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裴牧云by步帘衣
步帘衣  发于:2025年0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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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其中一只独眼狸花猫胆子最大,它似乎完全不怕奇怪的纸人们,轻巧地跳到解春风脚边,拿脑袋蹭蹭解春风的小腿。
解春风会意,弯腰为它轻挠下颚,又给它揉揉肩胛,技术极为优秀,把独眼狸花猫舒服地直呼噜,越呼噜越响。
“你这声响,倒跟云之南的灵珠子龙车有得一拼,”解春风笑语。
灵珠子是修士以灵力提炼各类能源得出的新能源,其效力,连师弟初见时都震惊不已。
灵珠子刚被发明出来不久,朝廷一经了解,立刻连颁圣旨严禁使用,一旦抓住,相关任何人等都是砍头大罪。
然而,云之南天高皇帝远,气候颇为不同,上古时还是流放之地,因此官员大多是云之南本州本土的人。云之南,别说百姓精怪,连花草树木都是十分的剽悍,本土官员大多也是同个味道。只要有利于民,他们才不管上面同不同意。云之南从上到下齐心协力,瞒着京城大搞发展。从京城派来的官员,要么塞钱塞到闭嘴为止,要么报个水土不服染疾而亡直接黑掉,胆子大到逆天。
所以,灵珠子龙车的汽笛响彻云之南州,都已经五六年了,明樑帝竟是丝毫不知。
难怪天疏阁救下的机术师,基本都送去了云之南住着。
独眼狸花猫听不懂,甩甩尾巴,不以为异,继续呼噜。
裴牧云将最后一笔写完,以灵力将字迹蒸干固化,然后在“最强剑人”蹭着不走的强烈暗示下,跟先前给每个纸人的待遇一样,用指腹揉了揉它的脑袋。
玄真剑法共十三式,前十二式精妙绝伦,最后一式是将前十二式拆解打散,再演化出七十二般神妙变化。因此,裴牧云当年的小人剑谱只画了前十二式,但每一式的动作变化都以小人画出,也是厚厚一大本。
“最强剑人”就是剑谱中画的最后一个纸人,此刻背后多了竖行编号,[壹零捌]。是裴牧云的小楷字迹,笔道匀净,内涵筋骨。
被主人猫猫揉着脑袋,“最强剑人”立马换上了傲视群雄的优越姿态,围在附近的纸人们明明都被主人猫猫揉过了,却还是羡慕地直呜呜。
裴牧云将细笔在溪道中清洗,抬头一看,发现师兄在撸猫。
师兄还真是喜欢猫。
这念头一浮现,裴牧云立刻想起纸人们刚才十分熟练的表演,师兄将他顶在头上……裴牧云立刻闭目低头,试图选择性失忆。
一定是纸人们胡乱改编,师兄那么潇洒俊帅的人,怎会做出那样的傻事。
解春风发现师弟给纸人们编完了号,师弟自然比猫要紧,立刻直身就想往裴牧云那走,但不仅独眼狸花猫不满地喵了一声,他附近纸人们的圆墨大眼睛都亮闪闪地紧盯着猫,有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味道。
解春风顿步一停,不放心地嘱咐:“你们别欺负猫。”
想想又补充一句:“也别让猫抓了。”
纸人们一个个都骄傲地昂起了头,熙熙攘攘地赶人,“吾等不要汝管!”“聒噪师兄!”“哼哼,吾等自有办法!”
人参混在这些纸人中间,舞着参须,一副期待大仇得报的样子。而猫们全都警惕起来,独眼狸花猫脚步轻盈地与其他猫汇合,它们尾巴低甩,目光锐利,看上去是想将这些纸人和人参一网打尽。
战机一触即发,解春风识趣抽身,直奔师弟而去。
“师兄。”
“怎不多歇息会儿?”
“师兄怎不多歇息?”
锅底壶底一般黑,谁也别说谁。
解春风无奈。
裴牧云在溪道中浣净了墨,又将细笔拿在手中,指腹凝着少许灵力,慢慢将笔毛拈干理顺。
引动修为,解春风将亭子里一张小方桌召出来,落在师兄弟二人身前,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这瓷瓶看着小,却比民间水缸还能装。
裴牧云少有爱好,解春风把师弟点滴都看在眼里,也只找出两样,一是爱看云,二是喝泉水,越是灵气充沛的泉水,他越爱喝。从此,解春风不论走南闯北,尤其是到山灵水秀、灵气氤氲的地方,都要向山民老乡仔细打听,往深山高林里给师弟找水喝。
这张小方桌上有一套茶盘,解春风先取了两个瓷杯,从瓷瓶里直接倒了杯泉水出来,一个放在无人那侧,一个放在裴牧云那侧。
裴牧云收好笔墨,拿起瓷杯抿了一口,冰凉清甜。
解春风见师弟外人难以察觉地细微眯起眼睛,就知道师弟喜欢,不禁也勾唇浅笑,眉目一派温柔。
【“嘶————!喵!”“呔!小猫咪,莫要张狂!”“猫咪要乖!”“乖呐乖呐!”】
然后,他取了茶叶放入茶壶,倒入泉水,再以冰系术法将茶壶整个冰镇。这种泡茶方法是跟师弟学的,据说叫冰萃,如此泡茶没有涩味,就是要等一两个时辰才能喝。
不过此刻也无需着急。
解春风这才拿出第三个瓷杯,给自己也倒杯泉水。
【“喵嗷——!”“小小猫咪,竟还懂得声东击西之术!哼!”“剑人们!列阵!”“列阵啦!”“列阵咯!”】
裴牧云慢慢喝完了一杯泉水,冷声道:“又劳烦师兄。”
拿过瓷瓶,解春风给他的杯子添水:“这算什么劳烦。”
裴牧云冷声道:“师兄外出事忙,还挂念我,如何不是劳烦。”
解春风笑了笑:“师兄乐意,自然不是劳烦。”
讲不过他,裴牧云低头拿起瓷杯喝水。
【“喵!”“哼哼!怎样?今日,汝们难逃一挼!”“难逃一挼!”】
解春风和声给他讲解:“这口泉是在冰山上,源头泉流极细,我从源头取了水,再顺着泉水下山,发现它流到山腰积成了水潭,潭水冰寒却不结冰,神奇的是里头竟有游鱼,不知是什么种类,我有心给你带一条回来,又想起你说这样不好,所以没惊扰它们。既然你觉得这泉水滋味不差,那下次,师兄带你一起去。”
“嗯。”裴牧云低声回答。
【“喵~喵~”“乖乖猫咪~”“汝们这样乖乖,吾等真是欢喜!”“不如主人猫猫,但也有六分丝滑,乖乖~”“哼哼,言过其实,五分罢了!”“挼呐~”“聊作安慰罢了!”“乖呐乖呐~”】
老猴一跨进后院,发现猫们躺了一地,舒舒服服地被纸人们殷勤按摩,人参羡慕地要命,躲在纸人们身后,也偷偷伸出参须去摸猫,摸一下就赶紧缩回来,再摸一下再赶紧缩回来,跟做贼似的,大概是被猫欺负怕了。
老猴笑着摇了摇头,再看解春风和裴牧云肩并肩坐着,又板下脸来,慢慢走过去。
“猴叔。”“猴叔。”
还有半数纸人没去摸猫,而是围在裴牧云身边,听主人猫猫喊猴叔,它们也蹦蹦跳跳地喊起来,“猴猴叔~”“猴叔!”“叔呐!”
老猴笑笑,对它们挥挥手,质问两个大的:“不多歇息一会怎么?”
解春风微笑告饶:“歇过了,再者,白日睡多了也不好。”
老猴摇摇头,到底不与他们为难。解春风从袖子里摸出个大水蜜桃,讨好道:“特意给您带的。”
他灵力成水一绕,毛皮的水蜜桃瞬间干干净净,鲜嫩欲滴。
“乖了。”
老猴抱着大水蜜桃慢慢吃,纸人们聚集起来看猴叔吃桃。
老猴也不怵,他什么稀奇古怪的发明没见过,咽下一口桃肉,和声细语地问:“你们叫个什么名儿?”
纸人们骄傲地挥动纸剑,喊起口号:“嗬———!玄真剑人,勇往直前!”
老猴一愣:“谁起的?”
纸人们立刻激动了。
它们更熟练了,比刚才更快速有序地手拉手退步走围出一个圈,四个纸人跃到圈中,瞬间站好了位置。
裴牧云赶紧介入,冷声喝止:“不许演!”
一石激起千层浪。
纸人们愕然地瞪大了圆墨大眼睛,泪光闪动,片刻就闹得沸反盈天,一个个跺着脚悲声哀嚎,“为什么,为什么不许演?”“主人猫猫明明刚看吾等演过!”“对呐对呐!!”“呜呜呜呜!”“吾等玄真剑人,将主人猫猫一言一行,铭记在心!为何不许吾等演示世人!吾等不服!”“呜呜呜呜呜呜吾等不服!”
它们突然悲嚎成这样,老猴没有半点提防,一下子就挺不忍心,帮它们对裴牧云求情道:“它们爱演,就让它们演罢,不过是些小家伙,何须如此严厉。”
解春风也打圆场,对裴牧云笑道:“它们还能演出花来?横竖在场的都是自家人,由它们去吧。”
裴牧云凝望着对纸人力量一无所知的解春风。
解春风也温柔凝望着裴牧云。

解春风恍惚地想。
他提剑纵横江湖两百多年,从未轻敌失策,万万没想到,今日,竟栽在一群纸人手中。
丢脸事小,可在心上人面前丢脸,那事就大了。
纸人们熟练地将《误食毒蘑菇后的玄真观奇妙夜》又演了一遍,它们刚演完,就紧盯着在场观众,圆墨大眼睛闪烁起求表扬的期待神色。
老猴笑个不停,看到最后更是爆笑不止,险些被桃肉呛住。
裴牧云刚才看第一遍时就很想选择性失忆,没想到短短一个时辰内居然看了两遍,此时更是无言以对。
解春风强自镇定,摇头笑着说:“幸亏我不记得,也幸亏是在家里。否则,我自己没脸见人也就罢了,还牵连着牧云。牧云,师兄给你陪个不是,原谅师兄……该怎么说,菇后失德?”
他这菇后失德四个字,把好不容易停下的老猴又给惹笑了。
这般窘境也能坦荡应对,裴牧云心底感慨,不愧是师兄。
裴牧云摇头冷声道:“它们胡乱演绎,师兄不必当真。即使是真,也是蘑菇的错。”
解春风听出师弟偏心自己,立时把窘迫忘了大半,心情阳光明媚。
纸人们可就不干了,被老猴捧场的快乐顷刻间荡然无存,它们才没有胡乱演绎,主人猫猫竟如此偏心小气师兄!它们瞪大了圆墨大眼睛,气呼呼跺着脚,一大片熙熙攘攘地控诉起来:“主人猫猫偏心!”“猫猫偏心!”“吾等演绎,皆为实情!”“对呐对呐!皆为实情!”“吾等不服!”“不服!”
解春风心情甚好,见纸人们委屈成这样,更是笑得如沐春风,率先安抚道:“好了好了,都是实情,是主人师兄我的不对。”
听他安抚,纸人们反而更加抖擞,一个个脑袋翘得要上天,“哼哼,自然是汝的错!”“汝笑什么!”“吾等不要汝管!”“对呐对呐,不要汝管!”
裴牧云微微皱眉,冷声道:“是我断言之过,师兄好心劝慰,你们莫再闹了。”
听主人猫猫开口,纸人们一下子就没有了立场和底线,瞬间乖巧,全都迈着小纸腿碎步涌向前,圆墨大眼睛闪烁着高光,抬头仰望,“猫猫,吾等不闹。”“此绝非主人猫猫之过!”“吾等不闹了,听猫猫的话!”“吾等都听主人猫猫的话!”“吾等乖咯!”“主人猫猫,吾等乖呐!”
见这帮小东西如此狗腿的模样,解春风和老猴都忍不住笑了。
裴牧云微微颔首:“乖。”
得了一个乖字夸奖,所有纸人的圆墨大眼睛都泪光闪闪,集体激动地呜呜呜呜,许多纸人还激动地原地一跳三尺高,像是吹起了一大片蒲公英。
裴牧云忽地站起,是九位总领法士请他传召。
想必是大会商讨结束了。
裴牧云单手结印,深青灵力跃于指尖,道印三换,喝令:“去!”
令言一出口,指尖跃动的深青灵力就疾射而出,落地化为九只獬豸神兽幻影,幻影消失,原地就出现了九位总领法士。
九州九座天疏阁的总领法士向前一步,对裴牧云拱手一揖:“[黑龙辽州]天疏阁总领法士,[居延州]天疏阁总领法士,[中州]天疏阁总领法士,[江南州]天疏阁总领法士,[西域柱州]天疏阁总领法士,[蕃德藏州]天疏阁总领法士,[荆楚州]天疏阁总领法士,[云之南州]天疏阁总领法士,[南海州]天疏阁总领法士,参见阁主。”
“许久不见了,”裴牧云一怔,颔首回礼。
九位法士又对解春风和老猴一拱手:“春风剑侠。猴前辈。”
解春风笑着回礼:“久见了。”
老猴摆手:“太客气。”
这九位都是老熟人,裴牧云方才一怔,是有些许惊讶:“摘了面具?”
其他八位看向离贰,离贰法士出言道:“这是我的主意。”
他正要解释,却听一大片熙熙攘攘的“哇———”“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有九个!”“汝等也是主人猫猫手下?”“哼哼,不如吾等人多势众!”“吾等有一百零八个!是吾等赢了!”
离贰法士闻言望去,发现是曾隔着水镜见过面的小家伙们,它们说着还演了起来,九个纸人学他们刚才的模样拱手一揖,“吾等参见阁主!”,另一个纸人跃到高处,潇洒一背手,“汝们,许久不见了”。
其他法士是第一次看见纸人们,只觉这些小东西万分可爱,不禁失笑,随即忍痛皱眉。
回过神来,离贰法士忽然意识到纸人们口中的“主人猫猫”,不是指春风剑侠的爱猫,而似乎竟然指的是阁主?
离贰法士下意识去找猫,视线在院中扫过,所见的猫们都是些老弱病残,而且都是九州最平常的品种,没有一只长得像那幅画中的大猫。奇怪?或许那只大猫跑去林子里玩了?
解春风见曾见过面的离贰法士似乎在后院里找着什么,关心道:“离贰法士,可是缺了什么?”
离贰法士不觉赧然,拱手歉道:“惭愧,先前我阁法士路遇这些小家伙,问话时,刚巧我阁法士手上有您的爱猫图,这些小家伙认出猫来,我们才知道它们是要回玄真观。那幅图中的猫,极为罕见,并非九州品类,因此我一时好奇,想看一看它。”
闻言,裴牧云不解地冷声问:“罕见爱猫?”
师兄喜欢的猫,不就是家里这些?可玄真观没有罕见品种的猫。是什么爱猫,怎么连他都不知道?
大意了。
解春风今日第二次恍惚地想。
他提剑纵横江湖两百多年,从未轻敌失策,万万没想到,今日,竟两次栽在一群纸人手中。
他单知道师弟不关心画市书坊间的流言异闻,却不知道天下竟还有这种巧合。
见离贰法士立刻就要给裴牧云描述,解春风赶紧清了清嗓子:“那猫确实罕见,并不是我的,因为甚是喜爱,才找人画了下来,留作珍藏。许是传闻有什么差池?只不过,我是私人邀画,不知那位法士是如何得来?”
离贰法士公正无私道:“原来如此。听我阁法士说,那幅画像是儒门那位闻人去病给您的猫画的,他刊印成册,卖得极好。”
闻言,解春风手握成拳,笑得如沐春风:“我明白了。你们有要事要谈,不如移步亭中,我这有冰茶一壶,待会儿诸位商谈完毕,留下饮一杯解渴。”
裴牧云却道:“集思广益,师兄也来。”
解春风看向九位法士,发现他们都无异议,也就移步跟上。
纸人们一溜烟跟上,人参也迈着参须跟上,老猴想了想,也进了亭子里,猫们无趣地甩甩尾巴,跑上树玩了。
裴牧云引动灵力布下一圈座椅,发现纸人们都进了流瀑亭,他平掌轻按,示意这些小东西不要吵闹。
纸人们各自找地方坐,有的坐在桌上,有的坐在地上,还有的跳到法士肩上膝上坐了,见主人猫猫的手势命令,它们齐齐都用两只纸手捂住嘴巴,睁着圆墨大眼睛,表示绝不会出声吵闹。
人参坐在解春风鞋上,拿参须捂住脑袋。
老猴坐在解春风旁边,他们俩是个旁听的意思。
坐定,离贰法士手中集合了其他八人的总结摘录,对阁主做起了汇报。
离贰法士先是解释了摘面具的提议,讲明了自己的理由和众法士积极响应的情况。
裴牧云并不觉得此举不当,只是郑重提醒道:“要保证自愿,不能对妖修法士、不便露面的法士造成压力。”
离贰法士点头应是,取过一张白纸,快速记下阁主意见。
然后他简述了大会商讨的过程,几乎将所有重点意见都有条理地简要谈了谈,谈到一州特殊的重点,再由那一州的总领法士补充。补充着,又互相启发了一些新想法,包括春风剑侠与阁主的想法,他都在空白处增添上。这部分汇报结束后,他将九张总结摘录交给阁主。
裴牧云道声有劳,将九张密密麻麻的摘录收好,留下慢慢看。
离贰法士接着讲了纳新和各大城池新天疏阁的情况,尤其是救援急务的处理情况,这部分事务,各州总领法士都是刚处理完,来不及汇总,因此是九位法士轮流发言。
裴牧云仔细听过,给出一些意见。
他想起九座天疏阁建立时,不是每州的山河神都乐见其成,因此又问了问各地城隍土地与山神河神等对新天疏阁的意见,九位法士们都说已经问过,绝大部分城隍土地都很配合,甚至极为欢迎新天疏阁的出现。
离贰法士解释道:“各城池的山神城隍等神,大多数都不像大州山河神那样修为高强,这些小神日日见百姓受苦,却奈何无太多修为,很多时候无法给予帮助,出现了新天疏阁,他们大多数自然是高兴的。”
裴牧云点头。
全部汇报完毕,已是午后。
解春风给各位法士和自家人都倒了冰茶解渴,刚落座,与裴牧云视线一对,心下了然,复又起身,走到了裴牧云身边去。
裴牧云取出一卷画轴,定了定神,才冷声开口:“这是,这是我师父画的天柱支架设计图稿。”
九位法士愕然惊呼:“天柱支架?!”
这世上有人能设计出天柱支架?有实际建造可能的天柱支架?但惊呼过后,在法网震慑的神魂刺痛中,他们又都想到,若有人真能设计出天柱支架,那自然只能是机术师星归!
裴牧云微微点头,展开画轴,九位法士在那张极为宽大的铁桌子边围拢,俯身看去。
裴牧云冷声解说道:“所需材料,师父都已列出,其中新材料的锻造方法,也已注明。修建用时,按师父的估算,约需三四年。师父自称不长数术,本来,是想将这份草稿在神宫集会上公布,征集群思、再行修改。本届神宫集会就在四日后……”
只差四日,只差四日师父就要公布天柱难题的解决之法,却……
说到此处,裴牧云身体微颤,一时说不下去,解春风心内黯然,左掌覆在师弟脊骨,稍作安慰。
数位法士不顾神魂刺痛怒骂:“儒门该死!”“我天疏阁与儒门不共戴天!”
此时,云之南天疏阁的总领法士,站出来道:“阁主,我州的机术师们,昨日得知噩耗,伤心不已,集体给星归道长做了一件纪念之礼,只是……机术师们大多不守常礼,还望阁主不要见怪。”
解春风微微笑了笑:“是真心诚意做的,如何见怪?是我们该道谢才是。”
裴牧云赞同颔首。
云之南天疏阁的总领法士从袖中掏出一个四方之物,小心放在空地中,才运起修为撤去缩化术。只见那四方之物匀速变化回原本大小,竟是一口棺材!
看上去像青铜所制,棺面布满金色藤纹,藤纹竟然会动。
“听机术师们说,这是口不锈棺,万年不腐不烂,内有诸多防盗机窍,”云之南天疏阁的总领法士解说道,“上面的藤纹,还综合了防盗防腐防锈等等法术。他们想通过水镜跟阁主、剑侠细说。”
裴牧云与解春风对视一眼,同时对他郑重一揖:“多谢。请。”
云之南天疏阁的总领法士走到水墙边,发出一道灵力飞向水墙,水流忽然凝滞,静如镜面,镜面上浮现出云之南州的标记。
很快,只听一声罄音,云之南州的标记就换成了许多清晰身影。
“多谢诸位,”师兄弟二人对着水镜又是郑重一揖。
许多机术师挤在云之南天疏阁青铜生水道符框前,他们见二人道谢,急得直摆手,领头那位忙道:“阁主、春风剑侠,你们与星归道长,救过我们命,指点过我们,恩重如山,身死难报!我们昨日一时悲愤难纾,身为机术师,又不能光天化日在东莱城露面,但我们作为同道晚辈,太想为星归道长送行,因此才铸了这么一口棺材!二位不嫌我们这些外人唐突,已是大量,何须言谢。”
裴牧云冷声道:“此话怎讲,诸位深情厚谊,我们道谢才是正理。”
解春风也道:“师弟说得对,诸位机术师为师父铸棺,再合适不过,我们只是道谢,已是轻忽了。”
机术师们百感交集,一时感慨失语。
机术本就不被传统接受,自从被宫中贬为异术,更遭排斥。机术师很少被礼遇,即使天疏阁法士都对他们礼遇有加,他们其中有偶遇过星归道长的,还体会过星归道长老顽童一般的指点教导,但对从未见面的天疏阁主,以及忽变白龙的春风剑侠,毕竟是有些忐忑。何况这两位还是天下最强的半步剑仙。
如今一见,才知法士们对阁主的极力推崇竟无半句虚言,春风剑侠也真如传闻中那般如沐春风。
领头那位机术师回过神来,向师兄弟细细讲解这口棺材使用的诸多法术和机械关窍。
机术师们本还有些担心他们不懂,但讲起来,他们提出的问题都是正中关键,言语间对机械都还颇为了解,一时又是感慨。
讲解完,师兄弟二人再次谢过。
裴牧云将铁桌子上的天柱支架设计图稿一变为二,将副本浮在半空,展示给机术师们。他本就打算将草稿副本交给云之南天疏阁,正好趁此机会先问问意见。
不出所料,机术师们一见图稿都激动起来,惊为神作,得知是星归道长遗作,又将儒门一通痛骂。
大多数机术师已按捺不住,直接拿过纸笔运算起来。
有算得快的,不禁自言自语:“有此支架,即使考虑山体自然风化,也能支撑十五年,若无昨日儒门阴谋多事,本该足以支撑三十年!老娘真该多杀几个狗儒再跑路!”
有不善数术的机术师算得慢,心急道:“若是多些数修在此就好了。”
裴牧云闻言了然,机术师大多是半路出家的道士,少有家传渊源,靠的是敢想敢干,加上修为和动手能力出众。
因此,机术师在数术上,即使后天四处搜罗学习,多半还是不如家中典籍俱备、自幼学习的数修。
但数修有七成是儒家出身,数术勉强算是儒家一门科目,多数派别并不承认,即使承认的派别,也不认为数术能登大雅之堂,数术唯一被儒家认可的、有官可以当的正当用途,是去钦天监观星推演,即使如此,还是会被视为不务正业。
这样一来,就不难理解,为何许多厉害的数修,即使对机术感兴趣,甚至给机术师帮过忙,说到底都还是宁可去宫里钦天监当官、去儒门观星馆任职,因为那对他们来说才是正道。
“别提了,我好友宁可去观星馆,被天下人笑话算不准命,都不来帮我造灵珠子龙车,”一个机术师气呼呼地抱怨道,他显然不太擅长数术,急得墨都飞到了脸上,“别以为我不知道,儒门近年改进的飞舟能飞那么快,必定有他帮忙!”
另有机术师安慰道:“你急什么,他们那死脑子,哪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咱慢慢算就是。”
裴牧云闻言了然。
他们说的数术,相当于前世最基础的数学物理知识,这是他影响世界之前就有极少数人在研究的,其实就与前世古代一样。而且和与前世古代一样,这种不能做官的学问,自然没什么发展,只是因为这个世界有灵气修真,才没有彻底玩完,只是落到半死不活的境地。
但是有了机械发展狂潮,数术在机械制造中大放光彩,若不是成见太深,数修本该与机术师珠联璧合,焕发出勃勃生机。
但这不是一时能解决的问题,裴牧云看着他们热火朝天的讨论,心中初定,沉声道:“师父遗稿,若能在诸位手中实现,我玄真观上下感激不尽。”
解春风也道:“补天支架,就交托诸位了。”
水镜上的机术师齐齐站起,对他们躬身一礼:“能得星归道长遗稿,何其幸甚!我等誓死将它造出,绝不辜负二位信任。”
一直摸着棺材的老猴听到这里,也直起身来,对水镜上的机术师们做了个深揖。
事情交待完毕,云之南天疏阁的总领法士解了水镜术。
裴牧云送走九位法士,临走前,离贰法士想起道:“阁主,我想在各城天疏阁,都公布昨日录下的水镜卷轴,和星归道长的遗稿。”
闻言,解春风立刻又变了一份副本,放进离贰法士手里,颇欣赏道:“好想法。”
裴牧云闭目,微微点头。
离贰法士却还不急着走,他踟躇片刻,才道:“阁主,我们所有法士,都想为阁主分担法网。退隐前,阁主只与我们九个建立通感,但我们,一是担忧,二是此番情势下,法士急需更多督查,而且,阁主退隐这十年,有几个法士不知所踪,我们通过法网脉络遍寻不着,不知是自行退出还是遇了意外,阁主?”
“容我想想,”裴牧云这次没有点头,只道,“先将失踪法士的名册给我。”
有备而来的离贰法士从袖中取出名册。
裴牧云:“辛苦了。”
送走离贰法士,外人都已离开。
流瀑亭中,只剩玄真观自家人。
和一口棺材。
没有人移开视线。
解春风看着棺材,勉强笑道:“是不是,该找人算个日子?”
老猴最后摸了摸棺材:“算什么算,你师父最不耐烦这些,你们明儿就去,埋完了在东莱多走走,吃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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