爷有钱,不会惦记他家一点点粮的。
“坏蛋被王将军打走了,我们家有了田,能吃饱饭了,以前好穷好饿的。”
许多福还没说话呢,先听背后脑门上方刘戗急了,说:“你说的王将军是不是王元孙啊?”
罗小鱼不记得名字,他只知道五年前那时候都喊:王将军要杀过来了、往山里跑,全家都很慌乱,但是王将军带着兵没抓他们,抓了以前打阿奶的那些人,他被阿妈阿奶护着不让看,后来只知道那些坏蛋都死了,再也看不见了。
此时摇摇头,“不知道,王将军是好人,杀了坏蛋。”
刘戗激动极了,说:“小孩,你在这儿别走,等等我。”
许多福见小孩和他爹脸上都露出一丝害怕来,忙起安抚作用,“你们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这个大个子叔叔嗓门大但心肠很好的。”
罗小鱼一听,露出些笑来,说:“老爷您不像坏人。”
“叫哥哥!”许多福笑,叫他哥哥,叫刘戗这只猪叔叔,嘻嘻。
罗小鱼不叫,不敢叫,他年纪小还是知道分寸的,许多福也没勉强,不过为了拐带罗小鱼父子多留一会,刘戗应该喊王元孙去了——
“不是?你怎么又回来了。”
刘戗刚跑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说:“不行不行,王元孙交代我了,让我一错不错盯着你,那儿都不能跑偏。”
“……”许多福无语。
严怀津看向罗小鱼的爹,说:“可以麻烦你们将雪莲果送到我们家里吗?”他从腰间拿出荷包,捡了最小的碎银子递过去。
罗三连连摆手,意思要不了这么多钱。
“还有送货费用的。”严怀津将钱递给对方,解释说:“其实是我们的朋友,他想你们见一个人,你们别害怕。”
刘戗在旁对对对的点头。
罗三犹豫咽口水,是害怕紧张的。
严怀津也没再勉强,另出主意:“刘戗,你叫人回府叫王元孙,许多福我们请他们吃饭,在饭馆等候吧。”
“罗小鱼你想吃什么?”许多福笑嘻嘻问。
“不用了贵人老爷,你买我家雪莲果就好了,我不饿。”罗小鱼说完肚子饿的咕咕叫。
许多福拍小孩脑袋,说:“走了,我请客,咱们去吃鱼,我也想吃鱼了,咱们就去吃炸鱼。”
“炸鱼!”
这可是过年才能吃的鱼,罗小鱼馋的流口水了,却不敢答应抬头看他爹。罗三谨慎却也知道不能一推再推贵人老爷的话,这些老爷衣着光鲜,脾气也好,可要是惹恼了,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也点头。
刘戗喊了个侍卫回去叫王元孙,“叫他一定要来,说有要事,就在鱼店。”
许多福严怀津已经坐在鱼店内了,此时晌午店里还有几位客人,剩下的桌子,太子殿下这儿人多包圆了,许多福也没勉强罗小鱼父子跟他同桌——罗小鱼的爹真的很害怕他们。
既然是请对方吃饭,大家吃的自在是最好的。
因此许多福和严怀津刘戗许凌官四人坐在了一张桌子,罗小鱼父子一张桌子,许多福要了吃的,他这边吃什么,给父子俩上同样的。
这家鱼店老板手艺不错的,鱼是活鱼现杀,而后裹上一层面粉炸过,有红烧和酸甜两种口,许多福都要了,主食也有两种,米饭和烙的薄薄的杂粮饼,也全要了,还有一些可口的酸萝卜。
许多福:!!!
爱吃,多吃。
他一扭脸,见刘戗心不在焉,脑袋盯着门口,嘴上还嘀咕。
“你念叨什么呢?”许多福说:“鱼是热乎的赶紧吃,凉了不香了。”
刘戗:“我怕他不肯来。”
“你都说让他速来,王元孙肯定想歪了,还以为我出了什么——”许多福话说一半,见严津津一直看他,不由笑嘻嘻说:“我不说晦气话。”
严怀津笑着颔首,给许多福夹饼沾沾红烧鱼的鱼汤。
许多福可喜欢这么吃了,以前这么吃,他父皇说他是吃的小狗拌饭,自然了,阿爹也这么吃,还说:那他就是吃老狗拌饭,噎的他父皇没话说,也这么搞了一碗。
嘿嘿嘿嘿。许多福孝顺,没把‘父皇你也吃老狗拌饭’这话说出来,他怕挨揍。
自然了,他阿爹一看,倒是不赌气,又跟父皇甜蜜蜜。
小狗许多福:一个酷酷猛吃。
此时许多福吃着沾汤汁的泡饼,饼是酥脆的,烤的,并没有特别油又是杂粮,浸泡过红烧汤汁,有点点疲软,但还能尝到酥脆口感,一股精细与粗粮的混合,太、好、吃、啦!
隔壁桌父子俩本来还拘谨,可是面对一桌美食,也没忍住——罗小鱼先咕咚咕咚咽口水,然后看阿爹,最后没忍住先吃了块饼,给他阿爹也拿了一块,最后父子俩稀里糊涂吃了起来。
香,好香。
刘戗一听许多福分析,先蹙眉说:“那他肯定急坏了。”又说:“不过他能来就好。”
刘戗是没心情吃东西的。
“他不爱上街,还想过戴个面罩,我说不戴,他也没做错什么,那王家造反,理应伏诛,幸好没牵连到他,他堂堂正正的戴什么面罩,我知道理是这么个理,但他不上街我心里又难受,可真不想他躲藏起来。”刘戗絮絮叨叨。
许多福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是吃饭功夫忙里偷闲嘴巴说话:“你说的对刘戗,王元孙行的端,走在这片土地上,该有人感激他才是。”
当初抄王家灭王家九族,王元孙也有私心在,但王家罪证确凿,也不是王元孙污蔑栽赃陷害的,而且黔中的情况,王家这棵大树将底层百姓的血吸了又吸,手里占了多少条人命。
“你说的很对,难得说些好听话。”刘戗肯定好哥们。
许多福:“你不吃那你等着吧,我吃了。”他给严津津泡个饼,两人你侬我侬,让刘戗吃吃狗粮。
严怀津看许多福一脸‘要秀恩爱’,便含笑接受了。
等饭吃到一半,王元孙骑马到了,见太子殿下还在用膳,先是松了口气,再去看刘戗。
刘戗反倒注意到,王元孙今日换了身寻常亲兵的衣裳,背上也没背那把不离身的大刀,顿时心如刀绞,王元孙怕老百姓害怕他,怕让许多福扫兴,才遮敛了身份。
“你吃了没?许多福没事很安全。”刘戗起身去迎。
王元孙嗯了声,说:“别叫我大名。”
“孙孙?”刘戗故意逗说。
王元孙瞪了眼刘戗,刘戗讪讪,王元孙紧跟着说:“嗯。”刘戗又高兴起来,拉着王元孙的手,小声说:“那一桌父子俩,许多福刚买雪莲果,他们很感激王将军呢。”
“感激?”王元孙不信,但他瞬间知道刘戗喊他前来什么用意了。
这个傻子。
他心肠冷硬,当初亲自杀了王家族谱,自然知道之后会背什么样骂名,他不在意,刘戗却替他在意。
“你俩另起一桌吃,老板,再上鱼。”许多福喊。
什么话先吃饱了再说。
刘戗拉着王元孙高高兴兴坐在一旁桌上,刚才他一口未动,现在等鱼上来,十分殷切照顾王元孙。王元孙自小吃鱼,他就是黔中的人,倒是刘戗不爱吃这个,天生脾气直,爱吃肉,但不爱吃鱼、虾这等麻烦的荤食。
现在刘戗却巴巴照看起王元孙吃鱼了。
另一桌罗小鱼见那好看的老爷好有钱,请他们这么多人吃鱼,新来了人还有鱼吃,若是哪一日他也能有吃不完的鱼就好了。
“阿爹,好好吃啊,阿妈和奶奶爷爷没吃过。”罗小鱼吃着鱼,香的想家里长辈亲人。
罗三却说不出口带父母妻子来吃,他们肯定不愿意,再者这也太贵了,还是自家买了鱼做比较便宜些。
许多福听了还未‘大手一挥请客’,刘戗先说:“你们要吃吗?回头我请客,咱们在这儿还要留几日?”
“说不来,三五日吧,过几日要去西宁了。”许多福说。
刘戗:“来得及来得及。”
他神色实在是太殷勤了,殷勤的都有点让父子俩害怕——怕刘戗有所图谋,但父子俩又想他们也没什么可图的,这些贵人衣着打扮,还有出手都很富贵的。
“你们别怕,他就是想问问你们父子俩一些问题。”许多福说。
刘戗:“对对对。”
吃完了鱼。
罗三主动起身说:“贵人老爷,你们有、有什么要问的?”
父子俩吃了贵人的鱼还害怕被刁难,提心吊胆的,结果一听问题都愣住了。
“你们现在是不是有田了?”
“现在收成怎么样?”
“以前给谁耕田?待你们可好?”
问来问去都是一些家里农事。罗三起初紧巴巴回答,老爷们问什么回什么,他口音重,罗小鱼就努力说的慢还给比划,说着说着,以前的苦楚倒了出来。
罗阿奶的腿,罗三的妹妹怎么死的。
“……没有偷,真的没偷王管事一粒粮食,我妹子那会也是没活法了,太饿了,饿的人想吃地里的草吃土,我阿妈腿又被打坏了,我妹子内疚给做了傻事,以为是她害的阿妈……”
刘戗听的一知半解,只知道王元孙脸很严肃,王元孙突然说:“他们就是想榨干净你们。”用的是地方土话。
王元孙地方话说的不是很好,但乡音还在。
鱼馆的老板在旁听得动容抹泪,没想到这等苦事,便问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好、好了,王管事那一家全死了,王将军杀的。”
“我没看到,我听大人说,王将军来了,后来走了,那些坏人都没了,再后来我们有了田,我吃了好几天的干饭呢。”罗小鱼说起来可高兴了。
老板声音有些胆颤问:“王将军?”
刘戗神色极为认真说:“自然是王元孙王将军了。”
老板神色变了变,是害怕,那年的阴影,城中流了太多的血,有太多尸体,可他看这对父子神色一点都不怕,小的更是高兴说:“王元孙王元孙,我记住了,他是大英雄,把欺负我们的坏蛋全杀了。”
刘戗握着王元孙的手,很是郑重说:“对,王元孙是大英雄。”
许多福第一次对刘戗刮目相看,今天不骂刘戗是猪了,然后发誓,他以后也要做个有担当有魄力,尽他所能照顾好太子妃的太子!
大丈夫就是本殿下!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支棱.jpg
第108章
刘戗是个心热的,因为罗家父子‘帮了他的大忙’,哪怕罗家父子一头雾水,反过来觉得吃了贵人老爷一顿鱼,只是说了几句话,还等着帮忙呢,结果被告知忙完了。
啊?这就忙完了?
他们什么也没做啊。
刘戗笑呵呵说:“帮了帮了,帮了我大忙。”知道父子俩要去买些年货,离过年还有一个月,但现在买了布,回去一家人还要做衣裳,到了年跟前再下来一趟。
进趟城不容易。
刘戗一手拎着罗小鱼的背篓说:“走,我给你们买。”
“不用不用。”、“老爷不用了。”
父子俩连连摆手。
刘戗却很是热情,非得买,“就当我报答你们了。”
罗家父子根本奈何不了刘戗,于是一行人去给罗家父子置办年货,刘戗表面粗糙大大咧咧,但心思很是细腻,尤其以前才肃马关长大,对底层百姓生活还是很了解的。
布店就挑最寻常的小门脸,要的也是便宜的粗布,颜色是靛蓝,这样浆洗剪裁干农活,布料耐磨穿的久。
买了布、针线,连着还给挑了些棉花。
黔雍城是有卖棉花的,不过买的人少,这东西精贵,整个黔雍城地界气候原因种不了棉花,倒是戎族适合产棉花,最近几年商人往来,棉花才多了起来。
不过寻常百姓买不起,还是穿单衣,冷了有条件了就多穿两三件,棉花都是卖给小富裕家庭的。
还给买了糖、油、盐、猪肉、鱼。
父子俩战战兢兢懵住了,连‘别买了’、‘不要了’都不敢喊,吓傻了。王元孙才拉着刘戗说好了。
刘戗收了手。
万幸一点:刘戗没给父子俩银钱。
天色不早了,罗家父子背着沉甸甸背篓就差给老爷们跪下了,许多福一众不让跪,“快回吧。”
“对对,快回去,天一会黑了。”刘戗说。
冬天天黑的早,父子俩背着藤篓赶紧跑,像是身后有人追着咬他们似得,等出了黔雍城往回家土路上走去,罗三才松了口气,面上还有些茫然和震惊,他觉得自己没睡醒跟做梦似得。
罗小鱼还好一些,呐呐说:“阿爹,老爷们怎么对我们这么好。”
罗三答不出来,他也想不明白。
父子二人跟着许多福队伍打转了一下午,周边百姓都瞧见了,心里羡慕,但一看贵人只给那对父子买了寻常普通布料,也没什么贵重的,心里略是舒坦了些,没那么嫉妒了。
许多福在吴素那儿过了一遍明面,“孤今日遇到城外的村民,土改令后,他们的日子比先前好了许多,家里有余粮了,土改令虽说是我父皇推行下的政策,不过当地能落到实处,百姓日子比以前好许多,吴大人你也是好父母官。”
这位大人傻愣愣的,没那么高情商,但确实是不错。
吴素今日听底下人说了,殿下吃了鱼买了雪莲果,还跟城外村民聊了许久,在他管辖地界,事关殿下,大事小事都是要事,此时听殿下如此说,吴素松了口气,心里也高兴,忙拱手谢殿下夸赞。
“你现在是政使?”许多福问。
吴素谦卑说:“黔中如今七座府城,下官管理三座,乃是副政使。”
大盛其他地界上没有‘副政使’一说,只有政使,副手叫左令、右令,从七品的官,都是干一些杂务,官阶还不如县令,但因为常在政使身边干活,到了地方府县,县令还是会给副手几分颜面的。
黔中不一样,黔中这边需要因地制宜。
吴素管的是旧三城,主政使管的是新城——其中一座乃是以前黔中旧城,是除去黔雍城最为繁华之一。不过当年王家倒了后,旧城的经济崩了遍,如今才缓过来。
“你做的很好,这边三城虽然是旧城,不过孤看民生都欣欣向荣,你做的好。”许多福嘉奖。
吴素:“谢殿下夸赞。”
许多福嘉勉了一番吴大人,便让吴大人退下了。这边三城旧一些,但当初能发展好,说明地理位置很强,离水路近,只要给时间,吴素这个副政使也能做出一派政绩。
迟早调任。
不过吴素这个性格,待在这里是最如鱼得水的。
“许多福许多福你在吗?”
“刘戗刘戗你是猪吗?”
许多福回应,还叫他这么多遍,他一看刘戗跟中了大彩票似得,扑腾着胳膊一副兴高采烈过来了,不由说:“你不跟王元孙你侬我侬去,找我干嘛。”
“能不能借借御医?明日我想去看看罗小鱼的阿奶,他阿奶腿坏了,咱们帮忙给治一下。”
“行。”许多福答应的很爽快,挥挥手,“明日给你和王元孙都放假,你们二人去吧,放心我明日在府邸待一天哪里都不出去,不惹事。”
他决定明日和严津津在府里玩嘻嘻。
刘戗更为高兴,“真的?好哥们,你放心好了,等你以后和严怀津有什么事了,要找我帮忙,包在我身上!”
“啊呸呸,我和严津津好的很呐,不用你猪脑袋替我们操心。”
刘戗风风火火已经走了,回去就跟王元孙说这个好消息。
罗三父子俩一直走到深夜才回到家中,幸好现在安全不少,好像是五年前王将军杀了好多坏人,大家怕到了现在,以前村往城中去的路上还有些偷鸡摸狗的小偷,现如今也干干净净,没人敢犯事。
这也是罗三敢带着小鱼去城里缘故。
“阿妈!阿妈!”罗小鱼人还没到,声先喊起来了,明明背着沉甸甸东西走了一路,此时说话声还透着响亮高兴。
原本紧闭的农户大门没一会就打开了。
罗爷爷开的门,先喊:“小鱼你和你阿爹怎么才回来啊,是不是雪莲果不好卖?”
“不是爷爷,全卖光了。”罗小鱼喊,还想说些什么,被他阿爹拍了下后脑勺,罗小鱼可机灵了,想着回去再说。
一家人进了院子,罗爷爷关上门,院子里罗阿奶声:“诶呦,怎么买了这么多。”、“老三你钱哪里来的?”、“这是什么?白的还软和。”
罗阿妈担心儿子,问小鱼吃没吃,锅灶里还有饭。
“阿妈我不饿,我晌午吃了好多鱼,有老爷请我和阿爹吃鱼,老爷长得好看又很有钱,光是我一人就吃了一整条鱼,还吃了干饭,吃的米饭。”罗小鱼说的飞快,“这些东西都是老爷给我们买的,还问了我们好多家里事情。”
罗爷爷罗阿奶罗阿妈都愣住了,这、这说的是什么?
“小鱼发热走糊涂了?”、“老三你说咋回事。”
罗三在城里拘谨,但在家里说话如常,先是喝了口水,才说:“我和小鱼卖了一早上雪莲果,最后有位北方来的老爷,口音是北方的。”
“对对,爷爷就是大船下来那个口音,一模一样。”罗小鱼说。
父子二人一言一语将今日一切说明白,罗家全家听得稀奇,惊声连连,若不是这两筐东西在,还以为父子二人诓他们的谎话,尤其罗三还把卖雪莲果以及早上带身上的银钱全拿出来了,一文没少。
背篓里的东西就是老爷们买的。
“阿妈这是棉花,听说是戎族那边的东西,城里有钱人将这个塞到衣服里,冬日穿起来暖和,你穿了腿就不疼了。”罗三说。
罗小鱼将鱼翻出来,“阿妈爷爷看,都是大鱼,我和阿爹今个吃了好多鱼肉,这些鱼我就不吃了。”
罗爷爷三人还是提心吊胆,就怕明日老爷要是找上门,说罗三和罗小鱼偷他们的东西怎么办,但东西都送回来了——
“老爷们要买,阿爹阿妈,我实在是拒绝不了,他们好多人。”
最后只能如此了。
第二日,两背篓东西还是放着,罗家人不敢用,幸好天冷肉鱼都能放,不会坏,罗爷爷罗三先去上地里干活,干到一半听到村里人喊:“你们快回去,有人去你们家了。”
“罗阿奶吓坏了。”
罗爷爷吓了一跳,心往下沉,难不成真是昨日老爷们说他们偷东西,这次是要绑谁?卖谁?父子二人脚步匆匆,罗爷爷路上还安自己的心,说:“咱们家现在有了粮食,实在不行把粮食卖了还回去。”
“那些布都没动,就是一些肉,还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