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裴牧云by步帘衣
步帘衣  发于:2025年0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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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云飘到解春风身前一停,裴牧云仰头看他。
难得见裴牧云如此,惹得解春风打趣:“懒成这样?”
他嘴上这么说,却熟练地弯腰伸手去捞裴牧云,捞猫似的托腋要往上提,裴牧云向来不怎么喜欢这捞法,不等师兄用力上提,就伸手握住师兄双肩借力起身,不可避免地扑到了师兄怀里,感受师兄的手谙练地落到了腰间。
裴牧云任师兄揽着,靠着师兄抬眼上看,与解春风眼神相对。
一个不露笑容,碧眸却满是戏谑,以眼神点破师兄狡猾。
一个满面春风,金眸中温柔满载,用深情回应师弟拆招。
对视中靠近,越靠越近,也不知谁先开始,就吻到了一处。
忙里偷闲的轻吻,不是为了铺垫更深入的交流,没有蓄意惹火的挑动,仅是唇齿相依的温存,一呼一吸皆是热烈的不容错认的喜爱。
但尽管本心没有那个意愿,吻久难免炙热,解春风与裴牧云现在已有足够的经验,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来缓一缓,知道什么程度再进一步就要爆燃。
他们依然相拥,半步剑仙之体的超绝耳力足以让他们听清对方的心跳与呼吸,像是一种更深层次的陪伴,倾听着对方的调整,顺迎着彼此的进退,从急促慢慢落回平常。
裴牧云喜欢静听师兄的心跳,熟悉,沉稳,可爱。
“让纸人们出来活动活动?”解春风提议。
裴牧云倒不反对,但他细听袖中,发觉拾叁正和小伙伴们热火朝天地排练新表演——风云斩蛇妖。
裴牧云叹气:“别。”
看师弟这反应,解春风一猜就知道小纸人们在干什么好事,低声笑起来,胸腔在裴牧云耳下震动,裴牧云无意识轻轻蹭了蹭,又让解春风一池春水动荡得仿佛就要冲破幻境决堤。
想到幻境。
“如果你我在那个现代世界相识,我也是个普通学生,那天你见义勇为,我能在场帮你,或许事情会大不一样,你和我因此相识,也许会有发展?”解春风突发奇想。
听师兄使用现代词汇,裴牧云一开始并不习惯,后来也习惯了,这也是自然的,师兄很聪明,他们聊得越多,师兄自然学得越多。
裴牧云顺着师兄假设想了想,只觉恍如隔世。以他当时的心理状态,就算得到师兄帮助逃出一劫,也未必有能力与师兄维持联系,朋友都不一定能做成,遑论其他。现在的他完全看清了当时自己对外界的逃避。他能走出往日阴霾,正是因为来到了异世,得到了师父师兄毫无保留的关爱。
但也正是因为来到了异世,让裴牧云并不愿轻易否定师兄假设的可能性,无论什么世界,无论什么版本,他都希望能与师兄相识相知:“也许可能。但师兄会受伤。”
这一点很不好。
“两人受伤总比一人……”解春风都不想说完,他知道牧云有多固执,也知道自己有多固执,他们都固执地不想看对方受伤,但事到临头也都固执地选择先牺牲自己。这车轱辘已经车轱辘了无数遍,无奈得很。
但四个月的恋爱毕竟不是白谈的,裴牧云在师兄下巴啄了一口:“不许生气。”
师弟说了不许生气,那解春风难道还敢生气?
“不许?人人都说阁主公平公正,怎么唯独待我倒霸道得很。”解春风眉心微挑,故作委屈。
“师兄是我的。”裴牧云答得自然而然,仿佛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解春风抱紧霸道爱猫大笑起来。
享受了温存,两人一左一右在灵云茶床上坐了,裴牧云倚着茶桌批阅文书,解春风执笔记录对蛊力的体悟,宁静安欣,一时无话。
处理了要紧事,解春风摆出昨日未下完的军棋,邀牧云续战。其实裴牧云也不太记得这童年游戏的规则,记得一些但不全,与师兄摸索着玩,不求胜负,只是玩个新鲜,还偶得灵感。
裴牧云卡在一步,低头思索。
解春风执子在指间玩绕,回顾裴牧云棋路,怎么看怎么霸道,他从这霸道中看出可爱猫性来,不由又想起爱猫谈起过的太外婆的祖籍北国,裴牧云化身的大白猫就是来自那个北境的品种,西伯利亚森林,那里是如何景象?他虽去过北境边界,却不曾深入游览,毕竟两国有别怕引争端,语言不通还无从解释。
解春风回想裴牧云的发音,复述道:“прабабушка[音类:普拉巴布希卡]?”
裴牧云点头肯定:“прабабушка”
解春风忽又想道:“如果我是北国之人呢?来自你太外婆出生的地方?”
裴牧云看着难得有闲东想西想的师兄,不禁微笑起来,再去想这个假设,却又皱眉。
绝不是对北国有所偏见,尽管那里早已不是太外婆奋斗的祖国,根本不能当作同一个国家看待,只是他一想到那个师兄有可能无法理解他所相信的一切——仅仅是这个假设的可能性就让他感到了突如其来的痛苦。
因为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与他志同道合的师兄。
他们的未来早已明确,他们无畏地坦然走向那个未来,因为他们是解春风和裴牧云,他们彻底地志同道合,并且不惧亲身付诸于实践。
尽管如此,尽管已是如此,一个无谓的空想竟然还能让他痛苦。
一个人,如果他不能够理解裴牧云所坚信的所奋斗的,那个人还是师兄吗?这是怎样无谓的空想,这又是怎样深切的痛苦,裴牧云甚至想要生起气来,并不是对师兄,而是对这空想。
与其气愤于空想,不如亲吻爱人的嘴巴。
他的爱人。
因此,代替回答问题,裴牧云命令道:“吻我。”
解春风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嗯?”
裴牧云并不害羞于重复,他指挥他的爱人如同他的军队:“我想吻你,所以你应当吻我。这样我们就能接吻了。”
语意重复,是的,但有时重复才能保证明确。
解春风倾身覆来的唇证明了裴牧云的正确。
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吻。
它惹火、热烈、不知轻重。
在某个时刻,裴牧云确信自己咬破了师兄的下唇,但他并不在意。
这并不是什么需要愧疚的事,更不是什么意外,只是师兄的唇很适合咬,所以偶尔会被咬破,仅此而已。他知道,师兄也知道。
当然他好好照顾了师兄,他重复舔舐了那里,直到破口不再流血。
等到解春风终于喘匀了气,这一次他没有忍耐得那么好,他用眼神示意心满意足的爱猫:“这怎么办呢?”
即使有衣衫的遮掩,依然凸显,并不是所有的龙族传闻都是为灵蛟背锅。
他们都知道现在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不仅是战事就在眼前,林间还传来脚步声,但恋人都该懂得抓住机会讨要稍后兑现的利息。
“为我忍耐。师兄可以看着我、想着我。”裴牧云依然答得自然而然,仿佛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解春风沉眸隐现金光,喉中滚出一声低笑,远古神兽的威压使得除了裴牧云外的林中活物吓得一抖。
——包括林梢那只窥视他们已久的隐藏于阳间之外的鬼鸦。
意识到暴露,鬼鸦干脆现身阳间,张嘴凄厉:“嘎————!嘎————!”
其声如数十婴儿同时嚎哭,凄厉无比,哀转久绝。
秦无霜和姒晴刚走进空地,被鬼鸦喊声震得一愣,这什么鬼东西?

冬月的九州东北,天寒地冻。
这里村落比南方密集,居住集中,与耕地距离较远。此时耕地已冻得梆硬,李家屯的乡亲们都在家猫冬,耕地一眼望去辽阔无人,唯有李三来了地里。
李三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勤快人,他隔三差五把冻硬的牛粪运到地里施肥,预备起了明春的耕种。因着朝廷与天疏阁打仗,村里人心惶惶,但李三对这些都不过分思量,只认踏实干活,不管外头乱成什么样眼前该干的活还是得干。
天色骤阴,北风越来越紧,阵阵刮得刀子也似,李三干完了活,舒展舒展隔手套都冻僵了的手指,准备这就推了空推车回屯,抬眼一瞅,侧前方小路上竟独自走着一个小孩。
这可把李三吓了一跳,那小孩不到他小腿高,估不到两岁,比他自家小闺女还小,乍一看穿得还怪单薄,就一层灰不溜丢的小棉袄小棉裤,寒风飕飕的大冷天哪能这样走外面?要冻坏的!难道是偷偷开了门出来乱走,找不回家了?
隔着两亩田也认不出是谁家孩子,李三急得呼喊起来:“小孩——!哎!小孩!你谁家的?快过来,叔叔给你送回家去!”
小孩听见呼喊,戴着羊毛帽子的脑袋转过来往李三方向张望,倒也听话,掉头下了田朝李三过来了。
李三见这小孩不管不顾往人家地里踩,也不懂走田埂上,眉心微微一皱,倒也没说什么,毕竟这么小孩子,眼下田里也没种庄稼,踩就踩了吧。
等小孩走到眼前,李三一愣,竟不眼熟,不是他们屯里的小孩,长得甚至都不像乡下孩子。他蹲下身用轻松语气问:“长得真俊呐小崽子,咋跑俺李家屯来呢?你家大人搁哪村的?叔叔给你送回去。”
小孩抿着嘴笑,往后缩了缩脑袋,小圆肚子往前一挺,害羞小模样更招人喜欢,小孩笑着对李三伸手,李三怕孩子手指冻着想也没想就握上去,触碰瞬间,李三只觉眼前一黑……
天童鬼王原不叫天童鬼王,作为二十四魔中最弱的一只,它长久以来都被凡人们称呼为“鬾”,乃是夭折婴孩怨气的化身。
鬾的魔力并不低微,凡间夭折婴孩积累的怨气都归附于它,但它从来没想过要做些什么。
每一次复生对鬾来说都是同样的经历:它醒来,得到消亡期间夭折婴孩的怨气,然后就像那些不甘死去的婴孩一样不停哭泣,直到被其他二十四魔魔遇上吞掉。
但这一次有所不同。
不同的源头要从真正的明樑帝说起。
那日明樑帝赏牡丹赏了一肚子气,又被父王鬼魂显灵吓了个半死,急急忙忙想请高人辟邪,专门摆驾去了避暑山庄,却没想到被众神私放下凡的浑沌一口咬破了肚皮。
浑沌一时没忍住被饕餮传染的饿疾,咬破明樑帝肚子才想到不能招惹地府阎王来管闲事,否则众神的偷梁换柱之计立马就要曝光。浑沌舔破皮汤圆似的慢慢舔吃哭嚎不止的明樑帝,边吃边想,竟被他想出了一条趣计。
浑沌把明樑帝的生魂扯了出来,塞进一只老鼠里,然后稍微给老鼠输了点凶兽之力,确保这老鼠数十年轻易死不了,就把它随意丢到野外,自己则变化成明樑帝模样,大摇大摆当皇帝去了。
明樑帝生魂早在浑沌吃他肚肠时就吓傻了,等被浑沌扯出肉身塞进老鼠,更是吓成了失心疯,用老鼠身子一路疯跑,跑了好几日才逐渐清醒过来,但一清醒,又被深山野岭望不到边的高树密林吓得不知所措。
从那以后,野老鼠明樑帝在林里摸爬滚打,在惊吓中勉强学会了如何做老鼠。许多次命悬一线,还是靠浑沌输的那点凶兽之力护体活了下来。
寒来暑往,年复一年,靠凶兽之力震住了附近猛兽,野老鼠明樑帝的小日子越过越舒服,有时他还会琢磨自己是不是投错了胎,或许悔不该生在帝王家,自己做老鼠可比做皇帝强得多,说不定做老鼠才是他这辈子的天命所归,从前竟是自误了。
然而好日子总有到头的一天。某日忽然出现了一个游荡哭泣的小孩,将林子里的豺狼虎豹都吓得四散奔逃,只有身倚凶兽之力的野老鼠明樑帝没跑,他都不明白,区区一个平民弃婴有何可怕?想必没两天就饿死了。
被野老鼠明樑帝误认为平民弃婴的正是复生的鬾。
鬾看见这只野老鼠,永恒沉溺于不甘痛苦的它第一次迸发了强烈的兴趣,它好奇是谁想出的主意,把人魂塞进老鼠里,竟让这只老鼠的神情动作格外的生动拟人,简直是天底下最最有趣的玩具!
它像是天底下任何一个沉迷玩具的孩子,对野老鼠明樑帝爱不释手,时刻都将其带在身边,摆弄个不停,恨不得一天多出十二个时辰来玩它。
野老鼠明樑帝被鬾玩得生不如死,他不知这小孩究竟是何方妖邪,却亲身体会了这小孩实力有多强大,他体内还剩一半的凶兽之力,在这小孩手下却是不堪一击。他逃跑了一次就被打得不敢再跑,战战兢兢任其把玩,这时才明白那些闻风丧胆的豺狼虎豹是何等敏锐,可惜没后悔药可吃。
但这小孩不仅实力高强,下手还不知轻重,喜怒更是反复无常,好时极好,坏时极坏,不顺心就对他发怒打骂拿他出气,顺心就对他千好万好摸摸亲亲。
野老鼠明樑帝毕竟只是只老鼠,哪里禁得住这般折磨,落到小孩手里没过半月就已伤痕累累,鼠毛掉得这秃一块那秃一块。小孩看玩具卖相越来越不好看,心里不高兴,对待玩具也就更不分轻重。
终于一日,野老鼠明樑帝不堪小孩的粗暴对待,实在没忍住鼠性狠狠咬了小孩一口。
玩具竟敢反抗,鬾勃然大怒,滔天的怒火让鬾遵循魔类天性而动,眨眼就将老鼠嚼碎了吞肚子里。
等鬾意识到老鼠玩具吃掉了就回不来了,才感到了后悔,又是大哭,又是拼命挖呕,对着好不容易吐出来的几块老鼠碎肉痛哭流涕,甚至哭昏了过去。
然而,醒来之后,从明樑帝的魂魄中得到明樑帝全部人生经验的鬾忽然成长了起来。虽然明樑帝算不上什么睿智人物,但他毕竟活了一定岁月,心地虽坏却并不是特别蠢笨。
得到明樑帝的人生经验,醒来的鬾至少不再只知道不甘怨恨,它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它可以像明樑帝喜欢做老鼠一样选择自己喜欢做的事,它并不是必须呆呆等着被其他魔吞掉,它也可以去吞其他魔,它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它吞掉的老鼠曾是皇帝,那为什么它不能当皇帝?老鼠是它的,老鼠的国家自然也该是它的!而且它可以把所有凡人都变成鬼,这样它再也不会孤零零了!
它可以建立一个鬼国,鬼国中的所有鬼都是它的鬼爸爸和鬼妈妈,他们所有的职责就是对它好,好好照顾它,为它奉献所有的一切。
它还可以制作更多玩具,把许多人魂塞进许多不同的动物里,就能拥有各种不同的玩具!
鬾越想越是开心,抱着肚子大笑起来。它决定了!它不再是以前的鬾,却也不是被它吃掉的明樑帝,它要给自己起一个名字,一个配得上鬼国之主的名字!
走进深林的是鬾,走出深林的是天童鬼王。
天童鬼王将经过的第一个村庄变成了鬼村。它感觉好极了,人肉比老鼠肉好吃多了,还很好地补充了它的魔力,它制作了鸡鸭鹅猪等玩具,随身还多了许多鬼爸爸鬼妈妈,他们十分听话,全心全意地为它服务,天童鬼王被照顾得十分开心,终于不再时时哭泣,脑子也清楚了很多。
当然,天童鬼王并没有把所有村鬼都留下变成鬼爸爸鬼妈妈,老人小孩的鬼魂没什么用,不吞也是浪费,除此之外,它还吞了几个经验丰富的村鬼以补充经验知识。
从村鬼的人生经验中,天童鬼王意识到了留种的必要性。村民养猪不会全都杀了吃肉,得留几头配种下崽,才能一直有猪肉吃。同理,把凡人全都变成鬼是不行的,鬼不去地府报道不出三月就会消亡,想要一直有鬼陪伴,就得一直有活人按时死去当鬼,所以必须留一些凡人配种下崽,鬼国才能鬼丁兴旺。
想通了这点的天童鬼王不再执着把路上的每一个村子都变成鬼村,而是做一放二,灭一个村,留两个村,这样既能保证魔力增长又不会杀掉太多。它愿意忍耐,但不愿意忍耐太久,它已经决定了,等它拿下九州称王时,要立刻找人算出需留多少配种,留足不能吃的,剩下的当天就吃个痛快。
就这样,天童鬼王边走边吃,按理早该进了京城,奈何它不识路,当初走出林子就是京城的反方向,被他吞掉的村民生前压根就没进过京,还有几个生前热爱吹牛讲笑话,结果全被还不懂分辨人言的天童鬼王当了真,在混乱经验的指导下越走越往西北去。
一路上陆续遇见五个小魔,都还以为它是那个不会反抗的鬾,毫不设防就被天童鬼王吞下了肚,魔力大增。
魔力越增长,天童鬼王的脑子就越清楚,各方面的理解也都有了进步,它不仅学会了分辨吹牛笑话,还理明白了朝廷里坐着的那个皇帝是浑沌凶兽,老鼠玩具是浑沌凶兽用明樑帝生魂做的。
按凡人的规矩,它似乎该为自己的第一个玩具报仇,铲除浑沌。而与浑沌朝廷打仗的天疏阁似乎更受百姓爱戴,是它建立鬼国的极大阻力,也需铲除。两厢对比,鬾从未死在玄真剑修手下都是被魔吞杀,它与浑沌才是私仇,还是应该先攻破京城,为它的老鼠玩具报仇,再来处理天疏阁。
想清楚的天童鬼王在三千鬼爸爸鬼妈妈与六个新玩具的簇拥下,终于往正确的京城方向前进。
今日,放过前两个村庄的天童鬼王,来到了李家屯。
还没进村,在地里就遇见一个活人。
天童鬼王开心地咽了口口水,顺应活人的呼唤靠近他,握住他的手,拉近嘴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吞下,两只断脚连着布鞋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落地声,在空旷的田野间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血肉骨骼很快被天童鬼王的利齿咬烂,与魂魄分离。肉泥与魂魄在嘴里反复咀嚼,两者完全不相融,混合口感十分奇妙,同时,它能在咀嚼中感受到魂魄生前的短暂思绪,又为口感增添了风味。说这是天童鬼王在吃人收鬼过程中最喜欢的一个步骤也不为过。
原来活人名叫李三,他生前的短暂思绪体现出他会是一个合适的鬼爸爸,于是天童鬼王再嚼了嚼,就将李三的魂吐了出来。
李三只觉眼前一黑,再睁开眼,发现眼前站着他的孩子天童鬼王。
霎时,一股奉献的冲动占据了李三的全部心神,他激动地蹲下,在天童鬼王吃肉时吐出的碎布烂衣中寻找,却找不出半点值钱东西,李三急得满头大汗,忽然记起媳妇在他鞋底里缝了几枚铜钱,是预备着战争打来逃荒保命用的。
布鞋中尚有两只断脚,李三开心地掏出来喂给天童鬼王,换来天童鬼王开心的笑脸。
孩子笑了,李三的心情也舒畅了些,他又蹲下拆开布鞋,将鞋底里的几枚铜钱尽数抠出来,捧在手里,献宝似的奉上。
铜钱并不是天童鬼王喜欢的玩具,等鬼国建立后铜钱也不会再有任何用处,但这毕竟是凡人说的见面礼,它还是勉强收了下来。
嘎嘣嘎嘣吃完两只断脚,天童鬼王舔了舔嘴,向李三伸出手,委屈哭道:“爸爸,我没吃饱,带我去你家!”
李三心疼得忙握住孩子的手,一迭声答应:“好!爸爸这就带你去!”
话音未落,李三就领路前行,着急带他饥肠辘辘的孩子与照顾他孩子的那些鬼爸爸鬼妈妈们一起回李家屯。
却是这时,一道暗赤蛇影不知从何处飞来,无声无息窜到天童鬼王面前,得意挑衅地一嘶,蛇嘴大张就要向天童鬼王咬下,被天童鬼王一把抓住塞进嘴里,几口嚼烂了魔力往下一咽……这是?
天童鬼王并不在乎枝弩弦想传递什么消息,吃他次数最多的大魔除了魃帝就是枝弩弦,它根本不打算仔细看蛇影中的记忆,然而实际上,从他看到与枝弩弦对战的那个玄真剑修的第一眼,就再也没能移开视线。
这是天童鬼王魔生第一次看到玄真剑修,即使只是一段记忆,都能令它感受到被阳光照耀一般。它终于明白为什么其他二十三魔都那么仇恨玄真剑修,因为魔是不能见光的脏污。
但它和其他二十三魔不一样,它愿意暴露在阳光下,只要能感受那温暖。
凡人都说父母慈爱就如阳光雨露,它是魔,哪怕行走在人间,人间的日月也照不到它身上,直到从这份记忆里见到玄真剑修,它才懂得那些村鬼人生经验中的烈日酷暑、冬日暖阳,原来这就是被阳光照耀的感觉。
天童鬼王忽然一瞥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可不得了,包括李三在内的三千鬼爸爸鬼妈妈集体惊慌失措,不少都急着上前安抚天童鬼王,却被天童鬼王尖叫震退。
它忽然就恨极了,它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温暖,这些鬼爸爸鬼妈妈立马就被对比成了次品。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有给它温暖的感觉?他们为什么都是冷冰冰的?一定是他们的错,显然是他们不够真心爱它,所以才一点不温暖。
怨恨腾涌,无数夭折婴孩的怨气在它的魔核中咆哮,都是不真心爱他们的父母的错才会让他们一出生就死了!不够温暖,不够,不够!玄真剑修不应该在其他地方,玄真剑修应该在它身边照亮他,温暖他,心甘情愿地为它奉献一切。
它想要一个玄真剑修,它就必须得到一个玄真剑修。
天童鬼王一声利啸,半数鬼爸爸鬼妈妈自觉听令飞入半空,深情凝望着天童鬼王,天童鬼王视若无睹,将他们聚拢起来就点燃了魔火,魔火遇着冤魂自然猛烈地烧了起来。
在凡人听不见的撕心裂肺的鬼哭声中,魔火熊熊烧炼,不到片刻冤魂就成了魂油,再一会儿,天童鬼王就从魂油中成功炼化一只鬼鸦。
鬼鸦温驯地飞到天童鬼王掌中,它将玄真剑修的感觉输入鬼鸦脑海,鬼鸦立刻如被天雷劈了一般凄厉嘎叫,被天童鬼王一个不耐烦的冷眼止住。
天童鬼王将鬼鸦抛入空中,鬼鸦飞起张眼四望,忽地瞄准一个方向,一个振翅就如流光般消逝于天际。
听到响指,一排鬼爸爸鬼妈妈自觉四肢着地趴下,好让天童鬼王躺在他们背上。
天童鬼王与鬼鸦分享视野,望着极速飞驰的景色,焦急而又期待。
鬼鸦飞掠过京城,不重要,飞掠过天疏阁军,不重要,飞掠过魃帝,不重要……终于!终于它看到了!玄真剑修就在那里,在林云之间,而且不止一个,是有两个!两个玄真剑修!
天童鬼王通过鬼鸦痴迷地望着两个玄真剑修,像吃饱的婴儿一样开心地拍手大笑,剩余的鬼爸爸鬼妈妈听到孩子的笑声,也都心甘情愿地笑了起来。

第177章 拼凑脸与见面礼
然而天童鬼王没能开心多久,愚蠢鬼鸦竟自作主张现身于玄真剑修眼前,不出意外被杀了。
失去了凝望玄真剑修的工具,天童鬼王皱起脸,委屈得嘴唇发颤,有些想哭,但转念一想又忍住了眼泪。
没关系,它现在就可以动身去见他们。
天童鬼王利索地跳下鬼床,李三还惦记着孩子肚饿,上前哄问:“回家吧?回家吃肉肉?”
天童鬼王摇摇头。
“不了。我要走了。”
它平地飞起,忽而想起什么,停在半空中,低头看向正慈爱凝望着它的次品们。
天童鬼王好心对它们告别挥了挥手,次品们不明所以,但都欣慰地笑了起来。孩子在对他们挥手呢,多可爱啊。
见次品们笑了,天童鬼王就更安心了。
天童鬼王抛下魔火,剩余的鬼爸爸鬼妈妈瞬间被魔火烧毁,它们本就经过天童鬼王咀嚼,即使没用魔力催炼也炼出了一小滩鬼油,天童鬼王却无心思理会,任焦黑鬼油渗进地里,这片耕地顿时尸臭冲鼻。
而空中的天童鬼王已认准方向飞走了。
天童鬼王迫不及待飞往玄真剑修所在,压根没有隐瞒行踪的想法,掠过京城时就引起了一些注意。
有百姓抬头望见一小孩飞过,毕竟京城百姓见过世面,惊诧也就惊诧了不大工夫,很快有人裁定飞过去的不过是个身形矮小的妖精,于是懂爷们七嘴八舌猜起了究竟是个什么精,引经据典搬弄人脉,好不热闹。
也有高修察觉到那疾飞过去的身影魔气冲天,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想办法通知天疏阁,心里后怕,还好飞过去了没落下来,否则自己拦它不住,更指望不上明樑帝手下那些饭桶和邪魔,不知得祸害多少老百姓。
二十四魔同气连枝,蜚自然比人更早发现了鬾魔飞近,一时狂喜,打算将这口送上门的肥肉一口吞,却不料魔尽可欺的鬾魔竟与以往全然不同,不仅懂得避开向它冲天抓去的瘟魔触爪,还对蜚的瘟魔触爪踢了一记狠脚,借力一眨眼就掠过了京城,只留下一句不耐烦的孩语谩骂。
不仅没吞下鬾魔,还被鬾魔大胆还手,蜚气得浑身发抖,想追上那胆敢不乖乖受死的小儿魔,奈何奉命不得出京,只得忍气去向浑沌禀报。
蜚身负特权,无视太监侍卫,一路直通御书房,御书房挂的还是当年真明樑帝亲政时自题的匾,写的是:完人斋。
完人斋外的太监一见到这位动辄让人浑身长毒疮的瘟疫大魔就抖似筛糠,正要献殷勤为她通报,却被蜚抬手制止,突然停了脚步。
想到几次以女身诱惑浑沌大人都不成,蜚就地魔力一转,调换成男身,再用他以为的凡人英俊的标准修了修五官,才让太监通报。
浑沌一听通报就心生厌烦。
浑沌自认先天古神,再落寞也是千古留名的四大凶兽,凶兽声名再不好,也不是邪魔能攀比的,他自然看不上二十四魔这些魔污。哪怕当年梼杌死后,蜚差一点就在有心势力的推动下替补上四凶之位,也无法改变它只是个瘟毒魔污的事实。
浑沌不仅嫌弃蜚是瘟毒魔污,蜚还是二十四魔中唯一曾效忠于魔尊的——魔尊那么无能的玩意儿,也不知蜚是有多爱当哈巴狗才会去效忠魔尊。其他大魔显然都比蜚有脑子,可惜只有魃魔识时务投靠了浑沌,蛇魔逃遁南方,影魔与欲魔始终下落不明,让浑沌至今抱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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