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裴牧云by步帘衣
步帘衣  发于:2025年0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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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春风看向两位儒修,无平日温和,却也还客气:“二位起来吧。”
听话站起身来,秦无霜又是深深躬身一礼,请罪道:“主上派我将春风剑侠骗去儒门,已是我之过错。前日阴谋,除了毫不知情的姒晴师姐,我儒门高修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罪大恶极。何况,那日天疏阁主为我隐瞒谋反之心,救命之恩,还未曾言谢。今日前来吊唁,也是奉主上之命伺机监视。此刻站在两位前辈面前,真是羞愧难当,要打要杀,无霜绝无二话。”
她言辞恳切,不似作伪,裴牧云与解春风却没太大反应。
他们已经决定要掀翻儒门根基,哪会特地动手对单个儒修复仇。她的谋反之心,说不定反倒会主动与他们为敌。
再说,无论秦无霜所言是真是假,她都不是首谋,就算他们要对儒门高修动手,也不会先轮到她,这一点,秦大人七窍玲珑心,必定是盘算清楚的。
倒是姒晴将军毫不知情这一点,裴牧云和解春风都有些在意。
姒晴将军,大名鼎鼎的爱民之将,儒门招牌。
解春风本对姒晴将军颇为欣赏,两人也打过几次照面,此时才看向她,微微颔首:“姒晴将军。”
姒晴深深躬身一礼:“在下惭愧。”
裴牧云睁眼看向姒晴,她的功德修为都无愧爱民之将的名号。
与裴牧云那日见过的儒门高修,真是云泥之别。
他想了想,才道:“前日姒晴将军若在,儒门不至于颜面尽失。”
姒晴一愣,明白过来天疏阁主指的是那金字剑阵,是说她无私。但她一不愿踩着同僚自夸二不愿为自己辩解,竟不知该如何回复。
秦无霜抢过话头,沉痛道:“主上是怕师姐违令给玄真观通风报信,特意瞒着师姐,将师姐调走。若师姐知情,我儒门不至于铸此大错。”
这话说得讨巧,而且是为姒晴将军讨巧,秦大人还挺姐妹情深。
但事已至此,说再多假如,又不能把师父换回来。
解春风与裴牧云都没接她的话,解春风客气地赶客道:“二位还有何事?我们家事在身,不便奉陪。”
秦无霜闻弦歌知雅意,本还想探探天疏阁主虚实,却也明白不能讨嫌的道理,正要说几句场面话告辞,却听师姐老实问:“天疏阁主,你昨日对法网说的那些话,可是真心?”
听出姒晴语中向往,秦无霜竟然破了笑面功夫,下意识流露出算谋厉态。
她心中激凛,师姐这样务实的将领,竟也被天疏阁主的空谈煽动,实在出乎她意料之外!她的谋反大业,虽有不少同谋,但她最倚赖的武将、唯一信赖的同谋还是师姐,若师姐被骗走,她找谁去血洗儒门?!
事态不妙。
“是。”裴牧云答得简单。
姒晴追问:“你说的‘每一个人’,你说的‘百姓’,也包括女子么?”
裴牧云这才认真看向她。
敌方重要将领。真正的爱民之将。
可争取对象。
“自然包括,”裴牧云平静道,“在我的家乡,贫家女儿可以上学念书,女子与男子一样工作,选择各行各业,有女战士、女学者、女差役、女商贩。女子们自食其力,掌握财产,人身自由,婚姻自主。”
在姒晴与秦无霜听来,裴牧云这一段话,比昨日所有言论,都如震耳惊雷。
秦无霜愕然瞠目,但见师姐神色竟更为动摇,一时心急如焚,正欲辩驳一番,揭穿天疏阁主的空谈,却被姒晴挥手阻止。
姒晴回想刚才天疏阁主让小花妖去看一眼星归道长衣冠,必定是今日就要立冢,心中有了计较,硬声问:“两位前辈今日可是要扶灵回乡?”
解春风回道:“正是。”
姒晴老实道:“那不多叨扰。不知我与师妹可否先行前往东莱等候?在下想送玄真掌门一程,也想等天疏阁主忙完要事,再请一续。”
裴牧云与解春风对视一眼,答应下来。
“多谢。”姒晴对他们拱手道谢,秦无霜也只能忍气行礼。
两人转身要走,姒晴却又停步,回头对二人赔礼道:“方才,我师妹不知说什么得罪了那位小姑娘,还请两位前辈代我传个歉意。”
已经看出师弟有争取敌将之意,解春风和声告知她道:“牡丹花雌雄同体,没有人的男女之分,祂不爱被以男女称呼。”
“竟是如此……?”
姒晴从未听闻妖类还有这种与众不同的心思,但她稍一深思,意识到自己从未与妖类深交,去哪听闻人家心思。
说白了,妖鬼精怪在儒家眼里都非正道,倒是天疏阁对妖鬼精怪极包容,甚至吸纳妖修鬼修为法士,为此没少被诋毁。
既然得知缘故,她也不多做烦恼,再次拱手道:“先走一步。”
两位儒修乘上飞舟,先去了东莱城。
裴牧云与解春风转身进门,纸人们才纷纷从门后跳出来,“憋死吾了!”“主人猫猫,吾等乖乖没出声呐~”“猫猫,吾等乖呐!”“主人猫猫,漂亮花花是谁呀?”“对呀,花花是谁呀?好香呐!”“主人猫猫第一漂亮,花花第二漂亮!”“非也非也,主人猫猫不变猫猫第一漂亮,主人猫猫变猫猫第二漂亮,花花第三漂亮!”“对呐对呐!”“主人猫猫第一漂亮!”

第34章 扶灵回乡
纸人们一片私心追捧,把裴牧云听得十分无奈,他一个寻常男子,如何能与国花化形相提并论。
容貌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若看待其他事物也这般私心偏颇,那就不好了,因此对纸人们教诲一句:“看待事物需公正,不可如此偏私。”
纸人们竟不服气,边蹦蹦跳跳地跟在两人脚边往前殿走,边七嘴八舌地反驳:
“才不呐!”“才不是偏私。”“吾等说的是实话!”“对呐对呐,都是实话。”“是实话实说!不是偏私。”
见裴牧云微微皱眉,解春风笑道:“这些小家伙待你毕竟与别个不同,它们真心这样觉得,就让它们这样觉得吧。”
本是小事,解春风开口了,裴牧云也就放下,低声应了。
解春风偏过头对纸人们眨了下眼睛,才道:“你们闻到的是牡丹花香,那个小朋友是洛阳白牡丹,自名斩沧澜,你们叫祂沧澜便是。只是切记,别用男女类称喊祂。”
不论是珍稀灵植,还是凡间花草,都与人不同,是以花蕊分性别。
最好理解的一类是[雌雄异花异体],比如柳树,它的花分雄雌,一棵柳树上要么只有雌花,要么只有雄花。因此,柳妖化形就和人一样,要么是女,要么是男。
与之略有不同的是[雌雄异花同体],比如石榴,它的花也分雄雌,但每一棵石榴树上都既有雌花又有雄花。因此,石榴妖化形就可男可女,随意变化。
还有就是[雌雄一花同体],每一朵花都既有雌蕊又有雄蕊,兼具雌雄两性,不分雄雌,就比如白牡丹。
还有他类不多赘述。
天下大多数百姓修士,对妖鬼精怪幻想多多,实际接触少之又少,心中还普遍抱有刻板成见。玄真观师徒三人对待妖鬼精怪不会有偏见,走南闯北阅历广博,故而能从经验中总结出一套见识。
因为解春风刚才的维护,纸人们短暂将小气师兄视为同道,听他这样叮嘱,它们本就不在意什么男女,一片熙熙攘攘地答应道,“吾等省得!”“原来是白牡丹丹~”“主人师兄,吾等记着!”
裴牧云和解春风踏入前殿,纸人们跟在二人脚边,也一个个腾跃而起,跳过高门槛。
想起主人猫猫昨日说不许在前殿吵闹,纸人们都自觉捂住嘴巴安静下来。
玄真观的前殿,是用来供奉女娲创世大神塑像、玄真派祖师爷的剑与炼剑炉的。
星归道长不爱繁文缛节,玄真派本身也没什么刻板礼仪,因此,这前殿,他们师徒三人就是每月初一、十五开门进来上个香。这还是在家的情况,若是初一十五还浪在外面,那更省事,对着青城山方向行个礼,就算是遥祭了。
不过,他三人虽不重礼节,对女娲大神和祖师爷的尊崇,可都是诚心诚意。
前殿布局简单,正前方是女娲创世大神塑像,白玉雕成,莹莹生辉。
塑像前是一张长几,上面供奉着玄真派历代掌门牌位。
长几前是一张长桌,左边供奉着祖师爷炼剑炉的一块残胚,右边供奉着祖师爷的剑。
祖师爷的剑,也就是被星归道长拿去用的掌门之剑,此时正好好摆在兰锜上,替换了先前星归道长用树枝子变的假货。
那根树枝子,昨日解春风和裴牧云对着看了半晌,最后拿到后院栽进了土里。
此时,前殿中央,摆放着那樽机术师合铸的不锈藤纹金棺,棺内放着一套整齐叠好的衣冠,棺盖还未阖上。
白牡丹小朋友伏在棺前垂泪,听到二人进来,举右臂拭了泪,嗓子低哑:“两位恩公。”
花妖退为幼苗,有些像人不喝孟婆汤就投胎转世,虽过往种种都记得,却如隔镜观花,除了将玄真掌门的救命之恩牢记心间,其余都如前尘看淡。
白牡丹重新化形后,玄真师徒尊重祂自己起名的想法,星归道长还在天疏阁主的启发下给祂造了一支机械左臂,春风剑侠则传授给祂一套适合妖修学习的剑法。
玄真师徒三人都对祂有再造之恩,因此,一声恩公总改不了口。
解春风平和劝道:“师父说多少次了,即使不愿以姓名相称,叫声前辈即可。”
“是。”
下次再见不知何时,裴牧云想起来问:“左臂可需调试?”
这支机械左臂,隔三个月就该调试一回,如今师父不在了,目前放眼九州只有裴牧云一人知道该怎么调试,自然得问一声。
白牡丹举起左臂做出一些测试动作,绿茎细枝缠绕于冷黑钢骨上,如同筋脉,牵引机械臂各部分齿轮关窍流畅配合,稚声沉稳:“无需,前辈放心。”
裴牧云点头,视线落到棺上,看向师兄,拿不准地问:“猴叔可要再看一眼?”
解春风也拿不准:“我去问一声。”
“一起吧。”
他二人往后院去,进了流瀑亭。
老猴蹲坐在星归道长常用的那张铁桌子上,桌对面挂着一幅新送来的水镜卷轴,画面上,是天柱缺口的实景。
老猴望着卷轴,戴着铜框老花镜,仔细看微风吹过缝隙扬起的沙。
“猴叔,”解春风温声问,“该盖棺了,您再看一眼?去东莱,您跟我们一起吧。”
老猴摇摇头:“死物空坟,他又不在那,有什么好看。”
顿了顿,抬头看向他们,慈祥道:“猴叔就在家里,在家等你们回来。记得回来啊?”
解春风与裴牧云闻言大怮,却极力掩了悲思,只郑重应道:“牧云、春风记得,猴叔放心。”
老猴咧嘴笑笑:“去吧。”
师兄弟二人回到前殿,依礼阖了棺盖,三人上香拜过。
解春风本想化为白龙,载着师弟与金棺飞向东莱城,他不介意给师弟师父当回坐骑,白牡丹也想送师父一程,解春风就没提这话。
裴牧云与解春风站在金棺左右,以灵力托着金棺,白牡丹抱着一块石碑,三人一棺乘云而起,向东莱城飞去。
儒门飞舟上,秦无霜与姒晴一路争执。
眼见着都快到东莱城,师姐却还冥顽不灵,秦无霜气道:“师姐听了他几句空谈,就是昏了头了!你这么些年,除了领兵作战,难道其余时辰都瞎着眼睛!天疏阁主说的那些,天下有几个臭男人当回事。别说男子,大多数女子都浑浑噩噩,你听他梦话、”
姒晴打断她反驳:“正如你所言,天疏阁主若不在意,怎么说得出那番话?你也说,那番话,即便是女子,都有想不到、不敢想的。”
“我可没说他话说得不对,但那番话只能是天方夜谭!”秦无霜凌厉道,“只有血洗儒门,只有把权都握在我们手里,才能改变女儒的出路!”
姒晴反问:“那民间女子呢?”
师姐固执,这问题不知问了多少次,简直是鬼打墙,秦无霜答得都不耐烦了:“我们掌了权,改善风气,民间女子自然多少能享受些优待。那些实在愚昧的,想不通的,她们自己浑浑噩噩,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他又有什么办法?说得好听罢了!”
姒晴闭上眼,平静道:“你说眼下唯一可行之道,是血洗儒门、由你掌权、全数换上新风气的高层,我赞同你。但事成之后,某日你手下的办事能臣霸占田庄,又或是强抢民女,我也猜得出你会如何处理。我也是儒修,我也曾身居高位,我不傻,也不瞎。我只是想听听看他的办法。”
“听他空谈的办法?”秦无霜无可辩驳,满心不忿。
姒晴却道:“既是空谈,你着急什么?”
秦无霜忽地柔声笑道:“我倒没想到,天疏阁主剑阵一个私字,就让师姐对我生了芥蒂。”
“怎么会?”姒晴老实地说,“你有私心我早就知道。”
这话前半句说得秦无霜狂喜,后半句说得秦无霜震怒,最后面沉如水,只站在船头看着前方逐渐清晰的东南海景。
直到飞舟抵达东莱城外,徐徐降落时,秦无霜才又笑了起来。
“竟这般热闹。”
她看了看,指着没人搭理却趾高气昂的东莱府府尹,对姒晴笑道:“师姐你瞧那个人呀,他像不像一条狗?”
姒晴循声看去,认出那人,竟点了点头。
秦无霜霎时笑得无比明媚。
东莱城的城门外,此时聚集了好些百姓修士。
今日,早上本就有不少百姓修士因为水镜卷轴聚集在新出现的东莱城天疏阁外。所以,天疏阁法士们出门时,就有逗留阁外的人好奇问了一句。
法士回答,他们是要去城门外,等着接玄真掌门灵棺。
星归道长是东莱城的骄傲,百姓们看了水镜卷轴、设计图稿和昭榜,互相讨论着将儒门阴谋弄明白后,已然是群情激愤,听了法士的话,竟全都自发跟上法士们,连养家糊口的农渔本业都不顾了,一起涌去了城门口,只想送老乡一程。修士们有立刻跟上的,也有赶紧发信笺呼朋唤友的。
如此,百姓修士们就在城门口聚集起来。
结果人越聚越多,守城兵将不敢担责,赶紧把消息报上去。
这事,就传到了东莱府府尹的耳朵里。
东莱府府尹,吴贤,恰好是儒门中人。他修为不高,只是炼气,却有少奋斗八十年的青云之志——几年前,他刚当上东莱府府尹,得意到千里迢迢跑去儒门报喜,头脑一发飘,竟当场对秦无霜提亲。秦无霜好悬没被气死。
儒门之主怎么看得上一个小小府尹为婿,而且吴贤随口提亲,等于拿秦无霜的名誉开玩笑,姬肃卿当场就发了怒,随便找了个由头把吴贤责骂一通,赶回了东莱。秦无霜后来暗地给他下了不少绊子,直到今天都没消气。
换了谁都会从此夹着尾巴做人,但吴贤,却是个极度自信的人。
当日求婚被拒,他认为是秦无霜故作姿态拿捏,回到东莱一想,主上发怒,一定是存着鞭策佳婿的心思,那么,他只要做出能够讨好主上的大事,迎娶贵女必定是顺水推舟。
所以今日,吴贤一收到守城兵将的消息,就意识到他苦等的那个时机,终于是到来了!
早上天疏阁外的水镜卷轴和昭榜,吴贤自然不会去天疏阁外跟平头百姓一起挤着看,只是让差役看完转述一番,听完转述,他深觉玄真观师徒不仅矫情,还很擅长蛊惑民心,竟能成功败坏了儒门声誉。
如今一听到天疏阁法士纠集百姓修士去城门外等玄真掌门灵棺,他心里立刻就清楚了其中阴谋。
这必定是玄真观故意做给百姓看的博取同情的戏码!目的,就是为了进一步踩低儒门!
错不了!
这种危急关头,若是他吴贤站出来,维护了儒门威严,挽救了儒门面子,岂不就是儒门的大英雄?
吴贤越想越美,头一次跑得比跟班差役们都快,颠儿颠儿地就拱到了城门外,满脑子都是如果玄真观要强行扶棺入城他该引用哪段经典喝斥、如果玄真观要武力威逼他该做出哪种宁死不屈的姿态……等等等等,脑内虚空对敌,见招拆招,当真是精彩无比。
没想到,他脑子里想象着秦无霜的十里红妆时,竟有一艘儒门飞舟从天而降,那飞舟上,不是秦无霜又是哪位?!
望着美人一双梨涡,吴贤先是看酥了半边身子,猛地一想不对,她该不会是跟自己抢功劳来的?!
吴贤脑子里判了案,面上立刻就露出不悦之色,秦无霜刚一落地,他就趾高气昂地走上去,仰起头问:“无霜小姐来我东莱城做什么?”
一见这头黑矮猪,秦无霜就火从心头起,但她明眸一转,察觉到百姓修士们对她的不屑视线,面上流露出不情愿的小女儿模样,字正腔圆道:“主上派我来此等候,要我监视天疏阁主动向。我,我虽不愿与天疏阁主为难,却也是,无可奈何。”
一听是主上命令,吴贤猜疑稍歇,但见秦无霜神色间似对那天疏阁主有倾慕之意,又立刻不悦起来,挺起胸膛冷笑道:“我是本地父母官,无霜小姐奉命而来,我不拦着,你在旁看着就是!我也好心提醒一句,无霜小姐可不要内外不分。”
被他忽视了半晌的姒晴突然出声问:“你什么意思?”
吴贤脊骨一寒,抬头一看,竟然是姒晴将军!他眼神落到她的越王之剑上,被杀气一煞,顿时软了腿,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秦无霜本快气炸,此刻不知看到什么,竟又对吴贤笑了起来:“吴大人,我听说你家祖上出过一个秀才,深受东莱百姓爱戴,土地庙里的土地公呀,就是按照他的模样塑的,是也不是?”
被她软语一问,吴贤即刻膨胀起来,把什么越王杀气都丢到脑后。
他们吴家最出息的老祖宗就是吴秀才,而且他还不是嫡传,只是个旁宗亲戚。可是美人在前,吴贤有心抬高自己,还故意露出一分不屑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我家祖上也算是官宦之家,区区一介秀才,我倒记不大清,没什么好说的。”
秦无霜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反手握住师姐臂铠,扭头就走:“师姐,日头这样晒,咱们去那边的阴凉地站着。”
吴贤直愣愣地看着她二人联袂而去,忽觉好没意思。
他刻意环视一周,发现天疏阁纠集的百姓修士还真不少,其中竟还有些怪模怪样的妖怪,更是不耻,特意往地下吐了口唾沫:“呸!乌合之众!”
秦无霜与姒晴走到城门偏侧的那块阴凉地,她们旁边,有一众不便现身的隐身在此,百姓与低阶修士看不穿这隐身术,秦姒二人却是一目了然,二人对他们颔首见礼,他们有的颔首回了礼,有的只是对了个眼神。
其中一位老者正掩着面唉声叹气。
等了约半刻,遥见三人一棺乘云而来。
裴牧云与解春风遥遥看着东莱城,这是座半岛之城,因为临海风大,一眼看去少有高耸建筑,却多了分开阔之气,城外港口泊着一艘艘巨船,海水碧波接天,勤劳的渔民早已出海,渔船在海浪中来去,盐民也已在盐田中忙活,远处农田中也有耕作的身影。
来到东莱城,就明白师父那份豁然大气是缘自何处。
但云头未落,裴牧云就是一愣:“师兄。”
城门外,竟有不少百姓修士们正跪地叩首,迎接师父灵棺。
解春风和裴牧云想不到竟有这么多人给师父送葬,对视一眼,皆是百感交集。
落地后,两人对众人深深躬身一礼。
解春风哑声劝道:“感激不尽。大家请起。”
百姓修士们陆续起身,不少人都好奇望着那奇异金棺,东莱城天疏阁总领法士定了定神,按捺心中紧张,正走上前去,却被突然窜上前的吴贤抢占了先机。
纸人们好奇,在裴牧云道袍袖子里钻来钻去,被裴牧云引动灵力一拍,赶紧躺倒。
吴贤站定,他高昂着头,拖着腔调道:“本官乃是东莱府府尹,吴贤。”
此人态度倨傲,却毕竟是一方父母官,解春风客气喊了声吴大人,然后想到会不会是对方误会他们要携棺入城,毕竟对许多人来说这是个大忌讳,因此和声解释道:“请大人放心,我们不入城,走城外的路进山。”
吴贤却是与他同时开口,阴阳怪气道:“玄真观为何纠集乌合之众?难道是想冲击守城兵将,强行携棺入城?!”
二人话音几乎同时而落。
解春风面色一寒。
听到百姓修士们的嗤笑和嘘声,吴贤一张黑脸竟涨得通红。
吴贤还想说几句话扳回场面,忽然听到一阵阵惊呼。
他循声看去,发觉城门下竟突然现身了几个、几个!那是……老祖宗?!看到自己未闻达时隔三差五就要跑去拜一拜求官做的老祖宗,吴贤两眼瞪得滚远,脚一软瘫倒在地。他刚才骂老祖宗的话,该不会被老祖宗听到?!
现身的一众,法力都不低,片刻就到了裴牧云与解春风面前。
头上有一对犄角的男人率先一拱手:“东海之主,青蛟敖昆。”
海水如玉带环绕、半身鱼尾的一男一女颔首:“鲛人族,族王族后。”
官袍皂帽、手持笏板的老者上前一拱手:“东莱城城隍爷徐山河。”
城隍爷身边的六位下属依次躬身行礼:
“东莱城城隍庙阴阳司吏。”“纠察司吏。”
“文判官。”“武判官。”
“日游巡。”“夜游巡。”
站在最边上的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书生做了个揖:“东莱城土地公吴秀才。”
报完家门,他们齐齐一低头,拱手道:“特此前来,接星归道长灵柩回乡。”

第35章 风云奉祀
东莱城城门下,刚站起来的百姓与守城兵将又跪了一地,口里不住低念着“城隍爷保佑”“土地爷保佑”“龙王爷保佑”等语,各个虔诚。
城隍爷及下属,是与凡间“阳官”对应的地府“阴官”,由阎王选择本地逝世的忠烈清官担任,专责这一地的大小阴间事务。土地公土地婆,是守护一地的福德正神。城隍土地是九州信众最多的民间神邸,百姓对他们有天然的乡土亲近,怎可不拜。
四海之主虽是蛟身,民间都以龙王爷尊称,尤其是东莱这样靠海吃海的半岛之城,见了东海之主当然是要大拜特拜。而鲛人族,是广泛存在于沿海传说中的灵族,眼见两个鲛人果然如传闻中那样美丽,自然也要拜一拜。
所以,对东莱百姓来说,现身的这几位都是要烧香供奉一辈子的神仙,今日有幸亲眼得见,怎能不诚心叩拜。
百姓心中都有一个想法,这些保佑百姓的神仙都自发来给星归道长送葬,更显出咱老乡星归道长的人品,真是比阴险儒门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心里发虚的吴贤感受到四面八方扫来的不屑视线,更是缩头藏尾,如果不是此刻走动太过显眼,他真想赶紧溜回城中。
裴牧云与解春风都料理过丧事,所谓丧事不请,本就不可主动请人。何况师父修体神魂俱灭,立衣冠冢是师父为他们留下的遗命,却不是因为师父看重后事缛节,而是舐犊情深,不愿他们两个待在观中睹物伤心。
他们师兄弟既是了解师父心意,也是强忍悲痛,哪有心思大张旗鼓,讣告都是贴在玄真观内,压根就没有告知外人的想法。
却不料仁者无敌,师父一生为善,交友遍四海,德深望重,无需相请,民间神邸、修鬼精怪、百姓乡亲都自发前来为他送葬。
两人心中感激,解春风压下喉头酸涩,带着裴牧云深深回礼,诚心道谢。
却听东海之主敖昆抢先回道:“何须言谢?玄真派三位恩公待我恩重如山,为星归道长送葬,我份所应当。”
此言非虚。前任东海之主是敖昆的母亲,白蛟敖碧霞。她与星归道长是旧识。许多年前,有一次,星归道长带两个徒弟回东莱吃面,忽然想起与白蛟已是数十年未见,就领着他们往东海龙宫里去游荡一番,却不料已是人事皆非,不仅白蛟亡故,连本该她儿子继任的东海主位,都被她夫弟夺去。
星归道长见故人之子饱受欺凌,哪里肯依,与两个徒弟一起大闹东海龙宫,把那夺位伪蛟赶出东海,帮敖昆夺回了东海主位。蛟与龙似,那时敖昆才是不到半百的幼蛟,在蛟中属于乳臭未干,星归道长将他托给白蛟旧臣,自己也常来常往。直到敖昆坐稳了位置,才不再多去。即使浪到东海,也少入龙宫。
今日再见敖昆,他已长成个冷厉俊美的青年,解春风和裴牧云忆起往昔,竟双双生出与师父当年一样的人事皆非之叹。
两位鲛人听敖昆此言,默然点头附和。
而那东莱城城隍爷是星归道长的多年面搭子,一本正经道:“我与星归道长面友一场,怎可不来?”
土地公吴秀才沉痛道:“若不是星归道长,老朽已遭邪魔毒手,救命之恩,难以为报,如何能够不来送他最后一程。”
他们这样说,师兄弟二人倒不好再道谢,拱手一礼。
听这些神仙言语中都对玄真派十分尊敬,而且玄真竟有恩于龙王爷,百姓都很惊讶,随即与有荣焉,消息不灵通的低阶修士也有些小讶异。
此时才知玄真掌门居然救过老祖宗,吴贤更是气都不敢喘,生怕被老祖宗发现。
他们报完家门,原本混在百姓中的精怪修鬼,有不少都立刻站出来,也报了家门、吊唁两句,风云二人都一一谢过。
许多百姓此刻才知身边人竟是精怪,甚至是鬼,又吓了一跳,但见它们都无伤人之意,又想着天疏阁法士、春风剑侠和天疏阁主都在这,什么邪魔敢作乱?也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胆子大的还忍不住偷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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