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担心的是别的。
房门被敲响,陆昭抬起眼:“可以进。”
江云渊推开门,却没有进来。
他道:“刚下去拿了份文件,顺便给你买了杯热牛奶,没加糖,喝么?”
这是陆昭的习惯。
他睡眠质量很差,需要靠牛奶助眠。
他不知道江云渊怎么发现的。
他说:“喝。”
他把牛奶杯接过去,手心温度刚好。他握紧杯沿,对方却没有立刻走,而是道:“有心事?”
他顿了顿:“白天说的事给你压力了?”
陆昭:“……”
这人这么敏锐,他们公司的员工一定很累吧。
他抽了抽嘴角,还是选择维持尊严:“没有,我都见你爸妈这么多回了,我紧张什么。”
江云渊沉默片刻:“我没有说你紧张。”
陆昭:“……”
他恼羞成怒,就要把人赶走,江云渊的嘴角挂上了不明显的笑意。
他一笑,陆昭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他舔了舔唇。
片刻后,他开了口,斟酌着语气:“哥,我跟你说个事。”
他开始思考用什么样的表述才能显得他不那么自恋。
片刻后,他慢慢地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当初傅文慎问我能不能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一开始是拒绝的。因为我觉得,如果没有喜欢到足够支撑维持亲密关系的程度就答应在一起,是对彼此的不负责。”
他顿了顿:“哪怕这个在一起,只是名义上。”
话音落下,空气中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陆昭的本意,是委婉地提示江云渊,如果帮他是出于特殊的感情,那他响应不了。但是话真正出了口,他才感觉这比想象中更尴尬。
就在他受不了这个尴尬的气氛,决定自己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的时候,江云渊开了口:
“所以,后来为什么还是和他在一起了?”
这个问题猝不及防,陆昭眨了眨眼睛,懵了。
傅文慎刚刚表白的时候,他是不能接受的。
在陆家,他跟傅文慎的亲密仅次于他跟顾云苒。自小带他到大的哥哥跟他说喜欢,那个时候,陆昭觉得世界很荒谬。
可是架不住傅文慎一步一步的劝说。
做总助的人,八面玲珑和能说会道都是基本要求。那会儿,傅文慎把他在生意场学到的工夫用了个十成十,彼时还是高中生的陆昭又怎么招架得住。
更何况,他和傅文慎还有十几年的感情。
想到这陆昭就觉得糟心且丢脸,这件事应当是他人生当中难得的犯蠢。他有意想跳过这个话题,说得含糊。
江云渊大约是看出来了,并没有追问。
他只是平静地评价:“原来死缠烂打就能追到你。”
陆昭:“……”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不要说得他很傻好不好!
还没等他揣摩出话里的深意,江云渊就开了口。
“我知道了。”他道。
陆昭对江云渊的智商还是有信心的。他没有多问,又这样说,他就默认了对方明白了他委婉的回绝,他狠狠地松了口气。
同时,他看着江云渊淡定的神色,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也是。
江云渊这样的身份地位,要什么样的omega没有。
再说了,他俩都四年没见了,中间江云渊还对他爱答不理的,哪有人这么暗恋的。
想到这,他再没有问题。与此同时,他庆幸于江云渊没有直白地戳穿他,要不然气氛还会更尴尬。他咳嗽了一声,跟江云渊互道了晚安。
第二天,两人一起飞回了国内。
虽然事前说着紧张,但真正拜访,陆昭还是挺淡定的。
一方面,自小顾云苒对他的教导就事无巨细,对于上门拜访时的注意事项他很了解,不会出现失礼的事。
另一方面,就像陈锦说的,他和江家太熟了。
如果说傅文慎是他多出来的便宜哥哥,那江家父母就是他从天而降的便宜爹妈。
换了个身份,情分还在。
回国的三天里,他给收集癖的江父淘了幅有了些年头的字画,喜欢香水的江母挑了款很符合她气质的小众香。
于是原本忐忑的初次拜访就硬生生变成了久别重逢的嘘寒问暖。
无论是江父还是江母,对他都表现出了长辈式的、慈爱的关心。整桩事情里唯一的尴尬,大概就是提及他和江云渊感情的时候。
陆昭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回国的时候还在和傅文慎纠缠,一转眼就声称和人家儿子在一起,总要给个交代。
这盆无缝衔接的脏水他本来已经打算接了,但是他没料到,无论是江父抑或是江母,看上去没有一个人在意这件事。
相反,他们不仅在饭桌上一起对傅文慎进行了声讨,表示这样的渣男,早就该跟他分手。另外还热切而隐晦地问陆昭: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
如果要帮忙的话,随时可以跟我们讲。
陆昭差点就要怀疑,自己梦游的时候给江家人都下了降头。到了最后,还是江云渊的亲妹妹,江家唯一的姑娘江云淡一语道破了天机。
“谢谢你把我哥这个妖孽收了。”江云淡诚恳地道,“我们一度觉得他会就这样孤独终老,你都不知道他这人多有毒。真的,小昭哥哥,还好有你在。”
饭后,江云渊推开了二楼的门。
宽阔的露台之上只有一个人,omega身形纤弱,仪态却很好。背影看像是一丛柔韧的青竹,正拿着酒杯倚着栏杆看月亮。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了头。
江云渊走到他边上,问他:“江云淡走了?”
“嗯。”陆昭道。
“她说的话可以不用听。”江云渊道。
陆昭笑了。
过了一会儿,他道:“真的假的啊。”
江云渊偏头:“什么?”
“就是……”陆昭掰着指头算,“说你工作上不近人情,每个刚进江氏对你有意思的omega甚至beta在进来一个月之后都会自动对你敬而远之。一年换了七个秘书,其中三个是因为对你有意思结果被你的态度气跑了,四个是你自己辞掉的,因为他们不仅对你有意思,能力还很差。最后还是荣哥这种历经沧桑的beta才勉强符合你的要求。”
“还有。”陆昭继续道,“根据不完全统计,至少有不下五个小明星爬过你的床,但无一例外被你丢了出去。其中三个还是发情期。”
他顿了顿,说完了最后一句,“就不谈那些正常社交被你拒绝了的。”
“这些。”他忍着笑道,“都是真的吗?”
他的话音落下,江云渊抬起了眼。
说实话,刚听江云淡说这些的时候,陆昭是震惊的。
他虽然一直知道江云渊或许对谈情说爱不太感兴趣,但是再不感兴趣,一般人表面工夫都是要做的。
在上流社会,风流不一定是缺点,但过于不解风情一定会被人背后议论。
哪怕是当初和他在一起的傅文慎,都免不了有擦着点边儿的应酬。有一次,陆昭还因为这个想过要和他分手。
他的原则很简单。
在他们把一切规则说清楚的前提之下,既然在一起了,那么彼此都要遵守关于忠贞的承诺。要不然就干脆分开。
那次傅文慎对他应该是有试探的。
但是无论他是什么目的,做了就是做了。
陆昭对傅文慎真正出现芥蒂,也是自那一次开始的。
可是江云渊不一样。
他是单身,本身就不需要考虑道德的问题。这样的情况下还把日子过得像苦行僧,相比之下,确实显得很“有毒”。
当然,陆昭是不会反感的。
他只是好奇。好奇江云渊究竟是怎么想的。
沉默了片刻,江云渊开了口:“真的,不然呢?”
他说:“不喜欢浪费时间。”
陆昭:。
这很江云渊。
他很想说“那你有没有想过,结婚比谈恋爱或者上床要麻烦多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关于结婚的问题他们讨论过很多次,没有再提的必要。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事实上,这本来也不是他要讲的主要内容。
他晃了晃手机。
“傅文慎给我发消息了。”他道,“就在刚刚。”
他顿了顿:“他说要约我谈一次,态度还可以,我答应了。但我告诉他,你会和我一起去。”
他抬了眼:“江总,有空么?”
对方看到这两天的新闻和热搜没反应,他才会觉得奇怪。
傅文慎能等到今天才来给他发消息,语气还这么平和,说明他认真了。这是陆昭想要的结果,或者说,他费劲巴拉结婚的真正意义。
他和江云渊结婚从来就不是为了制造爆点。
而是让傅文慎在内的所有人知道,他还没有输。
上流社会的利益博弈,气势从来都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别的不说,至少新闻出来之后,就有陆氏的董事借旁人之口来向他打探过近况。
他们没办法介入陆家内部的权力争夺,但是陆家和陆氏集团的利益息息相关,他们也需要足够的信息来站队。
江氏的帮助,足够让情势扭转。
当然,这是于公。
在江云渊和他一起去这件事上,陆昭只是单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
alpha对omega太过克制,信息素的压制就足够让他再次陷入危险的境地。在这种事情上,陆昭觉得没必要逞强。
他问得坦荡,江云渊答得也爽快。
只是末了,他道:“怎么突然叫我这个?”
陆昭眨了眨眼睛。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江云渊说的是那句“江总”。
“顺口。”他诚实地道,“不过确实还挺好奇你工作时候的样子的。”
主要是想看看江云渊是怎么不近人情地斩断所有桃花的。
江云渊神情微顿。
他若有所思,陆昭从他的反应中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危机感。只不过最终,江云渊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两人来到了和傅文慎约定的咖啡馆。
他们到的时候,傅文慎已经坐在了那里。他今天包了场,这会儿这里除了服务生空无一人。听到动静,他抬起了眼。
看到两人的剎那,他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阴鸷。
还是江云渊先开了口。
“抱歉。”他说,“堵车,来晚了。”
虽然是道歉,但是他的语气很平静。与此同时,他拉开了外侧的座位。
陆昭还沉浸在他“歉已经道了,接不接受随便你”的气场中,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让自己先入座。
他赶紧坐了进去,江云渊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你们聊。”他道,“我处理下工作的事。”
傅文慎怔住了。
同样怔了怔的,还有一旁的陆昭。
他们事先并没有说好见面之后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一方面,傅文慎的反应太不可控,即便提前预演,也无法模拟所有的可能。另一方面,江云渊没有提,陆昭作为求助的,不太好意思要求人家做这做那。
他想过江云渊所有应对的手段,却唯独没有想过对方会一来就“掉线”。只是看着傅文慎陡然难看的脸色,他的心思一转,隐约明白了江云渊的意图。
陪他来是保护,不插手是尊重。
至于不在意的态度,那是作为现任绝对的自信。
陆昭:“……”
他突然有点怀疑江云淡说的话了。
就这心思细腻的程度和攻击性,确定是不解风情的人能有的吗?
由不得他多想,他咳嗽了一声:“那你忙。”
为了配合,他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软了些,腻得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余光看到江云渊的嘴角勾了勾。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傅文慎拽了回去。
傅文慎定定地看着他,嗓音平静:“陆昭,你有爱过我么?”
傅文慎的话音落下,陆昭的笑意就敛了。
他的声音也很平静:“你叫我来 ,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不是没有猜过傅文慎的意图。遗嘱的事扑朔迷离,他和江云渊也还没采取行动。唯一明朗的,就是他和傅文慎已经四分五裂的关系。
但是此时此刻,陆昭依旧因为傅文慎的话而感到心冷。
“我跟你说过吧。”他看着傅文慎,“我说,我一直把你当哥哥,你要的我给不了。是你说,你只要一个男朋友的名分。”
他深吸了一口气,“傅文慎,你问我爱过你没有,我现在给你答案。”
“答案就是,没有。”
他抬起眼,一字一句:“一分钟都没有过。”
他以为说完这句话,对方的反应会很激烈。
但是对方却摇了摇头。
他沉默了片刻,道:“小昭,你总是这样。”
陆昭嗓子发紧。
这句话勾起了他非常不好的回忆。
过去他和傅文慎在一起的时候,每每吵架到最后,傅文慎总是会说这样一句话。带着失望和疲惫。
然后,陆昭就会下意识地开始反思自己。
自小到大,他被无数人说过娇气任性,旁人的意见他从没在意过。
但傅文慎是陪他长大的人。
他紧紧地抿着唇,傅文慎看着他,继续道:“你总是这样,任性妄为,从来不管自己的话和做的事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伤害。”
他看着陆昭:“你说你没爱过我,那我问你,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我?”
陆昭忍不住开了口:“你……”
“是。”傅文慎看着他,露出凄然的神色。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是对你死缠烂打,上头的时候,我是对你说过不理智的话。那是因为我太爱你了,小昭。我那么爱你,怎么舍得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他嗓音发颤:“小昭,你仔细想想,我逼过你么?”
“你可以说你没爱过我。”在陆昭开口之前,傅文慎抢过了他的话,“但陆昭,我们俩会走到今天,责任绝不仅仅只在我。”
他的话音落下,空气里陡然安静。
陆昭眼睫颤了颤。
傅文慎看着他,他轻轻地道:“小昭,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怎么可以给了我希望,又让我绝望。”
傅文慎是什么样的人?
这件事的确没有人比陆昭更清楚。
他自小失去了父亲,母亲在他被养在陆家之后没多久悄然改嫁。自小在陆家,除了陆昭没有真把他当下人,没人看得起他。
这不是因为傅文慎本身的问题。
而是因为陆仁康。
陆仁康收养傅文慎,与其说是感念恩情,不如说是树立一个知恩图报的企业家人设。事实上,起初,他从没在意过这个养子。
就像私生子陆逢时也会在陆家被人欺负一样。
血脉、地位,在陆氏这种早已亲情稀薄、全靠利益维系的大家族里,几乎是决定性的存在。
傅文慎能走到今天的位置,纯粹是他自己拼出来的。
他拼命地努力,考上了好大学。又在陆仁康面前展露锋芒,获得了他的注意。自他在陆氏站住脚跟开始,他才真正被当作陆家的少爷。
而在这之前,他吃过数不胜数的偏见和白眼。
这些,陆昭都知道。
正是因为他都知道,所以他愈发厌恶陆仁康,甚至远离他。为了傅文慎,他和陆仁康吵过架,当中讥讽过陆氏内的亲戚,甚至为他在公司和董事闹僵过。
所以他得知陆仁康最终将遗产留给傅文慎时,最先感受到的不是被欺骗,而是被背刺。
原来,这么多年,只有他认真地在为傅文慎打抱不平。
而傅文慎早就和陆仁康站在了同一阵在线。
他根本不在乎遗产究竟是不是留给他,他只是感受到一种巨大的,被背叛的感觉。这让他感到。
他动了动唇:“你的意思是,对你好,反而成了我的错么?”
他感受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荒谬。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文慎停顿了两秒。
随后,他的语气软了下来。
“你对我好,我知道的。”傅文慎声音很低地说,“在这个家里,只有你对我好。所以,不要丢下我,好吗?”
陆昭气急反笑:“傅文慎,你有事吗?”
他实在忍不住了,语速终于开始变快,“莫名其妙被背叛的是我,被陆晟堵在门口嘲笑的人是我,突然一无所有的人也是我。陆家的狗都他妈知道我陆昭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的一切都赔出去了,你现在跟我说,我不要丢下你?”
他不可思议地说:“傅文慎,你还要脸吗?”
“我不要脸,我只要你。”傅文慎的语速也快了起来,“我承认,我是怕你生气,所以知道了父亲的决定也没有提前告诉你跟你商量。你生气是应该的。”
“我错了小昭。”他眼眶微红,“我真的错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真的。陆氏给你,陆家也给你,你回来好不好,我真的受不了看见你和别的alpha在一起……”
他的嗓音发颤,陆昭太阳穴青筋直跳。
他一面觉得傅文慎又像以往无数次一样在哄骗他,事实证明这些哄骗最终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心软。
但哄骗会做到这个地步么?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就因为他走了,所以说让就让?
傅文慎到底在想什么?
陆昭的脑子一片混乱,另一边,傅文慎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熟悉的触感让陆昭瞬间回忆起了那个吊诡而不受控的夜晚,他一个激灵,正要甩开他的手,却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开了口。
“聊完了么?”江云渊问。
刚刚陆昭和傅文慎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很沉默。以至于聊到最后,两人都差点忘了他的存在。他一开口,陆昭陡然清醒。
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深呼吸了几下。
“我有男朋友了。”他低声说,“随便你怎么想,跟我没关系。”
说完这句话,他决意不再和傅文慎纠缠。他已经开始后悔今日来赴傅文慎的约,他下意识地站起身准备往外走,然后他发现,江云渊也站起了身,给他让出了离开的通道。
他以为对方是要一起走,只是走了没两步,身后却没动静。
陆昭忍不住回过了头。
“外面等我。”江云渊道。
陆昭眨了眨眼睛。他的眼角还有被逼出来的一点红,犹豫了一会儿,他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在稍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傅文慎见状,就要追过去:“小昭,我……唔!”
随着一声巨大的响声,他被突如其来被掀翻的桌子重重地撞上腹部,咖啡杯倒在他身上,温热的咖啡液顺着洇成深色的衣服流淌在地上,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这一下谁都没反应过来。
傅文慎闷哼一声,在最后关头用手肘撑住了地面,余光里,他看到江云渊抽了一张卡,放在了旁边的桌上。
“回头算算损失多少。”他平静地道,“我赔。”
这话是对着匆匆赶来的服务生说的。
然后,还没等傅文慎重新抬起头,他的脸上又挨了重重的一下。
这一回,是江云渊亲自动的手。
一直到江云渊动手的第三下,陆昭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第一反应是要上去阻止。但还没起身,他又僵立在了原地。
他想起了傅文慎刚刚说的话。
他抿紧了唇。
一旁的服务生瑟瑟发抖:“这位先生……”
陆昭抬起了眼。
片刻后,他平静地道:“没事,他会付钱的。”
“他不付我付。”他道。
服务生:“……”
虽然但是,这是钱的问题吗。
当然,再没有眼色,他也看得出面前的这几个人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眼瞅着这里一时半会儿打不完,他只好站在一旁给老板发消息。
这个时候,身旁那个格外漂亮的omega又说话了。
他说:“有蛋糕么?”
服务生:“……”
“有的。”他道,“您要哪种?”
“甜点的就行。”他道。
服务生去柜台端了块香甜可口的栗子蛋糕过来。
他有点恍惚地把盘子端给陆昭。omega顺手扫码付了钱,然后拿了把小勺开始吃蛋糕。
他吃得慢条斯理,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己无关。
而不远处,江云渊漫不经心地拎着傅文慎的领子把人提了起来,后者的声音带着嘶哑和不可置信:“江云渊,你疯了吧?!”
江云渊垂眼看他:“给你一个建议。”
“下次说恶心人的话之前,记得提前把自己的嘴缝上。”他道,“不然,我不介意帮你一把。陆昭脾气好,我不是。”
他的语气不急不徐,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傅文慎定定地看着他,从他漆黑的眼眸和如霜似雪的信息素中察觉中了不一样的味道。
片刻后,他咧了咧嘴。
这个动作带出了一点血沫,他浑不在意地抹了一把。
江云渊神情微顿,没有放开他。
他不放,傅文慎也不挣扎,他就这样仰躺在地上,慢慢地道:“我第一次见陆昭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婴儿。我看着他一点点长大,长成现在的样子。”
他顿了顿:“我是真没想到他会找你帮忙,不过……”
“无所谓。”他慢慢绽放出一个笑容,“不过就是比原来难度大点儿,对他,我从来都有最多的耐心。”
江云渊的眸色深了些。
他打傅文慎是出其不意,但也留了有限的分寸。
就算真的把傅文慎打进医院,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件事他们彼此都清楚,但是他没料到,对方到了这种时候,还会说出这样的话。
傅文慎是真的对陆昭有偏执,而这种偏执显然不会止步于占有欲。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跟疯子对话没有意义,江云渊松开手,将对方扔回了原地。而这一回,主动开口的反而成了傅文慎。
他看着江云渊,定定的:“江云渊,你不会是也喜欢他吧?”
他的话音落下,空气中陷入了一瞬的寂静。
江云渊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陆昭的动静。
他让omega离开,是避免alpha的信息素波及到对方。但事实上,对方大约是提前打过抑制剂,也好好地贴了抑制贴,这会儿对空气中暴涨的信息素毫无反应。
此时此刻,对方正认认真真地对付盘子里的小蛋糕,一脸的干净无辜。
原本只是想看一眼,只是不知怎么的,他的目光就在对方漂亮的侧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几秒后,他才回过了神。
他漫不经心:“我喜不喜欢他,跟你有任何关系么?”
傅文慎看着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怀疑。
片刻后,他才道:“没别的意思。”
“只是提醒你一句。”他耸了耸肩,这个动作牵扯到了他肩膀上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他“嘶”了一下,然后才接着道,“我这弟弟可不是什么柔弱无害的小白花。你也看到了,养不熟又没心肝的东西罢了,玩玩可以,你要是真想和他谈恋爱,那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和刚刚判若两人。
江云渊原本已经打算离开,听了他的话,却突然垂了眼。
片刻后,他突然轻笑了一声。
他回过身,看向了傅文慎。
迎着对方看似随意实则藏着阴鸷的眼神,他俯下身,低身在对方耳边说了句什么。
他的话音落下,傅文慎的脸色就变了。
他忍不住抬起眼:“你……”
而江云渊已经转过了身。
他走到不远处,吃完了最后一口蛋糕的omega擦了擦嘴,也跟着站起身。两人说了些什么,omega朝他这边看了一眼,随即毫无留恋地收回了目光。
就这样,他们一齐消失在了傅文慎的视野中。
几乎是一坐上车,陆昭就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关心江云渊。
“没事吧?”他道,“手疼不疼?”
如果傅文慎在这里,听到这句话高低得吐一口血。
因为虽然江云渊留了点分寸,但这点分寸十分有限。江云渊从前学过散打,对人体很熟悉。傅文慎能受的罪都受了。
这也是同为S级alpha,他没能打过江云渊的原因。
这事陆昭也知道,但他不管。
他的关心真实而单纯,让江云渊的戾气都消散了些。
他言简意赅:“还行。”
然后,他顿了顿,没有立刻开车,而是道:“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么?”
陆昭眨了眨眼睛。
这么客气?
他大方地说:“你问你问。”
江云渊看着他,认真而诚恳地问:“你父亲是个商人,你母亲也是公司董事。你的外祖家世代经商,你周围这么多精明的人,陆昭——”
“你是怎么做到,挑了这样一个人做男朋友的?”
陆昭:“……”
陆昭:“…………”
江云渊收回目光:“看来有些东西是天生的。”
他发动了车子,陆昭咬了牙:
“你不许开!”
他不敢真的拦江云渊,生怕出事故,只能涨红了脸言语喊停:“江云渊!”
车子开出车位,拐过一个弯。
华灯初上,江云渊将车停在广场面前,偏头看陆昭,等着他说下一句话。
陆昭抿紧了唇。
片刻后,他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他轻声道,“我的确很蠢。”
他的确很蠢。
他蠢的不是被傅文慎蒙骗,而是他明明早就察觉到对方的狼子野心,却还是选择了纵容。为了那点所谓的亲情,他硬生生地将自己置于深渊。
而就在刚刚,他还差点又被傅文慎蛊惑,真的开始自我反思。
他垂了眼,语气平静,甚至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