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萩原研二并不是很想和炸丨弹犯的尸体停留在一处,是生理上的不舒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他应该要这么安排。
“当然可以。”萩原研二笑了一下:“难道班长你还不相信我吗?”
他们都不是犹豫不决的人,确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之后,自然也就四散分开。虽然现在伊达航已经不是他们的班长了,可是他们依旧愿意接受伊达航的判断和决定。
诸伏景光对着伊达航摆了下手:“我和zero只是不需要在人前以及警察面前出现,但是现在我们还可以帮你一起控制周围的情况,班长。”
降谷零在一边点头做出回应。
伊达航也不矫情,干脆回答道:“行,那我确认这边,你们去那边。”
松田阵平的动作比别人慢一拍,他皱着眉保持着刚才的近距离,对萩原研二问道:“真的没事?”
“没事。”萩原研二头也没回,他蹲下身,对着一个方向露出了相当温和的笑容,语调极其平静。他说道:“帮我空出一点时间,松田。”
“啧,我知道了。”松田阵平忍不住又看了眼脸色糟糕的好友,“但我最多只能拖一个小时。”
“足够了。”萩原研二回答。
两人简单交流完,松田阵平就毫不犹豫地离开。萩原研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普拉米亚的尸体,对着眼前害怕的孩子们弯起了眼睛,开始安抚起了他们的情绪。
他不会俄语,但是幽灵之间的交流好像并不仅仅只依靠语言。也因为这些孩子们之中也有日本人、美国人,用日语和英语勉强能进行交流。
萩原研二的大脑没有好到可以一次性记住所有孩子想对父母说的话,所以他拿出了自己总是随身携带的小本子。
完全不懂其他外语的警察先生,只能和年幼的孩子一对一确认自己记录下的语言是否正确,这位成年人记录下的文字生疏幼稚到甚至不如一个孩子。他也看不出自己记录下的文字之中的错别字。
孩子的灵魂是最脆弱的,他们化身为怨灵的力量如此之久,此刻又被抛弃,再不离开的话,力量大概会完全消散。
所以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
同一时间检查着另一层废弃大楼的诸伏景光,此刻只能远远看到萩原研二蹲下来的背影。
又在难受了吗?刚才果然是在逞强吗?诸伏景光皱着眉,忍不住产生了担忧。
萩原研二和他的关系相当不错,可以说是除了zero之外,与之交流最愉快的那个。
但是在他们成为朋友之前,诸伏景光已经见过两次萩原研二的异状了。过去的他们不熟悉,他也没有资格对此做出评价。
而现在熟悉之后,他似乎更难开口了。
不仅是他,zero和班长,大概也察觉到了吧。
“萩原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情况?”
伊达航低声喃喃,他不会忘记萩原研二预判一般毫不犹豫的行动,每次在普拉米亚将要逃脱之时,他都能指出对应的方向。
而每一次,他的选择都是正确的。
“那个表情,太奇怪了。”
降谷零皱眉回忆,当他们脚步停歇的那一瞬间,那半张脸被阴影覆盖的脸上,神情模糊不清。但是那一瞬间给降谷零的感觉,就如更高维度的审判者低垂下视线,带着高高在上的悲悯和傲慢。
可是这其中又掺杂了属于人类本身的共情与痛苦——萩原为什么而痛苦?
是因为无法救下眼前的罪犯,还是为他们甚至不曾见过、不曾知晓的这名罪犯手下的受害者?
“需要愧疚的从来只有害人者,那个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啊。”
松田阵平独自蹲在已经被拆解的炸丨弹面前,臭着一张脸将其回收。
但是在二度检查之时,他发现零件内部出现了一个特殊的细节——简单来说,这个炸丨弹同样是被控制的,从控制的设定装置来说,它曾被启动过。
可是炸丨弹并未爆丨炸,他非常成功地将炸丨弹拆除了。
“啧,萩那家伙还真是瞒了不少事。”松田阵平的表情更臭了,他自言自语说道:“回去绝对要揍他一顿。”
四位警察分散在不同的位置,那个被他们担忧的同期,此刻已经记录到最后一个孩子了。
在萩原研二询问他有什么想和亲人说的时候,他摇了摇头,对萩原研二露出了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
他用着生疏的日语说:
【谢谢你。】
萩原研二原本记录的动作突然僵住了,他不是第一次接受别人的道谢,可是没有一次比这一次更让他感到……难受。
“不用谢。”半长发的警察先生眼睛弯弯。
得到回应之后,那个孩子的笑容弧度似乎更扩大了一分,使劲点了点头,然后对着萩原研二挥了挥手。
此刻夕阳余晖落于他的身上,铺上一层金橘的暖色。萩原研二深深呼出一口气,晃了晃脑袋,这才想起来被他遗忘了许久的尸体。
结果他一回神,就听到了楼下的争吵声。
他从天台(在追捕过程中他们爬上了五楼上方的天台)旁边探出一个脑袋,就看到自家好友现在正在和过来处理情况的警察争执着什么。
伊达航在一旁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相当配合松田阵平的对话,硬是拖延起了他们上楼的时间。
“……”
“喂喂,这完全是在扰乱警察办案啊,小阵平。”萩原研二打了个电话过去,对着对面暴躁的友人低笑着说道。
“你以为我是为了谁啊!处理完了?”松田阵平不耐烦回答。
“……不要说得好像我在销毁证据一样啊小阵平!”萩原研二也忍不住大声说道:“你面前的警察同事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了啊!!”
松田阵平一听就知道某个人在上面关注着现在的情况,他一抬头,就看到了探出来的半截身体,以及对着他挥挥手后露出的灿烂笑容。
松田阵平:“你现在的笑容才更危险吧?警察好像把你当做那种恶劣的会回来看自己犯案现场的犯人了。”
“诶?啊?我吗?”萩原研二顿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我才不是这种人啦!快点帮我解释!”
“行,那你站着别动,送进警局之后总有时间解释的。”
“太过分了!我会生气哦!真的会生气的!”
伊达航听着他们的对话,和不远处隐藏在暗处的两个友人对上了视线。他对着那个方向点了点头。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这才后退一步,前者露出了一个浅笑:“似乎没有问题了。”
降谷零皱着眉:“希望如此。”
“别太担心,至少松田还在呢。”诸伏景光笑了笑。
降谷零勉强被说服了。
而被他们放心的松田阵平,却是趁着伊达航和警察说话的时候,做了另一个人的共犯,他低声问道:“搞定了?”
“嗯,搞定了。”萩原研二垂下眼,呼出一口气:“之后我得想办法联系到普罗米亚的受害者家属……额,我是不是应该去学一下俄语?”
松田阵平眼神诡异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加油。”
“你得陪我一起!”萩原研二毫不客气地大声说道:“一个人学外语超无聊的!!”
“滚!”松田阵平拒绝得毫不犹豫。
“很让人火大啊!”*2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虽然早就听过了公安的大名,但是那个态度真的太让人不爽了吧?”
“是啊是啊,连我都有点不高兴了。”向来好脾气的萩原研二也抱怨了起来。
“降谷和诸伏以后就在这种部门上班?”
“连zero都不喊了, 看来是真的讨厌公安呢,小阵平你。”
“他们如果也变成这样的人, 那就等着吧。”松田阵平毫不客气地说道。
萩原研二也就高高兴兴附和道:“我会在一边为小阵平加油的!”
吐槽完公安那不讲情面毫不留情抢走案子的情况,两个人就自然又聊起了这两个的的确确是被公安挑选走的同期。
“所以感觉之后会更难见到面了呢。”
“zero是第一,景老爷细心敏锐, 正义感极强……公安倒是会挑人。”
“小阵平真的很擅长夸人啊。”萩原研二笑眯眯说道:“那班长呢?”
“班长?我都喊他班长了,还需要说什么吗?”
“也是。”萩原研二赞同地点点头。
毕竟比起言语,松田阵平其实更喜欢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态度。高兴了就笑, 生气了就伸拳头,喜欢就会主动靠近, 完全不会刻意去掩盖。
“好——说完他们了,轮到我了!”半长发的警官先生眼睛明亮,期待着看着自己从幼年就相识的好友。
虽然他们真的认识了很久, 萩原研二也从不会怀疑自己和松田阵平之间的感情。但是听人夸夸,尤其是听松田夸夸,永远是让人开心的事情。
对此,松田阵平选择了第三条路。
他无视了明显期待着答案的萩原研二,对老板说道:“再来一杯啤酒。”
“好嘞!”老板高兴地回应道。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
半长发的警官先生不高兴地抢走了桌面上的最后一串烧鸟。
公安让他们不要继续参与和普拉米亚有关的事情, 但是萩原研二从不是什么听话的角色。更别提他手里还有一个记录了遗言的本子。
他不需要让受害者的家属相信自己,不管如何, 这都是一份慰藉。假设他们不信神佛, 理解成是普拉米亚死亡前被套出的受害者死亡前遗言……萩原研二也不介意。
他不需要掺和太多,他不了解具体的事情,他所做的, 只是将亡者的话语,转述给那些听不见的、被遗留在另一边的生者。
普拉米亚死亡的真相并未公布,萩原研二花了三年的时间自学了俄语。
他的学法和一般学习外语的人并不一定相同。对于一个国家的语言,比起书面的文字,其实面对面的交流才是更能进行理解的。
至少萩原研二是这么想的。
所以萩原研二先学了几个基础对话之后,就直接跑到涉谷和东京外国人比较多的中心圈子。他在下班时间用时差不多两个月,精挑细选结交了几个想学习日语、打算定居或长时间待在日本,且性格友善可以进行相处的外国友人。
随后,他在最近兴起的网络上创建了一个单独的聊天室,其中只有他们会进行对话聊天。日常情况下,他们会在周末或者互有空闲的时候,约在东京圈内的中心咖啡厅,互相了解对方的学习进度。
他们最开始是用英语交流的。萩原研二的日式口音被他们好好吐槽了一番。虽然不是听不懂,其中的一位美国人表示印度和墨西哥的口音比他还离谱,但还是很微妙。
于是萩原研二很干脆地开始和这位美国人开始学习口语对话交流,结果就导致他现在的口音反而是偏向于美式的随意,又因为自小的学习染上的日式口音的习惯,哪怕改正了也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美国的同好君表示:很有个人特色,感觉耳朵都麻了。
这大概就是美式夸赞吧。萩原研二眨眨眼,毫不客气接受了。
而同一时间,那位日俄混血在俄罗斯长大、成年后打算来日本定居的同好女士,她废了不少力气试着教会他们弹舌,犀利表示道在他们国家,如果不会弹舌是会被送到医院的。
萩原研二表示自己已经是重症患者,要进入ICU了。
因为其他人来自于五湖四海,所以哪怕他们的重点是学习日语,也依旧会或多或少学会几句另一个国家的语言。
而简单对话都学了,那么就会忍不住多了解一些。他们交流时也不是死板的普通学习,更多的偏向于日常的交流。萩原研二是警察,又会忍不住想要了解更多专业的知识。
众所周知,当一个学习小组之中,一个人卷了起来,总是会带动其他人。尤其是这些人还是萩原研二特地挑选过适合交流相处的类型,他们之中没有偷懒和轻易放弃的。
后果就是,萩原研二有很长一段时间,大脑之中的语言系统极为混乱,完全运转不过来应该使用的语言。
他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句话之中掺和了多种语言和地方方言,导致面对面聊天的同事都愣了好一会儿。
最终是看不下去的松田阵平,走过来进行了翻译。
“真厉害啊,松田君!”同事感叹道:“原来你还会这么多外语啊?”
“啊?我不会。”压根没被萩原研二拉动一起学外语的松田阵平冷静回答道。
“诶?那刚刚……”
“那家伙想说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了,不是很简单就能看懂吗?”卷发的警官先生随口解释道。
同事:“……啊,哦,嗯,这样啊。”
萩原研二是真的想拉着松田阵平一起卷,都放出了“学会其他国家的语言,以后可以更加了解其他国家对于炸丨弹的概念啊!”的话语。
对此,松田阵平只是疑惑地看向他:“你会不就行了?”
萩原研二被击中了!他被打败了!所以他放弃了拉着松田阵平一起卷。
“结果你学了三年,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吗?”松田阵平在一边吐槽道。
“当然记得啊——只是公安还把普罗米亚相关的信息都拦截了,我根本查不到什么。”萩原研二叹口气:“我又不可能去宣传普罗米亚死亡,受害者家属请来我这里一趟……吧?”
“隔着国家,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啊。”
“在这方面,连你都会有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真让人意外。”
“很好奇在小阵平你心中我是什么形象。”
“反正我受不了每个星期都跑一趟商业街,和完全不熟悉的人进行社交学习外语的。我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你还拉着他们去买衣服,让他们自己和店员单独交流。”松田阵平摸了摸胳膊,“也不知道你怎么说服他们的,明明他们那会儿连数字都没有搞懂,跟你也没有聊明白。”
“很简单啊,只要说this、this,以及how much,谢谢,就可以结束一切了。”萩原研二理所当然地说道:“对陌生语言的恐惧只是没有踏出第一步啦!就算不会语言,用手势、动作、表情,也是可以完美交流的哦!”
“真可怕啊,我做不到。”松田阵平完全不介意承认这一点。
“所以小阵平总是宅在家里啊,总觉得你好像越来越白了。”萩原研二没忍住伸手戳了戳自家好友的脸颊:“不是错觉,你真的比以前白了好多啊小阵平!!”
“你倒是黑——也没黑多少啊?”松田阵平奇怪地看向他:“你不是天天往外跑吗?”
“没办法,天生丽质啦~!”萩原研二愉快地说道。
“人话。”
“呜额,一个星期五天不是在办公室捂着,要么就是室内训练熟悉技巧,出任务也是带着安全头盔和厚重的制服,再不然就是防爆服。就算是周末出门玩,我们也不会怎么在室外走……我能黑到哪里去啊!!”萩原研二仰躺在沙发上:“不行,我要休假!”
“我记得小夏目现在去八原了吧?那个地方蛮偏僻的,算是乡下。小夏目说那里的妖怪会比东京多,幽灵要少很多。但日常遇到妖怪的频率相对而言会少,环境也要更干净一些。”说着说着,萩原研二猛地坐起了起来。
“要去找小夏目玩吗?他最近在电话里听起来还蛮开心的,像是遇到了能理解自己的人。”
“我们的休假不在一天。”松田阵平回忆了一下两个人这个月的排班。
萩原研二:“那就再延延吧,下个月?”
“可以,到时候让木村调下班,空出两天就行了。”松田阵平确定自己下个月没有安排之后,就直接点头同意了。
“ok,我去问问小夏目什么时候有空~!”萩原研二高兴地拨打了电话。
从最近联系时对面那位女士称呼夏目的语调和情绪,萩原研二隐隐有种预感,这一次小夏目,大概不会再随波逐流了。
只是还是那句话,萩原研二大概是真的有点言灵在身上的。
他们才刚跟夏目约好没多久,松田阵平就黑着一张脸,少见的主动联系了远在八原的夏目贵志。
“松田先生?”习惯说敬语的夏目贵志在放学后,听到塔子阿姨说对面希望他尽快回拨电话时,多少也有些紧张。
“夏目。”松田阵平深吸了一口气,直白问道:“我问下,有没有什么妖怪……可以把人变小?”
夏目贵志:“……”
夏目贵志:“……诶??!”
松田阵平头疼地揉着太阳穴,看了眼脚边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的小学生,忍耐着自己的脾气,问道:“所以有吗?”
夏目贵志前段时间刚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此刻忙不迭回答道:“有的!是有的,松田先生!是一个名叫月日食的妖怪!祂的能力是将物品变新,也包括了让人类返老还童的能力!!”
“这样……我可以麻烦你吗?夏目。”松田阵平低声道:“萩这边,出了点问题。”
夏目贵志明白其中的问题,立刻道:“好!我立刻过来!”
“不,我带萩去找你就行了。”松田阵平并不喜欢麻烦别人,下意识这么说道。
“不是的,松田先生。月日食是一个不会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的妖怪,萩原先生近期应该没有离开过东京吧?所以月日食应该也还在东京附近!我过去才能找到祂!”夏目贵志立刻解释道。
“那好,麻烦你了,我到时候去车站接你。”松田阵平回答道。
“好的,我现在就过来!”明白事情重要性,夏目贵志也立刻回答道。
夏目贵志慌乱地和藤原夫妇说明东京一直照顾他的哥哥有事找他,所以这个周末他要留在东京。
藤原夫妇有些犹豫,但是看着夏目贵志脸上难以掩藏的慌乱和紧张,还是没有多问,给了夏目相应的车票费和生活费,让他不要太麻烦人家。
藤原叔叔还开车直接把夏目贵志送到了车站,他买了最近一班的车,告别藤原夫妇,直接上了列车。
另一边,挂断了电话的松田阵平,实在是没办法再继续无视脚边仰着头的小鬼了。
注意到松田阵平终于把视线重新放在自己的身上,有着一双可爱的紫色下垂眼的男孩扬起了灿烂的笑容,他好奇道:“你真的是长大的小阵平吗?”
“唔,小阵平变得好大啊,所以我要叫你阵平先生吗?”半长发的男孩歪了歪脑袋:“还有,刚刚好像还提到了什么妖怪诶——阵平先生原来还相信妖怪吗!”
哪怕萩原研二依旧一副开朗活泼的模样,但是松田阵平实在是太了解对方了。
松田阵平低着头看着那双紫色的眼睛,挑了下眉。
——在紧张啊,这家伙。
事情是这样的。
在昨天晚上的时候, 一切都还是正常的。他们正常上班正常下班,没有多余的加班,最近的治安也还算不错。
两个人先去老地方吃了一顿晚饭, 然后悠闲地在超市补充了一些生活用品才回家。萩原研二趴在沙发上提醒松田阵平他之前喜欢的模型出了新一代,现在已经可以预定了。松田阵平打着哈欠抓着自己的一缕头发, 思考着要不要去剪个头发。
非常日常的一个晚上,两个人在十点的时候各回各的房间,然后一早起来, 松田阵平正常地走出房间,却没想到脚边撞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还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唔!”的又闷又软的声音。
“你怎么又乱放东西啊, 萩——”困倦的松田阵平拖长了声音抱怨道,结果一低头,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了。
萩原研二有很多奇怪的小玩意,会发出怪声音的毛绒玩偶甚至可以摆满整个床头。所以松田阵平一开始真的没想太多。
可是当他低下头,映入他眼睛的却是一个撞到在地上, 穿着过长衬衫,捂着脑袋看起来可怜又委屈的……非常眼熟的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有着一头偏长的黑发,发尾垂在后颈和肩膀上,侧边的刘海因他此刻的动作部分被掀开。那双好像占据了半张脸的下垂眼湿润又干净,仿佛下一秒就会掉下眼泪。
而他身上的粉色衬衫非常眼熟, 眼熟到他前几天在洗衣机里面看到的时候还非常嫌弃地吐槽过。
衬衫下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穿,只露出了两条洁白细弱的小腿, 过长的衣服下摆足够遮掩所有东西, 让人一看这个现场就恨不得立刻报警把旁边那个卷发男人抓进警局。
小小的男孩足够坚强,哪怕被撞得摔坐在了地上,也没有哭出来。只是捂着脑袋茫然地抬头看向超大只的卷发大人。
“……抱歉。”稚气的男孩声线带着不明显的颤音, 他眨眨眼睛,仰着头说道:“大哥哥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我好像不小心迷路了。”
松田阵平僵住了。
在小男孩疑惑的目光之中,就像是电影倒转过来一样,又或者是什么后退入库的机器人。卷发警察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直至退入了自己的房间,他关上了门。
小男孩:?
然后卷发大人又打开了门:“我果然是在做梦……所以为什么你还在啊!”
小男孩:……
“你别害怕啊!我没有凶你的意思……!啧,所以你到底是——”松田阵平真的不至于不认识自家亲友小时候的样子,先不提那一身衣服,还有各式各样的细节都在证明着一个答案。
只是这件事不管怎么样,都太不可思议了。
而萩原研二从小就喜欢对他做一些无关紧要的恶作剧,以前喜欢和他说恐怖故事也只是想看他被吓一跳的表情——如果说这是萩原研二的又一个恶作剧,他甚至不用去思考对方的动机。
可是……就像是萩原研二所说,就像是他自己所承认的。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认不出自己自小一起长大的亲友。
他一瞬间的表情变化,眼中溢出的恶趣味,恐惧时微微抿起的唇丨瓣,高兴无奈时弯起的眼睛——在松田阵平眼中从来都是无处遁形的。
所以男孩哪怕一直在努力克制,但他身上透出的害怕和无措,甚至不用松田阵平去刻意观察,就已经足够明显了。
这件事显然不能和普通人说,松田阵平不抱希望地打开萩原研二的房间,确认了一下那么大的一个人真的消失了之后,才叹口气,先和警视厅临时请了个假。
然后他用着这辈子都没有用过的温柔声线,半跪下来去安抚同样很努力压制自己情绪的小朋友,试图去和他证明自己不是坏人。
这种事他还蛮熟练的,这三年里他对着普通民众重复过不少次自己是警察。但是对着萩原研二证明自己是好人,倒是真的头一次。
真是太新奇的走向了。松田阵平冷静地想。
他现在很冷静,毕竟如果自己不冷静的话,会把恐慌的情绪带给“受害者”的。
勉强证明了自己是好人之后,松田阵平看着小萩原身上让人一看就容易把自己丢进警局的造型,不得不先去买两套适合这个年纪的小孩的衣服。
结果他让小朋友好好待在家里,小朋友答应得好好的,等松田阵平穿好鞋子一抬头,就看到了小朋友抿嘴盯着一个方向的动作。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甚至在注意到松田阵平的目光时,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一副刚想起的模样,甜甜说道:“路上请小心。”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
“算了,我们一起去。”松田阵平闭了闭眼睛,放弃一般说道。
小朋友眼睛几乎是一瞬间就亮了,小心翼翼地挪了两步。等确定松田阵平是认真的之后,他毫不犹豫抓住了松田阵平的衣角,还有意无意让松田阵平挡住自己的视野。
最后,松田阵平抱着衣服明显不合身的小朋友,顶着一众民众想要报警,以及童装店导购怀疑的目光,黑着一张脸给这个看起来胆子越来越大的小朋友买了两套衣服。
房间外面的一切都在吸引着小男孩的视野,萩原研二似乎确定了他不是什么拐卖小孩的坏人,甚至已经开口提起了要求。
想要去那里,想要看那个,这个是什么,松田先生快跟上!
——小萩原就像是没有挂上缰绳的哈士奇,一个回头就窜消失了。
松田阵平慢悠悠走在小萩原的身后,这也是他难得用着这种视野,去观察自家早熟的好友。
他知道萩原研二从小就是敏丨感的外向性格,那家伙向来大胆又细心,又敢于发散想象力。与其一口气把信息全部塞进那个小小的脑子里,不如让这家伙自己察觉到真相。
所以除了自我介绍之外,松田阵平什么都没说。
等他想起来联系专业人员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吃完饭了。萩原研二太擅长吸引人的注意力,甚至连松田阵平都差点忘记了自己原本想做什么。
只是巫女婆婆和清水巫女都没有联系到,所以松田阵平还能求助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他们约好了下个月去八原见面的夏目贵志。
说实话,要不是不得已,松田阵平并不是很想寻求一个未成年高中生的帮助。倒也不是面子上过不去,而是他不确定是否会给未成年带来危险。
而且哪有成年人会主动寻求未成年的帮助的道理啊?
一直到电话打过去,松田阵平才想起来今天是工作日,夏目贵志作为学生要上学。
好不容易等到了夏目贵志把电话拨打回来,有了概念的松田阵平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已经观察了这个时代一天的小男孩,此刻再次紧张起来的反应。
有了一天的缓冲,萩也应该可以接受真相了吧?
卷发的警官先生这么想着,蹲下身勾着唇说道:“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