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一千万,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呢?乔若也怎么能对展浩动手?展浩这种人带出的腌臜事,哪里值得乔先生冒一点险去掺和?
他吸了吸鼻子。
“钱……”
“不会给他的,他这种人,连敲诈勒索罪都不懂,多半没有短时间转移大额金钱的脑子,报警之后很容易追回。他说的高中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等他穷途末路了,自然有的是方法。”
乔若也看了一眼他穿的外衣,低声和他说:“车就停在巷口,跟我来。”
郁修懵懵地跟着对方走出去,上了巷口旁停着的一辆宾利。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上。
乔若也苍白着一张脸,神色疲惫。但他动作极为冷静迅速,上车便替郁修打开暖气,又开了车顶的灯。
灯光洒下,郁修更清晰地瞧见那人身上的脏污。
后座座位顷刻间染上污渍。
郁修好不容易拽回些微镇定,根据记忆找出车上的湿纸巾,抓过乔若也的手,开始从袖口处给他擦拭。
昂贵的衬衣根本不是这种方式能够轻易清洗的,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能这样徒劳。
乔若也任他摆布。
“抱歉。”身边的人突然开口。
抱歉什么?
男人和方才气势汹汹怒火中烧的模样判若两人,那双带着血丝微红的眼睛浮着难过与心虚。
“刚刚不该那样和你说话。”
刚刚……
好像是有点凶。
“我看了你的定位赶过来的。我当时太心急,还是没忍住看你在哪,抱歉。”
定位本来就是用来看的啊……
“我到的时候,看到你和那个垃圾说话,我……躲起来听了一会。抱歉。”
果然都听到了。
我从前的那些狼狈,今天也要完全摊开给他看了吗?
他会相信我没有偷钱吗?
郁修脑袋发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没有偷钱,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我可以解释的。我今天来这里见他,不是、不是因为心虚……”
擦拭袖口的动作有些慌乱。
郁修语速越来越快,说出来的话愈发乱七八糟,“我打算自己解决的,再怎么样也不会影响到一会ep发售。我录音了,你要用到的话我可以给你。你怎么……怎么能动手?对不起,我——”
乔若也好似浑然不在意偷钱的事情,不给他说完的机会:“该对不起的人一直以来都只有我。”
郁修擦拭的动作一顿,随后换了一张干净的纸巾,开始擦着乔先生手上沾染的血污。
他没有听懂。
他的心弦还在紧紧地绷着,想着ep发售的事情,想着展浩的事情,想着乔若也怎么能对展浩出手?这次是打赢了,是展浩色厉内荏……但如果刚刚展浩还手了呢?这些三教九流的人下手从来没有轻重,要是展浩还带刀了呢?
乔若也怎么可以……
乔若也突然轻笑出声。
郁修猛地抬眸,却撞见那人格外难过的目光。
男人一双眼睛还在微微弯着,笑容还未曾消退,双眸却红得很,眼底只有伤心。
那原来不是笑。
那是一种自嘲。
“我在你心里很差劲吧,”乔先生缓缓说,“你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你也没有告诉我。你觉得我不会帮你,对吗?”
“你不——”
他停了声音。
手中的湿巾擦过那人手背,擦掉了泥泞,却没有擦掉血污。
不是展浩的血?
郁修又小心翼翼地擦了擦。
好几个擦伤的伤口显露眼前,方才混了泥泞污水,此刻哪怕擦净,伤口边沿依然很红。
……展浩怎么可能没有还手。
只是乔先生出手太快,巷口太黑,他没来得及看清太多。
郁修猛地反应过来:“……你受伤了?”
一肚子担忧像是在这一刻得到印证,轻而易举斩断他从刚才就一直在努力维持镇定的最后一根神经。
乔若也却没当回事,还在说:“不碍事。你不找我,怎么也不找老李?你不是一个人。”
“而且,郁修,你……觉得我不会帮你,这些都是我活该,你怎么想我都行,怎么对我都行,但别委屈自己,好吗?搬家是你不想住了,还是因为刚刚那个人?如果是因为那个人,现在已经没事了,如果不想住了……我再给你找个别的住处?”
郁修只想问伤口的事情。
“其他的事情,我们……我们再说。”他惶惶道,“你身上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还是说和我一起住得不舒服?我可以搬出去,或者干脆睡在公司。”
郁修一点儿都听不进去:“刚才那里太脏了,伤口感染不是小事,乔若也,你——”
你得去处理一下。
受伤的人仍不在意,正用着小心翼翼的语气问他:“是我哪里做得太差,让你觉得我会袖手旁观?可以告诉我吗?很多事情我还在学,可能学的不够好。”
郁修脑袋乱糟糟的,问出口的问题几次三番得不到正面回应,烦躁忧虑终于压过一切。
“我——”
“你闭嘴!”郁修猝然出声。
车内瞬间寂静,两人尽皆一愣。
几乎是同一时间,郁修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登时心脏骤停。
断裂的神经着急忙慌地重新接上,郁修却完全无法从脑海的废墟中找出可用的话语。
“你先告诉我行不行?告诉我哪儿不开心,我就闭嘴——”
郁修怔然不动,身前的男人却陡然转了语调。
“怎么哭了?”
我哭了?有什么好哭的?
郁修才发现自己鼻头发酸,眼前一片模糊。
他不得不承认,乔若也这些时日以来接二连三的主动靠进太过有用,从刚刚……不,从展浩加他好友的那一刻起,直至现在,那一直以来紧绷着不敢放下的惶恐心念,终于在他们二人独处的这一瞬间溃堤而出。
乔若也抬手就想擦掉郁修脸颊两侧已经近乎连成一串的眼泪。
可刚刚抬手,便又看到自己手上还有不曾洗净的泥尘。
他罕见地露出无措的表情,不想收手,又不敢伸手。
“别哭,”他只能一个个猜过去,仔细盯着郁修的反应,“是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哪句说错了?”
“搬家的事情?展浩的事情?还是ep发售的事?”
没有应答。
乔若也焦急又无力。
——怎么会这样?
上辈子,除了在床上的生理反应,乔若也基本看不到郁修红着眼睛的时候。
更遑论这般止不住的哭。
他曾以为郁修会笑会生气会难过,唯独不太会哭。
可他重来一次,怎么反倒把人弄哭了?还弄哭成这样?
“我哪哪都说错了,行吗?”
第36章 第 36 章 “备胎……也可以。”……
乔若也说的话, 郁修一个字都没能听进脑子里。
他好像整个人都被看不见的云层包裹着,明明什么也摸不着,却又什么也看不见。
胸膛堵得慌, 酸楚感如浪潮一般随着血液上涌。
恍恍中, 他只有一个念头。
好丢人。
快停下……!
太丢人了!
停不下来。
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嗡鸣作响,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清。
他慌乱地抓起一旁的抱枕, 用尽一切力气抱入怀中, 低下头,手袖不停擦着止不住的热泪。
乔若也心急火燎。
他想抬手接住郁修的所有眼泪,可刚一伸手就瞧见自己手上还没完全擦干净的泥泞, 和渗出血迹的手背。
“……到底怎么了?”他手足无措, 一双手停滞在半空,伸也不是, 退又不甘心。
“抱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在想什么, 告诉我就行,其他交给我。”
告诉你?交给你? 郁修脑子一片模糊,理不清的头绪被这句话直接打乱成一片。
他低着头, 整张脸都埋在抱枕里,听见自己极为哽咽沉闷的声音:“我怎么告诉你?我告诉你什么?”
乔若也一愣。
这句话戳中了郁修最想逃避的心,他不管不顾崩溃地说:“告诉你我被甩不掉的纠缠找上门,告诉你我从前多么没用吗?”
那又和乔若也有什么关系?
“告诉你我在想什么?我在想你为什么要来!”
他明明已经按照排练好的剧本, 迅速离场。乔若也为什么还要跟来看到刚刚那些?为什么要这么残酷地直接揭开他最后一层伪装的坚强,现在还这么直勾勾地观赏他的软弱?
“……为什么还要找我?为什么要看到刚刚那些?”
“我从来无法介入你的人生,那你又为什么要掺和进我的事情里来!?”
还把展浩打了, 给展浩转了那么多钱,万一拿不回来呢?万一乔若也牵扯进这件事情以后拔不出身来呢?
他是个胆小鬼,只想一个人躲着,乔若也却不给他任何机会。
“为什么……”
为什么?
郁修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渴求什么答案。
他只知道完了。
什么都完了。
他无法进入乔若也的人生,只能少欠乔若也一点。但这一年多来拼尽全力,至今没能还清欠债。
所以展浩找上来,他不敢说,不愿说,不想说。
可乔若也还是来了。乔若也知道了一切,又替他摆平了一切,他越欠越多,顷刻之间再也还不清。
他甚至无法潇潇洒洒地体面离场。
胃里翻江倒海地痉挛着,肺腑竭尽所能获取氧气。
郁修逐渐喘不过气来,哭都哭不下去,大声地抽着气。
乔若也听着郁修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这里面似乎有太多未尽之言,他没太明白,只能把一切都当做对他的抱怨,当做分手的责怪。
他不想看到郁修哭。
他急切地想要擦干净泥泞污秽为郁修拭去眼泪,可他越是急切,越是做不到。
乔若也根本不知道怎么办,顾不上这些,把纸巾一丢,伸手就把青年往自己怀里拽。
抱枕被撇到一旁。
郁修猝不及防被困入男人怀中,湿乎乎的眼睛撞向乔若也肩膀,满脸泪水擦在对方衬衣领口旁还十分干净的地方,为这件本来就沾染了污秽的衬衣添了一处“新伤”。
眼前一片昏暗,只有车内暗灯透过拥抱的间隙稍稍洒入。
他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自己被乔若也抱着,近乎整个人都要埋入这个人的怀中。
那人向来低沉稳重的嗓音顿时裹着急切而来,夹杂着郁修格外陌生的茫然与无措。
“别难过,对不起。我来找你,只是担心你,我不会用这些来要求你干什么的,你别往心里去……”
郁修听得懵了懵。
他现在和乔若也挨得很近。
太近了。近到他想依赖。
不,不能这样……
他撑着要起来。
环绕他的双手骤然用上好几倍的力道,将他牢牢按住。
他起不来。
他挣动得愈发厉害。
郁修从没有这么激烈的时刻。
他们像是扭打在一起,击打的却不是浮于表面的外在与身体,而是潜藏最深的心。
乔若也告诉自己要松开。
他的手臂却完全不听从大脑的指令,愈发僵硬得不想动弹。
他感受着郁修的排斥。
他恍惚回到坠楼之前,回到那每一个郁修只会对他冷脸的日日夜夜。仿佛他现在松手,郁修就会离开,就会像站在顶楼边沿一般,摇摇欲坠,就会彻底消失不见。
一股寒凉遍布骨血。
久违的偏执本来在他坠楼重生的那一瞬被彻底掐灭,此时却如疯涨的藤蔓一般在心尖迅速蔓延。
压抑许久的欲望终于找到了一个口子,像是一个恶魔在他耳边低语——
别克制了。
徒劳这么久,郁修连你的拥抱都不想要。
想做什么做什么吧。
郁修什么办法都没有。
回到两年前不是无用功,郁修现在有了更多的牵绊,你知道了更多足以掣肘郁修的地方,哪怕把人强行带回家,也不至于落到上一世的结局。
不可以!!!
千万道声音响彻脑海,乔若也倏地一个激灵。
脖颈传来一阵短促尖锐的疼。郁修挣不过,在他的怀中,咬了一下他的侧颈,带着哭腔开口道:“你松开我……”
乔若也匆忙从那些晦暗无光的想法中脱身,后怕得呼吸停滞,无力地说:“那你别哭了,好不好?”
显然不好。
郁修再度用力咬上同一个地方。
这一下不同于前一下,含着郁修所有反抗,用了十足的力道。
乔若也浑身一僵,话语停滞,闷哼一声,却仍然没有松手。
郁修咬得愈发用力。
被咬的人一声不吭,似是给了他肆无忌惮的权力。他往日里的畏惧惶恐在这般底气下荡然无存,一切怨气都倾注其中。
他咬到精疲力尽,骤然回神,赶忙松口。
眼前已经出现一道极深的牙印,只差一点便要见血。
——他在干什么?
郁修心底一慌,想要逃跑。
男人依旧死死地抱着他,说:“这样你能舒服点吗?不要怕,随便咬,抱歉,对不起。”
“我不知道说什么你才能相信,别把我当回事,你想甩了我,那就甩了我好了。真的。你身上太冷,我只是想抱抱你。你……是讨厌我吗?”
刚问出口,向来处变不惊的男人低声骂了一句脏话,像是怕他回答一样,迅速道:“算了,我换一种说法。如果你没多么讨厌我,我们就算不在一起,我作为朋友来找你帮你安慰你,也很正常,对吧?我又不会做什么。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你突然要离开,但你不想让我打扰你,我绝不打扰。你住得不舒服,我可以陪你换个房子,你就当多个室友,生活里多个人照应。如果……”
嗓音稍低,说话的人似是犹豫了一下。
“你再不反感我一点,我可以重新追求你,追多久都行。”
……追求什么?
千思万绪被什么东西一把剪断,无声崩裂。
郁修大脑一空。
他连自己在哭泣都忘了,呼吸微停,耳边嗡鸣散去,四方动静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但他仍然在乔若也那几句话中徘徊,迷茫找不着落点。
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砰砰砰”地炸开。
他呆得没了动静,乔若也看他安静下来,居然反倒在这个时候缓缓松手。
郁修如蒙大赦,推至一旁再度抓起抱枕,徒劳地把自己藏在无所遁形的后座上。 乔若也看着郁修紧抓抱枕蜷缩着,像个躲进蚌壳里的螃蟹。
青年整张脸藏在抱枕里,乔若也瞧不见对方的表情,只能忐忑地揣测着。
他重生前后两辈子,除了看到郁修在楼顶边沿的那一刻,再也没有比眼下更慌张更无措更害怕的时刻。
只要能让眼前的人不再难过,让他干什么都好。
但他什么都能干,偏偏没干过一点哄人的事情。
刚才那番话久久得不到郁修的回应。
——重新追求也不行吗?
向来傲慢矜贵的男人面色苍白,眼底闪过一瞬苦涩。
他撇过脸,隐入夜灯背光下的阴影里,像是历经万难,才磨蹭着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备胎……也可以。”
卑躬屈膝谨小慎微——乔二少两辈子加起来,所有这样的话语,都送给了眼前的青年。
他神情格外不自在,整张脸都是僵的。哭的人是郁修,狼狈的人是他。
幸好他现在瞧不见郁修的表情,郁修也瞧不见他的表情。
“乔若也……”他听见郁修低声问他,“你刚刚……在说什么?”
青年的嗓音格外沙哑,还带着抹不掉的哭腔,可是哭声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语气更像是茫然。
乔若也不争气地微微一喜:“……嗯?”
这样的话能让郁修好受点吗?
“我刚刚说,作为朋友,我来这里找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
郁修终于从抱枕里抬起头来。
那张精致好看的面容满是绯红,脸颊两侧尽是泪痕,眼眶红肿非常。
青年使劲摇头:“下一句……最后一句。”
最后一句……
乔若也笑容一顿,心一沉,苦笑道:“怎么,备胎也不让我当?”
他见郁修双眸里少了点湿意,看似平复了一些,这才敢说:“要求太苛刻了小郁老师,看在我这几天尽职尽责的份上,高抬贵手,给我留个能照顾你的备胎位?”
郁修眸光轻闪,紧咬下唇,陡然露出格外意外惊讶的神色。
他如同误入深海的小鱼,迷茫困惑又害怕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
他倏地开口:“我怎么可能会把你当备胎!?”
乔若也只当这是摆上台面的分手,连备胎都让他别想。
他微不可查地点头。 郁修却又说:“我听不懂,我真的听不懂。乔若也,你是不是喜……”这个问题像是对郁修来说格外难说出口,郁修停滞片刻,复又低声重新说:“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喜欢我喜欢得要死要活一样……”
话语很轻,如同喃喃自语。
第37章 第 37 章 这样笨拙地表白。
“好像”。
乔若也记得自己认真对郁修说过喜欢。
但他后来发现, 郁修似乎只是把他们的关系定义为床伴。郁修眼里,他是个只会索取爱情和身体需求的混蛋,郁修愿意和他在一起, 多半只是出于恩情。
他诉说喜欢, 对郁修来说只是新一轮的索求,于是他就没有再提过。
什么叫“好像”喜欢?
从来没有什么“好像”。
乔若也趁着刚刚的功夫,已经自行擦干了手上的污渍,总算能触碰郁修。
他臂弯稍抬, 指节微曲, 轻轻撇开险些糊到郁修眼睛的头发,抹干净那些未干的泪痕,低下头凑到青年耳朵旁, 用一种极为隐晦压抑的语气, 说:“你知道我刚刚抱着你,你却一直在推我的时候, 我在想什么吗?”
郁修微怔。
“我想到你一个人偷偷跑了,想到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我就想一直不松手,就这么锁上车门,开车把你强行带回去, 骗回屋,落上锁……”
郁修猛地瞪大双眼。
乔若也自己已经快崩溃了,却还是怕吓到对方:“别怕。”
“……我喜欢到不想放手,”他嗓音越来越低, “但……”
但也喜欢到不得不放手——如果那是郁修想要的。
心口像是被开了个口子,灌进来的全是醋,胸膛肺腑都跟着又烧又酸。
备胎都当不成, 还要这样笨拙地表白。
——表白了还没有回应。
这种感觉,也许从前在他一无所觉的时候,郁修早就体会过了吧?
他想到这,心脏就一抽一抽地疼,甚至有些病态地感受着现在的窘迫酸楚,想要多体会一刻郁修曾经有过的心情。
车内一片死寂。
“小郁老师?”乔若也心痛到麻木,强作镇定,强颜欢笑道,“理我一下?”
郁修理不了。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越来越快。
——乔若也刚刚说了什么!? 他今天耳朵怎么了?接二连三出现幻觉了吗?
久违的危险感席卷全身,这一次,他却完全拉不住自己往陷阱里跳的冲动。
他听过乔先生的告白——桑决明的新闻刚出来的那几天,乔若也说过喜欢他。
可居高临下的喜欢只是施舍,谨小慎微是他完全想不到会出现在乔若也身上的词。
乔若也真的喜欢他?
不,完全不喜欢的话,也不会在最开始帮他还债,还和他在一起了。
只是……乔若也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不是喜欢一个可有可无的小玩意,而是……而是他对乔若也的喜欢那样的喜欢吗?
郁修太害怕了。
心脏颤栗得越厉害,他浑身突然变得轻飘飘的,灵魂连着四肢仿佛都不再属于他。
心念一闪,恍然间,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浮上心头。
这个念头及时解救了他,将他从天堂一般的飘飘然中拽出来,送他重返心安理得的地狱。
——那张他至今没有看到的求婚照片。
怎么会有人喜欢着一个人,却又转眼和其他人求婚呢?
昨晚他刚拒绝戒指,今早乔先生连未婚妻都有了。
昭告天下的朋友圈连公司员工都能看到,只有他看不到。
心跳速度戛然放缓,期望的念头乍然沉下。
……喜欢什么呢。
难不成要他做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
他比先前冷静了许多,稍稍抬头,视线乱晃,压着嗓音,鼓起勇气道:“我想看看你的手机。”
乔若也一愣。
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看手机,但他一点不敢耽搁郁修的请求,手比嘴还快,眨眼间解开手机锁屏递给他,才问:“怎么?”
郁修不说话。
他接过手机,不自觉屏息,径直朝着微信软件的图标而去,点开后,什么也不看,目标明确地打开乔若也的朋友圈。
男人似乎也瞬间想到了什么,维持许久的平稳突然崩塌,脸色猛地一变:“等等!”
郁修已经点开了乔若也的朋友圈主页。
最上头就是一张双手交叠的图。
和李总监他们说的一样,图里的两只手无名指都戴着宽版银色戒指,背景似乎是白花花的床单,阳光洒下来,正好照在交握的手上。
这条朋友圈一个字都没有,底下有范围可见信息。
郁修没见过这张图。
他莫名觉得哪哪都有点眼熟。
但他现在没空思索哪里眼熟。
他在乔若也僵硬的目光之下,点开了那个范围可见的图标。
——仅对“鱼头”不可见。
“……”
这人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说着那么动听的话,却……
最后一丝期望破灭,郁修复又抬头,直直盯着乔若也的眼睛,想要讨个说法。
乔先生第一时间避开他的目光。
那人满目颓然,往日如幽兰般的深邃蓝眸尽是挫败,视线哪哪都扫了一遍,唯独不愿撞上他的目光。
一看就是无从抵赖的心虚。
郁修预料到了答案。
他已经开始庆幸自己刚才没有一步踩空落入陷阱。
他就这么梗着脖子,抬着眸,直勾勾盯着对方,摆出一副不给说法就不罢休的架势。
男人目光逃了半晌,终于认命一般道:“抱歉。”
郁修今晚听对方说了几十声抱歉,没有一句抱歉有这句抱歉刺耳。
“你——”
“我承认,我早上偷偷进你房间,趁你没醒,给你戴上戒指偷拍,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乔若也打起精神,垂死挣扎道,“但你一点儿没醒,让我偷拍成功,事后也没禁止我发朋友圈,这也不全是我的错吧?”
“……?”
郁修的嘴张成了一个句号。
“……什么?”
乔若也自己说完都觉得自己可笑。
为了保住这张照片,他刚刚那算睁着眼说瞎话吗?
他视线来回在郁修脸上还有手机屏幕上来回挪动,可郁修的表情实在太过复杂,他摸不清郁修到底在想什么,丢盔弃甲道:“行,都是我的责任。但我没有告诉大家你是谁,你可以检查朋友圈底下的评论,那些问我你是谁的,我一个没理。谁这么多嘴和你说的?”
能看到他朋友圈还认识郁修的人,只有可能是行星娱乐的员工。
他非得把那个人的年终奖扣光不可。
他没听到郁修应答的声音。
习惯了。
小郁老师这种时候总是没声音。
生气比难过好。
骂他也比刚刚那样哭得没头没尾来得好。
“……我只是想单方面和你结个婚,影响不到你,也没有登记在册——”
郁修倏而抬眸。
乔若也猝不及防撞上对方的视线,觉得这双眼睛好像又红了一点。
怎么回事?刚刚不是好点了吗?他又说错话了?
真是糟糕。
他捏紧拳头,指节咯咯响,咬牙妥协道:“你想删就删吧……”
朋友圈里该看的人全都看完了,删不删的区别不大。
照片还在他相册里就行。
郁修双手捧着乔若也的手机,手腕枕着抱枕,垂着头,低眉顺目。
“这是我的手……”他低声说着,双指落在屏幕上,一点点放大。
放大到屏幕上只有戒指的地步。
放大了这么多,像素不够高,戒指已经模糊起来。
郁修却还在尝试看清。他似乎很在意这个戒指长什么样。
“……这上面的雕刻,是二分音符吗?”
乔若也微怔。
他不知怎么就从兴师问罪变成了讨论戒指款式,可郁修的表情太过急切,他无从拒绝,不能岔开话题。
他停顿片刻,从领口内侧拽了条链子出来。
这链子被藏在衣领下,不仔细看根本瞧不见。
乔若也把链子摘下来,抽出底下挂着的戒指,对郁修细心解释:“是二分音符,两枚戒指上各有一个二分音符。这个是我的,本来想给你的那一枚,还放在我床头抽屉里。”
郁修赶忙伸手去接。
他害怕这戒指会突然消失一般,端详得格外仔细。
戒指外侧是郁修说不出来的工艺,很好看,连简简单单的二分音符都设计得很好。
内侧有牌子的英文,是个家喻户晓却没有普通人能负担得起的奢牌,内侧另一边还有两个英文字母。
乔若也的这个是YX,那他的那个……是不是里面有着另外三个字母?
郁修以为他这辈子都看不见这对戒指长什么样了。
言语可以随时编造,戏弄也可能随时发生。
可这世间不会有这么精妙绝伦的一场恋爱游戏,制造者连专门定制的戒指都早已藏好,等到这一刻才粉墨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