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昱闭着?眼睛,正在?嗅小月亮身?上的荷叶香气:“神奇。”
一国之民的认知,都被扭曲模糊掉了。苹果醋却?特意说过,这只是一个轻度无逻辑的世界,重度的得是什么样?
“阿昱。”
“嗯?”
小月亮从敖昱怀里挣出?来,抬手?把?他的嘴捏得扁扁的。
“哈哈哈~”恶作剧成?功的小月亮笑?了,“我知道你难受什么,你将我保护得很好,非常好。”
他抓着?敖昱的手?,两?人十指交缠:“阿昱,我很快乐。这个世界扑进你怀里的一瞬开始,我就一直很快乐。哈哈哈哈!我真的好快乐啊!”
小月亮笑?嘻嘻的圈住了他的脖颈:“阿昱,你呢?”
敖昱没有难受啊,小月亮这个小可爱误会了吗?但敖昱没有辩解,小月亮的温柔如月光轻拂,他只贪婪地想要更多:“我当然快乐……小月亮,叫我小黑鱼,好吗?”他还记得上辈子小月亮叫那个倔驴小老虎呢。
“……”小月亮沉默了一会儿,敖昱奇怪,一个昵称也要考虑这么久?小月亮不是很确定地问他,“很小吗?我感觉不小啊。”
即使敖昱,也在?此刻红了老脸。
苹果醋捂住嘴:唔噗!哈哈哈哈!总觉得,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看见大黑鱼受到了致命一击。
“还是、阿昱、吧。”
敖昱瘫在?了床上,看似(走得)十分安详。
小月亮笑?嘻嘻地坐了起来,捏了捏他的脸:“大黑鱼~”
总觉得……仿佛看到了当年喂他辣味果脯的小月亮,本来小月亮就是个喜爱恶作剧的小家伙。
小月亮猜到了吧?猜到了他的真身?了,还要恶作剧这么一回。
敖昱突然蹿起来,开始疯狂咯吱他。
“小坏蛋!”
“哈哈哈哈哈——!”
“小坏蛋!”他和他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你可真是……坏到了骨子里的小坏蛋。”
“坏到了谁的骨子里?”
“我的……”
“哈哈哈哈!”
两?人依旧无法越雷池一步,但他们俩都不着?急。两?人彼此对视,都能感觉到,这一天真的快了。
白马斋正式挂牌,开始出?货了,首先在?三州试探。
糕点有四种——葡萄干白皮、蛋黄酥饼、鸡蛋糕,和最贵的牛肉酥饼。
牛肉酥饼在?三州卖得最糟,本地人觉得没有鲜牛肉好吃。蛋黄是鸡蛋黄,小月亮给三州和草原都引进了不少鸡,现在?除了放牧牛羊马匹的,又多了牧鸡人。蛋清没有扔掉,挤压之后,一盒盒卖掉了,当地人很喜欢这个。
佘州的商人很快闻风而来,牛肉酥饼反而是外地卖的最好的。
然后敖昱就被弹劾了,罪名“私杀耕牛”。
皇帝:“这事儿碌王跟朕打招呼了,不是耕牛,是肉牛。”
“陛下!臣从未听说过什么肉牛!”
“肉牛就是年纪太大了,或牧民养不起了的牛。”
“哪里有这许多……”
“碌王以十万批次卖牛。”皇帝道,“一百万两?一批,问过朕买不买?”
“……”
大梁一年的国家财政收入,在?三千万两?到四千万两?之间——这是将粮、布等各类赋税都折算为白银之后的结果,实?际的收入是以粮食为主?的,纯粹的白银应该只有一千万两?左右。
但这许多的银子,往往还没到国库,在?地方上就已经?发下去了。军饷、官饷、办学、水利、城建、修路……
每年年底,国库能剩下一两?百万,就是风调雨顺加官员清廉了。
目前?,大梁国库的存银就在?五百万两?左右,这点银子一口气花出?去近两?成??后半年还过吗?
虽然碌王给的这个价钱很合理?,现在?市面上一头成?年健牛,售价在?三十到五十两?银子之间。十两?银子一头,即使是没经?过耕地训练的牛,也是非常便宜了。
皇帝捂着?脸:“朕买不起啊,所以这事儿都没在?朝堂上说过。”
没说过,暗指丢不起脸。
“碌王说过,若要平边患,便要给边民活路。他们养了牛,总得让他们有进项吧?”
所以这个边民,其实?就是胡人。
这时候众人都不敢说话了,再?多嘴,就是别有用心,欲起边患了。
胡人好不容易专心卖牛了,别管是活牛还是牛肉……你现在?不让他们卖,朝廷又没法买,不就是逼他们造反吗?
结果,朝廷议论?之后,给了北胡三州一项特旨。
大意就是,以后只有在?北胡三州境内,可以杀牛。但是,牛即便只有一个蹄子出?了北胡三州,也得按照大梁的律法来。
瞬间,无数商人涌进了北胡三州。牛肉酥饼虽然卖得极好,可实?际敢从碌州买的,都是有背景的大商人,或者前?两?年因卖糖和碌州结下了点人情的商人。多数商人是不敢买的,他们已经?提前?预判了言官要做的事——私杀耕牛,有背景的大商人扛得住,他们都得完蛋了。
这下好了,只要是盖着?碌州白马斋的印章,就能按照普通货物走了。
不久后,皇帝收到了一份大礼——两?万张硝制好的牛皮,都是完整的大张牛皮,一张皮至少能做两?件上好的铠甲,边边沿沿的地方也都是好东西。中原地区皮甲未曾兴起,也和少皮子有关。即使不懂行的人,一看皮子也清楚,牛是死在?了最健康强壮的时候,皮子干净齐整,厚实?坚固,这种整皮能在?中原卖出?几十两?甚至上百两?来。
“我们王爷说,五千张就够了,可王夫说,陛下关爱王爷,王爷也不能小气。”
“好!好!谢过弟夫了!”皇帝是真高兴。
这事儿传出?去,民间又开始比了。
“这事儿小公子可比不了……”
“都是一群蛮子!牛皮咱们寻常百姓又没用,还是吃喝好。”
“你吃的可是白马斋的牛肉酥饼。”
随着?悦屏袭嫁给景王,十里红妆可是颇为耀眼,闲人们又开始比了。
“碌王夫可是‘奔’去的,啥都没带,一穷二白。”
“都姓悦,这可比不了。”
不过,这段时间敖昱和小月亮根本没空多管民间的事情,他们俩在?忙碌州的商务。
碌州这边,有大商人组团买牛来了。
小月亮接待了他们:“你们买牛可以,但一,我碌州不单卖,一买就是十万。二,这十万牛却?也分肉牛、母牛、公牛、牛犊,不同牛,不同年龄,却?又分等。百万银其实?是个中数。三,肉牛活的时候,你们看着?选,选中了,却?要由我们的人宰杀——这是碌王的封地!一草一木,一土一沙皆为碌王所有,岂能容你们在?此私杀!?”
商人们还真有不少是盯着?买肉牛后,自?行屠宰分拆的。
没想到,碌王或者碌王夫深谙商人的手?段啊——噱头是诱人的,但客人来了,就两?说了。
这种结果,对大商人们来说,也只是稍许失望,倒是没有被欺骗的怒火之类的。
人家这个新加的解释还是很合理?的,而且……人家是碌王夫,此刻俊美的脸上写着?的都是“要买买,不买滚”,赚得少和失去大买卖还是不同的。
自?从碌王就藩,统领三州之地,很多商人就和草原上的老主?顾就断了联系。倒是西域货商最近几年因为草原太平,反而来得多了,碌王招贤令后,也有些商人被他招入碌王麾下,打着?白马碌王的旗号,在?周边做些小规模的买卖。
近些年中原牛马羊的价格都更高了。
早年间也不是没有商人试探着?来到碌州,然后就有来无回了——那时候来的商人是去和胡人甚至盗匪交易的,毕竟十年前?北胡三州的汉人一穷二白,没东西买卖了。敖昱和小月亮怎么可能不砍了这些资敌的?北胡三州盗匪猖獗也确实?有这群商人的一份功劳,他们死得不冤。
基本的要求没问题,双方便开始商量细节了,小月亮也没留他们吃饭,商人们也知道自?己?身?份,老实?告退。他们刚出?门,就见一个身?穿蟒袍的年轻男子,一路跑了过来,拦腰将王夫抱住:“王夫!你真聪明!哈哈哈哈!”他转过头来看着?商人们,“我本来想把?你们都抢了的~”他舔了舔嘴唇,啧啧有声道,“可惜了。”
商人们额头冷汗直冒,这位碌王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吓唬他们装出?来的。商人们立刻跑得更快了。
商人们带来的商品,不只是银子,粮食、布料、盐、药材,甚至活人,多种多样,品种繁多。
来往的货物,碾压出?了坚固厚实?的商路,这些商路非但没有在?这一年的大规模交易后废弃,反而越发旺盛。到了冰天雪地的冬天,商路上跑的马车反而更多了些,车上都是冻得硬邦邦的牛羊肉,一些富裕的村庄,甚至都能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买上这些富贵肉喂一喂馋虫。
碌王的那辆六乘的大马车,就是在?这样的道路的基础上,再?一路修修补补,来到了京城。
碌王虽十五年未曾归京,但在?他离京五年后,京里就建了碌王府。自?那之后,每次李熊进京,碌王府与悦家的清辉阁都会添置物品,增减建筑。清辉阁旁人少见,但碌王夫有一座五层的观风楼,翠瓦玉柱,丝幔珠帘,水晶风铃,常常有人在?周边观赏。
以此楼,便可知全?府之奢靡。
不过,这府邸到底如何,敖昱知道,李熊知道,护军和工匠知道,小月亮却?确实?不知道。
十五年匆匆弹指一挥间,回到接旨回京,众臣出?迎的这一天。不过,城门口的热闹,是别人做给他们看的,碌王府才是属于他们两?人的喜悦。
看见铺在?地上白骆驼皮毛,小月亮笑?了。
身?上的貂扔了,脚上的鞋也扔了,小月亮赤着?脚,跑上了两?旁遮有丝绵帐子的游廊。外头大雪纷飞,里头却?温暖如春。
小月亮看见的第一间院子,青瓦小舍,怪石百草,溪泉九曲。这是修仙世界里,他们小院子……的缩小和简陋化的状态。
他快步跑向第二间院子,大理?石柱,艳丽地毯,金漆与宝石粉末绘成?的灿烂壁画,这是斯波的风情。
第三间院子,也是最大的院子,只能容纳五个座椅的小小摩天轮树立在?院子当中,它是人力的……
第四间院子,正是他们在?碌州的正院,富丽堂皇,一应俱全?。
“我们的院子,会越来越大。”敖昱道。
小月亮紧紧抿着?嘴唇,看着?倒像是噘嘴:“我都没准备礼物。”
敖昱轻轻亲吻着?他的鼻翼:“它们不是礼物,于我来说,它们本毫无意义,直到……你和我住了进去。家,有了。”
敖昱无法自?控地做了一个姿势,他举起双手?,仿佛掌心中托着?水,又或者托着?什么珍贵的物件儿,送到了小月亮面前?。
“金鳞破波鳍如扇,为君托起玉莲子。殷殷探看目不转,唯愿此心得君顾。”有个声音远远传来,“钺息,你就收了吧。”
讨厌的人……不,仙。
封印的记忆,涌了出?来。
他和钺息仙君才不是一见钟情,作为一条黑鱼,他眼睛里的人很长时间都是丑八怪,毕竟,人脸竟然是平的。更何况,他初见钺息仙君的时候,差点丢了命。
那时候,他肚皮朝上,躺在?小破池塘的底部,若不是偶尔吐泡,简直就是一条死鱼。
他一百多岁了,还是一条小金鳢,许愿池也有了一点点的名声,但就在?刚刚,百年功德毁于一旦。
整件事,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当时有个书生来许愿,他的母亲重病在?身?,他不求多的,只求母亲走得安稳。
小金鳢不判姻缘,姻缘太漫长了,且这不是两?人的事,这是一个人进到另外一个人家里后,一辈子的事,他这点道行,可看不了那么远。像是这种求身?体康健的,就是他功德的重要来源。
这书生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业力怨念纠缠,甚至还有着?几分文气,他的恳求也是情真意切。
小金鳢又在?夜里通过水脉去看了书生家里,那家的老太太身?上还带着?一点功德,且原来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风寒罢了。
他入了左邻右舍的梦,向他们问了问情况。这家姓李,李老太太早年守寡,却?有一手?好绣活,靠着?这个,甚至让儿子在?城里的书院读书,考中了秀才。
李秀才这两?个月都谈婚论?嫁了,眼瞅着?好日子在?眼前?,老太太却?病了。
这就好办了,李秀才第二日刚起来,就看见他家的窗户上,放了一枚十两?的银元宝——用修为治病太亏了,必死的病,小金鳢不管,但能用钱治的病,他就给钱,他的供奉不算多,但这点事也够了。
这本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当天的晚上,小金鳢突然感觉功德流逝,孽力上涌。
小金鳢扑腾得水花四溅, 赶紧去找源头,结果找到了李秀才家。
李老太太死了,李秀才正在冷静地?给老太太换上寿衣。但这?原本干净书生已经孽债缠身, 老太太的冤魂还?在旁边哭呢。看她脖颈和露在外边的舌头便知道?, 她是让儿子活活掐死的。
小金鳢上前?询问, 老太太说得颠三倒四的,但总算是在天亮前?,让他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老太太年纪大了, 眼睛和手早都不行了, 这?些年都在和儿子吃老本。儿子中了秀才后,县里有富贵人?家想将女?儿嫁给她, 可那家人?过来问了问,没多久却又说婚事作罢。
双方本就是刚开始谈,老太太觉得不成就不成,再找更好的。可李秀才却心有不甘, 后来他到县里去与朋友小聚, 不知谁嚼的耳根, 竟说是那家的小姐嫌弃过来要伺候一个绣娘的婆母, 这?才让婚事作罢。
李秀才回来与老太太大闹一番,老太太本就身体?不好,这?才病了。
李秀才有功名禄米, 但终究没多少。家中的钱财支撑他继续考试尚且不够,如何?能拿出来给老太太治病?
小金鳢也问老太太:“你儿子怎不给人?写信算账去?”
老太太便嗫嚅道?:“他是个新秀才, 新贵人?, 脸皮薄得厉害,且市井间都是些污糟人?,哪能做这?些呢?不能的……”
小金鳢:“……”问她一次, 她杂七杂八解释半天,反而是耽搁时间。
总之,这?李秀显然是个会?做戏的,也确实没正经做过什么坏事,甚至谈吐都极小心,不惹口业,跑去许愿池,就是为了让旁人?看见他的孝道?。
谁想到,池中金鱼(凡人?此时的叫法?)真给了他十两银子。
但这?十两银子,怕是反而激起了他的贪念。
小金鳢郁闷,怪不得被反噬得这?么严重,本想着是给老太太治病了,剩下的钱也能让秀才安生读书,没想到,秀才这?是不想要亲娘的命,只?想要钱。
小金鳢想带着老太太去县衙告状,但老太太不乐意,说这?件事都不该告诉旁人?,是她一时糊涂,说多了话,她在世的时候已经拖累了儿子,死了不能害他更深。
“若有人?将此事告与官差,便叫我魂飞魄散!”老太太声嘶力竭地?嚎着,去地?府了。
小金鳢:“……”天打五雷轰顶那程度的冤枉。
他要是去告状,老太太魂飞魄散,就是他的罪过。他现如今积累的那点功德,怎么拼得过带累一个人?魂飞魄散的业力?但不快点把李秀才干掉,业力就不断朝他这?里涌啊。功德怎么抵消得过?
小金鳢憋着气,去找到那富贵人?家的小姐家里,入梦这?家的老爷到底为什么又反悔了婚事。
原来这?家老家派去相看的媒人?是个精明妇人?,头一天去了,见这?母子俩的做派,便看出了李秀才是个豺狼心性,回来便对这?家的老爷道?:“虽说男人?太听亲娘的,对嫁过去的媳妇必然不好。但他对大恩的亲娘都如此,何?况妻子?小姐还?是您家中的独女?,日后怕是要受苦的。”
老爷听后,深以为然,这?才让婚事作罢。
小金鳢带着真相下了地?府,又找到了老太太,必须得让她把刚才发的誓收回,可老太太知道?真相后,反而大骂媒人?是个长?舌妇,乱嚼舌根坏了她儿子的好姻缘,要到此地?判官面前?告她。
小金鳢:“……”太难理解这?些人?了。
小金鳢嘴皮子都快磨熟了,最终只?能放弃,回到凡间,就看着哭哭啼啼的李秀才把亲娘葬了,偏巧他还?听见参加葬礼的左邻右舍都在说许愿池的金鱼怕是不灵。一天过去,老太太不但没好,人?还?死了。
小金鳢:气成胖头鱼!
可他能做的,也只?是把十两银子收走,扔了一块石头在原地?,气哼哼回了池子。
半月之后,他的功德哗啦啦地?又没了一大片,比上次还?多。
小金鳢吓得直接跳出了水面,匆匆一查,这?事儿竟然还?和李秀才有关。
发现银子没了后,李秀才……他去告官了。
原来他家在此之前?只?剩了六两多银子,他要扮孝子,便将十六两都拿了出来去棺材铺说要定?下二十两的棺材,求老板暂时赊他四两,待他卖了房子,就将银钱还?上。
但李秀才该是很了解棺材铺老板的性格的,这?位老板干的营生虽然不好听,为人?却最是仗义疏财。果然,棺材铺老板听他如此收,只?要了半两银子,却给了他一个五两的棺材,与邻居一起劝他,还?要为自己的生活考虑,他守丧三年,三年后参加科考都要靠这?些钱。老板还?多送了他许多纸钱,并让店铺里的伙计去给他帮忙。
李老太太的身后事,在外人?看来,办得是极体?面了。
这?位李秀才回来后发现银子没了,就去衙门告了失窃。
面对真相,小金鳢很难理解,怎么这?凡人?胆子这?么大?直到一段时间后,他才想明白了原因——因他当时“只?是”取走了元宝,这?证明了他知道?李秀才弑母,可他没在这?件事上给出李秀才更多的惩罚,所以这?种行为不但没吓到李秀才,反而让这?个打开了杀戮之门的男人?,更加肆无忌惮了。
李秀才过了明路的十两银子没了,他为了它,连母亲都杀了,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
再去许愿池不可能了,那就找别人?。
在差役的一番调查后,这?个“别人”是棺材店的小伙计。
这小伙计因是在棺材铺做事的,总能接到些旁人?忌讳,他无所谓的差事。前?段日子他帮一家人去山上荒坟中捡骨,结果一脚踩进了旁边的坟,那棺材都朽烂了,里头尸骨乱成一团,只?一对银镯子耀花了人眼。
他把这?尸骨也跟着一块儿捡了,找了个风水好的地?方葬下,一对银镯子就算是他的工钱了。银镯让他用?锤子砸成了一团,差不多是十两的银子。他认为财不露白,这?事情就没对任何?人?说,可李秀才丢了银子,他有点担心自己的,匆匆回屋去看藏在被褥下的银子,恰巧这?就让同屋的人?看见,且误会?了。
他说的是真的,可无人?信。差役甚至懒得按照他说的地?方去查。
李秀才道?,这?位小伙计在他母亲下葬时帮了大忙,只?要对方对他道?个歉,他便既往不咎了。小伙计脾气倔,咬死了不认。
县令一边赞叹李秀才,一边给小伙计判了秋决。
小伙计的命,源自十两银子。
小金鳢了解了情况后,找到了尸骨。他担着挖坟掘墓的业力,带着骨头去衙门告状,让衙门里的神兽给打出来了。
小金鳢被打得在一堆骨头里扑腾:呜呜呜呜!我说的是真的!我是修功德的!我不说谎!小伙计是冤枉的!
神兽:你修功德的时候尚浅,也就勉强入道?。况且,谁说修功德的就不说谎了?你抱一堆骨头来就说是证明犯人?无辜的骨头,那堆骨头的魂魄都转世了不知道?几辈子了,它们?能证明个狗屁啊。
当年青葱的小金鳢,哭哭啼啼地?把骨头收起来走了,不过他还?是把骸骨又葬好了,总算是挖坟掘墓的事儿没了。
可这?依旧没完,县令觉得李秀才为人?颇为不错,将女?儿嫁给了热孝中的李秀才。小金鳢赶紧对那家商人?梦中示警,这?一家子连夜跑了,小金鳢总算得了点功德。
他守在县衙外头,趁着县令一次出门,引他进了梦境,终于成功给他示警了。
但县令显然不信小金鳢,更相信他那位文采人?品都颇佳的女?婿。县令甚至要毁了许愿池,万幸池子周围的邻里相护,小金鳢的池塘才能守住。可有李秀才这?个名人?在,县里信他的越来越少了。
三年后,李秀才中了举人?,又于殿试高中探花。他走上了康庄大道?,把小金鳢的泥池子甩得越来越远。
距书生当年祈愿,二十年过去,书生的官越做越大,孽债越来越多,他女?儿还?进了宫。
朝中眼看着忠良不存,民?生凋敝,国破在即。
小金鳢:我只?是给了他十两银子,还?拿回来了。呜呜呜呜!!!我的池子!我冤枉啊!
许愿池,本生了一池的莲花,现在就剩下一池子枯枝败叶了。
“咕嘟咕嘟。”又冒了两个水泡,小金鳢如一条翻了肚皮的咸鱼,沉在池底思考,要不要蹦出去吃人?修魔算了?修魔比修功德轻松很多。
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衙门的神兽就算龙脉气弱,也依旧看起来能把他按在地?上暴揍的样?子。还?有城隍,他们?县的城隍倒是挺弱,但隔壁县的城隍是个武将出身,特别能打。最要命的是修士……别看那些家伙事关凡人?的时候都不露面,一旦出了为祸的妖魔,立刻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了。
听说还?有仙人?……
鱼鳍拍拍肚皮,可是修功德真的是太惨了,修魔至少还?能自由一阵吧?
修魔的想法?正在脑袋里酝酿,就听“轰隆!”一声,小金鳢的小破池子炸了,躺在池底的他,根本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整条鱼就飞了出去。
“啪嗒”一声,小金鳢像一条拍在案板上的鱼那样?,拍在了地?面上。
小金鳢鱼鳍摊开,浓郁的仙气让他从懵逼中恢复。
他所处的原世界,是无数小世界围绕一个仙界组成的,仙人?高高在上,但偶尔也会?在人?间露面。小金鳢是第一次感知到仙气,但他们?这?种灵物?,开智的那一天,就多了对某些东西的了解。小金鳢吓得立刻蹦起来,甩脱了披在身上的鲤鱼伪装,一脑袋钻泥里去了。
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修的是功德。呜呜呜,虽然现在都败光了……真不是我自己造孽啊啊啊!
小金鳢一脑袋的冤枉、倒霉、沮丧。
过了许久,仙气渐渐散了,小金鳢胆战心惊地?从泥巴里钻出来,看着自己那更破了的池子,吐出一个泥巴泡泡。继续修功德吧,毕竟他运气看起来不大好,传说中那么少见的仙人?,都能从天而降把他池子砸了。
他叹着气,蛄蛹向自己的池子。
然后就有人?抠着他的鳃,把他提起来了。
小金鳢:“……”就像是大早晨被渔夫拎着要去市场卖掉的一样?。
“怎么都不反抗的?”鱼鳍和鱼尾都垂着,跟条死鱼一样?。
小金鳢吐几个泡泡,泡泡爆开,传出声音“打不过。”“求仙人?给个痛快。”“不要做活吃鱼。”声音停下,小金鳢甚至还?流出了两滴眼泪,弱小、可怜又无助。
“唉……”来人?叹气,拎着他走到岸边,把这?条放弃反抗的小金鳢放了下去了,他一手点在他额头上,“你积功德修行,我不会?害你的。只?是你野生野长?,过于不易了,我助你一助吧。”
这?是启蒙,小金鳢之前?百年虽也磕磕绊绊学会?了人?的文字,略通了些俗务,但真算不得什么有学识,通人?情。
这?一点,他又懵懵懂懂沉底了,却分明记得这?位仙人?临走时说的话:“我给你起个名吧。你日后该是要修龙身,便以敖为姓。又兼你乃是异种,浑身灿亮,便叫‘昱’吧。”
得了名字的敖昱昏沉了百日,没办法?,鱼脑子这?时候还?比较笨。
敖昱基本上吸收了启蒙的知识,也有了个笨法?子解决现在的困局。他顺着水脉游到了临县,到了当年被他送走的商人?家里:“我当年做下错事,如今必须弥补,我要去京城,杀了李天宝,你送我去此地?城隍处。”
李天宝便是李秀才,他虽然已经改名李阙,可这?个才是他的本名。
此地?的城隍,就是特别能打的那位武将爷爷。敖昱是没能耐自己入京的,一路上的妖怪虽然不会?吃他,但看他过境也不会?手软,一妖撕他一片鳞,就够敖昱受的。
城隍是最不喜欢天下大乱,改朝换代的,谁知道?战乱之后,城隍庙里供奉的还?是不是他了?这?位武将爷爷也是真心爱民?之人?,自然也乐意帮忙。
李天宝虽然罪孽滔天,祸国殃民?,但他是凡人?,得凡人?管他。即便城隍这?种和凡间牵扯深厚的,也顶多像敖昱当年那样?,跑去找官员示警,但现在还?有哪个官员能管得住李天宝?敖昱不同,他与李天宝因果牵绊颇深,他算是以十两银子“点”醒李天宝,敖昱要杀他,并无不妥——所以说他原先是条傻鱼,就惦记着功德,不敢杀人?,做错事的弥补也是傻乎乎地?拿回银子。
城隍们?一路接力,把敖昱送到了京城。
当地?的城隍对义士托梦,以献上灵兽为名,把敖昱放盆里,送进了丞相府。
李天宝身边也有未筑基的底层修士,他曾经让修士测算过,修士测算的结果:“此灵兽有大助益于大人?。”
敖昱:废话!我功德都让他祸祸了!
这?几天京城一直在阴天,李天宝却见对方送上鱼盆的瞬间,天上一道?金光洒下,整个鱼盆仿若盛满了金光。李天宝大喜,直接走过去迎向了鱼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