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镜举着手机走?回屋里:“闻嘉。”
“休息了?”余闻嘉低沉的嗓音隔着电话传过来,池镜外出五天,这是余闻嘉给他打的第二通电话,两次来电都是在晚上七八点左右,不会太?早,也不会太?晚。
“嗯,刚躺床上。”池镜掀开被子躺上床。
“什么时候回来?”
池镜把被子往上拎了拎,盖住整张脸,声音闷在被子里,他撒了谎:“还不知?道。”
“后天回得来吗?”
池镜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短暂的迟疑被余闻嘉敏锐地捕捉到。
他对池镜说:“电影要下?架了。”
池镜脸挡在被子底下?,睁开了眼睛。
“后天是上映最后一天。”余闻嘉说,“我订了晚上八点的票,两张,天街那家影城,你后天回得来我们就一起去。”
“……回不来呢?”
“我自己去。”
池镜沉默着。
余闻嘉没再跟他多聊:“早点休息,晚安。”
“……嗯,晚安。”
池镜握着手机闭上眼。
如?果不及时抽身,那依恋就会成习惯。
一旦习惯还怎么舍得松开手。
又过了两天,池镜没有回来,余闻嘉也没打电话询问。
这天他在爷爷家吃晚饭,两家人都在,除了池镜。
一周前?池明约过余闻嘉吃饭,那时候池镜就不在家,眼下?都过去一礼拜了,这差出得够长的。
“他这次出差也没出国,怎么去了这么久?”
余闻嘉吃着菜没说话。
池明转头?看他一眼,身子靠过来,小声道:“你俩有情况啊。”
余闻嘉没理他。
吃完晚饭,余闻嘉没在他爷爷家久留,池明要跟他一起走?。池明开了车,让余闻嘉坐他车回家。
余闻嘉上了副驾,跟池明说:“我去天街,你一会儿顺路把我放那儿就行。”
“去天街干嘛?”天街是这附近的一个商场,池明有点纳闷,“逛街?”
“看电影。”
“看电影?”池明更纳闷了,池镜都不在,余闻嘉能跟谁去看电影,“跟谁?”
“我自己。”
池明把余闻嘉送到了商场,坐车里问他:“用不用我陪你?”
“不用。”
池明欠兮兮道:“别不好意思,一个人看多没意思啊,我陪你啊。”
余闻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可以走?了。”
池明笑了起来,揣着明白装糊涂,最?爱说点扎人心的话:“这电影是要跟我哥一起看的吧,是不是他放你鸽子了?”
余闻嘉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池明挑了挑眉:“不知?道你俩咋了,我也懒得问,但有句话我得跟你说——我哥那是个绝对理智的人,但他再理智还是跟你结婚了。这个你心里得有点数。”
余闻嘉说:“我知?道。”
“哎哟还知?道呢,我当?你不知?道呢。”
“你还走?不走?了?”
“走?走?走?,走?了。”池明开车扬长而去。
电影还有十五分钟开场,余闻嘉取了两张票,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坐着。
五分钟后,工作?人员提醒入场检票。今天不是休息日,电影院人不算多,周围拿着票的路人去入口处排队检票,余闻嘉仍坐在沙发上,面前?的桌上放着两张电影票。
观众陆陆续续进场,休息区的人越来越少?。
电影开场后一分钟,还有姗姗来迟的路人跑进来,着急慌忙地把票递给检票人员。
空空荡荡的休息区里突兀地响起行李箱推动的声音,余闻嘉抬了下?眼。
池镜站在不远处,两人四?目相接。
余闻嘉拿起桌上的电影票站了起来,径直朝池镜走?去,神色如?常。
——他像是笃定了池镜会过来。
四?顾无言,谁也没开口。
余闻嘉沉默地接过池镜手里的行李箱,推到前?台,让工作?人员帮忙看管,然后把票递给检票人员,还顺便买了一桶爆米花。
余闻嘉拿着票根和爆米花,池镜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在黑暗中寻找座位,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这一排坐了三三两两几个人,他们坐在那几个人之?间。
电影已经开始五分钟,大屏幕上闪过画面,忽明忽暗的光线映照在两人的脸庞上。
他们从进场到坐下?一直保持沉默,没有任何交流。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气氛,池镜想开口,也有点困难。
余闻嘉把爆米花递过来,池镜愣愣地接过,就这么捧在手里,没去动它。
“不吃么?”余闻嘉终于出声,声音很低。
不知?怎的,池镜莫名松了口气,他拿了一颗送进嘴里,轻声说:“这么多我也吃不掉。”
“没让你都吃掉,你也别吃太?多。”
池镜淡淡一笑:“知?道。”
之?后两人就没再说话。
两个半小时的电影,一部中规中矩的现?实向剧情片,池镜过眼没过脑地看完了。他心里装着事,脑子里也是,电影剧情硬塞也塞不进去。
看完电影,池镜去前?台储物区拿了行李箱。两人走?进电梯,余闻嘉问:“饿吗?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池镜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这是刚吃了半桶爆米花的肚子。”
余闻嘉垂眸看了一眼:“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隔着两件衣服还能让你看出变化??”池镜笑了笑,“我都撑得不行了。”
爆米花这东西,吃的时候不过脑,纯机械化?进食。
两人打了辆车回家,坐后排一路无话,池镜看着窗外,眼神放空,他想让自己的心也放空一会儿,可是做不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下?一切如?常,不管是余闻嘉的反应,还是他跟余闻嘉相处的状态。
到家后,池镜先去洗了个澡,洗完澡他在房间归置行李箱里的东西,归置好后就待在房间里不出去了。他坐在床边看手机,还没在这屋里待上五分钟,门就被敲响了。
池镜坐着没动,愣了片刻,朝门外道:“我要睡了闻嘉。”
门外没了声响,池镜刚垂下?眼,门突然被人打开了。他一怔,错愕地看向门口,余闻嘉进来后顺带把门关上,径自朝他走?来。
池镜嘴唇微张,眼底一片茫然。余闻嘉走?到他面前?,略微俯下?身,拿走?了他手里的手机。
“……闻嘉?”池镜表情有点怔愣,“怎么了?”
一向很有边界感的余闻嘉此刻丢掉了这项品质,他点开池镜的闹钟,重新?设置,调回了原来的时间。设置完把手机往床上一丢,看着池镜说:“帮你重新?调下?闹钟。”
池镜低头?看向手机,听见余闻嘉问:“早上早起一小时就是为?了去晨跑?”
“是这样吗?”余闻嘉蹲下?来,跟他平视,“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池镜垂着眼,没回答。
余闻嘉不让他沉默太?久:“怎么不说话?”
“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怎么说?”余闻嘉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很低,话音里似乎还带了点笑意,“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敢看我的眼睛了,镜哥。”
池镜闭上眼,睫毛轻轻颤着:“闻嘉……”
余闻嘉弯着食指勾了一下?他的睫毛,低声问道:“你这阵子一直避开我……”
“是因为?你看明白了我的心,还是因为?你看明白了自己的心?”
直到余闻嘉说出这?句话之前,池镜还紧守在他给自己框定的界限里。
现在余闻嘉将他强拉出来,让他不得不直面、重新?审视他跟余闻嘉已经悄然变化的关系。
池镜是个?自主意?识很强的人,很少?会被人牵着鼻子走?,同时?他也很理性,该慎重考虑的事情绝不会听之任之。可这?两点特质,却在决定和余闻嘉形婚的那一刻荡然无?存了。
他站在一个?哥哥、一个?近似亲人的视角,向那日的余闻嘉伸出了手。
他当时?没有?多想吗?
当然是想了的,只是他更愿意?相信自己倾向的答案。
他拿余闻嘉跟自己对照,觉得余闻嘉应该跟自己一样?,是站在弟弟、亲人的角度,向他提出了这?个?提议。
而余闻嘉当时?看到他的犹豫露出那样?的神情,可能只是因为不被需要而感?到失落,无?关其他。
池镜为自己的困惑与怀疑找了一个?完满的答案,足以说服自己。
余闻嘉想藏,但其实藏得不够好?,很拙劣,但他被弟弟这?个?身份包裹着,有?足够的余地,即使越界,那份情不自禁也能被归到弟弟对哥哥的亲近。
正因为池镜一直将自己放在哥哥的位置,他最开始才陷在其中,分辨不清……直到之后回味过来。
如果余闻嘉今天没有?撕破这?层窗户纸,池镜还可以将自己稳妥地放在哥哥这?个?位置,这?场没有?实质意?义的婚姻存续着也没关系,只要他退到一个?适当的距离。
池镜以前跟余闻嘉说自己不想要牵绊,然而实际是他不愿意?成为余闻嘉的牵绊。
他出国协助撤侨工作的那几天,想也知?道余闻嘉日夜悬心,凌晨四点多还给他打电话是什么概念,那些天余闻嘉可能都没睡过一个?踏实觉。
池镜深知?自己是个?未来没有?定数的人,别的不说,以后还会外派去别的国家这?一点是肯定的。
他始终会亏欠。
从小到大池镜遇事从没有?过这?种回避心态,还是因为过于慎重导致的。
他选择继续扮演哥哥的角色,想一切还有?转圜余地,想余闻嘉还那么年轻,将来会有?更好?的选择。
屋里悄无?声?息,池镜闭着眼,余闻嘉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蹲在池镜身前,安静地等他开口。
尽管看电影时?池镜就有?预感?,但眼下余闻嘉突然毫无?征兆地把?话问开,还是打了个?他措手不及。
池镜缓了一会儿才把?眼睛睁开,他可以回避,可他撒不了谎。撒谎也没用,他知?道他躲不开余闻嘉审视的目光。
余闻嘉此刻就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
池镜平静地看向余闻嘉:“闻嘉,我们?能不能不聊这?些。”
“不能。”余闻嘉看着他,“回答我的问题,镜哥。”
池镜没辙,只能别开脸,声?音很低:“我不知?道。”
池镜这?样?子都有?点不太像他,余闻嘉问:“不知?道什么?不知?道你?的心,还是不知?道我的心?”
余闻嘉抓住他的手,拉到自己身前,按在心口的位置:“这?是我的心,你?应该知?道了。跳得这?么快。”
池镜感?受着余闻嘉的心跳,手心有?点发烫。
“你?的心呢?”余闻嘉按住他的手没放,问他,“你?知?道了吗?”
池镜轻轻收回手,嗓子有?些干涩:“……不知?道。”
“你?知?道。”余闻嘉凝视着他,“如果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要来电影院?你?知?道我是在逼你?,但还是来了,是吗?”
池镜沉默以对,余闻嘉步步紧逼,没再给他任何余地:“不管你?来不来,也不管这?场电影你?看不看,你?都没办法在我面前掩饰了。”
说着,余闻嘉伸手,掌心覆在了池镜的心口:“你?的心,我已经知?道了。”
池镜心跳得很快,他当然掩饰不了,心跳又不是他能控制的。
余闻嘉站了起来,低头看着他:“所以为什么避开我?”
余闻嘉一直都记得池镜之前跟他说过的话:“你?不需要牵绊,所以不需要我?”
尽管这?不是理由,池镜还是点了头:“是。”
“知?道吗,你?这?一句牵绊,困了我很久……困得我畏手畏脚。”
困得他变成了个?胆小鬼。
池镜抬眼看向他,眼底情绪复杂。
“想让你?专注自己想做的事,不想变成你?的负担,一直没敢往前一步,我有?很多话都没跟你?说……”余闻嘉深深地看着池镜,声?音沉了下来,“以前还能困住,现在不能了。”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追求和方向,但你?别想着推开我,推不掉的。”余闻嘉在池镜旁边坐了下来,侧过脸看着他,池镜的回答不仅没说退他,他这?会儿眼里甚至还带了点浅浅的笑意,“你?躲我,你?能躲哪儿去,我们?已经结婚了,住在一起,开门走?几步就能见到对方,你?觉得你?能躲我多久?以前觉得你挺聪明?,现在感?觉也没聪明到哪里去。”
今天的余闻嘉不像平日的余闻嘉,他让池镜觉得陌生又熟悉。
“没领证,不是事实婚姻。”池镜垂下眼皮,“我要真想躲,我还躲不掉吗。”
“房子留给我是吗?”
池镜转头看他一眼,心想这?人今天怎么这?么巧舌如簧,根本说不过他。
可这?一瞬间,池镜也透过眼前的人看到了记忆中那个?情绪外放的男孩。
沉默良久,池镜开口道:“闻嘉,我们?能不能还跟以前一样?——”
“不能。”余闻嘉打断他。
“……你?现在是完全不考虑我的想法了?”
“你?的想法就是推开我,要我考虑你?的想法,那你?现在先跟我说你?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池镜立马说。
余闻嘉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很低地笑了一声?。
池镜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他现在在余闻嘉眼里就是透明?的,“不喜欢”这?三个?字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说了。”池镜说。
余闻嘉“嗯”了声?:“考虑你?的想法,但不采纳。”
他越来越有?小时?候那个?样?儿了,小时?候池镜三言两语就能拿捏他,如今却拿他没辙。
不管余闻嘉怎么说,池镜仍然慎重:“那你?是还要强迫我吗。”
余闻嘉想了想,说:“我好?像已经前前后后强迫过你?不少?次了,在很多事上。这?我没办法控制,我好?像小时?候就这?样?,你?从以前开始就对我太好?了,我总得寸进尺,总是想要又想要。你?把?你?能给我的都给了,只有?一样?,我得不到,也一直没敢争取。”
池镜轻轻咬住嘴唇,他就是觉得自己将来能给余闻嘉的太少?,才不能向前一步。
余闻嘉沉默了片刻,接着说下去:“我以前想,只要在你?身边就行,只要你?身边的那个?人是我就行,我就在旁边看着守着也行,也足够了……现在我贪心了,想要更多。”
他想他是得到了,但也只是得到了一点,他需要给池镜时?间。
“不强迫你?,你?别想着把?我推开就行。”
池镜艰难地说:“那就还跟以前一样?。”
“不可能一样?。”余闻嘉说,“你?一直站在原地不动,我也会向前一步,我们?不会像以前一样?了。”
“我可以慢慢来,但你?不要退。”余闻嘉侧头看向他,“我也不会退,不管你?怎么说,说什么都没用……”
他停了一下,说:“我想要你?越来越喜欢我。”
池镜抿住唇,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余闻嘉抬手,弯着食指轻轻刮了一下他的耳垂:“今天之后,别再把?我当弟弟。”
说罢他站起身,垂眸扫了眼床上的手机:“明?天早上我给你?做早饭,别那么早起,闹钟不许调回去。”
池镜耳朵发烫,哑声?道:“我晨跑。”
“真跑假跑?”
“……真跑。”池镜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你?当我天天早上在下面瞎晃一小时?才上来呢。”
余闻嘉低笑了声?:“那你?调前半小时?,我明?天睁眼要在家里看到你?。”
“早点睡,晚安。”余闻嘉说着往门口走?去。
池镜叫住他:“闻嘉。”
余闻嘉回了下头。
“我……只是不想你?困在我这?儿。”
池镜真正的顾虑,都在这?句话里了,余闻嘉几乎不用揣摩,他明?白了。
他不知?道池镜上次出国参与撤侨行动发生了什么,好?像让他变得彷徨不安、迟疑不前。他也不需要问,他只要站在他身后,加倍补足他缺失的安全感?。
余闻嘉注视着池镜,告诉他:“我很早就困在你?那儿了,你?推不开的。”
这一晚注定睡不踏实?。
池镜前半夜几乎没睡,后半夜好不容易困得意识不清了,也?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余闻嘉今晚在这屋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脑中挥之不去,他做的每一个梦里都有余闻嘉。
池镜睡得很浅,到点?就自己醒了,闹钟还没响。
余闻嘉这会?儿也?刚醒,换上衣服去卫生间洗漱。他这一晚也?没怎么睡,下巴上冒出了青茬。洗手?台置物柜上有两把剃须刀,一把是电动?的,一把是手?动?的。手?动?的那把是池镜的,余闻嘉平时图省事,习惯用电动?的。他很少用手?动?刮胡刀,也?不怎么会?用。
他盯着池镜平时用的那把刮胡刀看了一会?儿,把它从置物柜上拿了下来。
池镜醒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半夜睡得稀里糊涂这会?儿反倒很清醒。一清醒脑子里就乱糟糟的,想放空都不行。他没躺几分钟就起?床了,在卫生间门口撞见了正在刮胡子的余闻嘉。
余闻嘉用的是他的刮胡刀,下巴上抹了一圈剃须泡,头微仰着,颈线绷直,喉结凸出得很明显。他平时不用手?动?的刮胡刀,动?作?看起?来不太熟练。
听到脚步声,余闻嘉侧头往门口看了一眼。
彼此沉默对视,池镜一晚上都没压下去的情绪此时又开始波动?起?伏。
“起?这么早。”余闻嘉先开了口,“闹钟又调回?去了?”
“没,这两天起?得早,有生物钟了。”池镜嗓子有点?哑。
“你也?知道你起?得早。”
余闻嘉主动?报告:“我用了你的刮胡刀。”
报告完还问一句:“能用吗?”
“不都已?经在用了,还问我呢。”池镜走进去,尽量表现得自在,“我说不能你就不用了?”
“还是会?用。”余闻嘉如实?说,“回?头给你重新换个刀片。”
池镜走过去拿自己的牙刷和杯子,打算去客厅那个卫生间洗漱,他刚拿起?杯子,就听到余闻嘉说:“在这洗。”
池镜抬眸看了眼镜子里的人,说:“不挤么。”
“不挤。就在这洗。”余闻嘉往旁边站了站,留出位置给他。卫生间空间挺大的,洗水池这儿也?能站下两人。
池镜到底是没走,放下杯子,站余闻嘉旁边跟他一起?洗漱。他刷牙,余闻嘉刮胡子,两个人映在镜子里,不时视线相碰,肩膀有时也?会?不小心抵在一起?。
池镜很快刷完牙,余闻嘉胡子还没刮完一半。用手?动?刮胡刀的经验实?在太少,他刮得又慢又不熟练,还不小心把下巴刮破了。伤口渗出的血很快在白色的泡沫上洇出了一小圈红,池镜从镜子里看到了,他把牙刷放一边,拿毛巾用温水浸湿拧干,递给余闻嘉。
“擦擦。”
余闻嘉接过毛巾擦去了下巴上的血和泡沫。
池镜怕他又刮破皮,没先给自己洗脸,转身道:“剃须刀给我。”
余闻嘉递过去。
“下巴,”池镜示意他,“抬一下。”
余闻嘉垂眸望着他:“你帮我?”
“你再刮两下,我怕你把自己给刮破相了。”
余闻嘉抬起?下巴,池镜凑近帮他刮胡子。
“不会?用还用手?动?的。”池镜抬眸看了他一眼,说。
“我想用你的。”余闻嘉说。
池镜不吭声了。
有了池镜的帮忙,余闻嘉很快刮完胡子,他洗干净脸,池镜从柜子里拿了一瓶须后水给他:“别抹到伤口上,等?会?儿去贴个创口贴。”
“这点?伤,等?我到医院估计就愈合了。”余闻嘉说。
池镜往手?心挤了点?洗面奶,闻言笑了声。
池镜伏在那儿搓洗面奶的时候,余闻嘉往下巴上抹了点?须后水,淡淡的薄荷香,是池镜脸上会?有的气味。
池镜洗完脸,闭着眼去拿架子上的毛巾,余闻嘉在他之前拿下毛巾,某一幕再次重演,余闻嘉托着他的后脑要帮他擦脸。
池镜往后躲了一下,下意识的动?作?让余闻嘉觉得他是在避免跟自己肢体接触。余闻嘉扣着他的脑袋不放,提醒他:“昨天晚上跟你说了,以后别再把我当弟弟。”
池镜沉默了两秒,开口道:“不拿你当弟弟,也?不能拿你当爸爸吧。”
余闻嘉愣了一下。
池镜又说:“我也?不是小孩儿,擦个脸还要你帮忙。”
他脸被毛巾盖着,看不见余闻嘉的表情,只?听见他短促地笑了一声,说:“也?不是不可以。”
池镜没反应过来:“什么?”
“当爸爸,也?不是不可以。”余闻嘉开玩笑说。
“你还挺会占便宜。”
“我这样你反感吗?”余闻嘉帮他擦着脸,问他。
“哪样。”
“就这样。”余闻嘉扣在他后脑的手?指穿进他的发间,轻轻抚着他的发丝,坦诚道,“我昨天说会?慢慢来,不强迫你,我好像又没做到。”
余闻嘉说着松开了他。
“反感”这个词,在池镜这儿永远不可能用在余闻嘉身上,说到底,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他对余闻嘉的偏爱都是实?实?在在的,更别说这份偏爱现在还掺杂了其他的情愫。
毛巾从池镜脸上拿开,他昨晚没睡好,脸色不太好,黑眼圈有点?明显。他身上已?经穿上了速干衣,看样子还准备下楼晨跑。
“还要去晨跑?”余闻嘉问他。
池镜点?头:“要的。”
“没睡好还去跑步,有这时间不如多睡一会?儿。”
“躺那儿我也?睡不着。”
“想我们俩的事?”
池镜没否认:“嗯。”
“跑步你就不想了?”
池镜坦言道:“得把我脑子摘了我才能不想。”
余闻嘉点?了点?头:“那去跑吧,好好跑,好好想,跑完上来吃早餐。”
池镜喝了杯温水就下楼去跑步了,跑完做拉伸,差不多半小时结束。之前他都要跑上一小时,通常跑完上楼的时候,余闻嘉就已?经出门了。今天只?跑了半小时,上楼却没在家里看见余闻嘉,他脱下外套走去卫生间,打开门的那一刻倏地愣在门口。
余闻嘉就在卫生间,刚扬手?把上衣脱下来,他裸着上半身背对门口,因为在脱衣服,背是微微弓起?的,背部肌肉随之绷紧,线条很明显。他出了很多汗,背上的汗顺着脊柱沟滑下来。
听到开门声,余闻嘉回?头看了一眼。
池镜跟他对上视线,握着门把手?定在那儿,一时间不知道该马上关门还是该开口说点?什么。
毕竟按他们以前的关系,光着上半身面对彼此根本不算什么。池镜此时此刻之所以这么尴尬,也?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已?经不比从前。
余闻嘉打破了沉默:“我洗个澡。”
池镜现在再关门也?没什么意义?了,他压下那股尴尬,出声问:“你怎么现在洗澡?”
“刚在跑步机上跑了会?儿步,出汗了。”余闻嘉今天早起?了半小时,他在家等?池镜也?无事可做,正好有阵子没去健身了,就在家跑了会?儿步。
“跑步机?”池镜有点?茫然,“你要跑步怎么不跟我下去一起?跑?”
余闻嘉背对着池镜,把衣服丢进一旁的衣篓,说:“我在你旁边跟你一起?跑,你脑子不得更乱。给你留点?个人空间,不打扰你想事情。”
“你先去吃早饭。”余闻嘉说,“我冲个澡,马上就好。”
池镜“嗯”了声,立马把门关上了。
余闻嘉转头往门口扫了一眼,看着紧闭的门,不由得笑了声。
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早晨,他心情很不错。
吃完早餐,池镜送余闻嘉去医院。医院那条路早高峰堵得厉害,池镜堵在半道上一动?不动?,余闻嘉让他下个路口靠边停车,剩下一段路他自己走过去。
池镜开过红绿灯路口,在可停车路段把余闻嘉放下了。
余闻嘉平时医院学校两头跑,日?常通勤背的还是书包,他肩膀很宽,背影高大,背着书包有点?反差萌。他随着人流走向人行道,不经意间回?望一眼,目光在池镜的方向停留两秒,又很快回?过头去。
池镜目送他走远,直至看不见身影,才启车离开。
午休时间,池镜下楼去单位食堂吃饭,在电梯里碰到了仇亦和温青堂,他们俩刚出差回?来,是从地库上来的。仇亦没上楼,直接下电梯跟池镜一起?去食堂吃饭了,温青堂中午还有饭局,没跟他们一起?。
“今天晚上有空?”吃饭的时候,仇亦问池镜,“有空来我新家吃个饭。”
池镜有点?惊讶:“搬家了?”
“搬了有一阵子了,这几天太忙了,一直在外面出差,也?没抽出时间来请你们吃饭。”
“怎么突然搬家了?之前住的那套呢?”
“卖了,添了点?钱换了现在这个。”仇亦笑了笑,“不是突然,计划很久了,先前一直在攒钱。”
本来仇亦还邀请了丁铭,丁铭去不了,昨天收留小霸王一宿,今天晚上被小霸王家长请去家里吃饭了。池镜提前给余闻嘉发了个消息,跟他说晚上要去朋友家吃饭。
下班后,池镜先去商场买了一套茶具,打算作?为搬家礼物一会?儿带去仇亦家。他中午给余闻嘉发的消息,余闻嘉这会?儿才回?:哪个朋友?丁铭?
店员给茶具打包的当儿,池镜站一旁拿着手?机给余闻嘉回?消息:不是,是单位的一个同事。
也?不知道余闻嘉是在忙还是怎么,之后就没再回?了。
仇亦给池镜发了个新家的定位,池镜看到小区名才发现他是搬到跟温青堂一个小区了。今天吃饭他还叫了其他几个朋友,有两个是外事部的同事,池镜也?认识。
池镜是最后一个到的,他有很久没喝过酒了,这两天心里有事,脑子也?乱,饭桌上仇亦往他杯子里倒酒他也?没阻止,端起?来就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