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霁空茫茫的目光落在天花板上,分不清昼夜的静谧环境让他可以抛开一切思虑就这么陷入虚妄之中。
“吱——”很细微的动静,顾听澜推门进来就见他睁着眼躺在雅灰色的羽被中,精致的面容上罕见地清冷一片。
看见人醒来,顾听澜阴郁了近一日的心情稍微轻快了些,合上门缓步靠近床沿,轻手压了压白云霁肩处的被角,才在床边的看护椅上坐下。
白云霁缓缓将视线转到他脸上,像是回过神似的轻轻勾了勾唇角朝对方露出一个不太像笑的笑。顾听澜方一推门他就听见了,原来他的房间门被推开是这样的声响,他想。
“还难受吗?”顾听澜跟他对上视线也僵硬地勾出一个笑,一边问一边做着手语,为了方便刚醒的白云霁解,说话和动作都很慢。
好半晌白云霁都没能做出反应,他只用过两次的听觉系统此刻一片轰响,像是被顾听澜的嗓音一下击穿,又留下余音在脑子里不停地回荡流转。
白云霁甚至无心分辨顾听澜的唇语和手语,只觉对方那带着几分低哑的声音像极了阳光下的蔚蓝海洋,抑扬顿挫的语调又像是海面上的咸湿海风那般清冽舒缓,让他不住地想靠近。
“云霁?”顾听澜略有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冷峻端正的脸上神色有些凝重,墨画般的眉都有了些皱起的倾向。
微扬的低沉尾音落入耳中,一下从白云霁的后脑飞掠而过险些惊起一身不受控制的寒颤,恍惚意识到对方好像是在喊他,那这个旋律……是他的名字?
“云霁,还好吗?”见白云霁直盯着他看却迟迟不回应,顾听澜的声音紧张了起来,顾不上再比划手语探手就摸上白云霁的额头。
白云霁被这温热的触感唤回神,惊觉自己刚刚一直深陷在对方的嗓音之中未曾做出任何反馈,神经不由有些绷紧,忙拉扯回自己的神志让注意力集中到对方的嘴唇上。
想不起刚刚对方说了些什么,但摸额头的动作想来是担心他的身体,因而他像是宽慰般朝顾听澜展颜一笑,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示意对方自己没事。
“饿不饿?”见状顾听澜松了口气,收回手转而比划着手语问道。此时已是次日的傍晚,白云霁昏迷了接近一天一夜,顾听澜担心他长时间未进食引起胃中不适。
随着一个个漂亮的音节从对方薄唇中跃出,又不停地向着他袭来。白云霁人生第一次觉得读唇语是这么的吃力,他费力地绕开声音的干扰,转而仔细分辨顾听澜比划的手语。
险之又险地读懂手语后,白云霁第一次感谢起顾听澜比手语的这份体贴,顺着对方的问话含笑点头后,就睁着一双微弯的笑眼安静地望着对方。
“我去取粥。”顾听澜脸上也多了点笑的模样,伸手再次掖了掖他的被角,确认没有走风后才起身离去,颇有几分举步如飞的模样。
随着房门合上时发出的“吧嗒”声落下,空旷的卧室渐渐安静了下来,慢慢地连顾听澜的沉稳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白云霁半阖着眼眸,听着自己细微的呼吸声,脑中却满是刚刚顾听澜离开前丢下的音段,无人打扰的环境让他可以沉浸其中,一遍又一遍地细细品味。
不多时顾听澜就端着托盘进来了,粥是安伯离开前炖好温着的,云栖岛上几乎没有什么智能设备,侍从也只被允许定期来一趟做些清洁工作,有什么琐事大都是联系安伯来处的。
轻手放下托盘,顾听澜动作小心地将人扶坐起来,在他后背加塞了个柔软的靠枕以作支撑,又仔细了白云霁披散的银色长发才在床边坐下。
N2阻滞剂还没完全代谢完,白云霁的身体肌肉依旧无力,只能由着顾听澜摆弄。而他的注意力则全在这一方空间内的细微动静里,托盘轻落下的声音、布料摩擦的声音,就连发丝扫过羽被时发出的声音都让他不住想侧耳倾听。
顾听澜端起瓷碗轻轻拌了拌,不太熟练地舀了一小勺白粥在空中晾了会儿,直到热气散了些才递到乖巧坐着的白云霁唇边。
白云霁顿了顿,看了小心喂粥的顾听澜一眼,这才张嘴把这勺温度适宜的粥喝下。正要表达感谢,徒然就听见了自己口腔中食物与舌头触碰的声音以及食物划过喉咙时发出的吞咽声。
这些声音像是从耳内传来又像是口中而来,如同第一次真实地认识这个世界的孩童一般,白云霁觉得奇妙极了。
白云霁认真喝粥的样子落在顾听澜* 的眼里只觉心口酸苦得厉害,手上舀粥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昨晚与帝王的谈话犹在耳畔,沉重不已的心情只有守在白云霁身边才能略微好过一些。
口中的粥已经完全咽下而顾听澜却迟迟没有动作,白云霁抬眼与顾听澜对上了视线,见对方还有些愣神的模样,白云霁面带询问地微微挑眉。
“没事。”顾听澜望着他眸中一片清澈温润的蓝回应道,心下却已然下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为眼前的新婚伴侣找到救命的解药。
“陛下和王后殿下夜里就带着殿下们先回去了。”瓷碗的温度已经慢慢降了下来,顾听澜舀起一勺递了过去后说道,为了方便白云霁读唇,他语速非常的缓慢。
白云霁还是不太适应这种视觉和听力的双重认知,极力忽视耳中不明意义的嗓音,他的视线几乎胶在对方的嘴唇上以分辨其所说的内容。
半晌,他才微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年幼时父亲会守着他一整夜再带着一身疲乏去处政务,后来菲奥娜母后也会守着他度过难捱的毒发期。
更大些,随着白亚斯和白雷特接连出生,长辈们需要操心的事情更多了,白云霁心疼长辈们就不再愿意让人守着了。
“爷爷早上来过了,小坐片刻就动身回边缘星了。”顾听澜喂完碗里最后一勺粥后补充道。顾老元帅虽然不上战场了但一年半数时间都在边缘星坐镇,此次大婚是特意赶回来参加的,今晨接到线报后就马不停蹄地要回去镇守边线了。
白云霁咽下口中的白粥,慢半拍地读取唇语后再次点头。知道顾听澜是怕他觉得失落才跟他讲起这些,朝他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算是承了对方的好意。
“以后,我陪着你。”顾听澜一边用帕子帮他轻轻擦拭唇角一边说道,脸上的神情跟刚才一般无二,仿佛口中的话也如同刚才的一般无二似的。
可白云霁知道不是,耳畔传来的声音低沉得不像话,甚至在话语停顿间带上了一些沙哑。更是因为此时读唇慢了半拍,更能深切地感受到对方的真挚,白云霁脸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顾听澜对他到底怀有的是怎么样的期待又是怎么样的看法,但对方大概率要失望了。想起新婚夜毒发前本要谈的事,白云霁不知道为何心中有些郁郁。
他心下一哂,总不能因为喜欢对方的嗓音就心软吧?
被顾听澜好好放置在被子上的手动了动,醒来这么长时间N2的药效基本消失殆尽,他抬起肌肉酸痛的手在光脑中输入几个字后就点了发送。
“滴!”声后是不停歇的震动声,是顾听澜的光脑消息提示,白云霁第一次听见震动的声音,忍不住多扫了两眼。
【谢谢你】顾听澜点开置顶的聊天框看到的就是这么一条消息,是白云霁对他的回答。未等他说些什么,新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我们】是一条不完整的消息,还没输入完就被白云霁不小心发送了出去,消息的主人却全然不知。
尖锐的疼痛一下从颅内炸开,白云霁一时反应不及呼吸一下就滞住了,原本就酸软的手更是直接从光脑上滑落了下去。
“云霁!”顾听澜察觉到动静,从光脑上抬起眼就看见他面色煞白僵硬地靠在靠垫上,忙靠近查看他的情况。
“云霁呼吸!呼吸!”顾听澜拍着他的胸口大声喊道。
胸口的轻拍让白云霁因疼痛而压在胸口的气息吐了出来,胸口的窒息感让他不由得大口呼吸了起来。
知道白云霁现在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看他说话,顾听澜只能不停地帮白云霁平顺呼吸让他好过些。
还未待白云霁完全喘过气,脑内的疼痛又像是来时一样猝不及防地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喘气声和顾听澜的说话声。
他的世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他深吸了一口气,果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按住顾听澜拍打他胸口的手,白云霁朝一脸担忧的顾听澜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
顾听澜反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被惊吓到的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在胸口剧烈的跳动,一时无法平缓下来。
“需要联系医疗组来看看吗?”顾听澜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好在这个房间里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没有任何干扰的唇语,一扫而过就能明白其意。白云霁再次摇了摇头,刚刚是毒素再次蔓延上听觉神经的疼痛,医疗组检查不出也治不好,他心里都有数。
“我们谈谈吧!”顾听澜如是道,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深邃的眸光落到他身上全化作了心疼。
第7章 第一紧急联系人
厚重的窗帘终于被拉开,傍晚时分暖橘色的落日余光经过蓝湖的折射,在雪白的天花板上打下一片金色的凌凌波光。
白云霁背倚床头,仰面窝进雅灰色的羽被中,看着已经重新于床沿坐下的顾听澜,心下叹气,刚刚对方所有的反应都做不得假。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目前看来这个联姻对象是真的在意他。
而对方口中的谈谈,显然不会是他最开始想要的,可在顾听澜盈满心疼的目光下,白云霁根本来不及思考就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想谈什么?】白云霁神色怏怏地打着字,既然已经同意谈话他自然不会反悔,只是再次恢复寂静的耳畔却让他怎么都提不起嘴角来。
这个时候顾听澜的光脑就该伴着震动声响起了,白云霁点击发送消息的一瞬间漫不经心地想到。
顾听澜倒像是熟悉了处特殊的消息提示的流程,只轻触了一下就点开了置顶的聊天框。
看完消息的他略微有些踌躇,手在光脑上顿了好一会儿,才看着白云霁的眼睛边比着手语边向白云霁说明道:“你的胎毒。”
完全不出所料,白云霁想,新婚当晚联姻对象就胎毒发作昏迷在浴室中,任谁都会有版不对货的惊惶感。
【对不起,婚前商议时没能跟你讲清楚。】白云霁在聊天框输入满是歉意的字,垂下的眸子里却阴郁一片。
他的身体状况一直被当做是王室秘辛,除了家人就只有特定的几位人员知道,当时为促成这场婚事,没人会谈起这件事,顾听澜自然也不会知道。
按照对方对婚姻的保守态度,想来也是想找个可以相守一生的人,过上举案齐眉的生活。但婚已经结了,就算此时顾听澜提出想解除婚姻……
白云霁将消息发出,抬头已然是一脸愧色,眉头都轻蹙了起来,十足十地自责模样。无论如何,这场婚姻绝对不能终止于此,这么想着,白净的脸上又带上了几分难过。
“不是这个。”顾听澜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做完手语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指尖便像克制不住一般轻落到白云霁的眉心。
“不是这个……”在白云霁困惑的目光中,顾听澜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中似乎带着几分轻微的颤抖。
白云霁眨了眨眼,伸手握住抵在眉心的手指,他不大明白顾听澜的意思,不是“这个”的话,那顾听澜想知道的又是哪个?
“……发作的时候,疼吗?”话语间的滞涩感更强了,顾听澜全然不喉间的不适,只顺势握住了白云霁偏凉的手。
与帝王深谈了半宿,顾听澜已然对白云霁的身体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可知道得越清楚顾听澜就越是心疼。在他浑浑噩噩的这么多年里,他的人鱼竟然遭受了那么多他无法想象痛苦。
白云霁哑然,脸上愧色之色更是像中间裂开的面具一般,从他脸上直直滑落,他早该想到的,顾听澜的言行从来都不在他的设想之内。
疼吗?怎么可能不疼呢?只是自幼便如此过来,早已习惯了,更何况随着精神力的不断增长,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在剧痛中进入精神昏迷的状态,已经比早年硬抗要好受太多了。
沉默半晌,白云霁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已经有太多年没人问了,但他还是像幼时向帝王摇头微笑一般朝顾听澜扬起了一抹安抚的微笑。
像是被赤身丢于漫天冰雪中,顾听澜牙关开始不自觉地发起抖来,心口像是被铁锥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疼得几乎发麻。
“怎么……会不疼呢……”顾听澜张口,却没发出一点声响,喉咙处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用力卡住似的,一个音都掉不出来,他的嗓子完全失声了……
心疼还没下去,窒息感却涌上来了,顾听澜克制地小口换气,眼睛却还是紧紧盯着白云霁,心疼的同时也些微担心对方发现自己短暂的语言障碍。
白云霁自然毫无所察,短暂恢复的听觉早就离他而去,他只是无法解顾听澜此时展露出来的神情,为什么对方的模样像是比他毒发还要疼似的。
“主药,我想帮你。”顾听澜克制着身体的抗拒,一字一顿地动着唇畔,房间里却只能听到吐气声,以及窗外鱼跃出湖面的轻微声响。
‘谢谢。’白云霁微笑着做了个手语,主药要是那么好找,他也不至于痛苦这么多年,不说王室有多用心,就连他舅舅都为了给他找药在外星域奔波多年,还不是一无所获吗?
“把我的,通讯号,加入紧急联系。”成为紧急联系人,只要白云霁需要,他就能第一时间出现。顾听澜的换气声更大了,可他还是坚持开口跟白云霁说话,即使对方听不见他也不想对方被声音的世界隔离在外。
白云霁眼神异样,正欲婉拒,手上的光脑便轻震了两声,弹出一条请求进入别墅的消息。是侍从们来清洁卫生了,只是这时间却离规定的时间早了好几日。
只在瞬间,被顾听澜情绪带动起来的那几分柔和气息均消失殆尽,按下同意按钮的白云霁嘴角不住地勾起,露出一个温和无比的笑容,唯独眼神像是凝了无数碎冰似的冷得吓人。
‘好。’扫了端坐床沿的顾听澜一眼,白云霁比着手势同意了对方的要求,跟这王宫里的大多数人比起来,顾听澜显然顺眼太多了。
顾听澜一怔,白云霁同意得太快了,依照昨夜舞会间隙白云霁全然拒绝的态度,他以为自己还得费一番口舌才是。
三两下将顾听澜的通讯号设置为第一紧急联系人,白云霁掀开了羽被坐了起来。药效早过了,又被喂了粥,以他强悍的恢复能力,此时的身体已然与往常一般无二了。
“你……”顾听澜见他动作利落,有些迟疑。
‘我想下水游一会儿,要一起吗?’白云霁站起身比手问道,他身上不知何时被谁换了雪白的丝质睡衣,看上去整个人柔和得不行。
话没有谈完,但白云霁实在不想再这么聊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对上顾听澜他总是容易做出违背本意的事,倒不如尽早转移他的注意力。
谈话就这么被突兀打断的顾听澜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还是顺着他的意点了点头,白云霁的任何要求他都不太想拒绝。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春末夏初时分,略过的晚风还是凉。
别墅后,伫立在树林间的路灯已然亮起,柔和的光线透过偶有遮挡的几片树叶,落到地上化作几个斑驳的光影。
林中巨大的水池边,顾听澜一动不动地安静伫立着,视线直直落在幽深的水面上,神色专注。
不多时,水下就传来了点细微的水流声,而后流动速度越来越快,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迅速靠近水面。
“哗!”水花飞溅,银白色的尾鳍在水面上迅速翻起落下,不算明亮的灯光也不影响顾听澜看到水面下快速游动的莹白躯体。
白云霁在水下游了好一圈才慢慢冒出头来,银白色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耳侧,还有好长一段浮在水面上,在路灯的照射下反射出几缕光。
顾听澜站在池边直愣愣看着他,黑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悸动。昨日夜里情况紧急,他根本没看仔细,只在脑子里留下惊鸿一瞥的印象。
此时,随着白云霁一点一点地向他靠近,顾听澜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喉咙干涩得要命,克制不住地想干咽几下。
白云霁看着顾听澜逆光站立的僵直身躯,几乎要发笑。有这么怕水吗?想起顾听澜拒绝他共游邀请时的神态,更觉得可乐。
心情大好的白云霁游到顾听澜身前,手肘搭上水池边沿,笑眯眯地比划着问‘真的不下来试试?我可以教你。’
“……”嗓子还没完全恢复的顾听澜轻摇了摇头,眸光柔和一片,全然不见面对外人时那副冷淡模样,他并不想败坏白云霁的兴致。
就两天不长的相处,白云霁很轻易地就发现,顾听澜所谓的冷淡疏离不过是面上的一层保护壳,底下装的全是不善言辞的柔软内里。
或者说,在他面前顾听澜一直都是这幅模样,毫不遮掩地袒露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白云霁抬头望着顾听澜,不由展颜一笑,光洁的颈脖在月光下抻出漂亮的弧度,光线顺势而下,照亮了隐于水下的漂亮肌肉群,性感至极的荷尔蒙铺面而来。
站在岸上的顾听澜仅扫了一眼就一下错开了视线,脑子轰隆响成一片,仿佛全身的血液一下全都集中到了脸上,火辣一片,烫得要命。
白云霁看着红晕一点点爬上顾听澜的脸,又一点点蔓延开来,不难想象在其黑色碎发下,又是怎么样的绯红,这么看来昨日摄影时的那一抹红色也许并不是错觉。
这么想着,白云霁再次失笑,垂首看着水下的无名指,上面赫然戴着一枚熠熠生辉的婚戒,他都要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被胎毒糊了眼了。
仪式上的“宇宙之眼”,花园小径上的“不是联姻”,卧室中“我陪着你”,还有那么多数不清的大小细节。顾听澜这么明显的表现和举措,他竟然都没发觉?
望着波澜水面上顾听澜的影子,白云霁想: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就算再傻也该知道了,顾听澜喜欢他!
星历1010年5月23日早上6点整。
帝国王室官方账号更新了一条星博:祝愿白云霁殿下与顾听澜阁下新婚快乐!星河灿烂,人生漫漫,愿两位携手余生能共赏此间烂漫。
官博下方还附了九张照片,正是白云霁和顾听澜的婚纱照。
消息发出还不到一分钟,这条星博下就有成千上万的评论弹了出来,更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评论数量越发不可控起来,直接变成了9999+。
会跳舞的猩猩【这个新婚我不同意!】——点赞9999+
莫挨贫僧【放开大王子殿下让我来!】——点赞9999+
精神院扛把子【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们不般配吗?呜呜呜!我的帝国月光!】——9999+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
……一片哀嚎之下,评论区逐渐歪了楼。
大殿下死忠粉【虽然但是,婚纱照有点香?斯哈斯哈!】——点赞9999+
【加一!】
【加一!选择在5月20号结婚,这一对不要太甜好嘛!】
【加一!神仙婚纱照!特别是那张在花园亭子里的,大殿下解扣子的样子好攻啊!啊啊啊啊啊我疯了!】
酸的冒泡【也没有那么不般配吧!要是以顾听澜的身份都不配与大王子联姻,那大概全天下就没人能配得上你们的帝国月光了】——点赞8998
【……楼上你的昵称已经出卖你了】
【顾听澜大佬的能力、身份、地位哪个不是帝国顶尖,帝国月光这种花瓶哪里配得上他!】
此言一出,评论区更是腥风血雨,不多时奋战在一线的星网评论家们眼前一黑,直接被弹出了星博。
不信邪再点开,星博只跳出一个白色弹窗:“星博系统已崩溃,抢修中。”
评论家们:???靠!上次因为公布人鱼殿下的婚讯,系统崩了后不是升级过了吗?!又崩!垃圾星博!
星历1010年5月23日早上6点32分,有史以来第二次,星博崩了……
晨光微熹,此时云栖岛上依旧安静祥和,别墅主卧中央的大床上,羽被的堆积下隐约可见几缕凌乱的银色发丝。
白云霁是在光脑的恼人震动中醒来的,不太情愿地睁眼发现卧室内仍是昏暗一片,显然时间尚早。
他不太高兴地眯了眯眼,冷着脸抬手看光脑,只一眼就瞬间清醒了,光脑上闪烁的视频通讯显示的是“舅舅”。
白云霁猛地坐起打开卧室的主灯,抚平身上睡得不太平整的睡衣,伸手在眼角轻擦了一下,又顺了顺凌乱的银发将其拢到身后,最后轻轻将羽被平整些,这才接通视频。
光脑迅速向上空投射出一个光幕,上面映出的是一个金发蓝眼的俊美青年,其精致的五官跟白云霁有五分相似,看身后的场景此时应该正坐在飞船驾驶位上。
“白云霁你好样的!结婚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跟家里商量一下,擅自就决定了!要不是你舅舅我心血来潮刷了一下你们星域的星网,怕不是还蒙在鼓里?”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怒视白云霁,视频一接通就开骂,语速极快,根本不打算照顾白云霁这个残缺人鱼。
看星网消息,今年三月份就定了婚事,婚礼仅仅筹划了短短两个月就成婚了,婚纱照还刚发出来,就这架势绝对政治联姻没跑了。
阿尔弗雷多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白云霁都没跟他说一声,要是他今天没看到消息,是不是下次见面就要多个侄孙了?
“我他娘还全宇宙地给你找主药,这次接到消息,我整整在瓜尔多星域奔忙了半年!特么半年!你就是这么对我的?”阿尔弗雷多越说越生气,觉得自己一片真心属实喂了狗,蹦出的粗俗词汇更是与他那俊美的皮囊全然不符。
白云霁亏,他也没想到常年在外星域瞎跑的舅舅会这么凑巧地在这时候看到消息,腹稿本就没打好,此时更是接不上话了。
同意联姻的时候,压根就没想到这一茬,同意联姻后只安抚帝王和两个弟弟就够他苦恼了。后来白亚斯和白亚特跟王后冷战,更是焦头烂额,当然这些是不可能让阿尔弗雷多知道的。
‘舅舅’白云霁扬起满脸的笑容,眉眼间也带上几分乖巧,张嘴轻唤道,空中似有一道无形的能量荡开,正是白云霁的精神波。
这是人鱼间的特殊交流方式,通过特定的精神波段来传达讯息,并不属于“声音”,但可以通过光脑传播。
“叫什么叫?你一个哑巴叫我,我能听见吗?我可告诉你,我不吃你这一套!”阿尔弗雷多没有一点好脸色,嘴上半点不饶人。
一想到回人鱼星域要面对的重重盘问,阿尔弗雷多脸又黑了一个度,家里那老东西要是知道自己外孙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也跟人类结了婚,不得掀翻整个星球?
白云霁闻言顿了顿,接着嘴角又拉开了几分,带动了脸颊上的肉,漂亮的蓝眼睛笑成了月牙形,顶着这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又唤了一声:‘舅舅’。
“……”阿尔弗雷多瞬间就哑了火,满腹教训人的刻薄话再也说不出口,白云霁本就长得像他母亲,这般笑起来更是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依蕾托每次闯祸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讨好的笑容,小声唤着他:‘三哥哥帮帮我’,那可爱讨饶的模样总是能让阿尔弗雷多心软不已,心甘情愿地替她背下无数黑锅。可他那么疼爱的妹妹却不明不白地在这么一个D级星域中消逝了。
‘舅舅对不起……’见阿尔弗雷多终于安静下来,白云霁放下提起的嘴角,深吸了口气道。
‘我把母亲的鳞片弄丢了,就……只剩下我手上这一片了……’白云霁交握放在被子上的手死死攥紧,懊恼、悔恨、痛苦、愧疚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他母亲留下的鳞片一直被存放在他手上。
可如今除了他一直随身携带用来护身的那一片,其他被好好收起的鳞片全数不见踪影。为此震怒不已的帝王下令搜查了整整两个月,各种手段都使了,侍从换了一批又一批,可母亲的鳞片至今依旧下落不明。
“怎么回事!找过了吗?”阿尔弗雷多一把拉住了驾驶把手,飞船剧烈一颤迅速偏离轨道,差点迎头撞上侧前方的陨石群。他此刻也管不上飞船的警示声,三两下操作就惊险地将飞船安全停在了航行轨道外。
当年依蕾托突然离家出走,几乎带走了所有的心爱之物,更遑论她视若珍宝的鳞片,现在白云霁手上的鳞片可能真的是最后一片了。
‘对不起!’白云霁咬唇再次致歉,周边的能量场乱得不像话,传递出的精神波抖得厉害。白云霁在意的人或事并不多,唯有生母依蕾托是其中重中之重,是他最为思念和在意的人。
而按照星际联盟的规定,阿尔弗雷多身为S级星域的三殿下,不能过多干扰D级星域的事务。连入境都要申请,更别说涉及到人类星域帝王的家事了,舅舅他根本就无能为力。
阿尔弗雷多牙帮死死咬紧,猛地砸了一拳在驾驶操作台上,在机械电流声后,船舱内迅速响起乱七八糟的“滴滴”声。
白云霁听不见,但看操作台各色光芒快速闪烁的样子,显然阿尔弗雷多这一下砸得并不轻。
“这就是你选择联姻的由?”沉默了半晌,阿尔弗雷多忽然咬牙着恨恨地问道,他原来还困惑他这个一向无欲无求的外甥怎么会突然选择联姻,如今看来……
白云霁挪开了视线,默然许久,还是在阿尔弗雷多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下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