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裴牧云by步帘衣
步帘衣  发于:2025年0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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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凌是蛟后之子,他的二哥和五哥才是同母所出,二哥母妃是东海鲛人,二哥与五哥虽是南海龙王的儿子,却常年随母妃居住东海,因此,二哥才会与那白蛟成了青梅竹马,铸就孽缘。
与狡诈阴沉的五哥不同,二哥性情温柔,每年都会回南海陪伴父王,其实蛟类大多天生冷性,二哥实在是与众不同,在敖凌的记忆中,二哥一直待自己和其他弟妹极好,甚至比母后还要关心细致。
白蛟生子后,四海皆知这孩子不是二哥亲子,二哥却依然悉心照顾敖昆,待他视如己出,敖凌见那白蛟欺人太甚,很为二哥不值,本想闹到东海去讨个说法,却在二哥的温言劝说下败下阵来,不再与东海为难。
再后来,见敖昆那孩子待二哥如父,不是亲子胜似亲子,他也终于去了心中芥蒂,看在二哥份上,真正将敖昆视为了子侄。
二哥死时,五哥趁机夺取东海龙宫,那时敖凌不巧正闭关渡劫,连二哥临走一面都没能见着,否则,他无论如何怎么都不会坐视敖昆受五哥欺凌。
但话说回来,像敖昆这样没经历过厮杀就继承主位的龙王,从古到今,恐怕也就敖昆这一个。
正常情况,比如白蛟敖碧霞和敖凌自己,是在竞争中杀光了有心争权的兄弟姐妹,历经重重厮杀,才坐上的王位。只有最终胜利者才能坐稳一海之主的位置。
因此,敖凌从来看不上龟丞相对敖昆小心翼翼的呵护作派,如果堂堂东海之主轻易就被人害了,那只能说明敖昆根本不配其位。
才不见两天就急成这样,这哪里还是匡扶少主,这根本就是溺爱幼孙。其实龟丞相早年根本不是这般作派,只能说是老糊涂了。
不过,理虽是这个道理,敖昆毕竟也是敖凌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再不耐烦龟丞相,也不会真的不顾及敖昆安危。
敖凌想了想,为免这老龟抱怨多话,定夺道:“本王立刻书信一封,允他们明日进我南海龙宫一叙,到时瓮中捉鳖、再行询问。若他们真把昆儿怎样了,本王必会讨个公道,要他们把昆儿平安放回。”
鳖长得像龟,龟丞相听到瓮中捉鳖这词就不大高兴,但转念一想,也确实,陆地毕竟是人的场子,南海又深又广,南海龙宫深在海底,论深度,东海龙宫根本无法与之相比,明日天疏阁主下了海,到了海里,那还不是龙王说了算?
龟丞相按捺住焦急,附和道:“客随主便,老夫就依了南海龙王的请君入瓮之计。”
收到南海龙宫的回信,龙王给出了许可,天疏阁法士们纷纷表示愿意相随,连乌老猿这样本体是怕水猿猴的法士都自告奋勇,但南海太过深阔,海底情况难测,裴牧云与解春风最终决定,明日还是由他们两人往龙宫走一遭。
次日,恰好是七月初七。
清晨时分,距离定好的入海时辰还早,裴牧云收到一封密信,再次去了青梅谷。
姒晴将军则与身穿法士袍的长公主李绮罗出了门,她们好奇这南海小城是如何庆祝七夕佳节的,出门了解了解风俗民情。
自从来到海角城,这还是李绮罗第一次不用变作大白兔、以人身出门,因为昨夜明樑帝终于发现女儿跑了,他的挑拨之计不仅没有让女儿自断一臂,鎏金黑城甚至直接拥兵自重,朵颜将军茉尔根不仅把明樑帝派去宣旨的使者给砍了头,还故意把头装在御旨盒子里送回了京城,简直是其心可诛。
据京城传来的消息,明樑帝本就因为京城府尹抹黑裴牧云不利气得正跳脚,这一下更是险些气死,他连夜招齐文武百官骂了个狗血淋头,打了一批,骂了一批,连他最信任的太监们也没逃过,着实让京城天疏阁的反贼们看了场好戏。
因此,李绮罗不仅不怕被百姓发现,甚至巴不得有人把消息传去京城,再气明樑帝一回。
两人走走停停,发现这海角城虽偏僻,学风却颇为浓厚。
此时,城中书院正在为夜里的“拜魁星”仪式忙碌,这是由章家出资主持的。
魁星,是北斗七星的第一颗星,又称魁首,华夏神话中,魁星诞生于七月七日,主宰文章兴衰,因此,不少地方的书生都会在七夕之日,于月下拜祭魁星,求个考运亨通、一举夺魁。
书院中男女儒生不少,他们不全都在准备拜魁星仪式,还有些在晒书。
沿海传说中,七月七日是天门洞开之日,阳光强烈,龙王爷会在这天晒鳞,因此,百姓多在此日暴晒衣服、棉被,书生则曝晒书籍,以防虫蛀,所以在一些地方,七夕又有“晒书节”的称呼。
路上还有一些年轻女子,她们或多或少带着些时令水果,七夕在各地都有女子结伴拜月乞巧的风俗,这倒也不奇怪,她们见到姒晴将军,有些胆子大的跑到姒晴身前匆匆一福身,姒晴与李绮罗只觉她们可爱,并不说什么,在糕点铺子里买了些酥糖分赠众女。
送完酥糖,两人边走边聊,一路行至港口,海风轻扬,姒晴忽地扭头一皱眉,李绮罗好奇问:“怎么了?”
姒晴闭目,片刻后只道:“无事。”
她不愿说,李绮罗自是不会勉强,话锋一转问道:“将军对阁主昨日岛上言行是如何看呢?”
她们虽未跟随上岛,却都看了法士记录的水镜卷轴。
姒晴想了想,诚实道:“我看走眼了。”
李绮罗心中波澜一起,慌忙收敛,克制道:“哦?”
“我原以为他是过于良善不肯起战,但我错了,”姒晴解释道,“他是明白一动手就必须斩草除根的道理,才不愿轻易起战。”
闻言,李绮罗神色微黯,沉吟片刻才道:“将军不觉得那法网有控制人心之嫌?”
姒晴并不避讳:“确实如此。”
李绮罗好奇问:“既然将军看得分明,为何还加入天疏阁?”
姒晴转过身看她,思忖稍许,缓缓答道:“我活得太久,见过太多身居高位的人,他们也声称自己心怀百姓,也会痛斥旧朝廷待百姓不公,但等他们坐上那个位子,到最后,所做所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很久之后才明白,他们在最初或许也痛恨不公,但他们真正痛恨的,是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不是自己。”
李绮罗眉头紧皱,似要张口反驳,姒晴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大公无私。有几人能做到?富人甚至不愿与穷人比邻而居,帝王一人独享举国之力,居高而蔑下,恃强而凌弱,即使是千古明君,也无法做到公平地对待百姓,因为史书上从来没有变卖家财去救济饥荒的皇帝,只有痛哭着下罪己诏却依然锦衣玉食的皇帝。
“要确保百姓被公平地对待,就必须与人心贪欲做永无休止的斗争。
“若天疏阁成功推翻旧朝廷,不论他创建出什么样的新局面,都势必要有一些人坐在治理江山的位置上,有位就有权,有权就有贪,有了法网的约束,才能保证天疏阁不是又一次重蹈覆辙。
“法网确实有控制人心之嫌,但它控制着天疏阁为百姓服务,而裴牧云自己也在法网之中,法网不仅约束阁员,也约束着他。”最后这句话,是姒晴给出的这番答案中最重要的一点。裴牧云同样受到法网束缚,令他事实上无法做出对百姓不利的选择,这是裴牧云主动给自己施加的约束,姒晴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才坚定了追随决心。
李绮罗听得发愣,最后苦笑道:“我明白了。”
说罢,她望着海面,一时出神。
姒晴不急着返回,也没有动,同样站在港口看海。
相见不如不见。
青梅谷中,裴牧云踏云而落。
写信人早已在此等候,见裴牧云来了,莞尔一笑:“剑侠怎跟得这么紧?难道剑侠还担心区区在下能让半步剑仙吃亏不成?这走到哪儿都形影不离的,旁人若不知道呀,都要以为阁主是剑侠新娶过门的媳妇儿。”
被她叫破,解春风干脆现出身形来,笑道:“秦大人好敏锐。”
“是剑侠好客气。”秦无霜说笑应对,梨涡更深,扭身作势行礼,“无霜见过剑侠、阁主。”
裴牧云直问:“秦大人找我何事?”
秦无霜却顾左右而言他:“见是我,阁主似乎并不惊讶?”
解春风有意开玩笑地抢答:“他惊讶,只是你看不出来。秦大人有事不妨直说。”
秦无霜闻言扬眉,手一翻,露出掌心一颗圆溜溜的血色珠子:“无霜前来,一是提醒两位小心这血珠子,二是想与阁主谈一谈合作。不知阁主可有兴趣?”

诸多受害者仍在失踪,裴牧云自然想知道关于血珠子的更多消息。可秦无霜竟提出要与天疏阁合作,却是让他始料未及。
早在不周山下,裴牧云就知道秦无霜想谋反,而且很可能会成功。
秦无霜性情肖似其父,多疑缜密,谋反这种成王败寇的大事,她绝不会临时才来找帮手,实际上,既然她敢与姒晴将军分道扬镳,手里一定握有不小的底牌。
所以,她所谓的合作,应当与谋反无关。
俗话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世上有许多术法手段可用来获取修士行踪。今日,秦无霜亲自前来约见天疏阁主,可以说是冒着被姬肃卿提前发现猫腻的风险,这就说明,她要么是绝望到不得不孤注一掷前来求助,要么已是万事俱备,根本不怕出什么差池。
眼前的秦无霜谈笑自若,显然并不是前者。
若她谋反在即,不日将执掌儒门,那她找天疏阁,是想谈什么合作?
裴牧云思忖片刻,直白道:“此地不少无辜妖修失踪,正与这血珠子有关,若秦大人对它有些了解,还请不吝赐教。只是不知秦大人想谈什么合作?”
秦无霜未语先笑,手腕一翻,将握着血珠子的那只手背在身后,短短一个动作,就已在师兄弟二人早先布下的隔音屏障内又布下一层隔音屏障。
她话似不经意地笑问:“我父亲那日得知孔雀佛子追随星归道长牺牲,气得发狂,恨到吐血,二位知不知道,他为何那般生气?”
她先前再布屏障,显然是要吐露秘辛,师兄弟都心有准备,但忽听她提及师父和佛子,两人都未忍住眸色一寒,解春风不冷不热道:“令尊行事异于常人,着实难测。”
秦无霜仿佛没注意他二人不悦,笑意不改,揭秘道:“因为世上已经没了他信任的玄真剑修和元婴佛修,他活不了几年了。”
解春风与裴牧云对视一眼,裴牧云皱眉道:“愿闻其详。”
不再故弄玄虚,秦无霜眼望绿林,将她调查出的陈年往事娓娓道来。
原来,姬肃卿曾与一位道修女前辈有过来往,那位前辈修为并不特别高深,但家学渊源,世世代代都是捉鬼降魔的行家,因此,懂些普通修士接触不到的恶鬼邪魔之术。
秦无霜没查出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据她猜测,一定是姬肃卿惹怒了那位女前辈,才会遭到报复,被那位女前辈下了“活死人蛊”。
活死人蛊,是高阶恶鬼邪魔使用的一种害命毒物,专门针对修士,它的存在少有人知,似乎只在那位道修女前辈的家传文书中有记载,姬肃卿是如何得知,秦无霜并没有查到,她猜测是那位女前辈报复时亲口告知。
总而言之,修士中蛊后,灵力会立刻被蛊毒污染,紧接着,蛊毒利用被污染的灵力控制神魂,此时,修士的灵力和神魂都被蛊毒接管,修士意识不再清醒,身体也不再受自己控制。这个过程发生在中蛊的一刹那间。
然后,蛊毒就会强迫修士的身体表现出虚弱至死的假相,在短短数日内“死亡”。
那通常,修士死了,就会被下葬。
但实际上中蛊修士并没有死,甚至并不是真的虚弱,只是全盘失去了对灵力、神魂和身体的控制。
一旦被下葬,中蛊修士只能浑浑噩噩地躺在棺材里。直到蛊毒将修士体内的灵力全部耗尽,神魂才能脱离控制,清醒过来。
修士的修为越高,可以被蛊毒利用于控制神魂的灵力越多,中蛊后被控制的时间就越长,躺棺材的时间也就越长。按姬肃卿的说法,若不是他有防身宝物,作为元婴高修,说不定要在棺材里躺近百年。
但最可怕之处还在后面,因为修士一旦耗尽灵力,油尽灯枯,身体会立刻老衰。
也就是说,浑浑噩噩在棺材里躺了许多年的修士,被蛊毒耗尽灵力后,身体会立刻老衰,但与此同时,修士的神魂也终于脱离蛊毒控制,意识会清醒过来!
忽然在黑暗狭窄的棺材中醒来,那感觉会有多恐怖绝望,自不必说,更关键在于,这种灵力耗尽、身体老衰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从深埋地下且牢牢钉死的棺材里逃出去。最终,很可能是在惊惧挣扎的过程中窒息而亡。
说到这里,秦无霜似笑非笑地继续道:“姬肃卿的防身宝物,就是那白蛟给他的护心铠,替他挡了大半蛊毒,也让他及时反应,又立刻用了其他宝物阻止入体蛊毒发作。然而,他中的蛊毒虽少,却难以拔除,这蛊毒有些类似魔气,需玄真灵力或高阶佛修的佛力,每隔个三五年,为他清除身体和神魂内的余毒,才能确保不发作。
“姬肃卿生性多疑,在神魂离体的情况下,才能同时清除身体和神魂的余毒,他自然不会找别人,只有他那两位好友能让他信任至此。一直以来,也确实是星归道长和孔雀佛子轮流为他清毒。如今,这两位前辈都已不在人世……”
秦无霜话没说完,意思已是表达清楚了。
姬肃卿竟然身中蛊毒,这消息实在出人意料,尤其她提到的活死人蛊,解春风和裴牧云都是闻所未闻。
需要玄真灵力、高阶佛修的佛力来清毒,按照姬肃卿的性格,确实也只会信任望星归和释迦陵。
但这故事真假不论,首先就有个难以推敲的地方,解春风皱眉问:“秦大人,若姬肃卿需要我师父和佛子每隔三五年为他清毒续命,那他怎么还敢这般算计他们?他可不像是不要命的人。”
“剑侠方才说他行事异于常人,我不完全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但或许比旁人还是要明白一些。”
说到这里,秦无霜微微一顿,才继续道:“在我父亲看来,他真正算计的只有白龙,算计星归道长和孔雀佛子,都只是算计白龙的手段,并不是目的,而他的目的是补天柱,若能达成,就算他有私心,那对天下百姓修士也都是有利的。
“他这人,向来无情。或许他以己推人,觉得只要白龙补了天柱,那修士就还有漫长岁月可活,白龙死都死了,就算星归道长孔雀佛子再生气难过,也不至于气他一辈子,更不可能为这份私仇赌气不为他清毒,眼睁睁看他去死。
“说不定,孔雀佛子的无私牺牲,在他看来,却是孔雀佛子的故意报复,因为孔雀佛子知道他不会信任其他修士为他清毒,孔雀佛子是要用自己的命拉他一起死。”
这番颠倒黑白的自私剖白,听得解春风忍不住斥道:“荒谬!”
秦无霜笑了笑:“谁说不是呢?”
裴牧云冷静分析道:“天下仍有佛门高修,且出家人慈悲为怀,儒门之主生性再多疑,也不可能宁死不求助佛门。”
即使姬肃卿真的身中蛊毒,也不像秦无霜说的那样没几年好活。
秦无霜却摇了摇头,扬眉道:“天下仍有佛门高修不假,可元婴佛修仅余两位,还都是行将就木的老骨头,就算他们不顾姬肃卿逼死正道英雄的恶名,愿意给他清毒,也不过一两次,他们一死,天下再无元婴佛修,蛊毒一发作,他就是个活死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除非他愿意自废修为,没了灵力,蛊毒自然失效,可他这种千年修士没了修为,身体老衰,也是命不久矣。”
她这番解释,倒也有理有据。
然而,她忽然提起这件事,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裴牧云直接问:“秦大人的意思是?”
秦无霜莞尔一笑:“两位必然已经猜到了,时机紧迫,儒门过两日就有大事发生。成王败寇在此一举,我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希望天疏阁不要干涉。无霜明白剑侠、阁主与姬肃卿还有账要算,儒门届时一定倾力配合。或许不止于此,在未来,儒门与天疏阁可以有更多合作。”
不知是紧张还是去了伪装,她今日言行举动,没有往昔演得那般故作娇俏,后半段话,俨然已是儒门之主的口吻。
天疏阁本就不会干涉儒门内斗,她这个要求,与其说是不过分,不如说是多此一举,反倒像是在掩盖什么。
但或许,她只是想确保万无一失。
裴牧云平静道:“天疏阁从未干涉儒门内务。只要目标一致,天疏阁不会拒绝合作。”
“那我就放心了。”
秦无霜一副得了定心丸的模样,重新摊开掌心,将血珠子露出来,说起了真正有用的信息:“这是京城密探得到情报,明樑帝用修士、失去修为的天竺僧做了试验……”
裴牧云与解春风仔细听来,确认这血珠子蕴含大量灵力,能在短时间内猛然提高修士修为,凡人吞珠会爆体而亡,低阶修士少有幸存。曾经拥有不低修为的天竺僧们,有两个活到了次日,但灵脉都遭受重创,成了心境崩坏的废人。
这血珠子过于邪门歪道,倒确实适用于刺杀死士,明樑帝想借刀杀人赐给儒门,符合其行事作风,在场三人,不论是说的还是听的都无惊讶之色。
只是,终究还是没能阻止明樑帝拿人试珠,裴牧云不免有些心绪复杂。
他对分享重要情报的秦无霜道了谢,秦无霜直道客气。
她欲走时却又回身,似是灵机一动道:“对了,不知阁主能否借我一套女修穿的法袍?请阁主放心,我知天疏阁自有辨识之法,绝不是想借去招摇撞骗。”
不多久,秦无霜带着法士送来的一套簇新法袍离开了。
解春风与裴牧云踏云而起,飞向海边。
解春风回想秦无霜的言行,依然不解:“她究竟是来做什么?”
裴牧云推测道:“她讲明的要求,是要天疏阁不干涉她谋反,或许该问,她究竟要对儒门做什么,让她觉得天疏阁会干涉儒门内务?”
“谋反要做什么?无非是杀人流血,”解春风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什么,看向裴牧云,“她是想?”
裴牧云微微点头:“或许是。她还保证儒门会配合天疏阁算姬肃卿的账。”
解春风摇头笑笑,感叹片刻,才问:“那我们?”
“静观其变吧,”裴牧云坚定道,“账是不能不算的。”
解春风意会,眼神一凛,复又放松下来。
来到南海上空,远远瞧见引客漩涡,解春风想起裴牧云不喜深海,低声笑问:“师兄变龙带你下海?”
潜到龙宫,龙肯定比人快。
裴牧云却拒绝了,虽说魔尊之言不可信,却也不能完全排除,他们必须考虑失踪妖修和法士在海底的可能性。人身下潜,虽然慢一些,却能沿途找一找线索。
师弟这么说,解春风自然认可,二人沉入引客漩涡中。
敖昆正在犯愁。
任谁醒来,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都会犯愁的。
这种情况,如果还有一根尖利的长针,正不断下压,要往胸口里刺,那就不止是犯愁了。
庆幸的是,他胸口的护心铠,此刻已经显形,挡住了往下刺的长针。
所以他只是犯愁,还没有慌。

虽然关着自己的这四方盒子,敖昆怎么感觉,都像是个棺材。
但与棺材不同,这盒子的盖子,正对着他上半身的这块,有个圆窗,似是拿水晶或其他透明材质打造而成,约有一条中等鳐鱼那么大,足够让外头的人看清盒内情景。
此刻,外面就有两个戴着怪模怪样头盔的人,正透过透明圆窗看着敖昆。
敖昆咬紧了牙,瞪起大眼,以示回敬。
他没慌。
通常,身为灵蛟一族,只要在海底,敖昆无需任何术法就能感知方位,天然清楚自己在海洋的哪个位置。
此刻,圆窗外是敖昆再熟悉不过的深蓝海底景象。但在这,他竟完全无法确认方位,即使他闭上眼,用东海之主的水灵去感知,也只能随海水感知到这片海域的大致面貌——一处海底裂谷。
这里海水并不流动,似是死水。
而裂谷外,就只有铺天盖地的黑暗。
待在这里的时间越久,敖昆越觉不适,这种不适不单是体内毒素的影响,而是他的水灵直觉在不停地警告他,这片海域并不属于人间。
但这怎么可能?陆地四分五裂,受汪洋阻隔,外海却是共通的。无论华夏四海,还是异域远洋,人间应当不存在灵蛟无法感知的海域。
而除了人间,就只有地府。但地府又没有海,地府只有黄泉。
或许,这片海域被人用阵法隔绝起来了?
这倒不是不可能。
敖昆万分后悔中毒后下意识化为人形反击的举动,若还是蛟身,蛟身庞大,不可能被塞进这个逼仄的四方盒子里。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抓他的人,也戴着怪模怪样的头盔,他们亲眼看到他从蛟身化为人形,不大可能没认出他是东海之主。
这些究竟是什么人,连东海龙王都敢抓?
敖昆越思索,自己被抓一事的疑点就越多。
他的外袍上衣都被扒了,但春风剑侠给他的水镜卷轴仍在。
水镜卷轴被他放在护心铠中。父亲给他的护心铠,是与他同生共死,无法被他人夺走。
只要他还能动一动手指,现在就能从护心铠中取出水镜卷轴,向天疏阁求救。
可惜受毒素影响,他连动脑子都费力,身体更是无法活动,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其实,如果这片海水不是死水,连通外海,他即刻就能通过海水向叔父求救,虽然,他不大愿意这么做。
敖昆一直想得到叔父的认可,叔父这个南海之主,不仅是父亲生前无比骄傲的弟弟,更是四海海族都高看一眼的强者,是默认的四海龙王之首。他做梦都想成为与叔父同样厉害的龙王,如果束手无策地向叔父求救,岂不是显得自己这个侄子很没用?
但既然这片海水是死水,此时多想无益。
敖昆能感觉到毒素正在逐渐消退,大概不要多久,他的手指就能恢复控制,到时,就能施展秘术、取出水镜卷轴。
没什么好慌的。
就在这时。
那两个戴着怪模怪样头盔的人,忽然伸手,解除机关,打开盖子上的透明圆窗。
外面的海水立刻灌入盒中,将敖昆淹没。
灵蛟自然不会怕水,可这些海水竟然有毒!
海水中的毒素,与敖昆被抓时中的一模一样。
眼看在护心铠作用下就要恢复对身体的控制,结果被这些海水浸染后,就又立刻落回先前的境地,敖昆的身体无法活动,意识也再度陷入迷离。
戴头盔的人一直观察着敖昆,确定敖昆再度中毒后,将四方盒子的盖子掀开,两人一起把敖昆拖了出来。
敖昆身体无法活动,被人两边勾着臂膀,面部朝下,模糊的视线只能看到左右两人的下身装束。
原来他们不止是戴有头盔,而是全身都被人形铁甲包裹,想必这就是为什么这些毒海水连灵蛟都能迅速毒翻,这些人却能不受影响,他们包裹着的人形铁甲是密闭的,完全与毒海水隔绝,不沾染毒海水,自然不会中毒。
从他们在海沙上留的极深脚印来看,这些人形铁甲一定又厚又重。
敖昆努力集中精神顺着观察思考,直到被他们一路拖到像个刑架的木架上,用链锁挂在上面。
他浑身脱力,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任人摆布。
果然,他们是想除掉敖昆的护心铠。
先是手取,再是术法,这两样都无法触碰护心铠分毫,他们就开始动了刀。
样式与华夏刀剑很是不同的长刀,狠狠砍在护心铠上,护心铠受到攻击自动反抗,爆发的灵力将包裹厚重人形铁甲的两人撞飞出去,引得海水巨震,震荡圈圈荡开,这处海底裂谷如地震般摇晃起来。
内心得意的敖昆挣回些许力气,努力抬起头,想看清这处海底裂谷。
哪想到,这一眼看到的惨景,几乎让他在一刹那间骇得魂飞魄散。
眼前海崖上,密密麻麻排着棺材状的四方盒子。
每个盒子中,都关着一个修士。
敖昆无法透过圆窗看得更仔细,但就他这一眼看到的,这些修士要么已陷入癫狂,表情惊怖痛苦,要么已神志不清,表情麻木痴呆。他忽然意识到这些修士不像他有护心铠,无法阻拦金属长针刺入胸腔。
这时,敖昆注意到这些棺材外部,都有一根金属细管。
棺材是顺着海崖从上到下,这些金属细管也从上到下层层汇合,习惯最终汇成一根粗管,接入海崖前方的琉璃房中。
琉璃房分为三个部分,粗管接入的部分是在右侧,这部分的琉璃涂黑密不透光,不知里面情形。
中间的部分,琉璃未涂,却挂着许多布幔,透过没有完全合拢的布幔,可以看到床铺和一些物品,应该是居所。
左侧的部分,琉璃未涂,没有布幔或其他阻隔,敖昆可以清晰看到里面有两排铁笼,铁笼中有许多吓坏了的小妖,铁笼外有一排铁钩,每个铁钩上都挂着一只被开膛破肚的小妖,它们还没死,仍在挣扎,像是某种以儆效尤的威慑。
除两排铁笼,左侧部分还有似是竹席铺地的茶室、布满各式刑具的刑房和敖昆认不出用途的房间,里面约有十二三人,大多都在用小妖进行各种方式的取乐,他们有的手握长刀,在小妖身上进行某种切割比赛,有的将小妖绑起当作座椅茶几等家具使用,有的则做着更过分的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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