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声音看似缱绻, 但在晏越耳中却带了别的意味。
“所以...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即便你忘记我...我也会让你想起...”
“每一世。”
话音刚落，蹼爪攀到了他的胸膛。
“这里...会被刻上我的名字...”
“我要你的灵魂...与我共存...”
赫瑞斯的话说到一半, 晏越猛地推开它。
手下的体温冰凉, 从他的指尖传到体内, 五脏六腑都结了冰。
心跳声顺着骨头，蔓延到了全身。
沉重又缓慢, 像在宣判他的死刑。
到底是谁的心跳声, 他自己都快分不清了。
冰冷的蹼爪握在他的手腕上, 拇指轻柔地摩挲着腕骨。
“即便你想要逃离也晚了。”
“从那时起...就晚了。”
晏越突然认同了赫瑞斯的看法。
从那一夜他把赫瑞斯救活开始, 就已经晚了。
但好在, 即便是如此强壮的人鱼也无法长时间离开海洋。
只要他踏上帝国的陆地，任凭赫瑞斯如何在海中能掀起风浪，它也无法找到他。
更何况他已经把药剂打进了它的身体，让它成为了完全体。
换句话说, 他救了它的命，让它脱离了被感染的命运。
它该感谢他，而不是让他为此献上灵魂和生命。
想到这里，晏越逐渐平静下来。
既坦坦荡荡，何来畏惧。
他无比镇静的抬头直视那双蔚蓝色的竖瞳。
“既然你这么强，又为什么会被人类抓到，像你这样的人鱼压根不会出现在人类面前，更别说让人类捕捉到。”
赫瑞斯勾起唇角，蹼指将散落在前的金发随意地捋到脑后，漏出那张妖冶的脸庞。
它说：“那...并不重要...不是吗？”
“重要的是...我找到了你...”
晏越心底感觉不可置信，赫瑞斯这么说，简直就像是它故意被人类捕捉到，只为了找到他。
可他从未记得跟赫瑞斯有过任何的牵扯。
一个恐怖的想法在心底逐渐蔓延开来，让他感觉每一秒都过得十分漫长。
“滴——滴——”
墙上的机械表轻轻响着提醒着时间。
距离莫里抵达第七基地，只剩一个小时。
而面前的人鱼仍然没有昏迷的征兆。
为了防止赫瑞斯知道他要离开后多生事端，他甚至贴心的在那管药剂中增加了大量的麻醉成分。
他不知道到底多少剂量才能保证赫瑞斯陷入沉睡，他只知道不能出错。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握在手腕上的蹼爪终于开始卸了力。
他看着水中的金尾人鱼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它似乎反应过来了，但已经来不及抵抗这种麻醉。
森冷的眸子扫过地上空空的注射器，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中的情绪实在太过于复杂，让人后脊发凉，本能的想要拔腿就跑。
晏越站起已经发麻的身体，看着它缓缓坠入水中，直到触底。
然后他听到敲门声。
“学长，亚当斯上校的人已经在基地外了。”
晏越最后看了一眼平静的水池，“知道了，我们走吧。”
关上了门。
基地外。
霍尔和莫里亚当斯站在风雪中，看着基地的门缓缓打开，两个年轻的亚裔学者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个浑身是血，一个也好不到哪去。
霍尔走上前将晏越手里的行李接过来。
莫里说：“比预计提前二十三分钟到达，回去会更快，忒亚跟不上我们的速度。”
晏越对霍尔说了声谢谢。
他对跟莫里说：“白岩给谈寺种植的芯片我丢在基地里，两个小时后这片海域会爆炸，尽快启程。”
说完，晏越并没有停下，沿着来时的路走在白茫茫的冰原上。
莫里眯起眼睛，转头问谈寺：“出什么事了吗？”
莫里觉得年轻的亚裔教授变了一些，似乎更冷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环顾四周，并没有那个人鱼的影子，只有谈寺和晏越从基地出来了。
“那只人鱼死了？”
谈寺的脸色并不好，听到莫里提起赫瑞斯，他更没了心情。
“就当它死了就好，一只人鱼而已。”
莫里回头看着走出去没多远的晏越，他身边跟着两个卫兵。
瘦削的背影在冰原上格外孤寂。
来时一行人浩浩荡荡，走时只剩两个人，任谁都不会感觉好过。
莫里想。
“那么强壮的人鱼也会死亡吗？”
霍尔有些不解，但似乎谈寺并不想提起。
几个人就这样踏上了归程的路。
但晏越从上了船就一直站在甲板上，迟迟不肯进入舱内。
寒冷的冰川风早就将他的衣服吹透了，而他仍望着基地的方向。
莫里走过来递给他一支烟，被晏越拒绝了。
“在想什么呢？”
晏越说：“老师被帝国控制了吗？”
莫里点烟的动作一顿，但很快继续之前的动作。
他叼着烟，一只手插着兜看向远方。
“研究院的首席北野圭已经投靠了反动派，奥凯西一个人撑着还是有些费劲，虽然表面说是病重，但实际上只是小问题，不过你还是做个心准备。”
晏越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奥凯西的年龄很大了，又因为曾经参与过政变，身体落下了病根，腿也瘸了一只，下半辈子只能跟轮椅度过。
莫里又说：“不过你回去以后，奥凯西会好一点，我会想办法让另外两席支持你，北野圭的势力不能再扩大了。”
晏越没说话，他知道莫里的意思。
莫里要他进入帝国研究院核心势力，牵制北野圭。
奥凯西曾经说过，之所以最后选择支持他前往忒亚进行研究，就是为了避免让他卷入政治争斗。
不过奥凯西也没想到，他主动选择参与亚当斯的势力，以身涉险。
估计奥凯西知道这件事后会生他的气吧。
可世不可避，他不想就这么被动着。
还记得他被带回帝国参加父母葬礼的那天，天阴蒙蒙的，不断下着小雨。
周围有很多他不认识的人，不断说着什么类似于可惜的话。
然后葬礼后的第五天，父母的名字被从书上全部抹去了。
一夜之间，两个人存在的痕迹灰飞烟灭。
没有任何原因，也没有任何的征兆。
晏越看了一眼表，指针在不断跳着。
莫里不知道为什么晏越突然转身离开。
“不等了吗？”
青年的声音被风逐渐吹散。
莫里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贝芙丽拖着昏睡中的赫瑞斯，在海中费力的游动着。
它实在没想到赫瑞斯居然这么沉。
不过赫瑞斯的体型已经比普通人鱼要大一圈，沉是肯定的，但赫瑞斯重到超乎他的想象。
池底的管道全部打开后鱼群纷纷游出基地，贝芙丽第一时间找到了赫瑞斯。
如果不是因为晏越，它实在不想跟这只恐怖的人鱼有什么牵扯。
毕竟当赫瑞斯醒来发现晏越不在身边，倒霉的只会是它。
贝芙丽本想过来告诉赫瑞斯，晏越嘱托它的话。
但很显然，赫瑞斯短时间内不仅不会听到，而且连走都走不了。
它只能扯着赫瑞斯的胳膊，费劲地游出晏越说的爆炸范围。
在即将要游出那片海域而松口气的时候，贝芙丽敏锐地发现了面前挡着的一个奇怪的东西。
是污染物。
那个污染物浑身上下都是头颅，人类的、鲸类的、鱼类的...
比较显眼的就是那个人类的头颅，因为其他都有好几个，而人类的头颅只有一个。
贝芙丽勉强辨认出那是个男性人类的头颅，看起来比较年轻，有着灰色的长发。
看来没变成这个恶心的东西前，还比较体面。
它不想跟这个污染物有正面的交锋，只能趁着污染物不注意悄悄绕开。
可就在要绕开污染物的面前时，那个人类的头颅突然转了一下，看到了沉睡的赫瑞斯。
瞬间，污染物像发了疯一样，尖叫着冲过来。
该死的！
贝芙丽大骂，狼狈地躲开污染物的攻击。
它不像赫瑞斯那样强壮，并不擅长战斗，在污染物疯狂的攻击下只能狼狈的逃离，速度也因此慢了许多。
“轰——”
身后开始爆炸，冲击波在海底迅速传播过来。
贝芙丽被那只发疯的污染物牵制住，眼见冰层的边缘越来越近了。
可这样它们谁都出不去。
最后，它一咬牙将手中沉重的人鱼甩了出去。
冲击波在抵达赫瑞斯金色尾鳍一米前的距离停下了。
时间凝固了一瞬。
然后，余波将赫瑞斯彻底推出了爆炸的范围内。
将没来得及逃离的海底生物吞没殆尽。

沉没海域地处高纬度地区, 这里的海水很冷，没有多少海洋生物。
更何况经过一场爆炸，这片海域更是寂静无比, 连阳光都只能浮在水面表层无法深入。
赫瑞斯浅色的睫毛抖了一下，瞳孔逐渐聚焦。
它醒了。
苏醒后的赫瑞斯转了转僵硬的脖子, 环顾四周没找到晏越的身影。
它想起来昏睡前看到的那个空空的注射器。
四周不再是培养皿的水域, 而是真正的海洋。
没有厚重的冰层，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
赫瑞斯在空旷的海域中找到了几只海豚，只因为这些海豚它记得曾经在第七基地的培养皿中见过。
它勾了勾手指, 示意海豚过来。
死里逃生的海豚看到赫瑞斯后大惊失色，警铃作响。
但它不敢违背赫瑞斯，只能哆哆嗦嗦地游过去。
[他呢？]
赫瑞斯平静地问。
海豚没有闻到一直呆在它身边的人类的气味，并且在这段时间里, 它一个人类都没见到过。
它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给了赫瑞斯。
[去找他。]
海豚咯咯唧唧的小声叫着。
它当然不知道晏越去了哪里, 但它仍卖力地在周边巡游, 突显自己的用处。
在海豚的呼唤下, 几只水母游了过来加入寻找的队伍。
找了许久，它们也只能找到所剩不多的厚重冰层。
因为第七基地的自毁系统让这块地方面目全非, 冰层被炸成了许多块。
所以海豚和水母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第七基地的所在地, 只能在那个还弥漫着硝烟味道的地方环绕着吱吱叫。
赫瑞斯眯起本就细长的眼眸, 更像阴冷的蛇。
它的蹼爪抓住一只水母, 在即将捏碎前, 突然松了手。
水母如释重负跑开了，但没法跑远。
它们天生臣服于人鱼，没有赫瑞斯的允许是不能擅自离开的。
另外几只水母和海豚只能不动声色尽可能的离赫瑞斯远一些。
赫瑞斯表情平和，抚住脖颈上的皮质项圈。
上面还有人类残存的冷冽气息。
[找到那艘船。]
围在周围的海豚和水母听到后迫不及待冲了出去, 头都不敢回。
对它们来说，呆在这只金尾人鱼的身边甚至不如死在其他海底生物的手下。
它微仰着头颅，眸色轻动，两只蹼指抵住自己的喉结，似在摸索人类的齿痕，另一只蹼爪摁在厚重的冰层下，
紧接着，还没走远的海豚便听到“嘎吱”一声的细微破裂声。
有胆子大的回头看了一眼。
看到赫瑞斯沿着冰层一寸一寸的游过。
在它掌下离开的地方，厚重的冰层出现了一丝裂纹，裂纹越来越大。
海域中的船舰正高速行进着。
船舰内，晏越坐在椅子中翻着书，听到船员善意的提醒才知道该吃饭了。
自从他从第七基地出来并上了船后，就一直呆在船舱中看书。
他已经有24个小时没进食过了。
船员有些担心这位年轻的亚裔教授。
但晏越并没有饿意。
他对船员点头道了谢，继续翻看书籍。
这些书并不是科研资料，只是稀松平常的书籍。
说是故事书，不如说更像是某种鬼怪传说的记录，记载着海底生物的传说秘密。
他翻看的那一页恰好是关于人鱼的传说记载。
上面写着水手们口口相传的秘密，那就是人鱼可能拥有轮回再生的能力。
从前，有一个水手残忍的分尸了一只人鱼，并将大部分人鱼血肉上贡给了他们国家病重的君主。
剩下的人鱼肉被他私吞了。
君主吃了上贡的人鱼肉，疾病瞬间痊愈，并嘉奖这个水手大笔的财富。
这个水手获得了财富的同时，又获得了他人羡慕的寿命。
于是，贪婪的水手开始了第二次出海。
但还没等他捕捉到第二只人鱼，人鱼就自己撞了上来。
只可惜这次的人鱼并不是猎物，而是猎手。
它对水手捕捉人鱼的方式了如指掌，轻松地躲过了水手的伏击。
据幸存者回忆，那只人鱼分尸水手的手段，跟水手一模一样。
但在此之前，水手并没有见过这只人鱼，人鱼也没见过这只水手。
“怎么不去吃点东西，船上的饭菜不合胃口？”
莫里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打断了晏越的思绪。
晏越想将这一页翻过去，但锋利的内页划破了他的手指。
血很快凝成血珠，洇湿了那一小部分的区域。
“不太饿。”
晏越这么说着，将手指抬起来却没有直接处，而是看着血蔓延滑落。
莫里发现后，递过来一张纸。
“处一下伤口吧。”
晏越这才意识到，之前只要他受了伤，这些血必然会进赫瑞斯的唇中。
在它舔舐的时间，伤口就愈合了，压根不需要处。
他接过纸巾将血迹擦净。
莫里问：“那只人鱼怎么死的？”
晏越挑眉，刚想问谁说赫瑞斯死了，但转念一想，他放走赫瑞斯本就不符规矩。
记载中从未有过试验品可以逃离实验室。
为了防止实验泄露，即便实验结束，那些活下来的人鱼也不会被放归。
它们或者变成繁育机器，或者跟污染物融合成为测试强度的实验品，又或者被肢解。
所谓镌刻标记，大多是故意为之。
他们在人鱼的体内注入某种病毒，将人鱼变为生化武器，故意让其他联盟捕捉到。
当然这种方式为人所不齿。
晏越没有消杀赫瑞斯，更没有进行镌刻标记。
他做出的这件事如果传到了帝国，必然会受军事审判庭的审判，恐有牢狱之灾。
虽然知道现下莫里并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但以防万一，晏越用纸将血擦净，转移了话题：“还有多久能到？”
莫里说：“今天晚上，对了，你给我的药剂确实突破了九分钟的极限，注入了这种新型抗体的人在测试中的表现都不错，稳定下来后基本可以不受最佳注射期的限制了。”
晏越点头，没多说什么。
他突然感觉到身上的干燥，因为往常大部分时间都是湿漉漉的。
赫瑞斯总是黏过来，他的衣服通常半天就要换一次。
眼前没了那个金色的身影，这让他突然有些不适应。
他收敛了思绪，将那本书合上，放在桌子上。
赫瑞斯平静的看着面前几只人鱼。
它们跟踪了赫瑞斯许久，终于找到了机会，现在看赫瑞斯落了单更是忍不住出现。
[没想到你居然还能活着。]
为首的人鱼对赫瑞斯说。
[你的脖子上居然还带着这种可笑的东西，简直有辱人鱼一族的尊严，首领当初只是将你驱逐出去还是太仁慈了！]
[海神不允许你这种东西仍存在于世，受死吧！]
话音刚落，一只人鱼伸出利爪扑向赫瑞斯，却被赫瑞斯轻松地贯穿了胸膛。
赫瑞斯的声音有些不耐。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打扰我，我还要找人。]
对面的人鱼看到赫瑞斯轻而易举的将一只成年人鱼刺穿心口，强到出乎了它们的预料，顿时警惕起来。
为首的人鱼扫了一眼赫瑞斯周围，并没有看到人类的踪影。
它记得赫瑞斯的周围总是有一个人类，或许赫瑞斯的变化就来源于这个人类。
赫瑞斯注意到它的视线在自己周围游荡，声音低沉下来。
[你在找什么？]
那只人鱼冷笑一声，刚想说什么，便只能看到一个金色的影子在面前晃过。
下一秒，蔚蓝色的竖瞳乍现在面前，眸底的冷意让人噤若寒蝉。
[我问你，你在找什么？]
那只人鱼万万没想到赫瑞斯的速度居然这么快，登时觉得自己大意了，忍不住向后逃离。
可是它刚转过身逃出不过一米的距离，就听到了血肉撕裂的声音。
“噗呲——”
它的头颅被拧了下来，又被像丢垃圾一样丢了出去。
在最后的视线里，它只能看到赫瑞斯的微笑。
那个微笑深不见底，似带着杀生神对众生一视同仁的怜悯。
[不要觊觎我的东西。]
剩下的几只人鱼惊恐的看着赫瑞斯，纷纷逃离。
但赫瑞斯像猫捉耗子一样，轻松地将那些逃离的人鱼一只只抓了回来。
然后残暴地在它们面前将它们同胞撕碎，欣赏它们眼底升起的恐惧。
大片大片的人鱼血将整片海域都染上了蓝，赫瑞斯浮在血中，似英俊的神祇。
虐.杀让它体内暴.虐的因子逐渐复苏，叫嚣着要冲破智的牢笼。
神经细胞被牵扯着让它越发兴奋。
而它在这时，摸上了自己脖颈上的项圈，眯起眼睛，喉中发出了喟叹的声音。
像瘾君子摸到了想要的东西。
它此时此刻，非常的想念那个年轻的人类。
想要现在、立刻、马上去他身边，将他牢牢锁在自己身边。
冰川下的水太凉了，它想念人类的体温。
怀念冷冽的气息圈在自己身前的感觉。
赫瑞斯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对这个人类上了瘾。
它不能放他离开，并且要让这个人永远离不开自己。
折断那双漂亮的腿，还是扭断那双胳膊呢？
或者是那双漆黑的眼睛。
毕竟它最喜欢的就是那双眼睛。
究竟怎么才能让那双眼睛里，永远都只有自己呢。
它捂住自己的胸口，感受到蹼爪下缓慢的心脏跳动逐渐加快。
越来越兴奋。
它发现自己对这个人类不可控的入了迷，只要想到他就开始兴奋。
想得到他，想吃了他，但远远不够。
数不清的欲.望铺天盖地涌上来，食欲贪欲色.欲混杂着将心底那个身影吞没殆尽。
它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犬牙。

在这里, 他开不了口，本能的想要离开这里。
可腿像千斤重，连转头都无法做到, 只能迎面接受着场风暴。
沉重的雨点打在身上，连骨头缝都在痛。
晏越猛地喘息，浑身被冷汗浸透，从梦中醒来。
失焦的瞳孔逐渐恢复聚焦, 天花板高到像是天幕，不再是似乎触手可及的高度。
晏越有些恍惚, 这才想起来这里是帝国的家。
他回到帝国已有一个月, 但这一个月以来几乎每天晚上睡觉都会做梦。
梦里不是在忒亚上的事, 就是在第七基地，但更多的就是在那个岛屿里。
这一段时间里, 他每天都陷入梦魇的怪圈中, 几乎要分不清哪个才是现实。
有时候他甚至感觉, 其实自己一直没离开过海洋。
看了一眼钟表的指针, 晏越的睡意全无, 干脆坐起身靠在床边闭目养神。
等到天快亮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侍从说：“阁下，五个小时后，研究院会议室召开会议, 请您务必参会。”
晏越打开联络器，上面是格雷西的加密消息。
格雷西被他从白岩手里救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用谈寺的话说就是更靠谱了一点。
两个小时后，晏越走在前往会议室的路上。
格雷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了他的脚步。
格雷西说：“奥凯西教授的病控制住了，帝国医疗院那边都是我们的人，北野圭的人都被清出去了，他们这次开会还是因为抗体的事情，他们依旧无法复刻出有效的抗体。”
晏越回到帝国后，凭借突破性的抗体毫无悬念的入选研究院四席之一，弥补了空缺的那一席。
但他带回来的抗体一直无法复现，逐渐，北野圭一派以这种借口开始质疑抗体的真实性。
晏越知道，抗体之所以能成功，凭借的是赫瑞斯的血液。
早在之前他就留存了赫瑞斯的基因细胞，可造出的抗体却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用赫瑞斯血液做出的抗体效果好。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突破了极限。
他知道路已经走到了这里就不能回头，这段时间内一直在研究如何提高成功率。
因为他不能回到海洋去取赫瑞斯的血。
况且...
他捏了一下酸胀的太阳穴。
格雷西注意到他脸色苍白，问：“需要约医疗室的体检吗？”
晏越摇头，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频繁呕血，身上的肌肤逐渐变得透明。
当年注入的雏形药剂的副作用已经深入骨髓，即便以后他将这份药剂重新补全，受过伤的身体也无法复原了。
他扯了一下到高领毛衣的领口，将脖子遮盖的严严实实。
格雷西递过来一个资料夹。
“但是他们最近似乎找到了替代赫瑞斯血液的成分。”
晏越闻言抬眼，态度不言而喻。
格雷西又说：“我把他们的血液成分弄到手分析了一下，不是赫瑞斯的血液，但挺奇怪的，血液的成分跟赫瑞斯的数值不相上下，他们不可能这么快的时间内找到替代品。”
晏越拿着资料夹仔细看了，眉不由得蹙了起来。
格雷西说的对，血液成分和赫瑞斯不相上下，能达到这个程度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北野圭他们同样捕捉到了像赫瑞斯这般的稀有种。
“人鱼从哪弄来的知道吗？”
格雷西摇头，说：“查不到，北野圭的消息捂的太好了，但最近有些异常的是，他那些得力下属最近都不在帝国，而且忒亚最近的流水开支很大，陛下对此颇有不满。”
忒亚如今是大卫欧文在任职舰长。
而大卫欧文又隶属于反动派，早就跟北野圭为伍了。
大卫欧文究竟在海上做什么？
如果仅仅是为了捕获人鱼，这种流水开支也过大了。
晏越眯起眼睛，想到一个可能后，声音都冷了下来。
“查查忒亚的流水花销最大的是什么。”
格雷西离开后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告诉晏越：“枪炮。”
“大卫欧文最近用的枪炮弹药及其多，流水基本都花在这个地方了，表面上说的是捕获人鱼，但你看...”
格雷西把资料传给了晏越，晏越越看越心凉。
捕获人鱼不应该用这么多杀伤性的武器，这不是捕获人鱼。
这是屠戮。
大卫欧文在屠戮人鱼。
抗体所需的人鱼血液要么是赫瑞斯这种稀有种，要么需要人鱼在及强烈情绪下的血液。
他们拿不到赫瑞斯的血液，就选择了后面一种。
如果仅仅是单只人鱼的屠杀，远远达不到这种程度。
什么样的强烈情绪才能达到跟赫瑞斯的血液一样的程度，最简单的就是憎恨和愤怒。
他们激怒了人鱼，并对人鱼进行大规模的屠戮。
只为了取到这种血液。
这简直就是物种毁灭。
晏越关闭屏幕的手指都有些发凉。
“联系莫里亚当斯，找到大卫欧文，务必让他阻止大卫欧文，把这些资料都给他看，他会明白的。”
格雷西点头，急忙离开。
晏越连开会的心情都没了，眼看快到会议室，突然掉转方向离开。
会议室外守着的侍者远远看到，连忙焦急喊：
“阁下！阁下！”
北野圭命令他们盯着晏越，本来看着晏越来了，松了口气，谁知晏越最后杀了个回马枪。
会议室后的北野圭擦着眼镜，没等到晏越，等到了一脸焦急的侍卫进来传话。
北野圭瘪了瘪嘴，对身旁的人说：“反应还真是快啊，你那边什么情况。”
白岩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大卫欧文已经把那片人鱼岛屿包围了，周围海域的人鱼一只也没逃出去，但是没找到那只金尾的，不排除他把人鱼消杀的可能性。”
北野圭听后满意的笑，活像个狡猾的狐狸。
“包括那只银尾的？”
白岩没说话，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北野圭索性也不逗他了，让白岩去忙。
那边坐着的人一直没吭声，直到白岩和其他人出去后才跟北野圭打趣。
“这么狠心？”
北野圭说：“那当然，你把前额叶切了你也会这么狠心，不过我还真想知道有没有那只银尾的人鱼，很可惜从白岩的表情里看不到了。”
那人：“拿一只人鱼换自己的大好前程，这么想可真不划算的。”
北野圭翻了个白眼：“畜生而已，白岩自己拎不清脑袋糊涂，不过有他这个例子，给下面那些人敲敲警铃了，让他们知道，违背我的意愿的下场是什么。”
说完，他又一脸遗憾。
“哎，真可惜没抓到那只金尾的，不然你猜猜，像晏越这种人如果切除了前额叶被我控制，会是什么样子？”
北野圭沉浸在自己钩织的那片美梦中，如痴如醉。
那人说：“你想要奥凯西那老东西跟你拼命？还有别擦你那个眼镜了，怎么每次我来见你，你都在擦镜片。”
北野圭不乐意了，“我看不清，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