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裴牧云by步帘衣
步帘衣  发于:2025年0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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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又嘎嘎奸笑起来,没有皮肤的下颌像是要被它笑掉,笑完才故作委屈道:“唉哟,冰山大美人,这些东西觊觎华夏可是出自真心,世代相传的真心,人家不过是趁机利用,哪里就能说是人家指使了的?你也是个没良心。”
不论它如何调笑,师兄弟二人都是面如冰霜。
魔尊是天地污秽与恶念的集合,乃是万魔之首,它的本体是个无皮的血肉怪物,有千头千手千足,就像是把一千个人肢解扒皮剁散然后揉成了一个大肉球。
与之相对应的,就是魔尊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条命。
眼前的它,可以说是魔尊,也可以说只是魔尊的一部分、一条命。
魔尊变幻多端,最擅用变幻迷惑人心,它刚才变幻出的日照女神、翩翩公子的形象,就都是它根据自身零件组装美化而成。
正因为魔尊是天地污秽与恶念的集合,最能克制它的就是纯净灵气,躲避灵气并不难,躲开灵脉和富含灵气的名山大川就是,但仅次于纯净灵气,第二能克制它的,就是与纯净灵气极为相似的玄真灵力。
自玄真建派以来,魔尊就恨不得把玄真剑修全数剿灭,却总是棋差一招。它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是杀了星归道长的师父,它以为其还未收徒,结果庆祝了没几天,就被狂怒戴孝的星归道长带领一众朋友堵在法阵中,险些被彻底打死。
一笔笔血海深仇加起来,玄真派与魔尊之间早就是十分纯粹的你死我活的关系。
要不是魔域不属于天地人三界,根本无处寻觅,早就有玄真剑修杀进它老巢了。
裴牧云冷声道:“你是承认利用这些倭寇绑架修士、制造血珠子?”
它转了转眼珠,窃笑着说:“又错了!血珠子是他们的设计,圈养原料也是他们的计划,本魔尊只是提供了一个藏匿之地,让他们在那藏原料、做珠子。你们见过那珠子没有?漂亮极了。”
中年倭修听到这里,听出它话音中贪婪之意,再也顾不上惊惧怒火,大叫道:“冒充天照大神的杂碎!血珠子是我的!我们早已将大部分快船送回、”
这条狗竟敢打扰魔尊对玄真余孽说话,魔尊啧了一声,不悦地打断道:“船沉了,人死了,珠子全都在我这。除了送进京那一匣,哦,还有被你浪费给凡人的那颗。”
中年倭修登时目眦欲裂,气得吐血,失控怒吼:“你、你!”

魔尊根本不搭理那倭修,视他如无物。
它的拼装身体被控住不能动,只能用没眼皮的裸露眼珠子紧盯着师兄弟二人,说着又窃笑起来:“你们想知道那些失踪修士在哪?那个地方,确实就在海里,你们想知道,你们一定想知道极了!可惜啊,他们谁也逃不了,你们谁也找不着!”
解春风套话问:“哦?难道是魔域?”
它吃吃地笑:“他们什么东西,也配进人家的魔域?呸,臭不要脸。要是换做你们两个,倒是可以进人家的、唔!”
解春风手指轻弹,地上一团沙泥飞快弹进它嘴里,将魔尊胡说八道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
解春风转身看向师弟:“我看也问不出什么了。”
魔尊的话真假难辨,眼下问出来的这些都需小心求证,问不出更多也算不上损失。
这世上最穷凶极恶的坏人,甚至是坏人堕化的魔,或许都还存在救赎向善的一线余地,可魔尊没有。
它是恶念的集合,并不是真正的活物。
对于师兄的判断,裴牧云点头赞同,看向半空中的魔尊。玄真灵力是魔尊的克星,裴牧云只是用灵力控住它,它浑身上下都逐渐出现被玄真灵力灼伤的黑焦痕迹,就像是泼了热油的生肉。
法士们将这小海岛仔细查了一圈,回来报告。除了那池剧毒芋螺,再没搜出什么东西,这些倭寇假称商贩,却连样子都懒得做,岛上一箱货物都没有。他们甚至在棚屋前竖起了倭国旗帜,实在猖狂。
乌老猿将法士们的报告汇总,说与阁主知道。
裴牧云闻言皱眉,问清旗帜方位,一道灵力拂去,将旗杆连根拔起,凌空招来,当着所有倭寇的面,将那面倭国旗帜连同旗杆一起随为齑粉。
那中年倭修犹有不甘,阴恻恻地质问道:“久闻天疏阁主良善之名,却不知为何您如此仇视我们倭人?”
裴牧云冷声道:“此言何来?你们上门做贼,占岛为寇。我不仇视倭人。我仇视倭寇。”
众法士大觉痛快,对一地倭寇露出不屑神色。
但很快,他们都又纷纷看向了半空,这些满嘴大话的倭寇不堪一击,他们自己就能处置,但魔尊就不同了,他们都很好奇,等着看阁主与剑侠要如何处置这魔尊。
任何修士遇见魔尊,都不可能放它活走,何况是玄真剑修。
杀了它,不等于杀了魔尊,只是让魔尊少了一条命,但让它少一条命危害四方也是好的。
杀它的棘手之处在于,一般修士很难将它彻底杀死,只要在打斗中被它溜掉一缕魔气,魔尊这条命就能保住。
魔尊阴险狡诈,常是挑拨、蛊惑他人作恶,或者犯完事就跑,很少被当场抓住。
以往没有天疏阁的时候,凡遭遇魔尊现世作恶,人们只能想方设法向佛家、道家结丹期甚至更高阶的得道修士求援,这些得道修士出尘超凡,灵力之纯净虽比不上玄真剑修,但比其他修士都要强上许多,能彻底除掉魔尊的一条命,避免它跑走再回头报复。
而有了天疏阁之后,魔尊一出现,天疏阁通常能在极短时间内侦察到,会立刻派出佛修或道修高阶法士处置,乌老猿曾是南海天疏阁资深法士,亲眼见证过高阶佛修是如何除魔的,那日佛光普照的斗法除魔苦战,直至今日,他每每回想起来,都还是感到心潮澎湃,忍不住嗟叹佛法高深。
但乌老猿还不曾见过玄真剑修是如何除魔的。
在场法士大多和乌老猿是一样想法,心底好奇又激动,都睁大了眼睛等着看阁主如何大显神威。幸好他们如今不像以前那样受天道束缚七情,不然此刻必定是神魂冰刺,很是影响观战。
心情虽激动,但对面毕竟是天地间最邪恶的魔尊,法士们毕竟还是有些担心阁主,生怕阁主在斗法中吃了奸诈魔尊的暗亏。但转念一想,玄真灵力最为克制魔尊,阁主又已是半步剑仙,想必除魔斗法不会太过艰辛。
裴牧云注意到众法士与倭寇都在观看,他清楚魔尊有多非人可怖,为了不让低阶修士和凡人被吓坏,他下决心速战速决,冷声宣告道:“你协助制作血珠子。伯仁既因你而死,你就亲身领教一番吧。”
众法士闻言一凛,集中起精神,知道阁主是要动手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裴牧云举起右手,五指在空中轻握成拳。
半空中那没有皮肤的拼接身体,像是小孩握在手里玩的泥巴一般,转眼就成了一个血肉圆球。
它根本来不及反应,连惊呼都没发出半声,就成了一个灯笼大小的血肉圆球。
裴牧云输出大量灵力,将血肉圆球裹起,裹成一个巨大的灵力球。
然后他灵力一引,血肉圆球瞬间在灵力球中爆开,炸碎的血肉被灵力焦灼,瞬间化成灰烬,落到灵力球的底部。
与此同时,血肉圆球的内核中炸出的无数乌黑魔气,一下子把灵力球撑大了无数倍,但这些魔气都迅速被灵力消解。
没多久,魔气尽数净化,灵力球中只剩下血肉烧化的灰烬。
裴牧云松手收回灵力,灰烬掉落沙地,海风一吹,就无影无踪了。
众法士看得目瞪口呆,这除魔未免也除得太快,别说一寸香都没烧到,根本是连点香的时间都不够,实在超出众人想象。
阁主看上去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魔尊捏成圆球爆死,虽与章剑客的遭遇不完全相同,却如阁主宣称的那样,依然有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味道。
反应过来,众法士直呼痛快。
满地倭寇面色都极为难看,女倭修从不曾想到华夏竟有这般强者,此时又嫉又恨,整个人都在发抖,中年倭修看清天疏阁实力,更是面色惨淡。还有少数几个倭人,在裴牧云一个动作将魔尊捏成肉球时吓得失心疯发作,此时已瘫倒在地,像是傻了。
而乌老猿惊诧之余,心底还有些好笑,他毕竟是资深法士,对阁主颇有些了解,见阁主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爱对战,不由觉得有趣。阁主总喜欢直接甩修为,遇什么事起手都是先用大量灵力一压,压得人没脾气,连剑都不用出。
或许阁主的灵剑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在众修震惊的沉默中,只见阁主的灵剑铮然一鸣,飞到阁主眼前,微光忽明忽暗,一闪一闪,像在抱怨似的。
虽明白师弟是想速战速决,直接用玄真灵力除魔更有效率,但毕竟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灵剑抱怨剑主的奇景,解春风忍了忍,眼神还是没忍住露出些许笑意。
被自己的剑抱怨,裴牧云也是一愣,忽然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想到要用剑,他伸手碰碰剑身,带有安抚之意道:“下次一定。”
得了赔礼,灵剑委屈地又闪了几次,才自行飞回了剑鞘。
不少法士都善意地笑了出来。
恰在此时,一条闭着眼睛的大蟒蛇,从藏身地游了出来。
裴牧云与解春风对视一眼,都觉惊讶,他们早已察觉这条沉睡的大蟒蛇,并没有打算打扰,想等法士回去再试着问话,因为按蟒蛇天性,此刻人多吵杂,正该避而远之,这条大蟒蛇怎么会主动游出来?
众法士也都疑惑得很,却见这大蟒蛇一路直奔阁主和剑侠而去,大家一时都感叹这蛇胆子真大,但等他们看到这条大蟒蛇竟用蛇尾缠住剑侠的脚,蛇身还围着阁主盘绕起来时,对这条大蟒蛇的佩服瞬间就达到了巅峰。
虽无人认识这条大蟒蛇,但蟒蛇的习性,海边修士怎会不了解。看大蟒蛇这一连串动作,分明是饿了,打算把阁主和剑侠吞了吃,而且还是贪心到想等吃完了阁主再吃剑侠,所以先把剑侠的腿给缠住,不让预备粮跑掉。
再看这条大蟒蛇的修为,虽已经成精,但显然是刚成精不久,不过是炼气修为,居然打算吃掉两个半步剑仙!
“我滴乖乖,”有法士咂舌惊叹,“难怪都说蛇胆厉害呢!”
裴牧云和解春风看得更仔细,也就更加哭笑不得,因为这条大蟒蛇闭着眼睛,根本都还没醒。
它是在梦游。
解春风反手摘下剑,用剑鞘轻轻敲了下它脑袋。
大蟒蛇猛嘶一声,不高兴地凶狠睁开眼,一看清自己居然缠着两个威压逼人的高修,大蟒蛇立刻怂了,迅速游到十步开外,防备地盘起身子,正要开口询问,突然看到地上的倭寇们,立刻不开心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的粮食?”
粮食?!
地上倭寇脸色一白。
按前世知识,人并不在蟒蛇的食谱上,不是饿到极点蟒蛇是不会吃人的,因此裴牧云疑惑道:“你吃过人?”
大蟒蛇不高兴地摇摇蛇脑袋:“还没吃,你们就来抢!我都饿死了!”
裴牧云若有所思,解春风对大蟒蛇笑道:“我们是天疏阁的法士,这些倭寇侵占海岛还害了人命,我们只能把他们抓回去审问。”
大蟒蛇听的不是很懂,但它眯起眼睛,估量了一下,根本打不过,于是商量道:“既然他们干了坏事,留给我吃,不是省得你们运回去?”
一听这话,倭寇们全都连滚带爬地往法士靠拢,生怕被留下当蛇粮。
解春风也很遗憾:“案子还未查清,罪名未定,还不能留下给你。”
师兄胡闹,裴牧云无奈开口补充:“即使他们有罪,也不能留给你吃。”
蟒蛇吃东西是活吞,即使这些倭寇最终是死罪,也只能是斩首,不可能留下给蟒蛇吃,那未免有点太不人道。
大蟒蛇越发地不高兴,嘶嘶地赶人道:“打扰我睡觉,还抢我粮食,你们快走,不要再来了!”
裴牧云直言问:“你知不知道岛上妖类失踪的消息?”
大蟒蛇点点蛇脑袋:“知道啊,不然我怎么会没有粮食吃。你知道它们去哪了?我游水玩,漂得太远了,到了另一座岛上,差点回不来,结果等我回来,粮食都不见了,饿死我了。”
果然是饿坏了,不过,裴牧云也没想到,这条大蟒蛇竟是因游泳离岛恰好避开了危险,难怪它没跟其他妖类一起失踪。
乌老猿忍耐住危险直觉,主动问它:“这岛上如今缺少食物,你要不要随船回城?”
“我才不跟你们走,”大蟒蛇更加防备,连摇蛇头,像人挺起胸脯一样一挺蛇身,有些骄傲地说,“我会捉鱼。”
这把乌老猿都听笑了,众修都没再管的意思,反正大蟒蛇很会游泳,真饿到不行,它也能自己游回城。
解春风摇头笑笑:“那你回去睡吧。我们这就走。”
大蟒蛇狐疑地看看他们,怕他们赖着跟自己抢地方,但又想到自己根本打不过,哼一声反身游走,寻觅新地方睡觉去了。睡饱了才有精力捉鱼吃。
乌老猿安排法士将地上倭寇束手带走,倭寇们被大蟒蛇一吓,此刻都配合极了,上船时,甚至有些争先恐后,被法士轻斥才没有推搡。
裴牧云看向师兄道:“我们该去南海龙宫问问。”
解春风建议道:“我们刚才触怒了南海之主,贸然前去,只怕生出更多误会,按礼,也该先投个拜贴。”
“师兄说得对。”
纵使裴牧云对冗余礼节万分不耐,但如师兄所言,这次是他心急触怒在先,贸然前去恐怕要吃闭门羹,无论如何都得投个拜贴,周全南海之主的面子。
一行人架船回城,师兄弟二人亲笔写下拜贴,交托本城天疏阁的善水妖修送去南海龙宫。
东海龙宫里,龟丞相很慌。
他那么大一个少主,竟然不见了。

第67章 抹黑天疏阁
龟丞相是敖昆之母白蛟敖碧霞的老臣,他素不支持海陆密切来往,更看不惯白蛟性情作风,早早就主动请辞,远远躲去了外海。
若不是后来星归道长路见不平,帮助受欺凌的故人幼子夺回主位,又不顾千里迢迢亲自到外海来请,好言好语请龟丞相出山,龟丞相还真不肯回东海。
但即使被星归道长说动回了东海龙宫辅佐幼主,龟丞相本来也只打算留个几年,稳定了海里各方局势就走。
结果这一留,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归根结底,龟丞相这些年是看着敖昆长大的,他初时本还想报以冷眼,只做个份内辅臣,但君臣初一见面,他就万万没想到幼主竟是脾性憨直,与其父其母根本半点不似,实实在在是个好孩子。
龟丞相这些年长吁短叹,时不时就想告老,但最终都没舍得走。
但话分两头,在龟丞相看来,敖昆这位少主,哪哪儿都好,偏偏就是缺了点心眼。
往好听了说,是老实可靠,往难听了说,就是极易被骗。
这不,昨儿去给星归道长送了个葬,回来满口都是天疏阁主、春风剑侠、天疏阁,一副很想加入的模样,可把龟丞相愁得够呛。
星归道长是个老好人,但他那俩徒弟,可都过于厉害了,哪里是什么好相与之辈!倒不是说这两位不是正派人士,关键就在星归道长死后他们的种种行为,动辄牵连天下,明摆着所图甚大,要做的不是小事。
他们海底精怪,又不是凡夫俗子,更不在陆地上生活,就算陆地上各方打破了头,也影响不到海里。明明可以在海底安安生生的,他们何必去掺和陆地上的闲事?但少主秉性正直,这番明哲保身的话,龟丞相又不能对少主直白地说。
但他毕竟事君日久,挑敖昆听得进的话说了,不仅晓其利害,把天疏阁主和白龙有多强大可怖的事实摊开来摆明,还有意提了白龙和四海[龙]宫的可能冲突,本是意在借少主血气方刚,想必不甘被龙比下去,这样一来,少主或许多少会对白龙产生些芥蒂,就不会再被这两人迷惑。
当时敖昆也听得好好的,似乎打消了继续与那两人深交的念头,龟丞相还以为少主能安心待在宫里了,结果一转眼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少主从不会偷偷出门,去哪都主动相告,不会故意教人担心,也是不愿侍者被责罚疏忽。
因此,这还是敖昆第一次不告而别,冷不丁发生这种意外状况,可不把龟丞相急坏了。
发现少主不见时,已是次日清早,龙宫侍者都说少主昨夜出去散心就没回来,这到底是去哪里了?
龟丞相立刻派出海底精怪四处寻找,这一找就找了足足一天,结果竟发现整个东海都没有少主的蛟息。
眼下少主已失踪两日,少主失踪前逗留过的地点就只是东莱城,龟丞相再讨厌陆地也没办法,只能化为一个驼背老者,往东莱城中一探。
刚一进城,龟丞相就觉东莱城中气氛微妙。
其实他有所不知,前天大白天,东莱府尹吴贤大人不明不白就死在街头,前天夜里,舰队又忽然悄悄离港,百姓们私下猜测着,不少人都怀疑长公主要有什么大动作,平头百姓唯恐受到牵连,因此万分谨慎行事,说话言语都轻声许多。
这种时候,一个陌生老翁四处走动,自以为很隐蔽地听人说话,百姓们自然避之唯恐不及。
百姓为求自保的谨慎言行,却让龟丞相加深了心中偏见——这些凡夫俗子竟轻松看穿了他不漏痕迹的偷听,可见都是心眼歪斜之辈!凡人奸诈不可信,得赶紧把少主救回去!
龟丞相满心焦急,正准备找人打探消息,恰好几位行色匆匆的法士们路过身边,他赶紧跟上。
这几位法士语速极快,互相说着“也亏他们想得出来”“真是荒谬”之类的话,听语气却不怎么愤怒,更像是见了什么可笑的事,其中一位还说“简直不知该如何报告阁主”。
龟丞相听不明白,思及少主,到底是叫停了他们:“请诸位法士留步。”
这几位法士修为都不差,尤其其中一位正是东莱城天疏阁的总领法士震七,他端详驼背老者片刻,拱手笑道:“晚辈见过龟丞相,不知丞相何事出海?”
竟被人叫破身份,龟丞相心底一凛,半真半假的疏离道:“我家少主年少贪玩,不知去了哪里,各位法士可曾见过他?”
震七回想道:“东海之主?前日清晨同路送葬,后来各自散场,就没再见着。听海角城天疏阁的同道说,他昨日早晨伴游阁主乘坐巨舰到了港口,还与阁主聊了一会儿,随后去了哪,我就不知道了,要不然,我帮您问问阁主?”
一听敖昆竟然伴游天疏阁主乘坐的巨舰,龟丞相就气不打一处来,而且,敖昆既然是去了南海,想必是逗留在了叔父那里,龟丞相一心要去南海龙宫捉拿少主,哪里还顾得上礼貌,他冷冰冰对震七道了声“不必劳烦”,竟是转身就走。
这举动颇为无礼,有法士想叫住这粗鲁老翁说说他,却被震七拦住,只道罢了。
却说龟丞相得了线索,急匆匆往港口方向赶,却在路过一家面馆门口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面馆门口围了一大群人,都在听故事,对他们说故事的小兵,搬了张板凳坐在面馆门口,手里还端着碗粗茶。
什么故事?天疏阁主如何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故事。
在东莱城百姓耳朵里,这故事可太熟悉了,他们一听就知道,这些恶行都是刚死的东莱府尹吴贤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被说故事的小兵强行按在了天疏阁主身上。
为什么这么离谱,还有这么多百姓围着听,那就要从明樑帝下的命令说起。
前日朝堂上,明樑帝得到了污蔑裴牧云和天疏阁的妙计,当时就依言下了死命令,要求各级地方官员,都必须拨出专款、派出专人,深入民间,四处传播,揭穿反贼裴牧云蛊惑民心的真面目。
明樑帝下了旨,旨意层层下发,立马激起各地官府后衙一片骂娘之声,地方官员恨不得把那个献计官员的祖坟给刨了。
道理很简单,天疏阁这些年救的百姓、为百姓主持的公道,数不胜数,朝廷京官向来高高在上,必然感受不深,可他们这些地方官员却再清楚不过的,要他们派人出去四处抹黑裴牧云和天疏阁,就等于是主动跟当地老百姓过不去,压根就是自找麻烦,尤其是那些民风剽悍或历史成分复杂的地区,当地官员恨得给那献计官员扎小人。
这帮就会动嘴皮子的废物京官,有这么能耐,他们怎么不下来骂一个看看!
但明樑帝下的是死命令,下面各级地方官员自然是不能不办。
俗话说得好,上有谕旨下有对策,既然不能不办,能做文章的,就在于怎么去办了。
各地官员也不都是一个想法,也有主动施行的,比如京城府尹,旨意一下达,他就屁颠屁颠搜罗了一大帮狗腿,在京城四处散播抹黑裴牧云和天疏阁的谣言。
京城天疏阁的反贼们一看这还得了?干了他们!
于是当夜,京城府尹及其狗腿们家里就都闹起了鬼,闹的还不是一般鬼,是列祖列宗显灵怒骂不肖子孙,这些祖宗老鬼竟然还能打人,用不知哪来的廷杖把他们打得肿臀瘸腿,次日纷纷告假,再换一批狗腿也是如此,京城府尹被打两次,吓坏了,趴架子上也要上朝请辞,痛哭流涕地说家里老祖宗显灵骂自己冤害好人不忠不孝,满朝皆惊,明樑帝气得差点吐血。
等出了天子脚下,办事的花样就多了。
鎏金黑城直接就没让宣旨的使者进城,一刀宰了了事。
芙蓉城是玄真观所在地,当地官府找了一个扬琴班子,搭了台让他们给百姓们表演琴书,这扬琴中阮等乐器一奏,书就开讲,讲这天疏阁主为什么坏呀?因为他个清清冷冷修道人,长得却那般招惹芳心,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直教相思空洒泪空盈……
外地地方官也不是没有想主动施行的,然而,在天疏阁广得人心的大局势下,主动愿意站出来抹黑天疏阁的,不是地痞无赖就是无耻之徒,这种人四处走访,谁会信他们的鬼话?
有些各地官员以此类推,甚至专门找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地痞无赖去胡说八道,反正是完成了任务,至于这人会不会被愤怒的百姓打死,他们就不管了,死了更好,少个祸害。
而东莱城情况更为特殊,这里刚死了府尹,新官还没上任,是守军暂时代管,就随便派了个小兵去糊弄了事。
这个被不幸选中的小兵,就是那个前日为吴贤打伞的小兵,他也算是在生死攸关的大门外溜达了一个来回,每每想到自己竟曾与魔只隔一条街,他就吓得面色发白,但是,经此一役,他也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倒霉的时候,想再多都没用。
他前脚刚悟出这个道理,后脚就接到了抹黑天疏阁主和天疏阁的命令。
小兵在那一刹仿佛老了五十岁,望向东海,老泪纵横。
但男子汉大丈夫,该干的活还是得干,命令是接到了,他还不想被愤怒的乡亲们打死,这活该怎么干呢?
冥思苦想之后,仗着城中无官,小兵干脆从亲身经历取材,绘声绘色地跟大家讲起了《狗官吴贤的缺德二三事》,他只把吴贤的名字换成了裴牧云,其他一个字都没改,搬过板凳就跟大家说了起来:“东莱府尹裴牧云,大家记好了,东莱府尹裴牧云!我跟大家说,这个东莱府尹啊,真不是个好东西,那日……”
东莱城百姓们熟悉情况,大家心照不宣,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有大声叫好的。
但龟丞相不知道啊,他一听,这天疏阁主竟然还强抢过民男?!他登时就变了脸色!
驼背老者小跑着冲到港口,避开人潮往水里一跳,化作一只大海龟,立刻就往南海去了。
龟丞相心急火燎地冲到南海龙宫,气都没喘匀,就问:“少主在哪?”
南海之主本就正因为天疏阁主的无礼触探不爽,闻言更是疑惑,冷硬反问:“我怎么知道?那孩子不在东海?”
“坏了!”龟丞相老手一拍大腿,气得直跺脚,“少主一定是让天疏阁主给掳去了!”

敖昆竟被天疏阁主掳去了?!
南海之主敖凌听了龟丞相这话,登时大为震怒,但他到底是熟知龟丞相的作风,这老龟对待陆地诸事的态度多年不改,向来是一副见了风就是雨的架势,不仅偏听偏信,还爱夸大其词,绝不能全然听信。
敖凌生性谨慎,此时按捺怒气,皱眉质问:“你这话可有根据?”
龟丞相担忧少主心切,见南海之主竟还怀疑,气急道:“那东莱城都传遍了!城中凡夫俗子口口相传,都已看穿天疏阁主的真面目,三人两口还能说是谣言,人人皆知的事,哪还有假?!”
听他这话,敖凌就更加怀疑,天疏阁主在百姓中的名声无人能比,东莱城还是他师父星归道长老家,若连东莱城百姓都说天疏阁主不好,那其恶行不该早就传遍天下?
却是此时,守门海兵进来汇报,说天疏阁派人送来了拜贴,请龙王亲启。
敖凌接过一看,见拜贴中将海岛遭倭寇强占、岛上小妖妖修失踪的前因后果写得明明白白,天疏阁主为一时情急冒犯了南海之主道歉,那白龙也未托大,以南海龙王称呼敖凌,字句依礼。
观其二人字句,既不殷勤也不倨傲,平实诚恳,不像奸恶之徒,符合往日敖凌从海民那听说的好风评。
“快给老夫看看!那贼子写了什么?”龟丞相急得直往敖凌身边挤,一目十行看完了,立刻嗤之以鼻,“哼,狡辩!咱们就该立刻找上门去,救回少主!”
两厢对比,敖凌更加怀疑龟丞相所言非真。
其实,敖凌心底对东海是有份积怨在。
当年他二哥非要娶东海白蛟为妻,落得个凄惨下场,龟丞相就是极力促成这段姻缘的老臣之一,在敖凌看来,这些东海臣子肯定早就知道敖碧霞和姬肃卿之间的事,才会极力促成东南二海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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