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复—— by苦司
苦司  发于:2025年0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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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闻颜问。
他碗里的面吃完了,放下?筷子。
“没怎么……”江昊在床上躺下?来,翻过身,眼皮很累地眨着,声音不大地说:“看你像假的。”
“我哪里假了?我是真的……”闻颜说,“睡会儿吧,我也想去?睡一会儿。”
“那你进房间,带我一起。”
闻颜拿着手机回了卧室,把窗帘都拉上。
躺下?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手机,江昊在那边已经睡着了,床头的灯也没关。
闻颜本来想关掉视频,想了想还是没管,就把手机放在枕边,闭眼睡过去?了。
久违地,他又梦到了钟婉华。
可?能是因为?窗外在下?雪,这一次他的梦里也没有那么热了。
耳边隐隐传来哭声,闻颜走入苍茫的雪地。明明雪并?不深,他的每一步却格外沉。
渐渐的,那阵哭声清晰起来,雪地中央摆着一只暗绿色的绸质沙发,波浪似的裙摆堆积在沙发一角。女人的肩膀颤动着,似乎没有注意到闻颜正朝她走来。
积雪如同柔软的地毯,闻颜蹲下?来,膝盖点着冰冷的地面,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那人抬起脸,露出满是泪水的脸颊,问闻颜:“你觉得是谁的错?”
“一定是你爸爸的错吧,我真的好恨他,是他毁了这个家?,他凭什么这样。”
钟婉华哭得断断续续的,吐字也不是特别清楚,闻颜说:“如果觉得留在他身边会让自己很难受,那你就离开他……我带你走吧。”
这番话他似乎已经说过很多很多遍,但在梦里他想不起来了,只是凭着本能去?讲。
钟婉华用手腕不住地擦着脸颊,喃喃道:“可?是我不能走,我付出了这么多凭什么走?我还有你,闻颜。”
“闻颜,你要拿到公司,公司只能是你一个人的,而且你爸爸他不可?能不顾及你,你去?求他,我们去?求求他……”
“闻颜,你爸爸不接我电话,你帮我找他,我要见他。”
“闻颜,公司怎么样了?听说你放弃了一个项目,为?什么?”
“闻颜,这些酒局你都去?参加一下?,多认识一些朋友。”
“闻颜,妈妈只有你了。”
闻颜张了张嘴,他想说话,但不知为?什么发不出一点声音,只好麻木地坐下?来。
此?刻他又觉得冷了,而且有些焦虑,不自觉地用手摸了摸虎口的伤疤。
钟婉华的身影变得模糊,模糊到只有她的声音在闻颜的梦境里不断地重复。
寒风吹来,闻颜额前的碎发微微地动,他站起来,往前走,留下?一个一个脚印。
寒风的声音宛如呼号,这里实在是太冷了,要早点离开才好。闻颜被冻得瑟缩一下?,整个人狠狠抖了抖。
他也从梦里清醒过来。
抬眼时,闻颜看见窗户被吹开了一条缝隙,窗帘在雪色中鼓动,如同?海面的波浪。
电话已经因为?没电关机,闻颜充好电,看了一眼时间,他才睡了一个多小时。
第二?天,闻颜开车去?接小面包。
他的朋友住在不远的一栋小楼房,自己也养了好几?条狗。
闻颜刚进院门,一团雪白的毛茸茸就叫着朝他冲过来。
小面包的脖子上挂着一块金属狗牌,上面用简笔画了一片吐司面包,底下?还跟着一排闻颜的电话。
和小面包分开太久,终于又见到闻颜,它很兴奋地一直围着闻颜转,不停地嚎叫。
闻颜笑着蹲下?来,帮它拍掉头顶的雪,它仰着脸,冲着闻颜呜呜几?声,凑上来扑进他怀里。
“威廉,你太久没回来,它都不认识你了。”朋友笑着跑过来,把绳子给小面包拴上。
“谢谢你照顾它。”虽然小面包的抚养费闻颜每个月都固定打到,但养狗毕竟不是花钱就能养好,还要感谢朋友的关照。
闻颜抬手指了指自己车的后备箱,说:“我给你带了点礼物,我去?拿。”
他把一只纸箱搬出来,朋友牵着小面包站在车旁边,笑着说谢谢。
“你咖啡机不是才坏了,给你买了个好的。”闻颜说。
“你要这样,我可?得再养小面包几?天,把我家?里最好的狗粮都给他吃。”
天气冷,朋友请闻颜进门坐,闻颜也没有,带着小面包上了车。
他先给坐在后座的小面包拍了张照片发给江昊,才启动汽车。
国内是凌晨,闻颜看见江昊信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和丹尼尔约了晚餐,提前开车到了餐厅。
丹尼尔还有工作,来得比他稍晚一些。
尽管是雪天,他仍然穿着风衣,在脖子上裹了一圈厚厚的围巾,掖在两片衣领里。
“好久不见,威廉。”丹尼尔朝闻颜递出手,和他轻轻握了握,才在桌前坐下?。
“按你以前的习惯点了菜,不知道点得对不对。”闻颜说。
“我口味没变,倒是你。”丹尼尔拿起红酒杯,和闻颜的杯子碰了碰,继续说:“最近好几?个竞标,根本忙不过来,我还打算等你回来救场。”
“我只是一个VP而已。”闻颜笑笑。
“什么叫只是一个VP,再过几?年不就升了,”丹尼尔说,“我让那两个Analyst来接你,你见到他们了吧,他俩我打算给你带。”
丹尼尔见闻颜没说话,有些惊讶:“你不会真的打算辞职吧。”
闻颜点点头:“已经决定好了。”
“我以为?你会在这个行业一直做下?去?。”丹尼尔显然很失望。
喝了酒,他又谈起刚见到闻颜时的事。
“我当时也不信你的,放着老板不做,来投行这么苦的地方,更难得的是,你从来没和我讲过想,有些爱谈想的人,很虚伪的。”
闻颜失笑,解释道:“比起想要的生?活,当时其实有更多契机。”
丹尼尔点点头,“我解。那现在呢?你决定留在国内,又有什么契机?”
给江昊回电话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闻颜刚下?车走进院子里。国内天还亮着,江昊应该也是趁着拍摄中途休息的时间接的闻颜电话。
“拍多久了?”闻颜看着江昊状态皱了皱眉。
“昨天太晚我没怎么睡好,但也没事,反正就最后几?天了……”江昊努力笑了笑,转移话题问:“和你上司聊得怎么样?”
“还可?以,我们算是朋友。”小面包就拖着狗绳跑出来找闻颜,闻颜一边揉它脑袋,一边给江昊拍:“你是真的好久没见过小狗了,等我回国的时候把它一起带回来。”
“也想见你啊闻颜。”江昊说完这句话,自己先抿了抿唇,吸了口气顿了顿。
他也还不太习惯和闻颜这样说,虽然这些话以前在心里想过千次万次,但真的要讲给闻颜听的时候,他又有点怕闻颜不喜欢这样。
“外面冷,你先进去?吧。”江昊眨了下?眼。
“好。”闻颜已经牵着小面包进了房间,灯一打开,他的通话背景立刻亮起来。
“江昊,”闻颜拿着手机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我也挺想你的。”
丹尼尔问他,有什么契机让他留在国内,那时闻颜先想到的人是江昊。
其实他还可?以说,还是更喜欢国内的生?活,或者一些更重要的原因,比如从前让他很痛苦的事情都结束了……但闻颜告诉丹尼尔,他在国内有了恋人。
没有说出口的是,他想慢慢学着去?爱他。
在电话那边,江昊一直想着闻颜的那句话。直到电话挂断,他也还没有回过神。
休息间的门被人敲了两下?,江昊说了声:“进。”
推开门的人是姜余,他来找江昊去?现场。
两个人一起穿过走廊,路上工作人员很多,江昊一直没跟姜余说话。
“咖位大了就连话也不讲一句?”姜余抱起手臂。
从前他们在一个公司的时候,江昊就不怎么喜欢和姜余说话。其实他对谁都这样,只是姜余性格开朗一些,和江昊搭话几?次对方都不怎么热情,他就默认江昊对他有敌意。
“人多。”江昊说。
姜余挺冷地哼了一声。
“你命是真挺好啊,有这么个男朋友……”
“你听见我打电话了?”江昊停下?脚步,皱了皱眉。
“房间隔音不好,又不是我故意要听。”姜余切了一声,越过江昊往前走,小声道:“不就是一个运气好一点的资源咖,没他我们公司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江昊追上去?,抓住姜余手臂:“你什么意思?”
“装傻?”姜余嗤笑一声。
再过两天,音综就要杀青了。
周末,闻颜在家?里睡了一个懒觉。
醒来以后他起床给自己做饭,想吃好之后再去?遛小面包。这边的房子里有音响,闻颜想到之前在江昊家?里做菜时他喜欢放歌,就也打开了音乐软件。
一个人的时候闻颜做的东西也简单,一菜一汤就够,他吃了一会儿,听见小面包忽然在院子里叫起来,走到窗边看了一眼。
小面包从他的小狗房间里跑出来,院子外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怀里抱着一束玫瑰花,脚边还放着一只纸箱。
雪下?得比前几?天大,院子里的草坪光秃秃的,上面铺了一层雪,闻颜还没来得及清扫。在阳光下?,雪地亮晶晶的,如同?洒在香甜糕点上的糖霜。
闻颜穿好外套推开门,警惕地走过去?,问他有什么事。
“前段时间你家?好像一直没人,”那个中年男人压了压头顶的帽子,“我父亲之前在这附近经营一家?邮局,他去?世了,还剩下?一些信件,我来送。”
闻颜不记得他有在这里写?过什么信,半信半疑地上前打开院门。
男人在他面前蹲下?,从纸箱里翻出一个牛皮纸袋。
“这里面都是你的,我看地址写?的是你这里。”他把纸袋抱起来打开,看着纸袋面上写?的字,问:“你是叫……wenyan?”
外国人念拼音很不标准,闻颜接过纸袋看了一眼,地址是对的,姓名甚至用的中文,也没错。
应该的确是给他的东西。
“谢谢您了。”闻颜收下?纸袋,那中年男人也准备离开。
纸箱很沉,他便把手里的玫瑰花束放在箱子上,一起抱起来。
“这是给我妻子买的花,好看吧?”男人笑着问。
闻颜点点头,想他们一定特别相爱,不然为?什么只是看到要送给对方的礼物而已也会这么开心。
这时起了一阵风,雪粒簌簌地落在闻颜发顶和肩膀,一点重量也没有,却带来微弱的湿意。
一片玫瑰花瓣颤抖了片刻,从花束中挣脱出来,在半空打着旋,像湖中一叶轻薄的扁舟,左右摇晃着飘落在灿白的雪上。
闻颜弯腰捡起,忽然觉得胃一阵刺痛,手指碰到玫瑰花柔软的花瓣,又收回了。

在梦里, 他回到那个?充满痛苦的夜晚。
医院的走廊充满消毒水的味道,为了省电,头顶的灯只零星开着几盏, 眼前?写着“抢救室”三个?字的灯牌发出幽暗的红光。
医生从房间里走出来, 又给江昊递了一次病危通知?书, 让他签名。
圆珠笔那么细, 江昊却怎么都握不住, 只好把笔尖戳在纸上,迷迷糊糊就写下了姓名。
不知?道在走廊里待了多长时间, 江昊不觉得难以等待, 只是冷得有些麻木。
视线顺着廊道看向尽头, 连接阳台的门有两扇透明的小窗,那片狭窄的景色, 是唯一有别于医院的风光。
江昊一直望着那里, 望着望着, 天就亮了。
早晨, 江平德又被抢救回来。
他可能还想和家人告别, 所以一直撑着, 想再?见他们?一面。
江昊和周文芳坐在他的病床边,握住他干枯僵硬的手,听他如孩童般的喃喃自语。
那些话在江昊的梦里才会变得清晰,在江平德清醒的最后一刻,他的视线空洞地望着江昊,嘴里嗫嚅地、含混地吐出几个?字:“要帮你妈妈……养好……梨树。”
滚烫的眼泪珠子一样从江昊的眼睛里落出来。
江平德在外谋生,坐在大?货车的驾驶座上几十年,能回家的时间少?之又少?。
每次踏上故土,看见路边的梨树, 他就知?道自己快要到家了。
快要到家了,前?面就是家……
春天时,梨花开满山坡,微风下仿佛一片白色的海浪,到了夏天,梨树开始结果,一个?一个?的,长成?全?家人的希望。
单调的白灰色的病房在江平德的视线里变得格外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梨树,他梦里的家乡。
因为回到最想去的地方,在闭上眼的那一刻,江平德也是笑着的。
布满褶皱和伤痕的手连最后一点力气?也失去,监测心率的仪器发出异响,冲进病房的医生和护士推开江昊。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爸爸很亮的眼睛,他的瞳孔里倒映着病房的白炽灯,像梨花的花瓣那样洁白。
人生中第一次面对和亲人的离别,江昊又孤立无援,那种滋味如此难过,他知?道了。
好奇怪,做梦的时候他明明知?道是梦啊,为什?么还是那么难过。
江昊忍不住低头啜泣起来,忽然感觉被大?雨浇透。田野清新的香味钻入鼻腔,再?抬眼时,他撑着伞站在土堆前?。
下葬的流程也并没有那么繁琐,转眼,爸爸就变成?他脚下泥土的一片。
耳边唢呐的声音划破这个?下雨的傍晚,于是江昊又清晰地记起他是如何望着墓碑。
从前?恨不得时时刻刻憧憬的未来不再?有精力去想,好像也无法?面对了。
自己的人生大?概也就这样了,还挣扎什?么呢?
以前?居然想象过很多长大?之后的美好,也太不自量力。
雨下得实在太大?,江昊不断被淋湿。
因为太不舒服,脑子发晕,脚下也站不稳,身体也烫,江昊难受得想要结束这段梦境。
他挣扎了一会儿,再?有印象时,他坐在山坡上,怀里抱着闻颜送给他的那把吉他。
这把吉他像月亮一样的吉他江平德也见过,江昊和他说其实原来那把没有这么好看,是他和闻颜抽奖拿到的。
那个?幸运的故事逗笑了江平德,他说医院里影响别人不太方便,等他出院,也要听江昊弹一次。
可惜他再?也听不到。
江昊拨动?琴弦,梦里弹琴时,指尖好像也能感受到琴弦。这一次闻颜不在他身边,爸爸也不在了。
寂静的夜色中,余音如同一根细长的线,好像终于把江昊的?智拉回来。
最后再?去一次上海。
去看一眼闻颜,哪怕不让他知?道,只是偷偷地去。
有了这个?想法?,江昊才终于觉得这些天绵延不绝的那种痛楚,似乎减轻了一些。
梦里一切都没什?么逻辑,江昊用手机给订票的工作人员打电话,说他要回上海的机票。
可那边永远只是机械的女?声,仿佛没有人能听懂他的话。江昊又急又气?,拿着手机跑下山坡,他看见院子里属于爸爸的那辆大?货车。
憋着一口气?,江昊爬上货车,正要发动?时,电话终于接通。一转眼,他看见44弄的牌号。
原来即使是做梦,江昊也没有勇气直接走到闻颜面前。
熟悉的房间让江昊好受许多,他总算觉得累了,跌跌撞撞躺上床,可是好像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是因为很难过。
江昊阻止不了,只好很用力地呼吸,忽然,他觉得自己的眼角被温热地触碰了一下。
抬眼时,他看见闻颜。
闻颜一半的侧脸落在昏暗的灯光里,江昊用手指碰了下。他的影子遮挡了小部分的光,在闻颜脸上留下一片灰色。
有一瞬间,现实和梦境的边界如此模糊,他多希望闻颜会和他说:你终于醒了,梦里那些都没有发生过,不要难过。
“江昊……”闻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好像是真的。
好像是真的。
江昊动?了动?,用枕头擦掉一些眼泪。
“你怎么在这里?”他安静地问。
闻颜笑笑:“这句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我……”江昊咽了咽喉结,才说:“我回来上学。”
闻颜看着他。
他从黄昏等到晚上,江昊才醒来。这两个?小时里,他不知?道在梦中哭过多少?次,到睁眼时,眼里已经有一些血丝,雾蒙蒙的。
黑夜里,闻颜和这双眼睛对视,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明白了江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侧过身,在床边坐下,用手盖了盖江昊后脑勺。
“怎么不告诉我?”
江昊用手撑着床坐起来,垂着头,似乎有些后知?后觉的别扭,“我就是……觉得应该自己处?。你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能什?么事都让你来帮忙解决。”
为了不打扰江昊睡觉,天色暗下来时,闻颜也只开了房间里一盏很暗的灯。
他手轻轻一用力,就把江昊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好让他靠着自己。
“我爸是两个?星期前?走的,其实半年前?他身体情?况就很不好了,”江昊侧过脸,鼻尖抵在闻颜锁骨,“后来的治疗里他也很痛苦,有时候我想,他走了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只是可能有点遗憾,我爸一辈子都过得很辛苦。”
江昊说话的时候,闻颜一直摸着他头发,偶尔用手指碰碰他耳朵。这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动?作,他只是希望江昊能得到一些安慰。
“是不是很久没睡好觉了,还困吗?”闻颜问。
江昊小幅度地摆摆头,“不困,我坐的高铁,昨天晚上到的,已经睡了一天了。”
“那现在跟我回去吧,你这里什?么都没有,住不了人。”闻颜抬了抬肩膀,示意江昊坐起来。
但?他没动?,鼻尖沿着闻颜颈侧往上划了一点,轻轻地问:“能不能……陪我走走。”
闻颜把车开到黄浦江边。
这个?时间,只要是在江边,哪里都很热闹。
华灯初上,夜色下的上海比白天更加繁华。
空气?有些闷,滚烫的风中裹杂着江边的水汽,贴在皮肤上让人觉得格外黏腻。
闻颜身上的衬衣并不正式,是休闲的宽松版型,他摘了两粒领口的纽扣,也扯松了领带,陪江昊在江边散步。
他们?走了很远才停下来,江昊手撑着栏杆,抬头看对岸的东方明珠。
“本来想带我爸再?来一次上海的,他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只来过一次外滩。当时他也没有智能手机,没能和东方明珠合影。”
其实有很多可以和闻颜说的事,但?只开了个?头,江昊就觉得很难受。
因为聊的时候会控制不住去想,他还没从刚刚失去亲人的痛苦里走出来,只能暂时选择逃避。
江昊停顿一瞬,似乎对岸的灯光刺痛他的双眼,所以他低下眼,不再?看。
“说不下去就先不说了。”闻颜把手搭上他的后颈,轻轻拍了拍。万千华灯没有照在江昊身上,喧闹的人潮变成?背景音,衬得他那么单薄脆弱。
闻颜很心疼,他很久没有这样切实地感受到这样的无奈。
他捏捏江昊的后颈,低声道:“以后不管你遇到什?么事,只要你需要我,就告诉我。你有没有想过,不告诉我我也会担心,看到你这样我也会心疼。哪怕我做不了什?么,但?我可以陪着你。”
灯光勾勒下,江昊红着眼,侧过脸和闻颜对视。
“闻颜,我想读书,我想留在你身边。”
“但?是我知?道你的,你只会做你喜欢的事,我怕你也不要我了……”
他知?道此时此刻闻颜不会想歪,他或许会犹豫,但?应该不至于觉得自己在表白。
“闻颜,你喜欢我吗?”
或者就让闻颜这样误会吧,他只是想听到闻颜说那句喜欢。
“怎么不喜欢?哪里不喜欢了?”闻颜握着江昊后颈,把江昊的脑袋朝自己靠了一点,继续轻声和他讲话。
“没让你走,你想在上海或者回去都可以……”闻颜话还没说完,江昊就抱住他,把脸埋在他颈窝,两条手臂狠狠收紧了一下,掌心压住闻颜肩膀。
之后他漫长地沉默着。

江昊带回?来的?东西不多, 也就是一只?行李箱。
闻颜让家政上门把客房收拾出来,和江昊一起吃了晚餐,才开车回?去?。
“我家离你?学校也不算很远, ”闻颜说, “如果你?想?每天回?家, 我就让司机送你?上学, 等?你?晚自习下了再去?接你?。”
“如果你?想?住校也可?以, 你?自己选。”
“想?……”江昊嗓子有些哑,几乎没怎么发出声音, “想?回?家。”
“可?以啊, 那就天天回?来, 反正家里有阿姨做饭。”
前面是一个红灯,闻颜停了车, 侧头用?手指碰了碰江昊脸。
他没躲, 只?是看了闻颜一眼。
“还想?哭吗?”闻颜问。
江昊摇摇头, “没哭。”
“你?说了算。”闻颜笑笑。
回?到公寓, 一开门便闻到饭菜香味。
阿姨收拾好了客房, 给他们做了热腾腾的?饭菜放在餐桌, 人已经走了。
两个人简单洗了手,换了身衣服,就在餐桌边坐下。
江昊其实已经饿了很久,决定上飞机之前,他就没吃东西,下飞机以后又睡了一整天。
满桌食物,吃前两口的?时候江昊还没什么胃口,后来慢慢就感觉到饿了,吃得狼吞虎咽。
等?江昊去?洗漱的?时候, 闻颜才到自己房间给周文芳打电话。
周文芳应该是知道江昊来找他的?事情,第一句话就和闻颜说:“又打扰您了。”
“没事,让江昊先在我这里住着吧,你?们家里肯定还有很多没处完的?事情,您就不用?上来了,我能照顾好他。”
“我当然是放心的?……”周文芳勉强地笑笑,“之前生病的?时候,您给医院打了太多钱,这件事我也一直记着,我们对您无?以为报,真的?……江昊一个人上来的?时候我都不知道。”
“这孩子从小到大主意都大,他爸爸走了之后我也没和他好好聊过,他可?能不爱和我聊。”
“他没什么事,现在他高?三,就继续留在这里吧,您别担心,要是想?上来看看他,和我联系就行,我来安排。”
闻颜和周文芳聊的?时间不长,电话挂断之后,他站在窗边一个人待了一会儿。
这段时间他也过得很乱,如果不是这么乱,他不会忽略掉江昊的?那些小变化,不会让他像今天这样这么无?助。
浴室门锁转动一声,闻颜回?过身,看见?洗完澡穿着睡衣走出来的?江昊。
“学校那边我帮你?联系,你?自己觉得有必要降级吗?还是继续跟着你?原来的?学校读高?三?”闻颜问。
江昊在用?毛巾擦头发,可?能闻颜的?问题让他有些走神,所以毛巾从他手掌中往下滑,闻颜淡淡地抬了抬唇角,帮他接住毛巾,盖在他发顶。
“继续读吧,不用?降级了。”江昊想?到什么,看了闻颜一眼,又说:“这次我会好好读书。”
闻颜其实没有告诉江昊,看到他的?时候,他也获得了一些勇气。
公司里的?事没有任何减少,只?是闻颜今天一直记挂着另外一件。
离开办公楼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闻颜的?车停在地下车库,他坐进副驾驶,却没有急着发动。
算算时差,美国那边差不多刚刚开始进入工作时间。
闻颜先给一个联系人发了信息问他醒没醒,得到回?复后才打去?电话。
“William?怎么突然想?到找我了?”
电话那边是闻颜留学时认识的?师兄李榆然。
“师兄,我也不想?跟你?兜圈子了,”闻颜的?手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敲着,“我知道你?在国外也是做电影的?,听说你?有回?国的?想?法,有没有兴趣来引力星空?”
这通电话时间不长,因为更?具体的?事情还需要继续商议,但李榆然给的?反馈还不错。
坐在车里抽完一支烟,闻颜才打着方?向盘离开车库。
江昊回?来之后,闻颜最明显的?感觉就是家里热闹了很多。
他晚上十点半才下晚自习,到家洗漱完快十二点。这个年纪的?男生好像怎么都吃不饱,江昊喜欢自己做点夜宵,闻颜也跟着吃。
到了深夜,岛台亮着灯,两个人坐在窄长的?桌边,从一锅面里分出各自的?一碗。
“最近总吃夜宵我都长胖了,”闻颜说,“而且这段时间太忙,我没怎么进健身房。”
“没有吧,” 江昊笑了声,摸了下闻颜手臂,“没胖。”
坐着的?时候闻颜还是和江昊有点身高?差,他抬了下眼,用?视线估计了下,问:“你?怎么好像还在长高??”
“可?能是吧,之前体检的?时候好像长高?了两厘米。”江昊埋着身子捞面吃。
“你?吃东西长高?,我吃长胖,哪有这么玩儿的?,”闻颜无?奈道,“还是年纪小好。”
“不好,”江昊盯着碗里,“你?这样就很好。”
入秋不久后,中秋节快到了,钟婉华提醒闻颜节日当天回家吃饭。
“每年中秋都是要团聚的?,你?问问你?爸爸。”
那时闻颜正在开车去?江昊学校的?路上,他没说什么,挂了电话就给闻天朗发消息,问他中秋要不要回?家吃饭。
周末的?学校门口人来人往,都是来接学生的?家长。
闻颜等?了一会儿,就到了江昊放学的?时间。他来接他的?次数不算很多,但也不少,江昊知道闻颜的?车大概会停在什么位置,所以每次都自己找过来。
“闻颜。”江昊隔着车窗打了声招呼,才打开车门,在副驾驶上坐下。
闻颜偏头叮嘱了句系好安全带,很快就发动车。
江昊刚坐下,便把书包拉开,从里面翻出两只?月饼。
“学校发的?,你?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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