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趣味……不过我赞同,反正我肯定不是最后。”
“少说大话,他祖宗的臭虫子们,你爷爷我来啦!!!”
热血激昂的枪声和搏斗声交织,伊野看向那些硝烟里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走神,好像恍惚回到了上辈子。
“伊野。”埃里温肃穆凝视他,“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伊野仿佛下定什么决心,郑重抬头,“请大家掩护我,让我进防护罩内毁掉那个巨型装置。”
埃里温深深看着他:“好。”
话音落地,他利落转身冲回虫群内,不一会儿,虫族就被勘探小队的队员们齐齐引开。虫群将他们团团围住,厮杀的怒吼如同神圣的颂歌,盘旋于洞穴高空生生不息。防护罩被炸弹再次轰开,伊野终于得以顺利地进入了巨大的防护罩内部,靠近那个近似肉球的巨型装置。
越靠近巨型装置,它就闪烁得越剧烈,宛如动物濒临危险时发出的呼救信号。
伊野握紧两颗炸弹,动作迅速地将其安装好准备撤离。与此同时,身后突然传来尤金的嘶吼。
“快躲开——”
那声音淹没在虫群的嘶鸣里,伊野一时没听清。
直到余光里一道银色的巨大虫影闪现,他才瞬间反应过来,紧跟着瞳孔骤然一缩!
空气似乎霎那被摁下了暂停键。
寂静的,冰冷的,又漫长的……
伊野身躯猛地颤抖了下,缓慢低头,看向那柄贯穿过胸膛的的锋刃。
可能是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他甚至连疼都来不及感受,白衬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艳红,眉头忍不住拧起,沙哑地低喘了一声,疼痛才如决堤的洪水争先恐后袭来,从胸口蔓延到全身,就连手指都疼得开始抖。
他收紧五指,艰难地看向那只虫族。银色的身躯,像刀一样锋利的银色翅膀收拢在腰腹两侧,复眼纯白无色,直直地定格在自己脸上。
这只虫族……他在帝明军校见过。
“伊野!!”
尤金歇斯底里的怒吼将凝固的空气打破,顾不上重伤的右腿,踉跄地朝巨型装置冲过来,但还没进入防护罩就被虫族拦住了。
他找不到尤金在哪里,视野模糊成一片,唯有痛是清晰的。
胸口的锋刃抽离出来,带出一股股的血。
没了支撑后的身体倒在地上,他狼狈地跪倒在地,耳畔传来队友们的呐喊。
银色虫族将他装在巨型装置表面的一颗炸弹拆下,丢到防护罩外,之后就没有再进行下一步举动了,只是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好像是想看看他这个人类还能再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伤口……有点疼……
伊野绷紧瘦削的背脊,捂住嘴巴,却还是有鲜血从指缝里溢出来。他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的热量在流逝,生命的火焰在他身体里渐渐熄灭。是要死了吗?不过就算死了反正也能复活吧,只是有点疼而已……说来系统真是缺德,就不能把他临死的痛楚也抹消掉吗。
伊野不知道自己怎么现在还有心思抱怨,也可能是因为不抱怨的话,就没办法把注意力从伤口上分散掉了。
说到底他并不是一个非常能够忍受疼的人,只是因为以前疼习惯了,小的时候就算喊疼,也不会有人给他呼呼热气,跟他说“不怕不怕”,所以很多时候习惯性地不喊。可是现在……他没办法再跟自己说不疼了。
要是白川在就好了。
他们是兄弟,他就算喊疼也没什么关系的吧。
伊野呼吸开始发哑,脸上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混着血滴落,艰难地笑出声。
小白……真想再见你一面啊。
不过你现在应该顺利逃出去了吧?
似乎是看他安静太久,银色虫族渐渐感到不耐烦,足刃勾起他的衣领将他抬起来。伊野没办法挣扎,双腿被迫悬空,视线和那双白色复眼对上。
【你……在……想什么……】
脑海里响起一阵男声。
伊野已经毫不意外自己还能听得懂虫族说话这件事了。
他扯起嘴角,无声地笑笑,吐出一句话:“想你们虫族输定了。”
银色虫族凝视它。
从它的目光里,伊野竟然隐约地感觉到几分熟悉,但这些熟悉很感快就被打断了。
【来…加入我们…你就能活……】
伊野:“……”
这虫族在说什么狗屁话,他宁愿死也不想做那么恶心的东西好吗?
【你…很适合……当载体……】
“别恶心我了。”伊野脸色苍白,带着嘲讽地哼声,“离。我。远。点。”
说这句话时,他不着痕迹地将手微微缩进袖子里。
视线里突然闯入一道身影。
伊野正要摁下去的动作顿住,目光穿过层层虫群,望向那名不知何时已经成长为大人的青年。他像是一路急匆匆赶来,眼眶很红,浑身都是和虫族厮杀过的痕迹,格外狼狈不堪。
伊野讶异地微微睁大眼,随后又心领神会地弯起嘴角。
他想,自己运气原来这么好,说着想再见一面,竟然还真的见上了。
白川神情急切苍白,努力朝他张口说着什么。
伊野听不见声音,但想也知道对方要说哪些话,一定是说不要这样做,说要救他出来。但他知道这不可能了,于是冲白川露出个笑容,希望他看到后不要太伤心。
还记得自己说过的吧,他是个可能会死而复生的人,也许过几天就能以健康完好的姿态重新站到白川面前了。不过他希望到时候他们别把自己当成鬼,不然他还得花费大力气证明自己有心跳有呼吸,多麻烦。
【伊野…】
虫族的声音透出几分不悦。
“你烦不烦?”伊野收起笑容,厌恶地看向虫族,“你知道吗,你们虫族长这么多眼睛一点用也没有。”
【你说…什么……】
他扯嘴:“我在那个巨型装置上按的炸弹,有两颗啊。”
话音落地,伊野果断摁下开关。
火焰瞬间将防护罩内的一切吞噬,耀眼的火光直冲云霄,照亮了每个人的脸。
“林佩将军!林佩将军!”
约瑟夫推开挡道的士兵,手忙脚乱一路冲进林佩病房,大吼:“好消息,虫族全部撤退了!”
林佩握着终端的手一紧,猛地看向窗外,铺天盖地的虫影迅速退去。与此同时,不仅是先驱军团,主星,包括其他各个军团的虫群军队全部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撤离。它们后撤得极为迅速,不像是普通的战略性撤退,更像是……如同败北一般,慌乱逃窜。
可是这场战争还未真正开始,是谁击退了他们?
“竟然…就这么撤离了?”
杰德公爵隔着玻璃仰望天空,阴沉沉的浓雾终于散去,帝国主星的上空重见光明。他摸着心有余悸的胸口,看向身侧的艾斯·霍德华,但却并未从那张英俊的面孔里看到丝毫的喜悦。
“霍德华?——你去哪里!”
霍德华阔步转身离去,留下一句:“蓝花星。”
爆炸将巨型装置摧毁的刹那,虫族们仿佛失去了生命之源般变得脆弱无比,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队员们彼此面面相觑,脸上不可思议与惊愕交织,但还来不及开口说什么,山体陡然开始解体崩塌,大块大块的巨石顺着岩壁滚落,稍有不慎就会被砸个粉身碎骨。大地剧烈晃动,埃里温努力稳住重心,朝众人大吼:“洞穴要塌了!快逃出去!”
“尤金!白川!”
那两道身影在簌簌砸落的巨石里格外模糊,埃里温知道他们现在的情绪一触即溃,但现在并不是只顾着悲伤的时候。他抿紧唇:“把他们拖出去!”
“放开我!”
尤金冲冠眦裂地怒吼,几名Alpha队员生生攥住他和白川的肩膀。
“放开!我他妈让你们放开!伊野还在那里啊!让我过去把他带出来!你们放开我!!!”
被那么强烈的爆炸吞噬,伊野怎么可能还有命活着?
两名队员看向眼彼此,露出不忍的表情,随后抬起枪把重重朝他们的后颈砸去。见人昏迷后,赶紧背起来朝外一路狂奔。好在因为山峰的垮塌,他们很就找到了一条通向外界的出路,脚下一刻也不敢停地朝那束光芒跑去。
洞穴坍塌前的千钧一发之际,他们终于顺利逃脱了危机。烈烈轰轰的崩塌声在背后响起,灰尘飘向广阔的蓝天,整个世界在一夕之间变得破碎而喧嚣。
尤金和白川被放到地上,几名队员看着他们,又默默看向彼此,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意外加入这个队伍的青年最后却成了拯救他们所有人的英雄。蓝花星的景色这样好,青葱郁郁,废墟生花,可是……那个黑发青年却永远地死在了虫族遍布的洞穴里。他们感到很无力和愧疚,就好像那个青年的死是自己所造成的一般,沉沉地低下头去,就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艰难。
不知过了多久,白川和尤金终于醒来。他们本能地想要上前扶一把,但脚下却被水泥浇筑一般动也不敢动,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们,也不清楚用什么样的言语才能够安慰到他们,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伊野呢?”
尤金睁开眼的第一瞬间就看向四周,踉跄地站起来,声音很哑:“伊野是不是也出来了?”
一名队员抱歉开口:“尤金…炸弹的威力太大了…伊野不可能还活——”
“你闭嘴!”
他阴沉地冷着脸:“伊野怎么可能死,炸弹又怎么样,他怎么可能死呢?他说过……等回到蓝花星要告诉我一个秘密,他说,他说这世上能让他死的人只有他自己…他怎么可能会死,怎么可能!”
尤金忽的扑上来攥紧队员的衣领,双目赤红到恐怖的程度:“你他妈给我把话收回去!否则我杀你了!!”
其他人急忙冲过来拉开他,尤金被几名士兵摁住手脚才强制控住。
“他没有死!没看到尸体我就不信,他还好好活着!放开我!让我回去找他!!”
“尤金!”埃里温厉声呵斥,“伊野死了!那颗炸弹的威力你不是没有亲眼看到,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是你们瞎了!放开我!我是主教,神明在上保佑他怎么可能死!!!”
埃里温皱紧眉头,没想到尤金会偏激到如此程度。
尤金试图从所有人那里找到一个想要的答复,可所有人都很清楚伊野的死亡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寻路无门,只能看向从爆炸之后就没有再说过一个字的白川,近乎是哀求一样希望他开口。
“白川……你也知道伊野没死对吧,你和我一样都看到了啊,他没死的……你说话啊!”
白川没有出声。
他背对着众人,连脸上的神情也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到肩膀在颤,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像在哭泣。
可当他起身转过来时,那双眼睛里却没有眼泪,唯有空洞和麻木,仿佛一具早已被掏空了灵魂的尸体。
“我把他交给你…”白川的声音平静到异常,只有仔细听才能听到声音极力克制里的颤抖,“我希望你带他离开,回到主星,继续做光鲜亮丽的十二席,成为人人瞩目的月亮……可你为什么要让他回来?哪怕他想救我,你也应该拦住他捆住他的手脚把他带出去,哪怕…哪怕让他恨我们所有人……尤金,是你害死了他,是你……”
埃里温哑然:“白川,你先冷静点。”
“我很冷静!”白川毫无温度的眼瞳看向他,随后忽的一颤,“不对……”
“白川?”
“不是你害死的他,”他苍白的手指剧烈哆嗦,扑不灭的痛苦将他笼罩,“是我…我不该来蓝花星的,不该为了进入元老院答应艾林亚的交易,是我害死了哥哥,是我害死了他…”
他伸出手惊慌地握住腰侧的手枪,迅速抽出扣下扳机,枪口对准自己的脖颈。
埃里温目光颤动,立马扑过去!
咔哒——
枪发出空弹的闷响。埃里温立马控住白川的双手把他压在地面上,他激烈地反抗,喉咙里溢出难以言喻的悲鸣。
埃里温握紧拳头,目光从仍在挣扎的尤金和已经精神崩溃的白川间扫过,一股无法言喻的痛恨和怒火从胸口燃烧出来,挤出声音大吼:“伊野已经死了你们还不明白吗!”
“他用自己的命把你们救回来,难道你们要辜负他的期望吗!你们要让他白死吗?!”
身下人的动作顿住。
“我知道你们很痛苦,但不要让伊野白白牺牲,伊野也不会想看到你们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埃里温闭了闭眼,“至少为了他……努力活下去啊。”
岑寂流淌在空气里,没人再开口说话了。
那之后,艾斯·霍德华乘坐飞船抵达蓝花星,将幸存的众人接了回去,随后又派来大支队伍对崩塌的虫山进行搜寻。
他们在溶洞内找到了以前勘探小队成员的骸骨,但可惜的是,一直没能找到伊野的尸体。有人说是因为炸弹威力太强,所以导致伊野的尸骨在瞬间灰飞烟灭,外加上洞穴崩塌严重,可能已经和灰土混在在一起了,也有人说他还活着,只是目前下落不明。
十二席死亡的消息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传遍了帝国星系各处,人们为他举行了盛大的葬礼,陛下破格将他提升为S级荣誉军校生,以此来慰藉这名青年为帝国做出的一切贡献。
葬礼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几乎全主星的贵族和豪门都来了,教堂内难得热闹。
有名记者偷偷混进人群里,想用“新十二席之死”为自己博得头版头条,但他发现当天的气氛很奇怪。
奥德利亚家族的凯撒少爷和梅华家族的布什少爷在候客室打了起来,两个人都往死里地狠狠揍着对方,以至于出席时都是鼻青脸肿的。本该代替陛下到场的裴德殿下当天忽然病重了,听闻说在宫殿里孱弱到奄奄一息。还有圣教那位几乎从来不出现在公众场合的主教,他也来到了现场,但表情很古怪,进到候客室时撞见两位少爷在互殴,然后低声说了些什么。记者没能听清,只隐约听到十二席的名字,接着就看到两名少爷齐齐开始揍他。
他们在候客室里打得很激烈,但出来之后,到了宾客面前却都努力维持着尽可能体面的姿态,好像是不希望十二席的葬礼闹出乱子。
除此之外,记者还见到了林佩将军。
他从先驱军团匆匆赶回,脸色带着病态,听说在抵御虫族时受了重伤至今还没完全痊愈。记者私下里听过,说林佩将军和十二席关系匪浅,元老院内还有他们经常共处一室的传闻,于是他默默跟着林佩希望能窥探到些隐秘。但林佩并未去到候客室,他将自己的军帽摘下,在十二席的黑白照前站了很久,身形久到像一座即将风化的雕像,直到艾林亚法官拍了拍他的肩膀才转身。
他听到艾林亚在安慰林佩,希望他不要太过悲伤。
林佩沉默了一会儿,垂下黑沉的眼眸。
他说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人对死亡感到的悲伤,也会有所不同。
艾林亚问他为什么。
林佩的呼吸很沙哑,隔了很久很久,说:我只是发现…我好像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在乎他。
可伊野已经不在了。
林佩喃喃地重复着。那个青年已经不会再走到他面前,哪怕油嘴滑舌也好,装腔作势也好……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记者第一次在这名以铁血肃穆著称的将军身上感到那样强烈的悲伤,他忽然有些记录不下去了,默默将笔收起来,朝着那副黑白相里漂亮到惊艳的青年躬了躬身。心想还是算了,今天这么不好的日子,没必要做这些。于是他转身出去,快离开大厅时和一名青年的肩膀撞上,记者连声说了两句抱歉,抬头时微微愣住。
他记得这个人,是十二席的弟弟。
对方没什么表情,穿着一身黑的西装,脸孔冷白,被撞了肩膀也没有反应。
丧礼已经接近尾声了,其他宾客都开始陆陆续续离开,但青年却径直走到照片前,坐在那里,背影在昏沉的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他坐在那,一动不动地守着照片和空荡荡的棺材。
记者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觉得这个青年有些可怜,但又对他感到有些恐惧。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和他对视的那瞬间竟然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穿心肺,就好像被一条含有剧毒的蛇咬住了灵魂的致命点。他心有余悸地搓搓胳膊,赶紧快步出去。
教堂在背后缓缓阖上,烛火撕咬着黑暗,只留下了坐在棺材边的那名金发青年,
逐渐和黑暗融为一体。
身体好沉…好酸……
伊野在漫长的黑暗里试图用力睁开眼睛,但他觉得自己可能被鬼压床了,否则怎么使劲睁都睁不开!脑子嗡嗡地响,好像有无数只蚊子在他耳边乱叫。
难道他被炸死之后,掉进了什么蚊子的栖息地里吗?
别吧,这也太可怕了,还不如被掉进虫群堆里呢。
“今天给他喂过食物了吗?”
一道男声忽然穿过嗡嗡的鸣叫钻进来。
哦……一定是他被炸之后,白川他们把自己捡回去了吧。
“刚做好,这不正准备喂呢吗。我说……给他注射点营养剂不就好了,每天给他喂吃的,一天两天还行,但是拜托啊,五年了都你不累我都累啊,我又不是生来就干保姆这一行的。”
“废话真多…算了,我自己来。老大在飞船操作室里,你过去帮忙。”
“哎嘿,好好好。”
咣当一声清脆的碗和勺碰撞声响起,紧接着一阵脚步远去。
伊野还停留在他们前面说的那句话。
五年?什么玩意儿五年了?
一定是他的错觉吧,也是哈哈哈他现在听觉还不是很好,一定是听错了。
伊野暗自安慰自己,这时他发现自己身上的鬼压床现象好像不那么严重了,微微抽动手指,想要努力睁开眼。
唇边有勺子碰过,蔬菜的香气飘过鼻间,伊野下意识咬住,接着哗一下睁开眼。
男人:“……”
伊野:“……”
黑皮白发的健硕男人看向他,脸上闪过几丝呆滞。
伊野默默将勺子里的粥吞咽下去,脑子这下终于清醒了。抱歉地挠挠头:“那个…我要不吐出来给你?”
“你醒了?!”男人忽的站起来。
“…我这个模样应该很难像不醒的样子。”
男人快速来回踱步,好像对他醒来这件事感到很震惊,嘴巴张大到能吞下一个鹅蛋。伊野被他转得脑袋晕,捂着额头,“能别走了吗……我有点想吐。”
“你知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他突然靠回来,吓得伊野往后一仰,“多,多久?”
“五年啊!”男人诧异得忍不住拔高声音,“你睡了整整五年知不知道!”
多,多少?!
他明明只觉得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怎么就过去五年了?!这和小说作者懒得写中间剧情然后直接用【······】飞速略过有什么区别!
伊野的大脑完全死机,如同濒死老头般颤抖着手放到人中狠狠掐了自己两下,试图让自己一觉昏迷回到五年前。然而除了疼外并没有任何用处。可他还记得很清楚自己是怎么摁下炸弹的,怎么就过去五年了呢?!
【系统…系统!!】
隔了好一会儿,大脑里才传来系统机械化的回复:【恭喜宿主,昏睡五年,您终于醒了。】
【你没说过我会昏睡五年啊!】
【系统:……可宿主你并没有问过会不会昏睡。作为爆炸后的正常反应,只昏睡五年已经很好了,换成普通人现在坟前的草大概已经有两米高。】
【那真是谢谢……不对,昏睡不是副作用吗?】
系统毫无情绪地嘿嘿两声。
【系统:非常抱歉并不是,副作用已经出现,宿主可以仔细观察下自己的身体。】
说完系统发出“滴”一声,火速逃跑了。
又装死,又开始装死了这个破系统!
伊野疲惫地摁住自己的眉心,他的人生如果有90%是不幸,那么其中89.9%都是由这个混蛋系统造成的。它说自己身上的副作用已经出现,可伊野并没有感觉到身体哪里不适,只有头部因为刚苏醒还昏昏沉沉的,其他四肢躯干毫无任何不良反应,更具体点说——就连反应也没有。
“喂,你怎么一直不说话?”男人见伊野忽然沉默,目光盯着盖在身上的被子不动,嘴巴翕张两下,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地拍了拍后脖子,把碗放到一边默默坐回床侧。
“你先别想太多……我们把你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大概是因为爆炸导致碎片刺进了关节里,碎片太小,飞船上的医疗水平没那么高,也没有专门的生物医疗舱,而且那个时候你还昏迷着,想着也不影响你的性命就放着了……啊喂!”
他条件反射地伸手站起来,把差点摔向地面的人抱住:“都说你现在走不了路,你下什么地!刚睡醒就想摔——”后面的“死”没能说出口,看到青年微微发抖的唇畔,不禁停住。
“放手。”
青年的声音冷得刺骨。
男人拧眉:“你现在走不了……”
“放手!”
“……”
他只好松开手,退到一边。
看着青年努力站起却无数次摔回地面的狼狈样子,几乎说得上惨烈,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摔倒又会再次爬起来,好像拼了命也不想承认现实。
但哪怕双手撑住了床沿,却连把膝盖直起来的力量都没有,只能无力地跌回原地。
男人不忍直视,每次伸手都会被他打回来。
直到整整二十次后,青年已经摔得手肘破皮发红了,好像才终于明白什么叫放弃。他垂头靠着床,坐在地上,五年时间里长到腰部的黑发凌乱散落,将那张白到近乎半透明的脸遮住,露出一截分明的下颌,嘴唇毫无血色。
“那个,你……”
“我早该想到的……”伊野喃喃。
什么他无法承受的副作用…在系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的。
“什么?”
霍寻一时没听清青年在说什么,但一直坐在地板上很凉,飞船上的恒温系统最近又坏了,卧室内温度并不高。
他伸手把青年抱起来,对方没有反抗任由他抱起来,带回床上后,霍寻又拿过毛毯仔仔细细给他盖好。
说来奇怪,明明把伊野带回来的时候只是想着等以后醒来,要么可以拿去和联邦卖个好价钱,要么就用来和帝国做交易。既然已经醒来,第一时间就应该通知老大,把他捆住双手双脚关到地牢去,免得他逃跑,而不是现在这样,还给他仔细折好被角。
霍寻心想一定是给他喂吃的喂了五年,才会养成这么肉麻的习惯。
“喂。”他两手环胸,露出自己矫健壮硕的肱二头肌,以显示自己格外凶恶不好惹的气势,“……把,把粥喝了。”
他穷凶极恶地扭曲着脸,心想吃完就把青年抓去地牢里囚禁。
伊野掀起眼皮子看他,病恹恹的。
他现在并没有心情吃饭,重新变回残废对他的打击不言而喻。但腿废了,说习惯也不习惯,不习惯也能再习惯习惯。挺好笑的,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能身躯健全地活下去,要么就直接死了一了百了,但系统却给了他个最难接受的选择,让他重新变回废物。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过就是腿暂时废了,找个昂贵的医疗舱就能治好。”霍寻莫名有点烦躁,端起那碗蔬菜粥怼过去,“赶紧吃饭!不然老子直接塞进你嘴里。”
伊野:“……”
“我想吃肉。”
霍寻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他难过地捂脸:“腿都断了,让我吃块肉吧。”
蔬菜粥那点清汤寡水的东西,他看着都觉得自己即将被扭送寺庙剃度出家,本来就悲惨的人生顿时更凄凉了。
“……”
这两件事有半毛钱联系吗!
但霍寻还是去给他拿了个肉罐头过来。毕竟以后也是要拿去卖钱的,养得太瘦了买家不肯出高价怎么办。
看着伊野用肉罐头就蔬菜粥把饭吃下去,霍寻总算松一口气,微微放松姿态,翘着二郎腿来回打量他。
不一会儿开门声响起,几名男人进来,脸上表情各异盯着正在床上进餐的青年。
“就这么醒了?这么突然?我还以为他要躺一辈子,都准备提议随便找个地方丢出去乱葬了。”一个挑染蓝毛疑惑开口。
领首的寸头肌肉男问霍寻:“他脑子还好使吗?”
霍寻:“不确定。”
感觉介于智障和正常人之间。
伊野:……
他还坐在这,当他的面说礼貌吗?
寸头男走过来,看到桌上的肉罐头,脸上明显带着不悦:“谁让你把肉罐头给他的?”
“抱歉……从我的食物里扣吧。”霍寻低头。
寸头男冷嗤一声,随后伸手用力叩住伊野的下巴,眯眼打量那张脸:“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伊野没有直接回答。
男人说他现在身处飞船上,结合眼前这群人的穿着打扮,保不齐是反叛军或星际海盗。但不管是哪一者,把他带上船照顾五年的目的肯定不是因为心善。
下巴被捏得生疼,伊野眉头微微紧起,决定还是先装失忆。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失忆了?”
寸头男看向霍寻,后者摇头:“他醒来之后没叫过自己的名字,看不出是不是失忆了。”
如虎豹的凶狠目光在伊野脸上逡巡,灼热到能把他烧出几个洞,半晌后,寸头南忽的甩开手:“不管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醒了就关到地牢去。就快到启星了,劫掠行动不容有失。霍寻,你找人盯紧他。”
霍寻:“是,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