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把手放在他的手心。
他小声说:“江云渊,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江云渊替他理了理沾了雪的额发。
“如果是你弟弟的事的话。”他说,“我已经联系好了在这方面比较权威的医院,如果你想的话,随时可以接他回来。我们一起看看,能不能再治治。”
陆昭愣在了原地,抬起头,看到了他平静的侧脸。
把陆逢时接回来的念头是很早就有的。
当初送走,是因为傅文慎拿他来威胁陆昭。
但他外祖家毕竟跟陆逢时没有血缘关系,而且陆逢时的身份敏感,智力缺陷的孩子更是需要亲近的人引导。所以傅文慎的事一出,陆昭就想把他接回国。
只是先前是觉得陆氏还不稳定,现在稳定了,却又有了新的问题。
陆昭不太确定江云渊能不能接受陆逢时的存在。
因为无论如何,现实就是,他是对方现在的监护人。陆逢时回国,他就有义务照顾他。
理智告诉他,他不该怀疑江云渊。但是情感上,他总是会想起那个表面上对陆逢时呵护有加,但是背地里却只把他当成威胁工具的,他曾经的哥哥。
陆昭也不是圣母。
他虽然对陆逢时不反感,也愿意照顾他。
但如果江云渊真的很介意,不想看到对方,解决的方法也不是没有。
大不了找国外最专业的机构,他自己飞国外飞得勤快点。或者接回国内,找几个比较专业的保姆,在这种事上有钱能发挥的作用还是挺大的。
出现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猛然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云渊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陆逢时于他而言,虽然不至于相依为命,但至少也是家人的存在。
现在,他愿意为了江云渊做一定的让步。
江云渊是什么时候在他心中有这么重要地位的他不知道,但能到这个程度,所谓的“试一试”其实已经意义不大了。
他一直憋着不说,是不想让江云渊以为这是交换的筹码。
陆昭从来没有为一个人考虑到这个程度。
但是他就是这么想了。
他没想到的唯一一件事是,江云渊早为他打理好了一切。
许久之后,陆昭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说:“……我是想。”
“那就去做。”江云渊说,“逢时也叫过我哥哥,应该的。”
陆昭的话都被他堵了回去。
教科书般的完美回答下,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片刻后,他突然道:“江云渊。”
“你对我这么好。”他吐出一口气,“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个很容易被感动的人,可能哪一次觉得无以为报,就答应和你在一起了。”
他顿了顿:“如果是这样,你会开心吗?”
这是陆昭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因为感动而在一起,和因为爱在一起。
听起来结果是一样的,过程也不会有太多分别。甚至很多人结婚了也一辈子分不清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那么从何开始,又真的重要么?
陆昭觉得重要。
他从前觉得不重要,哪怕他真的不喜欢傅文慎,也会因为对方所说的“我只要一个名分”和他在一起。
但是大约是江云渊对他的感情太认真,他也会认真地开始想:
我是不是可以回报给他同等的感情?
自那一天和江云渊聊过之后,他已经能够比较理智地看待他失败的感情。他意识到,这段感情让他变得有一些脆弱。
简而言之,很有可能,他现在对江云渊的好感,是出于对方当初逆境中伸出的援手。
当然,陆昭私心里是觉得,以他的性格,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发生。他连对傅文慎是亲情还是扭曲的爱情都分清了,还不至于分不清楚他对竹马是依赖还是爱。
但是他突然想听一听江云渊的答案。
有的时候陆昭觉得,他真是被江云渊惯坏了。
这种刁钻的问题,除了江云渊,怕是没有哪个alpha会搭理他。
江云渊搭理他了。
他思考了很久,才给出了他的答案。
他说:“不会。”
意料之中的答案。
陆昭吐出一口气,反叛精神又不合时宜地出现:“但就算是这种情况,我也会对你很好。你可能根本看不出来。”
“我看得出来。”江云渊说。
陆昭怔了怔。
“小昭,你爱不爱我。”江云渊看着他,很平静地说,“我看得出来。”
他顿了顿:“我也是个很自私的人,我想要你的爱,而不是感动之下的妥协。那种东西同样很珍贵,但我不想要。”
他的话音落下,陆昭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用这个动作来掩饰心里因为这句话而产生的波动,他露出一个很乖的笑容:“这么神啊。”
“我不信。”他说,“那你看看我现在呢?”
他故作镇定地跟江云渊对视。
三秒后。
江云渊突然笑了。
他说:“陆昭,这句话,你确定要我替你说么?”
陆昭的脸突然腾地红了。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新年的钟声骤然响起,漫天的烟花炸开,往常最漂亮的、最能吸引他的景象。他今晚就是在等这一刻,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完全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剧烈的心跳声里,他只能听到心底的一个前所未有清晰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说:
这一回,你好像是真的完了。
那天的最后,陆昭也没有给江云渊一个答案。
一来是不巧,江云渊的话音刚落下,手机就立刻来了一个电话。
长辈的拜年电话,不接显然很不礼貌。
他走到一边接电话,等再回到陆昭身边,陆昭已经有了足够的缓冲时间。
于是,就有了二来。
二来……
陆昭抽了抽嘴角。
他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下。
心里坚持,奈何身体已经跨进了人家家的门。
这晚是江家的家宴,来的都是江氏的嫡系。陆昭的到来事先打过招呼,大家脸上不显山不露水,背地里都在打量陆昭。
不算恶意,但都是人精似的人,也不会在一开始就表露出友善。
江云渊对陆昭没要求,后者却显露出了难得的好脾气。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江母感叹:“还是我们小昭最乖,从小就是个小甜心。”
江云渊:“……”
“我俩认识的是一个陆昭?”
陆昭望天。
江母打了自己儿子一下。
“怎么说你媳妇儿的。”她嗔怪。
这回咳嗽的变成了媳妇儿。
陆昭被出乎意料的称呼呛得死去活来,就连江云渊也罕见地被噎了一下。
两人默契地一起扭过头,结果目光就这样撞到一起。对视三秒,又齐齐地别开眼。
江云淡默默地看着,拉了拉陆昭的袖子。
陆昭扭头。
江云淡轻声跟他说话:“小昭哥哥,我让人准备了客房。等爸妈睡了,你就偷偷睡过去,问题不大。”
作为当初陆歆事件的亲历者,她后来不知从什么法子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是omega,陆昭对她挺亲近的,也没瞒她一些事。
陆昭感激她的体贴,但是他说:
“……不用了哈妹。”
江云淡瞪大了眼睛。
这天晚上,陆昭和江云渊共处一室。
陆昭先去洗了澡。江云渊出来的时候,看见他穿着小熊睡衣抱着被子玩手机。
微博热搜上挂着熟悉的名字,见他出来,陆昭看他看手机:
“陆歆和陆晟解约了。”
江云渊说:“是吗。”
陆昭抬起头看他,眼睛清凌凌的:“他们一直想签江氏。”
这倒跟陆歆的私心没什么关系。江氏在娱乐圈不显山不露水,但没人敢动江氏旗下公司的艺人。且公司都姓江了,不说资源有多好,也不会差到哪去。
江云渊说:“江氏也不是什么人都签的。”
前些日子陆歆的所作所为终究还是引起了他的反感,加上陆晟之前公开场合跟陆昭的不愉快,这两兄妹在他眼里已经成为了空气。
陆昭默然。
回来之后他一直没有问过江云渊和陆歆的事。
不是不敢问,是替自己觉得尴尬。况且问了就得解释他为什么介意——他没说,但傻子都看得出来。
江云渊又不是傻子,绝对不会放过他。
于是他把所有的话咽回去,往旁边挪了一点,拍了拍身侧的空位。
江云渊顿了顿:“抑制贴贴了没?”
陆昭说:“没啊。”
江云渊:。
他跟陆昭对视,陆昭也坦然地看着他。
片刻后,江云渊道:“这是一种邀请吗?”
陆昭咳嗽了一声。
“你上次帮了我。”他的声音微不可闻,“我那什么……也帮下你。反正你爸妈在,我们不能分房睡,闲着也是闲着。”
上次是发情期的上次。
他们到底没有真的把卧室当成办公室全程业务指导。
最难耐的时候,陆昭可劲儿往江云渊身上蹭。江云渊手里的热牛奶差点打翻,他被蹭得心浮气躁,决定收一点利息。
度过发情期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最普通的抑制剂,另一种也很普通。
陆昭手指紧紧攥着床沿,身后的alpha慢条斯理地舔舐那块暴露的、最柔软的地方。信息素萦绕在他们身旁,陆昭嘴里还残留着浓郁的奶香,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他在被alpha用信息素安抚,温柔又强势的冰雪气息钩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像是安慰,又像是不可言说的占有。
在某个时刻,后脖颈传来轻微的刺痛感。
整个身体最脆弱的地方被侵占,属于另一个人的信息素强势地注入。
陆昭手脚发软,整个人像漂浮在云端。
他声音很轻地叫:“……江云渊。”
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软,意识不清的依赖下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撒娇和讨好,他说,“哥哥。”
只是平时对他宽容得不得了的alpha在这种时候总会选择性地忽视。
再怎么样,他也是S级alpha。
临时标记结束陆昭浑身都已经变得软绵,他把自己塞进被子里,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住自己撩人不成反被教育的丢人样儿,然而江云渊掀开了他的被子。
陆昭被他捞进怀里很慢地亲吻。
亲着亲着,他的意识又开始模糊,alpha咬着他的耳朵问他:
“要不要帮你?”
很难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陆昭活了二十多岁,对这种事显然不是一窍不通。
但自己做和有人帮忙的差距比人和狗的都大,尤其是这个人还是江云渊。
最终陆昭没坚持多久就在江云渊的手里丢盔弃甲。
不仅如此,发情期过去整整三天,陆昭都不敢正面直视江云渊的眼睛。
但是……
陆昭想,人的适应能力总是很强的。
人的适应能力总是很强的。
就像刚开始还会因为陆昭的口无遮拦成为洗手间常客的江云渊这会儿听了对方这样劲爆的话也可以波澜不惊。
倒是陆昭有点儿不好意思。
但他有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清醒状态下,越不好意思面上越镇定。
江云渊从前被陆昭备注成高冷装逼怪,陆昭也不逞多让。
上流圈不知道多少alpha背地里对他又爱又恨,说他清高又说他装。
这会儿他顶着冒水汽儿的脸蛋,睡衣扣子扣到最顶上。去碰江云渊的时候脸上一派坦然,江云渊拎着他手腕轻轻一拽,陆昭坐在了他腿上。
跨坐的姿势,不忘用被子替他兜着那截薄薄的腰。
江云渊说:“你还知道我爸妈在。”
陆昭说:“啊。”
反正大别墅,隔音好得很。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开始接吻。
寂静的空气里是交缠的、清晰的水声,这回他们都是清醒的状态,接吻也接得很安静。在某个时刻,陆昭的手向下摸索。
江云渊顿了顿,没有阻止。
他的嗓音含糊不清,叫陆昭:“宝宝。”
宝宝正忙着,没空搭理他。
陆昭拿出了钻研业务的学术精神来钻研不正经的事,但他的手法依旧非常生涩。
他的少爷脾气上来,又想甩手不干。
江云渊把他按了回去。
alpha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他的手往下,同时咬住他的耳垂。含糊的气息在他的耳侧轻轻地响起:“继续。”
陆昭的指尖微颤。
在某个时刻,他的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微凉的液体溅在他的手上,他抬起头,额头落下亲吻。
江云渊对他说:“宝宝,新年快乐。”
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年后,陆昭将陆逢时接了回来。
他接人的消息传了几轮。
陆昭就觉得很奇怪,当初傅文慎利用陆逢时把他骗回家里,又差点把他囚禁在酒店。这帮媒体跟哑了似的一声不吭。
这会儿只是接了个人,就仿佛捅了马蜂窝。
当然这也跟最近的流言有关。
自从陆昭一个人出去散心被拍,他和江云渊之间疑似感情破裂的流言就甚嚣尘上。
陆逢时是无辜的,但在广大人民群众眼里,这就是个拖油瓶般的存在。尽管人人都知道,陆氏家大业大,养个私生子完全不成问题,但他们还是要把这件事作为陆昭和江云渊准备分开的左证。
接人那天声势浩荡,年轻的omega戴着墨镜,身后跟着个瘦瘦高高的小男生。
周围人交头接耳,几声漏进陆昭耳朵里。
“看起来真分了”
“是啊,感觉站着都飕飕冒冷气”
“我怎么感觉莫名感觉陆昭身上有一种寡夫气质呢……是我的错觉吗……”
陆昭:“……”
越说越离谱,手机响了一下。
他看了眼手机,身上那点止不住的冷气突然就收了一瞬。他抬起头,不远处的alpha已经走到近前,自然地牵过了他的手。
江云渊今天没说要来,他来了,陆昭很高兴。
他说:“老公。”
江云渊:?
陆昭继续用甜甜的声调说:“他们造谣,说你死了。”
江云渊:。
周围媒体齐齐后退一步。
刚刚眉飞色舞编小寡夫文学的记者僵硬地站在空地上,当天晚上就以这样的姿态上了晚报。
而此时此刻,陆昭已经和江云渊回到了家里。
陆昭接人去了趟国外。
他们一周没见。
当天晚上,咬在他腺体上的力道又狠又重。陆昭手指抓着身下的床单,落地窗外的夜色静谧又浓重,像是空气中漂浮着的,无形的思念。
“……所以,你还在顾虑什么呢。”
耳边陈锦的声音响起,陆昭回过神。
面前的茶水热气氤氲,精致的茶点放在手边,被吃空了大半。
他最近戒糖,让江云渊监督。
后者监督得一丝不茍铁面无私,陆昭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能偷偷在外头吃野食。感觉很是憋屈。
“你也说了。”陈锦说,“他对你很好,你也很喜欢他。但你到现在还没有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我不太理解。”
陆昭:“……”
他说:“我好像没有说我很喜欢他。”
怎么还添油加醋。
陈锦说:“哦。”
敷衍至极。
显然是压根就没信。
陆昭默默地又叉了一块抹茶生巧。
浓郁的巧克力在舌尖蔓延,他才开了口:“不是顾虑。”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是这句话的语气很坚定。
和陈锦吃完饭回到家,江云渊没回来。
陆逢时在一旁玩玩具,听到了他的声音,抬起头看向他,眼睛黑葡萄一样。
陆昭蹲下身,发现他手上的玩具是没见过的。
他顿了顿:“哥哥买的?”
陆逢时点了点头。
他破天荒地又多说了一句:“哥哥,好。”
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的小孩,跟江云渊呆了没两天,也喜欢上了对方。
不是因为江云渊是个好人,是因为他能感觉到,这是陆昭喜欢并且在意的人。
陆昭在意,所以他也在意。
陆昭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让阿姨带着陆逢时玩儿,自己回了房间。
江云渊大约还在开会,他一个小时前发的消息江云渊还没回。
消息的内容是一张图片。
从下个月开始,他将正式接管陆氏。
这也意味着,他完成了当初和江云渊的那个赌约,并且可以向江云渊提一个要求。虽然江云渊早就对他是予取予求的状态。
为此还被陈锦戏称这人放在古代高低是个昏君。
想到这,陆昭嘴角勾了勾。
没有哪个昏君还需要自己上朝的,更遑论开个会把妖妃晾半天。
陆昭没有催他,退出手机点开了别的APP。
等他斟酌完回来,江云渊已经回了他。
老公(。):想要什么?
陆昭慢吞吞地打字:
最近忙不?
老公(。):稍等
不多时,他发了个日程表过来。
陆昭看了眼,先是被密密麻麻的会议和商谈安排晃花了眼,经过艰难的找寻,他终于在一堆排满的日子中找出了两天空的。
他做了个记号。
:这两天留给我。
老公(。):好
他没有问陆昭为什么,也没有问陆昭准备怎么做。
陆昭深吸了一口气。
他退出了置顶聊天框,也找到了一个人,这是他现在的秘书。
他打了个电话过去:“喂?是我。”
“下个月7号到9号帮我空出来。”他道,“嗯。有事。”
他顿了顿:“人生大事。”
陆昭的电话打完,除了电话那头惊讶的秘书,外界风平浪静。
只不过是两天不在公司,谈个项目出去一个星期都是常有的事,谁也没有把陆昭这两天的缺席放在心上。
就连江云渊也没有。
不是他不在乎陆昭,是这样的事不是第一回。
陆昭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他喜欢独处,但是当他在乎一个人、想亲近对方的时候,他同样会有些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粘人。
他的心思也细腻。
上一次他让江云渊空出时间,是按照规律大致推算了一下江云渊的易感期,那个时候刚好是年终,江云渊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
外人眼里的陆昭很神秘,江云渊眼里的陆昭很简单。
而越读懂陆昭,他就越舍不得放手。
从陆昭说跟他试试开始,他从没有催促过对方,连一丝一毫的试探都没有。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着急。
相反,好几次,陆昭在他怀里睡着的时候,他都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不真实催生出荒诞的梦境。
最近他频繁地梦到陆昭走的那段时间。
其实他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参与过陆昭的离开,但是梦里他总是能看到陆昭的背影。那是他想象中的,对方离开的样子。
孤孤单单,冷漠而疏离。
就像觥筹交错间他隔着人潮看吧台边上的陆昭,明明处在人间最极致的声色中,他却依旧格格不入,像是在另一个江云渊碰不到的世界。
而事实上,那个时候陆昭和傅文慎关系还算融洽。
或许真正孤独又冷漠的人只是他。
每每从这样的梦境中醒来,江云渊看陆昭的时候总是带着些晦涩的情绪。他一直知道自己没有陆昭眼里的那么好。
至少梦醒的那个剎那,他对陆昭的占有欲是见不得光的。
是黑色的。
陆昭跟江云渊说话的语气很平常。
江云渊自然而然地以为,可能又到了什么特殊的日子。
陆昭不说,他也就不问。
陆昭看上去也没什么异常的表现,每天照常上班和下班,偶尔兴致来了用话撩他,用一些拙劣而幼稚的手段。
他最近胆子大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开荤了食髓知味。
江云渊有的时候惯着,有的时候不惯着。
倒是没想过做到最后一步。
心理上当然是想的,但是终究没有完全地确定关系,江云渊不太愿意勉强陆昭。
尽管陆昭看上去丝毫没有被勉强的样子。
有的时候江云渊会忍不住。
他嘴上不说,心里偶尔也会把自己和傅文慎作比较。
陆昭对傅文慎好像很容忍,轻轻松松就可以跟他确定男朋友的关系。从这点上看,他对江云渊苛刻得过分。
但是同时,陆昭不会让傅文慎碰他,哪怕只是牵手。
他在江云渊手下发出很好听的声音的时候,江云渊又会想,他好像是被陆昭偏爱着的。
他们后来还是见过傅文慎一面。
两个人。
场景有点不可言说。
离开陆家之后傅文慎就开始自己做生意。
不是很顺利。
这里面当然有江云渊的功劳。
以他的身份整一个人很容易,傅文慎当初践踏陆昭的真心,江云渊要他拿他最在意的东西来偿还。如今傅文慎在上流圈声名扫地,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最后一次参加规模很大的晚宴,陆昭和江云渊也接到了邀请。
宴会上,陆昭多喝了几杯酒。
他是纯粹地没注意,傅文慎却不知道什么脑回路,觉得他在借酒消愁。
陆昭晕头晕脑地去找休息室,傅文慎——
这是江云渊的猜想。
他觉得傅文慎可能是以为陆昭在他身边过得不开心,于是动了些心思。他悄悄地跟在陆昭后面,但是当时,江云渊也看到了陆昭。
他当然会注意陆昭的一举一动。
和浑然不觉的陆昭不同的是,他同时也注意到了傅文慎。
那天的休息室里,他把陆昭压在沙发上亲吻。
陆昭被亲得人都懵了,但是他向来招架不住江云渊。挣扎了片刻之后选择放弃,搂着江云渊的脖子乖乖地承受。
亲吻的间隙,江云渊冷眼抬头,看到了门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低下头,对陆昭轻声细语:“宝宝。”
顿了顿:“叫我什么?”
这是属于他们的秘密。
陆昭眯了眯眼,记忆中某个地方被包裹时的湿热感涌上脑海,过电般的快感像是重新在血液和骨髓中沸腾,食髓知味,他歪了歪头,非常配合:
“老公?”
江云渊捏了捏他的脸。
他说:“嗯,等晚上回去。”
那天傅文慎什么时候走的他不知道,但是后来,江云渊知道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那个时候,陆昭知道傅文慎在外面。
“我当然知道啊。”陆昭说。
他戳着碗里的水果捞,“我是omega,又不是beta。傅文慎那味儿冲得我大老远就闻到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外面。”
江云渊看他,有点儿僵硬的样子。
陆昭就笑。
漫不经心的样子,他说:“在就在呗。”
“在你就不是我老公了吗。”他的嗓音带着刚起床的哑,心不在焉地说。
又开始了。
江云渊看着他,眼眸深沉。
即将亲吻的剎那,陆昭一个华丽的起身溜达去书房:“我上班了。”
他有个在线会议。
等他的会开完,江云渊已经出门办公。
两个人的生活就这样,时不时地交错,又时不时地交汇。
就这样,一直到了他们约定的那一天。
休假之前,江云渊得知了一个消息。
他需要出一趟国。
这个消息能被他知道是因为陆昭提前申请了私人飞机的航线,除此之外,对方一个字都没透露。
江云渊决定试探一下。
他说:“你弟弟要一起吗?”
如果是,他基本能够断定,陆昭是要带他回去见他的外祖。
他知道陆昭和他外祖家的关系非常好。
陆昭轻飘飘地撩了他一眼。
他说:“你猜。”
把他的试探堵了回去。
当天陆逢时被送走,江云渊跟着陆昭一起登了机。
陆昭看上去相当平静,平静中透露着一点人机感。江云渊没发现。
他也有点紧张。
他的包里放着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的东西曾经在他们的婚礼上出现过,但是私心里,江云渊想让它作为感情的见证而不是仪式的见证。
盒子已经在他这里放了一个多月。
他没找到机会给出去。
两人各怀心思,整个航程都安静得近乎死寂。
一直到飞机落地。
看到窗外景色的剎那,江云渊怔了怔。
片刻后,他扭过头,看向了同时也在看向他的陆昭。后者眨了眨眼睛。
他说:“我查了一下,你当初来找我的时候,也是坐的这个时间点的飞机。”
江云渊猛然看向了他。
陆昭清了清嗓子:“其实本来还想等到圣诞节的,但是……”
但是上一个圣诞他还没想好。
下一个又好像太远。
他吸了一口气:“江云渊,这座城市的风景很漂亮。你来找我的时候,去过哪些地方,你还记得吗?”
是坐落在郊区的偏僻机场。
因为下雪,飞机还延误了一会儿。
江云渊随着熙攘的人群下车,还要注意避开人群中的傅文慎。
他头一次坐飞机坐这么狼狈,甚至有些局促。一直到踩到坚硬的水泥地上,才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异国的土地。
而现在,陆昭拉住了江云渊的手腕。
两个人站在廊桥上,不远处的夕阳缓缓地坠入地面。
一切都显得安宁而平静。
是被雪掩埋的、童话般的街道拐角。
那个时候江云渊不敢直接打车到陆昭的学校门口。
他想见陆昭,又怕见陆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