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震惊之际忽觉空中流光一闪,抬头就惊见青空已裂,从那裂缝虚空中骤然飞出一只比巨蛇还大的恐怖怪鸟。
此鸟竟有九首,黑羽十八翼。其中四个头也不知是不是被巨蛇副头咬去吃了,有首却断而无头,伤口犹在不停滴血,黑赤浓血落到哪里都立时焦黑了一片,树枯草滅,石烂土焦。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怪鸟不停地鬼泣嘶鸣,它飞时十八个翅膀互相妨碍,互打竟是毫不留情,只这亮相一瞬,就有一个翅膀被邻旁翅膀拍断了一根翼骨,这鸟却仍不停飞,那断了的翼骨仍被两旁翅膀拍来拍去怎会不痛,难怪它嘶哭不停。
“是鬼车鸟!”黄文乐和黄文君同时辨认出了这魔物。
鬼车鸟是传说中小有名气的凶邪。传说鬼车鸟有九首,一首无头而滴血不止,血滴之处必有凶咎。有人认为鬼车就是传说中楚文化崇拜的九头鸟,以此来说楚人楚地不祥,其实不过是穿凿附会之言。
说时迟那时快,枝弩弦召出鬼车,即刻踏上其背,显然要乘鸟而逃!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青雁公此时却不慌,因为那道从东方而来的深青剑气已飞到跟前……
然后青雁公就傻眼了。
那道深青剑气居然错过了枝弩弦,更没击中鬼车!它自顾自直飞向前,也不知要飞到哪里去?
怎么会这样?!
青雁公一瞬又急又疑,急的是这蛇魔若是走脱又要吃掉多少条无辜人命!疑的是风云师兄弟如许盛名之下怎会如此无能!玄真剑气除魔诛邪的名声世人皆知,一个半步剑仙的玄真剑修,剑气竟击不中凶邪魔物?
他正急疑之际,又见云中一身影缥缈而过,却竟是追着那道剑气去了,一晃神就看不见飞到了哪里。
恰又同时,神龙飞到。
只见白龙一个甩尾,便有九道劲紫天雷对准鬼车鸟兜头劈下,伴随一声凄鸣,鬼车鸟在众人眼前被劈得灰飞烟灭。刚还吓煞众人的庞然怪鸟,转眼竟是连尸首都没留下。
在场的年轻人本就仰慕剑仙,见他一来就除了邪悚,自是激动佩服,亦有人觉得这鸟天生畸形自伤自苦,或许死了也是解脱。
青雁公却没那份闲心,本来剑气不中就让他着急,白龙劈死鬼车虽让他松了口气,但见雷散之后那鬼车背上的枝弩弦却是毫发无损,才消了些的气急质疑反是数倍翻上。
再看那白龙施施然幻化回人形,倒确是个神仙般的人物,但大名鼎鼎的春风剑侠竟不去料理枝弩弦,这所谓剑侠不仅对大魔视而不见,还有闲心飞去研究被鬼车的黑赤浓血弄坏的地!
青雁公实难忍受,指着枝弩弦向其质问:“大魔在此,剑侠怎不出手?”
解春风见有位老人家着急,便先将毒坏土地的问题放到一边,瞬息两步到了众人面前,止了两位法士欲行之礼,他随手一道莹白剑气,同时温声解释:“老人家莫急,这是个障眼法,那魔蛇在招鬼车时就化光跑了,我师弟天疏阁主已追去,不一会就拿了他来。”
果如其言,看似稳站不惊的枝弩弦一遇莹白剑气就化回了本相,原来只是施法所用的一缕魔污黑烟,刹那就被玄真剑气灼得干干净净。
众人皆是佩服,佩服之余也少不得暗自庆幸,幸亏是这两位亲自来了,他们谁也没看穿这是障眼法,连枝弩弦什么时候跑的都不知道。也是此时松了心弦,众人才逐渐感到身上遭蛇群攻击的处处伤口都发起疼来,除了青雁公。
青雁公心头惭愧,正要说话,却此时,先前那云中之影又缥缈而回,踏云而落,又是一个神仙似的人物。
无需介绍,在场所有人一看就知这必是传说中的天疏阁主,而真正的枝弩弦确实被他牢牢捆住抓了回来。
见天疏阁主将魔蛇缉拿回来,青雁公更生惭愧,但见这食人无数的魔蛇遭降落网他仍是松了一口气,急疑一去心境自明,青雁公想明白现在不是拉扯赔礼的时候,便先沉默下去,待看天疏阁主如何处置这食人恶蛇。
若要青雁公来说,自然该将这魔蛇就地宰了以慰冤魂,但寻思以往传闻,天疏阁做事似乎颇有些规矩章程,再看这对师兄弟,端地是风朗云洁、晴空霁月,实在不像是有铁腕的。
被天疏阁主弃掷于地的枝弩弦却不好过,用来捆他的青绳实为玄真剑气所化,青绳所捆之处魔体如遭火焚,皮焦肉熟实乃小事,魔气灼散才是大事,因此哪敢叫痛,只能咬牙绞尽脑汁,还想着如何脱身。
偏副头忽然醒了,闻到两个玄真剑修的美味,立时癫狂起来。
它蛇嘴大张嘶声哈气,不顾连体疯狂前冲,就想上去咬玄真剑修一口,但副头毕竟是枝弩弦多长出来的头,枝弩弦本体被绑的一动不能动,它能冲去哪,副头冲不上前,越发癫狂,拧身对准枝弩弦肩头就是一口狠咬,竟是拿本体泄愤。
副头獠牙深咬入肩,毒液立时侵体,哪怕枝弩弦对自己的毒液具有抗性,仍是霎那就翻天覆地心神迷乱,一时眼前脑内皆是错乱光影,莫说思索脱身,就连真幻虚实都无力分辨。
等到枝弩弦全力压下毒性,也不知究竟过了须臾片刻,只见那闻起来美味到不可思议的天疏阁主走到面前,像是要对他发落。
裴牧云一落地,两位当地法士迎上去报了家门,随即也没什么客气礼仪拖泥带水,而且明确轻重缓急,并没有一字不漏从头说起,而是先将如何发现食人巨蛇的经过简洁明了地进行了报告。
这并不是食人魔蛇第一次进入天疏阁的视野。
自从裴牧云解春风从姬肃卿口中听说二十四魔复生的消息,天疏阁就加强了对各地魔气魔踪的探查,法士玉徽就是为此设计。开战不久,就有一桩毁村食人的惨案出现在天疏阁案头。
经调查发现,这桩惨案的手法与二十四魔中的食人魔蛇记录吻合,且已不止一桩,中州地区有两个小村也是一夜之间房毁屋塌、白骨成山,但因发生在朝廷管辖地界,被浑沌与地方官瞒了下来。
考虑到魔蛇食人无度残害百姓,尽管战线紧任务重,裴牧云仍分出了人手深入敌占区,对魔蛇展开追缉。
但这魔蛇不仅十分狡猾,还精于逃脱,它从不与法士正面对抗,尤其被法士截住一次后它一路南逃,直直逃进了敌占区的岭南腹地,随后也不知用何秘法遮掩魔气,竟一下子消隐了魔踪。
法士深入敌区本就危险,这下无踪可追,与其逗留,不如召回作战,裴牧云针对魔蛇发布了九州通缉,待有线索再做计较。
今日才知这魔蛇原来躲进了飞霄岩,此地附近方圆都属凤家军地盘,但避世混居的客家人古越族人汉人都不喜外人干涉,凤家军只围不管,消息不通,再加上偏偏恰就有个仙谷传说作掩饰,若不是近日天疏阁与凤家军开打,法士进来劝说避战,还不知这魔蛇能躺在这吃多少人。
话虽如此,在场的天疏阁人就没有一个不自责的。
裴牧云听完报告,与师兄对了个眼神,两人合力施术将岩上的累累白骨就地安葬,那陌村的三位用蛊人看在眼里,也各施神通,按本地相通民俗将素坟微加修缮,更多的只能日后再谈。
到此时,青雁公已对天疏阁大大改观,但两眼仍紧盯着天疏阁主,看他下一步动作。
天疏阁主走向捆缚魔物,冷面质道:“大魔,你食人成性,所过之处白骨成山,仅算天疏阁查明,遭你吞食的无辜百姓已逾二千,恶行累累,天理难容,天疏阁今日定案伏法,你是否还有话说?”
枝弩弦定睛看他,忽露邪笑,张口便道:“阁主不知?这些人命实都因你而死!奴也是无有办法。若不是你逞强较勇,狠心将天庭众神杀了个干净,奴吃不着众神活肉,馋上加馋,饿了昏头,怎会铸下如此大错?若蒙阁主怜爱,将你浑身鲜嫩香肉随便赐奴一口,奴愿对女娲大神发誓,从此再不食人!”
魔蛇一番歪理说得青雁公心头火起,正要出声相助,却见天疏阁主平静道:“人赃并获,死到临头,无思悔过之意,反生加害之心,魔音推罪,罪加一等。”
只见天疏阁主一抬手,绳捆的魔蛇就被迫直直“站起”,魔蛇面色忽变,还欲开口,天疏阁主却并不听,只见他轻掐道印,空中即刻坠下七道深青剑气,剑气先后坠地,紧紧围绕着魔蛇却没有伤它一丝汗毛,但魔蛇似乎知道天疏阁主意欲何为,吓得面色煞白。
七道剑气忽失剑形,如水化开,在枝弩弦脚下化为一块深青天幕,下一瞬,一张星野流光的法网在魔蛇上方凭空出现,法网金光向下照射,将魔蛇笼罩在一个金色光柱中,光柱形成之时,柱底的深青天幕就如海水涨潮般越升越高,直到将光柱内的魔蛇彻底淹没。
惨叫声中,青雁公听到年轻人们兴奋低语,说这是问心剑阵。
剑阵?半步剑仙也能用剑阵?青雁公虽不太懂,但听这魔蛇无法控制地不停惨叫,其声之凄厉,想必问心剑阵是能教训邪魔的好东西。
正想着,蛇魔惨叫却忽然停了。
青雁公生怕有变,连忙警醒,却见天疏阁主面色不改,轻换道印,光柱霎时消散,里头的枝弩弦却已不见人影!
仔细看,地下的那块青幕上有一滩黑墨般的浓污,天疏阁主合拢五指,青幕便燃烧起来,将黑污烧了个干净。
青雁公一愣,难道黑污是魔蛇?魔蛇就这么被轻松干掉了?
却听春风剑侠温声问:“几剑了结的事,怎么还动用剑阵。”
再听天疏阁主回答:“核心魔污,漏了一滴都是麻烦,用剑阵烧,烧得更干净。”
春风剑侠赞同:“倒也是。”
倒也是?青雁公耳听着这对天才半点不接地气的问答,一时又好气又好笑,抬起头正望见九霄上那早已让人习惯的封神榜,发现最顶上的名字华光一闪,显然是又添了功德。竟真是一招杀魔。
这已是年轻人的天下了。青雁公闭上眼,笑笑摇头。
魔蛇伏诛,年轻人们的崇拜就再也压抑不住。
那陌村的年轻汉子毕竟是第一次见阁主剑侠,无论目睹魔蛇伏诛后有多激动,心内还存着不熟悉的矜持,两位黄家法士就没有这个顾虑,一直乖乖坐在解春风肩头上的小纸人就更没有了。
说时迟那时快,裴牧云诛了魔蛇,正打算为众人治伤,兴奋的小纸人和两位黄家法士几乎同时冲到裴牧云面前,在小纸人的传染下,三张嘴整整齐齐,开开心心脱口而出:“主人猫猫!”
解春风忍笑。
没忍住。
被看了。
解春风眨了个眼。
裴牧云心道师兄犯规,面上只是认真:“叫我阁主就是。”
青雁公是过来人,看这眉眼官司立马懂了,这二位不是别的,正是爱侣。
第171章 大魔小于等于六
小纸人成功扑到了主人猫猫臂上,虽不满黄家法士学舌,但此时哪还有心思去顾涨着大红脸的两位法士。它摇摇獬豸冠,圆墨大眼睛挤出闪闪泪光,诉委屈道:“主人猫猫,拾叁险些被大坏蛇吃掉呐!”
纸人言语特别,那陌村众人头一回见识,听了都忍不住笑,青雁公心底嫌隙尽去,同样因小纸人露了笑容,深感这小东西灵性可爱,真不知天疏阁主是用了什么神奇仙法造出来的。
解春风亦是莞尔。这些小纸人受他二人灵气滋养,越养越亲,越来越灵动有神。说话进步尤其明显,尽管还是呐来呐去、吾来吾去,叙述逻辑已连贯了许多,不用表演就能把事说明白(拦不住它们还是喜欢演)。幻化他或牧云模样作为通信员外出时,它们甚至能忍住少说话不呐呐,实属不易。
“乖了。”裴牧云用手指摸了摸小纸人的脑袋,拎起小纸人放到师兄肩上,再向准备好做报告的两位法士示意:“稍等,先治伤。”
只见天疏阁主右手一翻,大名鼎鼎的青莲魂灯就现于他掌中。
竟能亲眼一睹至尊佛宝!众人不由屏息凝神,细细观去。
此时天疏阁主尚未施展威能,灯还未明,却已法华氤氲,令人沉浸其中,一时似乎连身上蛇咬的伤痛都感觉不到了,不愧是传说中天疏阁主用来施展三救大神通的圣物。年轻人中有位心思明敏的汉子,望着这佛灯竟情不自禁落下泪来,又引惊叹。
裴牧云习惯性要去拿剑,才想到此非战场,伤员不多,就仅以指风一扫,令青莲魂灯亮起佛光,笼罩住伤员自行静静流转起来。
却见年轻人们诡异地露出遗憾神情,像是错过了什么奇景,令青雁公甚为不解,在他看来眼前所见已是万分神奇——青雁公自己并无外伤,只以身旁用蛊人的伤势为参照,亲眼见证道道伤口于弹指之间就清毒愈合,就连脚边踩坏的草叶都重生了嫩芽,一时瞠目结舌。
不等他发出感慨,忽地察觉自身内伤竟已痊愈,经脉舒畅无阻!
青雁公猛地心头一凛,为自身失察又愧又急,方才一连串奇事令人失了警醒,需知用蛊人体内多蛊毒,普通百姓修士用佛光治伤不会有妨害,但对他们用蛊人却不一定!
天疏阁主仿佛看穿了他的思虑,忽道:“前辈宽心,佛尊慈悲为怀,魂灯救死扶伤不分类派。”
青雁公这才长舒一口气,定了定神,不吝赞赏道:“阁主仁厚,此番若非剑侠阁主出手相救,我等那陌村小民怕是有来无回,老朽青雁公,代村众谢过二位高人。”
天疏阁主和春风剑侠道了客气,只说是应尽之责,更让青雁公高看一分。
不到半盏茶,众人皆已清毒伤愈,纷纷谢过天疏阁主。
裴牧云却并未着急收灯,而是将魂灯飞去连被鬼车之血污染的地方净化土地,这才又看向两位法士。
两位年轻法士抓住机遇,此时已打好腹稿,将这次意外事件的前因后果详细地汇报起来:“南海天疏阁法士黄文君、黄文乐,向阁主报告。前日,总领法士交给我们为通信员带路的任务……于是我们临时决定转道那陌村,劝说村民入阁避战,却从村民口中听说仙谷飞升的传言……”
裴牧云听到半途,就与师兄对了个眼色,彼此明白——原本他们听枝弩弦说话那似曾相识的颠倒黑白的劲道,还以为它是魔尊孝子,通过两位法士汇报才知枝弩弦竟如此看不起魔尊,自认为更高级,倒有意思,不知其他大魔是不是也有这种心态,或有用处。
至于二十四魔对玄真的仇恨,那已是老黄历了。
青雁公也从旁听着,他左耳是两位黄家后生汇报,右耳是春风剑侠教育小纸人。
“怎么又偏离任务了?”“百姓有难,吾辈玄真剑人义不容辞!”
青雁公听得有趣,以至于两位黄家后生完成汇报后开始给天疏阁主介绍在场村民,一时险些没反应过来。
但毕竟是老江湖了,他只一愣神就拱手与两位半仙见礼,以阁主剑侠呼之,两位半仙以“青雁公前辈”回敬。
随后他两位又一一与各村民相互见礼,青雁公明眼旁观,感受到这两位确实是平易近人,不端架子也不摆谱,对待用蛊人、村民都是和法士一样态度,心里更是舒服。
果然眼见为实,这四位天疏阁人的言行,确实配得上年轻人从外头打听来的众口交赞。
至于阁主剑侠不逊仙神的容貌风姿,对青雁公这个土埋眉毛的未亡人来说,只是不值得上心的表相,还把紧盯着人瞧的年轻汉子们都瞪得都低下头去,不让他们给那陌村丢脸。
解春风任小纸人在他双肩蹦跳,与师弟分析道:“你我先前讨论,这些大魔除了相通的魔之恶性,似乎还都有个‘核’,枝弩弦的情况就正好对上——他的‘核’是贪食人肉,贪食到极致以至于躯体多长出一个副头来协助食人,而这极致的贪食副头显然能够一时压倒神智,。”
裴牧云赞同分析,也道出隐忧:“贪食人肉即是食欲,若大魔确实都以极端放纵某种欲求为行动核心,只怕其余大魔危害也不会小。还有一点,姬肃卿说浑沌吃了饕餮后染上了饕餮的饿疾,二十四魔为增魔力都在以大吞小,虽然凶兽与魔不尽相同,我还是担心会不会也出现叠加效果?”
解春风点头道:“此虑有理,还需观察验证。”
一位用蛊人官话不好,听得半通不通直皱眉头,插嘴问:“这样凶的魔头,竟还有二十四只?它们都帮着浑沌昏君?”
回想双头巨蛇之可怕,村民面上都露出惧色,解春风放慢语速为他们详细解释:“大娘莫急,二十四魔只是总数,是总共有二十四只。其中多数小魔早被大魔吞噬殆尽,只是大魔的数量仍未确定。据我与牧云推断,剩余大魔不会多于六个。
“除了双头蛇,目前证实的大魔有两个:蜚和魃帝。它们倒确实都投靠了明樑帝。蜚长留京城;魃帝混迹在各地朝廷军中。北边有一个大魔不久前刚冒头,自称天童鬼王,它就不是明樑帝势力,天疏阁正在追查。另外还有两类案件,或许是更隐蔽的大魔所为,目前还不能下定论。”
这个天童鬼王是从朝廷地盘忽然冒出来的,打着要当鬼帝的旗号率众鬼蚕食村庄,所过之处一个活口都不曾留下,连鸡犬都不放过,传闻十分可怖。据朝廷眼线传回的消息,浑沌被其旗号气得心梗,却仍不肯放蜚出京城跟它斗。
说来也怪,蜚在大魔中实力当属前列,毕竟是曾提名补位四大凶兽的瘟疫大魔。眼下浑沌节节败退,朝廷一片混乱,朝廷军站力低下,投向浑沌的地方势力战力虽强,但不肯拼死,互相间还不配合,怀着小心思阳奉阴违,气得浑沌成天骂娘,然而,不论蜚如何大表衷心,浑沌就是死活不放它出京。
“大魔行踪鲜少重叠,大约是见面必有一斗,它们也不愿白白成为他魔的养料。既然双头蛇在此盘踞,短期不会有大魔到此,各位不必过分担忧。不过,警醒是好事,以防万一。”
听完春风剑侠的解释,村民们暂且安下了心,而且不约而同想到一件事,一大半眼睛都看向了青雁公。
青雁公却仍在细思二十四魔,向两个半仙提供思路道:“这自相残杀、以大吞小倒像是我们用蛊人炼蛊的路数,自古蛊毒不分家,炼毒之术多效仿天然毒虫,别的老朽不敢断言,但一些种类的蛛儿的确广吃毒虫、以将毒虫之毒纳入囊中,与阁主所虑情形相似。只不过,也有以毒消毒的情况。”
风云二人谢过青雁公提点,解春风又多说几句称赞青雁公视角独到,还兴致勃勃地请教用蛊人的传承,却此时,裴牧云袖中的机术八卦镜一热,被他立刻拿出,同时反手收了小纸人。
众人只见一枚精巧的青铜八卦镜,一面八卦,一面明镜,明镜荡起涟漪,竟从涟漪中发出声来:“呼叫指导员贰零,呼叫指导员贰壹,肆肆,贰陆,情况贰零肆,速。”
什么意思?众人听得一头雾水。
“说什么来什么。”
解春风语罢,众人只觉云影一恍,就已见龙在天。
裴牧云看向两位法士,黄文乐和黄文君知道这小机术镜定是机术师新造的战时紧急传递短报所用的通讯器之一,不等阁主开口就拍胸脯表态:“有我们善后,请阁主放心。军情要紧,速去便是。”
听他俩这么说,其他人也立即表示:“阁主剑侠不必耽搁,要事尽可赶去。”
“诸位保重。”
天疏阁主留下一句道别,随即乘龙而去,瞬息间就不见了仙影,青空上只余白云悠悠、神榜飘飘。众人一阵恍惚,仿佛只是在深林中做了一场遇仙之梦,似幻非真。
黄文乐和黄文君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看向青雁公:“青雁公,晚辈先送你们回去?”
青雁公竟对两位黄家后生郑重一礼:“承蒙不弃,老朽愿带领那陌村全体村民入阁避难,还请二位法士引路。”
“青雁公快别如此,折煞小辈也。我二人职责所在,青雁公尽管吩咐便是。避战宜早不宜迟,咱们尽快回村,请。”
天疏阁第二师1288旅驻扎在此,准备攻打前方的徵城(徵:音“澄”)。
第二师是天疏阁六大主力部队之一,按编制拥有两个陆战旅。第二师的另一旅1289旅正分道攻打白水。
徵城与白水皆由地方军阀势力占据,战力说低不高,按照战前预测,两支劲旅应当在两天内攻下二城,随后前进汇合。汇合后,第二师将继续向前攻打重镇鄜城。
——根据侦察兵的数日侦察,大魔魃帝近日就盘踞于鄜城,浑沌明樑帝撤走了原本的鄜城守军,整个城池被无数飞僵占据。因此战前会议还申请了阁主剑侠的加入配合。
作为两枚半仙重棋,裴牧云和解春风在战局中保持机动,按照总指挥部的调配及时出现在最需要他们的地方。
因此,按照原计划,他们本该在明晚加入汇合后的第二师,以便提前商量战术配合。
然而,解春风裴牧云刚才收到的紧急短报,就来自第二师1288旅。
这意味着徵城的情况发生了变化,而且是战前会议不曾考虑到的特殊紧急事态。
事实也确实如此。
徵城突然发生的变故,起因不是别的,正是浑沌手下地方势力互相之间蔚然成风的倾轧内斗。
大魔魃帝盘踞在鄜城按兵不动,因此鄜城以南并未出现魔踪。占据徵城的地方势力为了能在浑沌那露脸立功,一心要给凯歌高奏的天疏阁军队好看,特意派了人低声下气去问魃帝求讨助力,没想到这大魔魃帝不仅一点脸面都不给,还把送信的丢给飞僵们生吃了。
占据徵城的地方势力再小,那也是一方土皇帝,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气?就算对方是二十四魔,既然大家同在浑沌明樑帝手下做事那就是同僚,同僚么,背地使绊子也罢了,哪有明着下脸的作法?求助不成反遭大魔打脸,自然是怒发冲冠,而既然主子发了怒,就到了底下人效力的时刻。
能在一方立足,手底下必然有几个能人异士,其中最得力的,是一位罕见的驭兽修士。
这位驭兽修士自号铁鞭半仙,师承不详,来历不清。据说他曾在京畿犯了掉脑袋的大事,恰好主子回乡探亲,宴贵客时又恰好听府尹提起这桩趣案,一时兴起去死牢里探了探,也不知这一探之下看出了他何等不一般的能耐,竟花重金将他捞了出来,从此带在身边。
驭兽修士在远古曾是吃香门类,但在神兽灵兽的抵抗下逐渐没落,有良心的修士也早已不强求驭兽,甚至主动放弃了驭兽之法,讲究与灵兽合作共生,因此流传下来的反都是些害兽夺魂的邪术,也因此,后来的驭兽修士成了人人喊打的邪魔歪道。
这位铁鞭半仙修的就是害兽夺魂之法,却不曾与僵尸打过交道,奈何命门捏在主子手中,不得不硬着头皮前去一试,却不想,还真从魃帝眼皮子底下偷了十来只飞僵。
这十来只飞僵被控制后竟还无法逃脱,这大大刺激了铁鞭半仙的信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从飞僵身上提取出僵尸毒,再用夺魂之法引来方圆百里山林中的虎豹熊犀等猛兽,将这些活兽悉数毒死炼化,一夜之间造出一支飞僵尸兽军,获得重赏。
侦察兵带回的特小型水镜卷轴中,清楚地记录下这支飞僵尸兽军撕裂活牲的凶残模样,记录时间是在清晨,而据侦察兵观察,从昨夜造出后到今日日出,这支飞僵尸兽军一刻都离不得活牲血肉,徵城势力已将城内家禽牲畜搜罗殆尽,但估计撑不到明夜。
如此看来,即便只是为了己身安危,徵城也必要让这支飞僵尸兽军尽早攻出来。也就是说,要抢战机,前方之战必须提前。
1288旅旅长弓燃月立刻判断出事态紧急,这变数不仅影响攻打徵城,控制不好还会影响整个行军计划。她当机立断,示意侦察兵带上卷轴跟她前往师长营帐,路上还不耽搁地发了两道紧急短报,一道发给总指挥部,一道去请阁主剑侠。
裴牧云和解春风在岭南收到的短报就来自于她。
【呼叫指导员贰零,呼叫指导员贰壹,肆肆,贰陆,情况贰零肆,速归。】
天疏阁为每个师配备三名指导员,这三名指导员原则上以一汉一少数族类一非人生灵为标准配额。“指导员贰零”“指导员贰壹”指的就是第二师的两位指导员,编号贰零的裴牧云与编号贰壹的解春风。
“肆肆,贰陆”各做加法即得88,指的就是第二师1288旅。天疏阁军队目前共计七个师,每个师有两个旅,第一师两旅以99、98为序列,第二师两旅以89、88为序列,第三师两旅以79、78为序列……同理依次类推。
“情况贰零肆”即情况二十四,是出现二十四魔或与二十四魔强相关的紧急事件代码。
事关二十四魔,裴牧云和解春风收到短报后,不过须臾,就从南海疾飞而至。
营门就在脚下,一人一龙正要落脚,却在半空中听闻底下传来熟悉的争吵声,解春风抖抖龙耳化回人形,带笑看了一眼师弟,两人踏云慢慢儿往下落。
“要你管!我这一去死了又如何!贫道与飞僵势不两立!你放开我!我要去报仇!我是你师兄你凭什么管我!”
“你当谁愿意管你?我不管你还在老龙潭沉着呢师兄!你爱死死去!你死了我正好省心回屏山种田!”
两位老道长拉拉扯扯吵得激烈,连一瞬遮日的龙影都没注意。
镜清先生忙着劝架就更没注意,可把这位当世大儒忙坏了,拉着这个扯着那个苦口婆心:“好了好了,消消气,都消消气,师兄弟之间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净说这些气话、狠话干什么,哎呀,不要说这些伤人之语……”
镜清先生的女儿尹狂花在一旁津津有味嗑瓜子,间隙也均匀地掺合两句:“闾丘阿叔小心脚下”“玉阳阿叔莫伤了手”“爹爹喝茶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