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晚间的风正好朝向雪豹幼崽,空气里夹杂着石鸡身上特有的禽类气味,在此之余,顾祈安还能模糊嗅闻到另一股味道。
像是潮湿的泥土和松林混杂,有些难以形容,被风稀释了大半,叫才成为野生动物第一天的顾祈安无法具体分辨,只当这是山中环境特有的味道。
气味的主人——西北狼戈尔正两个前爪交错相叠,下巴枕在前肢上,眼皮略垂,银灰色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半山位置上,捕猎动作充满了破绽,且鼻子堪称摆设的小雪豹。
几个小时前,刚享用过一头小岩羊的黑狼此刻有些慵懒。
没有饥饿作祟,戈尔并不着急击杀这只和母亲走散的小雪豹,只打发时间般地想看看这只幼豹到底能有多蠢。
匍匐在碎石堆上的小豹子终于接近他的目标猎物了!
灰色的呱呱鸡立在原地嘎嘎叫着,似乎并不知道危险已然靠近,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小雪豹眯起蓝色的大眼睛,圆耳后压,屁股后面的长尾巴难得听话地安静伏着,只待主人一击必中。
屏息,凝神,出击!
小雪豹后腿蹬劲、向前扑杀的瞬间,原本懒洋洋的呱呱叫猛然尖叫,扑闪着翅膀飞起半米高,就那么跳到了顾祈安够不到的位置。
响亮的鸡鸣是一道开关。
不等小雪豹站稳,四周的乱石堆后跳出四五只成年呱呱鸡,超过30厘米的体型因数量的叠加而来势汹汹。
石鸡群见顾祈安孤身一豹,还是个幼崽,欺软怕硬的他们立马一拥而上,伸着脖子用橘红的嘴去叨小雪豹的毛发。
嘎嘎嘎!
这是呱呱鸡耀武扬威的叫声。
喵——喵喵——
这是顾祈安被叨疼后的哼唧声。
悬在高空上的无人机忠实记录着一切。
为此延迟下班的教授,和其他几个年轻工作人员守在电脑前,颇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一幕。
“没有雌性雪豹的照顾,这个小家伙估计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
“他太青涩了,路都走不稳,如果不是雪豹妈妈发生意外,我觉得小家伙可能是因为身体情况才被留下的。”
“还好戈尔并不饿。”
年轻人挠了挠头,“以他的狩猎能力,小雪豹和石鸡,连逃跑的份都没有。”
“可怜的小家伙……这群石鸡太野蛮了!”
戴着眼镜的女性工作人员望着镜头里的小雪豹,眼底充满慈爱和心疼。
甚至如果够得着,她大概喊着“给姨姨摸摸”,把这只小雪豹当做是猫咪崽子般抱在怀里亲亲揉揉,顺便再给喂一口肉。
没有任何人能拒绝圆滚滚的小豹子!
此刻,获得姨姨隔空疼爱的小雪豹慌不择路,毛茸茸的屁股被呱呱鸡叨秃了好几块,灰白色的绒毛飞扬,像是下了一场雪。
成群活动的呱呱鸡给幼年雪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顾祈安蒙着头往前使劲儿蹿,生怕一不小心被叨伤眼睛。
小斜坡的碎石山体没那么陡,而雪豹的爪子相对较宽,便于分散力量,腹部的绒毛在移动时也可增强抓地力,这让他们拥有极佳的攀爬能力。
身后的长尾巴用作平衡,哪怕没有雪豹母亲的教导,顾祈安依靠着身体的本能,也能爬山爬得像模像样。
但他逃离的方向好像有点不太对……
镜头之后,工作人员瞪大了眼睛。
“那个方向——这小家伙怎么把自己往狼嘴里送啊?”
只顾低头躲鸡的小雪豹视角受限,迟钝的神经不曾发觉那股拉近距离的强大侵略者的气味,等他终于从石鸡群中冲出来一个缺口,一边跑一边扭头时,突然发现叨豹那么凶悍的呱呱鸡突然都散开了。
顾祈安高兴,看来这群鸡跑不过他!
他还是挺能跑的!
不曾被病痛侵袭的身体不够强大,但那股鲜活劲依旧令顾祈安心生愉悦。
只是这样愉快的心思没多持续多久,下一秒,脑袋还没拧正的小雪豹就“啪叽”一声撞上了一堵墙。
关注无人机拍摄画面的工作人员们忍不住皱眉蹙眼,那一瞬间他们的心脏都要因为小雪豹的动作,而提到嗓子眼上了——
小雪豹撞上的这堵“墙”有些硬,很热乎,毛茸茸的,隐约还能察觉到血肉之下蓬勃的脉动声。
顾祈安整个僵在原地,脑袋几乎完全埋在那厚重的绒毛之下。
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从毛中“拔”出来,迟钝的嗅觉器官终于复位,向主人传递来了那股强大,且极具侵略性的雄性气味。
敌人!!
小雪豹的神经猛烈叫嚣着。
排除人类,如果非要说雪豹有什么天敌,那就是成群活动的狼,雪豹喜独居,自然打不过这样的对手。
避开狼群的活动范围,是每一头雪豹从母亲那里得到的教导。
出于本能,顾祈安对自己撞上的这头雄性野狼还挺害怕的,那是幼年雪豹对强大猎食者的恐惧。
但人类的灵魂又造就了他不合时宜的大胆和好奇。
于是,呆在原地的小家伙慢吞吞抬头,对上了那双冰冷的灰色眼瞳。
第一眼:靠,好凶!好大!好帅!
第二眼:咦,他脖子上好像挂着什么东西……
顾祈安愣住了。
随时注意情况的工作人员猜测,这只失去母亲的小雪豹应该是被亚成年西北狼给吓呆了,不然这个时候不该盯着发呆,而是应该立马往反方向跑啊!
黄昏下的山头上,围观小雪豹碰瓷行为的戈尔很早就发觉对方的逃窜方向,他居高临下地盯着看起来笨笨的小东西,余光里聒噪的石鸡群已经乱叫着四处乱飞了。
显然,比起迟钝的雪豹幼崽,那些石鸡更清楚谁不好惹。
但或许是因为受到的惊吓太大,这一回慌不择路的变成了刚刚被顾祈安盯上当猎物的呱呱鸡。
鸡鸣嘈杂,羽毛乱飞,这让戈尔有些烦躁。
于是情绪略微不爽的黑狼抬起脑袋,迅速前伸,锋利的齿尖便已经挂上了只歪着脖子、血液滴答的石鸡。
快准狠,西北狼超过100公斤的咬合力可不是说着玩的。
其他石鸡一哄而散,浓烈的血腥只扑小雪豹的鼻腔。
伴随着血珠滴落的动静,倒霉蛋的尸体被黑狼浑不在意地扔到地上,变成了一摊软趴趴的死物。
顾祈安后知后觉背毛倒竖,感受到了迟来的紧张与窒息,哪怕石鸡的血液溅到了脸上,他依旧盯着狼脖子上的卫星定位项圈挪不开视线。
那可是卫星定位项圈啊!
近距离下,顾祈安还看到了项圈外侧嵌入的小型摄像头!
这不就是现成的碰瓷对象吗?!
说不定还能被保护机构捡回去混吃等死!
有人养着的猪猪生活,谁不爱啊?!
小雪豹渴望地咽了咽唾沫,他才试探性地动弹后肢,立马就对上了黑狼幽深的眼瞳。
好像下一秒对方就会扑过来一样。
瞬间,无需犹豫,小雪豹猛地前趴。
眼睛眯起、嘴角向后,耳朵下压成飞机耳,毛发尽量放松贴在身上,露出一副可怜相眨巴着眼睛,全身上下的每一根毛似乎都在说“求放过别吃我”。
顾祈安:豹豹乖,别吃豹豹.jpg
定位项圈上的摄像头闪了闪,盛满小雪豹的高清画面瞬时出现在另一个电脑上,与无人机构成了远景、近景的切换。
工作人员诧异,忍不住和教授求证:“这个姿势的意思,是在示弱么……”
只是戈尔会接受一只非同类幼崽的示弱吗?
当人们紧张等待着后续时,亚成年的黑色西北狼压低吻部,露出银白色的獠牙,缓缓靠近这只可怜巴巴的小雪豹——
近距离面对一头体型巨大,且刚刚咬死猎物的黑狼,需要很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顾祈安勉强忍住身体想要逃离的欲望,只尽可能俯低身体,一动不动。
倒不是他胆子有多大,而是出于观察和直觉,顾祈安推测眼下这头看似危险的黑狼并不饿,也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但若是他自乱阵脚、打破原有的平衡,那就不好说了。
——他极有可能被狼当作是挑衅,一口咬断喉咙。
感官敏锐的野生动物可以通过气息、情绪,以及肢体动作来判断对峙方的意图,为此顾祈安学着狼群纪录片中的动作主动示弱,以表明自己的无害。
当然,他本身也没什么攻击性,至少绝不会被黑狼看在眼里。
大概在这头巨狼的眼里,他可能和呱呱鸡是同一级别的。
顾祈安:庆幸.jpg
戈尔的体型在整个西北狼群体中都算佼佼者,当他撑着四肢站起来,低头去嗅闻面前的小雪豹时,几乎如同一座黑压压的小山,压迫性十足。
伴随着黑狼的靠近,禽类的血腥气浓郁,趴在地上的小雪豹则一动不动,几乎成了雕塑。
戈尔有些意外。
没脱离狼群之前,群内的小狼会在其他亚成年狼的面前撒欢、玩闹,但都远远避着他,哪怕戈尔并不会主动攻击自己的同类幼崽,但浑身上下依旧透露出一种“别来找死”的架势。
这个小东西,好像有点不一样?
“喵——”
顾祈安捏着嗓子,娇娇气气地叫了一声,接受着自黑狼深邃眼瞳中自上而下的打量。
狼的眼睛很漂亮。
那是一种充满攻击性的美,凌厉而野性。
顾祈安看纪录片时,就曾为狼的魅力而折服过。
此刻,戈尔慢条斯理地闻了闻小雪豹的脑袋,虽然意外对方的表现,但兴趣只能说是平平,饱腹情况下他看非同类幼崽只当看乐子。
毛厚,体型小,缺乏饱腹御寒的脂肪,大多数情况下并不会成为他的猎物。
黄昏下亚成年黑狼的双瞳幽暗无波,他收回视线,准备换个位置休息。
电脑屏幕外的工作人员齐齐松了口气。
“刚才他咬死石鸡的那一瞬间,吓我一跳!我差点以为他会把雪豹幼崽也一起咬死!”
“幸好戈尔对这只小雪豹没什么兴趣。”
“应该说是小雪豹误打误撞,让戈尔知道对方无害——就算是魔王也有仁慈的时候。”
“如果我是这个小家伙,现在就该转头离开!”
“等会儿……这个小家伙准备做什么?”
教授快速眨眼,那一瞬间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高空上无人机的镜头画面有限,但挂在黑狼脖子上,于晚间会全开的定位项圈内的摄像头,却能正好捕捉到全部——
小雪豹并不像是人们以为的那样转身逃离,而是抬头又冲着黑狼“喵喵”叫了一声,见对方驻足后,他直接翻身仰躺在地上,四肢自然放松,露出了柔软雪白的腹部。
在狼群内部,这样的姿势表示臣服和追随,类似“我认你当老大”的意思。
戈尔盯着小雪豹,一动不动。
顾祈安咽了咽唾沫,面上淡定其实心底慌得一批。
他很清楚,以自己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独活,他的选择仅有两个——
要么抱大腿找到一个饭票,要么被人类带回保护机构,但显然没有特殊情况后者一般不会发生。
因此现在顾祈安只能赌一把黑狼的反应。
狼群中的公狼母狼会共同照顾幼崽,新闻里也曾出现过“狼孩”的报道,顾祈安想,他有没有可能成为个“狼二代”呢?
“雪豹幼崽在冲着戈尔表示臣服?”
工作人员觉得不可思异,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一头幼年雪豹身上,实在显得匪夷所思。
教授:“看看戈尔的反应吧……”
人类清楚,这很危险。
一头亚成年的雄性西北狼,一只几个月大的雪豹,如果前者发动攻击,那么60多年没在贺兰山出现过的雪豹踪迹,将会再一次消失。
不仅工作人员紧张,等待黑狼决裁的顾祈安也很紧张。
小雪豹毛茸茸的尾巴被夹在了双腿之间,安静地遮挡住尚未发育完全的豹蛋蛋,在黑狼又一次靠近时,他也依旧保持着自己友好的态度,甚至再一次夹着嗓子“喵喵”叫了两声。
顾祈安:这么可爱的豹豹,确定不领养一只吗?
雪豹幼崽的行为是希望获得戈尔的庇佑吗?还是说他把戈尔当作了自己的保护者,所以才大大方方露出肚皮,以表亲昵。
此刻,戈尔和镜头后面的人类有了相同的疑惑。
狼群里的雄性确实会承担一部分照顾小狼的责任,但这并不包括独行的戈尔,不过面对小雪豹的示好,黑狼原本沉落的兴趣再一次升起,驱使着他去靠近这只奇怪的小东西。
被冷风吹动了毛发的脑袋下压,沾染石鸡鲜血的獠牙上散发着对于食肉动物来说十足腥甜的味道。
这一回,黑狼突出的吻部压在了小雪豹的腹部,上下颌微松,便已经含住了幼崽命门。
——只要雪豹一挣扎,那么锋利的狼牙会立马让他开膛破肚。
顾祈安不可能感觉不到压在肚皮上的獠牙,但他依旧一副傻白甜的模样,好像压根没意识到危险似的。
黄昏下的贺兰山逐渐进入冬日的夜幕,山头之上体型硕大的西北狼与尖牙下的雪豹幼崽还在僵持着。
刺骨的寒风吹过,被压在下方的小雪豹轻微哆嗦。
黑狼垂下眼皮,目不转睛地盯着顾祈安。
他目光深邃,强势慑人,那股被提起的兴趣不减反增,像是找到了有趣的玩具,难得令戈尔看起来有了点未成年西北狼的活泼劲儿。
锋利的獠牙从小雪豹柔软的肚皮上退开,戈尔舔了舔鼻头上未干的鸡血,慢条斯理地蹲坐在地上,视线却一直落在顾祈安的身上。
咦,好像抱大腿的计划好像可行!
顾祈安心里激动地欢呼,他晃了晃自己的毛尾巴,屁股在碎石块地上蹭着试图翻身起来,奈何灵魂不是身体原装的,再加上饥饿作祟,小豹子费劲巴拉了半天,也没能把无力的身体翻起来。
像是个翻倒的小乌龟,四肢还在不停扒拉。
不知道是哪个盯着拍摄画面的工作人员笑出了声。
危机暂时解除,人们虽然还无法理解小雪豹的行为,但至少此刻他们知道,戈尔不会伤害这只难得一见的雪豹幼崽,甚至还对其有种令人意外的宽容。
或许,亚成年的西北狼想提前预备一下未来和母狼养育后代的情景?
戈尔的想法人类不得而知,他们从镜头里看到,戈尔伸出有力的狼爪,顶着雪豹幼崽的身体轻微用力,将胡乱挣扎的小家伙给推了起来。
“喵——喵呜呜——”
小豹子甜甜腻腻的小嗓音飘散在空气里,夹杂着讨好,似乎在和帮了他的巨狼说谢谢,顺便在腹中饥鸣的伴奏下,主动告诉自己的新大腿:豹豹饿了,豹豹想吃东西!
为了让对方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示好,顾祈安壮着胆子,小心翼翼探出一截毛尾巴,就那么晃悠着轻轻落在了黑狼的前爪上,随后轻轻蹭了蹭。
好像在撒娇。
垂首盯着眼巴巴看着自己,又歪头看了看那只石鸡尸体的小雪豹,戈尔瞳光幽深,似乎还有些意外,他大概怎么都想不到这只幼崽能心大到如此地步。
这就是没有母亲教导的笨家伙吗?
被毛尾巴缠住的狼爪不曾主动挣开,彰显了戈尔对小雪豹默许的态度。
将心脏放回到肚子里,顾祈安依旧用尾巴挂着黑狼,一步三回头,慢吞吞挪到了死去多时的呱呱鸡面前。
血水浸润在石块上,在夜间散发出令豹垂涎欲滴的腥甜。
顾祈安舔着湿漉漉的鼻头,试探性地嗅了嗅空气,一边盯着黑狼,一边将自己的脑袋往呱呱鸡身上靠。
戈尔如老翁稳坐钓鱼台,放任小雪豹接近被他咬死的猎物,毫无护食的欲望。
顾祈安肚子饿的咕咕叫,在黑狼的纵容和身体本能的催促下,他猛地扑到了猎物上,甫一张嘴就咬了满嘴的羽毛。
呸呸呸!
小雪豹咂嘴往外吐毛。
藏着人类灵魂的小豹子忘记了,哪怕是变成了动物,在吃禽类前,也要扒掉对方身上的羽毛。
戈尔磨了磨牙,舌尖还残留有石鸡的血味。
对于吃过岩羊的他来说,如果不到非吃不可的地步,他是绝对不会让石鸡上自己的食谱的——羽毛密、骨架多、肉少,是个狼都不爱吃!
凛冬快来了。
黑狼眯了眯眼睛,见小雪豹饿着肚子无处下嘴,勉强准备留着这个小拖油瓶的戈尔上前,前爪压住猎物的一侧,锋利的獠牙拔开羽毛,撕下一块肉扔到了小雪豹的面前。
肉块不大,但对于这个体型的小雪豹来说,也足够饱腹。
顾祈安弯了弯眼睛,忍不住在心里大喊:妈妈!爱你!
他不知道动物之间要怎么感谢,只能用尾巴圈着黑狼的前肢蹭了又蹭,奶呼呼的“喵喵”叫不要钱地往外洒,几乎到溺死狼的地步。
希望黑狼牌男妈妈能明白他的意思!
戈尔搓动尖牙,他从前也见过小狼幼崽这样和母狼哼唧,一般都是想吃奶了,只是他不明白这小东西干嘛冲着自己叫?
他可没有奶!
黑狼有些不耐烦地从喉咙里发出低吼,似乎在催促着小东西快点吃饭。
顾祈安顺应了黑狼的催促,美滋滋地低下头享用自己成为“豹豹牌狼二代”后的第一顿晚餐。
猎物并没有顾祈安以为的难以接受,甚至因为物种的转变,他可以品尝出血肉间的鲜美。
啊,美味!
啊,呱呱鸡!
饥饿后的饱腹堪称顶级佳肴。
吃得热泪盈眶的小雪豹从今天开始决定,他要把呱呱鸡封为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肉!没有之一!
只是为什么狼大佬眼里好像有点嫌弃?
戈尔:没见识的小蠢蛋.jpg
“这简直就是动物界的奇迹……”
工作人员感慨着,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一头亚成年的公狼,竟然会接纳一只年幼的雪豹崽子,甚至会亲自撕开自己的战利品去投喂对方。
放在大自然,可是前所未有的状况!
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负责在保护机构内观察戈尔的年轻人相顾无言,片刻后他忍不住道:“我敢说,这段视频发布出去,一定很劲爆。”
于是,一段长达十分钟,主角是黑狼和小雪豹剪辑版的视频,更新到了保护机构的账号下,很快就引来了一群夜猫子的留言——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说真的,期待魔王的近况很久了,这真的是我成为狼迷后见过最帅的一头大家伙了!】
【哎呦怎么今天还有个小豹子,是雪豹吗?天,我刚才以为戈尔会咬死小豹子!】
【我记得贺兰山这片已经60多年没出现多雪豹的痕迹了,之前说是因为生态环境的问题,所以现在这个小家伙是要打破贺兰山多年未出现过雪豹踪迹的魔咒吗?】
【狼和雪豹是天生的对手,戈尔怎么和这个小家伙和平共处了……我的天,一头亚成年的公狼竟然会选择投喂幼豹?到底是我眼花了,还是视频是合成的?】
【视频保真,但也是真的劲爆,所以每次捕猎都有种血腥独裁的魔王,也有成为男妈妈的一天?】
【哈哈,怎么不算铁汉柔情呢?果然戈尔从当孤狼那天起,就注定特别!所以到现在也没探索出来,魔王到底什么狼和西北狼生的?】
【都是讨论狼的,就没人觉得这只小雪豹颜值很高么……也不知道是小男孩还是小女孩。】
【所以有没有人能解答,一头公狼,为什么会投喂雪豹幼崽?】
公狼喂养小豹子的内容,压下了原本贺兰山多年未曾出现过雪豹踪迹的热度,为此,作为观察者的人类忍不住去推测黑狼行为背后的含义。
狼的智商有限,人类的认知显然并不适用他们,因此在其他公狼的行为对比下,戈尔的举动就显得尤为难得和可贵。
甚至人们忍不住放开脑洞去猜,或许戈尔的投喂行为不是出于怜悯(这头独狼捕猎时极其凶悍,从未展露过仁慈),而是想将小雪豹当做是过冬时的储备粮?
这样的想法略显凶残,但却是人类认为更贴合野生动物和自然环境的选择,毕竟狼本身就是有“存粮”习惯的动物。
戈尔:阅读理解禁止过度.jpg
喜欢深入思考的人类很难猜透黑狼接纳小雪豹的真实原因,而顾祈安也无法料到自己本想碰瓷“定位项圈”的计划,促使着他成为新一届的大猫明星。
他出名了!甚至被石鸡叨屁股的糗照,已经被截图并流传在各大豹圈里,收获一堆来自两脚兽的“哈哈哈哈哈”。
顾祈安:对不起,给大猫家族丢脸了ToT
当#亚成年西北狼投喂小雪豹#、#贺兰山惊现雪豹幼崽#的词条热度一路攀升时,顾祈安舔着嘴巴上的肉渣,屁颠颠凑到了黑狼大佬的面前。
既然要抱大腿,当然是要刷好感度啦!他要给狼老大当头号小弟!还要和狼哥挤着睡觉!
这么冷的天,豹豹才不要自己睡呢!
只是刷好感的第一步不太成功。
没掌握进食技巧的小豹子把自己吃成了花脸猫,灰白相间的脸颊染红一片,还没等彻底靠近黑狼,就被对方一爪子扼住了命运的后颈。
小雪豹:叽?
戈尔懒洋洋瞥了一眼脏兮兮的小豹子,他可没有当妈的耐心给幼崽舔毛,只一巴掌压下了小雪豹挣扎的动作,满是嫌弃的视线轻飘飘落在对方的颊边。
顾祈安莫名福至心灵,毛乎乎的爪子蹭了蹭嘴巴,抹到了一把血。
看着像是凶案现场。
怪不得狼哥嫌弃,我都嫌弃自己!
小雪豹捧着脸蛋用肉垫揉脸,等终于搓得差不多后,又一次乐颠颠上前,试图仰着脑袋好叫黑狼看看自己干净了没。
戈尔懒得看。
他抖了抖厚实的黑色毛发,甫一站起,便如团沉重的阴影,将雪豹幼崽对比得像是个小鼻嘎。
雪·小鼻嘎·豹:???
顾祈安愣了几秒,见黑狼甩了甩尾巴,转身往山顶的另一侧走。
等等狼哥,你要去哪?你不要崽了吗?!!
任凭黑狼在前方大步走,后边儿的小雪豹快追断了腿。
看到这一幕,工作人员不由得在心里加深了一个认知:这只失去雌性雪豹照顾的小家伙,必然是把戈尔当成妈妈了。
三个月大的小豹子腿还没长完全,短短得如同四个小桩子,撑着肉滚滚的身体跑起来像是个球,歪歪扭扭、跌跌撞撞,看着叫人胆战心惊的,生怕一个不小心这小家伙就摔个底朝天。
但顾祈安自己却沉浸在这种脱离病床、自由活动的愉悦里,就是追狼哥有点费豹豹!
狼哥的尾巴,豹豹奔跑时的方向标。
冬日的贺兰山山头风很大,这里属于石质山地,岩石裸露,坑洼极多,小雪豹眯着眼睛,四肢交错、摇头晃脑追赶的结果,就是被一阵骤大的风给推搡着跌到旁边的坑里。
身体下落的瞬间,顾祈安只顾着喵喵叫。
狼哥,救救!狼哥,捞捞!
于是,等底盘超稳,丝毫不受风力影响的戈尔转身低头,就看到自己刚刚绕过去的半米坑里,呆坐着个更加脏兮兮的小豹子。
戈尔:……
坑不算深,顶多半米,一般雪豹幼崽扒拉扒拉自己也能上去,但顾祈安是个半吊子,眼见狼哥没什么动作,便尝试自救,谁知哼哧半天除了满身的土,一无所获。
成为雪豹的第一个晚上,顾祈安被坑打败了。
疑惑怎么有雪豹平地走着都能掉坑里的戈尔静默片刻,终究上前一步,低头在顾祈安感动的眼神里,叼着小豹子的后颈,将他拉了上来。
狼生第一次叼幼崽,戈尔有些控制不好力道。
等顾祈安成功落地后,没忍住缩着后颈,呲牙咧嘴地哼唧了几声。
小雪豹蓝色的眼睛还是很具有迷惑性的,清透水灵,可怜可爱,再配上软软的喵呜声,哪怕是戈尔的外号是魔王,眼下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当然,也就几眼。
等顾祈安抖了抖毛,甩掉一堆土渣,重新站定在黑狼面前时,戈尔眯眼盯着对方看了片刻,调转方向,继续往山下走。
只是这回,被人类判定智商并不算高的亚成年公狼,放慢了速度。
从山顶到半山腰,戈尔四肢强壮、脚步稳健,黑色的毛发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唯有那双银灰色的眼瞳依旧在暗色里绽放着冷光。
顾祈安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狼哥身后,即使黑狼已经放缓了速度,但对于幼崽来说依旧不容易。
顾祈安已经很注意地自己的步子了,但是等中途戈尔回头,就看到了一只小泥巴豹。
脏兮兮的。
没有任何带崽经验的黑狼从前也当过幼崽,但明显眼前的小豹子刷新了他对幼崽的新认知。
笨得可以。
太阳落山,天空彻底昏沉后,整个山间的温度瞬间降了十来度。
冬季,群体活动的狼会相互挤在一起驱寒避暖,但这并不适合一头独行的狼。
白日里对周边山体有过大概的熟悉后,戈尔很快就在半山腰找到一石块相夹的避风处。
对此一无所知的小雪豹只充当着自己跟屁虫的身份,狼哥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贺兰山山脉西侧盛产奇石,因为天然的地质条件,导致这里的山多以岩石为主体,嶙峋却并不过分陡峭,很适宜独行的野生动物当作暂时的栖息场所。
尚还年轻的亚成年西北狼拥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
戈尔找到的休憩地同时涵盖了遮风避寒、不曾被积雪侵袭,以及便于警惕周围环境的特点,在动物界也算得上是不错的好地方了。
岩石夹缝间的空间,躺下几只成年西北狼都绰绰有余。
戈尔脚步轻盈,一跃至夹缝之间的巨型石块上。
平坦的石块是一张纯天然的床铺,黑狼厚重的皮毛令他并不畏惧初冬夜里的风雪,只稍用前爪作清洁,扫落石面上的碎石渣和积雪,就俯身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