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他处心积虑,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凭什么他做了这么多,陆昭自始至终都不愿意多看他哪怕一眼。
他筹谋的那么好,接近陆仁康,获取他的信任。接近陆昭,换取他的亲近。他知道他身份低微,如果不是他父亲,他这一生都不会踏进陆家的大门。
所以他拼了命地往上爬,权力、金钱,他坚信,只要这些东西被他牢牢攥在手里,他要什么都不会得不到。
明明他争取这些的时候,陆昭还鼓励了他。
为什么他真正站到了权力的顶端,陆昭看他的眼神里,又只剩下了厌恶?
陆昭动了动唇。
傅文慎的质问太过声嘶力竭。像是要把这些年压抑在心中的愤懑和不甘都发泄出来。这些东西他以前隐约能察觉,但从未想到,傅文慎的心理已经扭曲到了这个地步。
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傅文慎哥哥,但是这一刻,他很想问:
哥,自始至终,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和权力划等号的、可以被争取的东西么?
他这么想,却没有问出口。
因为他知道,已经没必要了。
他和傅文慎之间的矛盾,是最根本的。从一开始,他的感觉就没错。
他们根本走不到一起。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句话也不想再说。
只是他刚打算离开,就听见傅文慎道:
“陆昭,你真的觉得你赢了么?”
在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傅文慎突然三两步走到了近前,在他耳旁说出了最后一段话。
也是他今天让陆昭过来,真正的目的。
“你觉得我是利用你。”他快速地道,“而江云渊是好人。可是江云渊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帮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和你结婚?这些你想过么?”
他笑着说,“认清自己吧,陆昭。你就是会一次次落入alpha的陷阱,怎么也学不乖的omega。在我这你生气了还可以动手,江云渊可没我这样的好脾气。到时候被锁起来玩烂了,你又要找谁当你的退路呢?”
“哦,当然也有可能,你是揣着明白装胡涂。”他耸了耸肩,“毕竟,一般人应该也不会蠢到为了报仇,真的和明显对自己有想法的alpha结婚。”
“如果是这样,你可以当我没说。”
说完这句话,他微笑退开。
而与此同时,陆昭僵在了原地。
几乎是反应过来的瞬间,江云渊神情就微顿。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却牢牢地落在了不远处的alpha身上,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明显的厌恶。
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克制着没动。
因为陆昭没说话。
陆昭不是不懂得轻重的人,经过之前的事,他可能对傅文慎残留了一点怜悯,但不会没有警惕。他没有开口求助,就说明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
江云渊尊重陆昭的选择。
他也不会去探听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那是陆昭和傅文慎的事。如果陆昭想,就会告诉他。如果陆昭不想,也无需再问。
可他没想到,一直到傅文慎说完要说的话退开,陆昭都没有再开口。
他秀丽的侧脸苍白得惊人,神情却平静冷漠得像雪。
这让江云渊蓦然有了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陆昭开了口。
“哦。”他这么说。
傅文慎一长串的话只换了这么一个字,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了一瞬。他看到陆昭侧头跟江云渊说:“他说完了,我们走吧。”
江云渊微垂了眼,“嗯”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别墅,刚刚走下台阶没几步,身后蓦然传来了傅文慎嘶哑的声音。
“你会后悔的,陆昭。”
“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小的时候,你说最喜欢哥哥,要跟哥哥一直在一起,小昭,你忘了吗?还是你根本就是骗我的。”
“你凭什么就这么给我判死刑,你以前明明那么听话,那么乖……”
“……我后悔了,陆昭!”
他踉跄的身影被江云渊带来的保镖迅速拦截在门内。
与此同时,陆昭拉开车门。
江云渊以为他回头,他却只是停顿了两秒。
随即,他一眼也没有再看自己曾经住了近十六年的地方,也没有看那个陪了他将近二十年的人,而是平静地坐上了副驾驶。
倒是江云渊,因着原来的预判,在原地停了片刻。
就这么几秒,陆昭隔着半开的窗户抬眼看他:
“不走吗?”
江云渊回过神。
他坐上主驾驶,发动车子。
他们所身处的一切就这样慢慢淡出视野,从后视镜中落入越来越快速的遥远。
经过路口的时候江云渊犹豫了一下。
他还记得陆昭的“一会儿再说”,那个时候陆昭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回到这里。这是一个于他而言不太好回答的问题。
不太好回答,所以一直在斟酌答案。
他至今没有斟酌出合适的答案,而陆昭也没有问。
余光里,omega正和来时一样看着窗外。
侧脸看着乖巧又安静。
但江云渊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刚刚傅文慎嘶哑着喊出来的话。
陆昭这样对傅文慎,仔细想想,江云渊并不算意外。
omega自小就很有主意。他嘴硬心软,对于自己在意的人,容忍度很高,但前提是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
傅文慎可能到现在都没想通之前那么好说话的omega为什么会突然对他冷眼以待,江云渊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过去,对方没少做试探陆昭底线的事。
陆昭宽容,傅文慎得寸进尺。
但他不知道,一直宽容的人一旦决绝,就是彻底的放下。
江云渊一点都不同情傅文慎,但与此同时,他在想那个被陆昭放过的问题。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云渊被陆昭划归到在意的人里。
江云渊心里很清楚,却并没有感到很高兴。
他的头顶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而江云渊并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直直地落下来,将他毁灭,或是拯救。
良久,他选择开口:“去沉光吗?”
沉光,就是那家可以看烟火的餐厅名字。
如果要谈话的话,他觉得人来人往的餐厅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然?不是说了结束之后一起吃吗。”陆昭似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你的问题有点奇怪。”
江云渊没有再说话,陆昭也没有再开口,车子一路开到了沉光,两人一起下了车。
今天晚上没有烟火表演,店内却依旧人满为患。
窗边的位置如今已经是他们的老位置,陆昭坐过去的时候让服务生给他上了壶清酒,江云渊想要开口,被陆昭眼神制止了。
“让我喝点吧。”他说,“今天心情好。”
他看着江云渊,眨了眨眼睛:“你不会觉得我酒量很差吧?你忘了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吗?”
江云渊当然不会忘。
但他说:“我也没闻过。”
这话有点过界,如果是陌生人,就是调情和性骚扰二选一,换做平时他不会这么说。陆昭顿了顿,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这和江云渊预想的不同。
他知道陆昭这会儿一定不是高兴。他高兴的时候从来就不是这个样子,乖乖的,甜甜的,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很好说话。
在某个瞬间,江云渊好像看到了刚回国的时候,出现在新闻里的陆昭。
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孤独的。
他有些忍耐不住了。
他想要开口,陆昭却抢了他一步。
他的手上是一个小小的杯子,里面盛着清澈的酒液。
他就这样用有些朦胧的眼神看着江云渊,他说:“哥,你想听一下我和傅文慎的故事吗?”
江云渊把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沉默了片刻,他说:
“好。”
不是没有想过,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样发展的。
但是真正从陆昭口中听到那些细节的时候,江云渊发现,或许,他也没有那么好奇。
他曾经以为陆昭和傅文慎的关系仅仅停留在表面,事实上也基本是这样,但是……
再不喜欢,陆昭也会为了傅文慎的一句“想见你”,千里迢迢地从国外飞回来;
再不喜欢,宴会上跟人介绍,他还是会说“这是我男朋友”;
再不喜欢……
再不喜欢,他们在外人眼里,也谈了那么久的恋爱。
陆昭还在说。
他的声音介于少年和青年中间,喝了酒之后是一种很慵懒的,清脆中些微的嘶哑。他低声说:“江云渊,其实我很难过。”
江云渊动了动唇:“我知道。”
“不。”陆昭说,“我觉得你不知道。”
他笑了笑:“我听荣铖说,你没谈过恋爱?怎么不谈一个,你这个条件,应该很多人喜欢你吧。”
江云渊没说话。
他不说话,陆昭就自顾自地继续说:“我以为我不是很在乎,也不会很难过的。但其实,今天听他这么说,我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江云渊。”他看着对方,眼神有些迷茫,“你说我是不是……”
“我是不是,其实,也是喜欢他的?”
江云渊深吸了一口气。
“陆昭,你醉了。”他低声说。
他拿走了陆昭手里的酒杯,却发现里面依旧装着澄清的酒液。
说着要喝酒,其实陆昭只是抿了几口。
“是吗。”陆昭笑了笑。
他看着江云渊,像是在费力地理解他的意思,又像是单纯只是在观察他的神情。
江云渊没有看他,下颚绷紧。
他说:“我去结个账。”
“喂。”
随着耳畔的声音响起,江云渊停在了原地。
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陆昭歪头看着他,有些无奈:“走这么快干什么,我还在想你刚刚说了什么呢。”
“你没闻过我的信息素……好像是。”他若有所思。
下一刻,他笑了笑:“那你想闻一闻吗?”
他这么说。
语气轻快又自然,像是说的是一件再稀松而平常不过的事。
他们甚至没能等到这餐饭安静地吃完。
陆昭先起身,喝了一半的清酒被留在原地。江云渊越过他干脆利索地去结了账,陆昭想要跟他客气,被江云渊伸手拦在了原地。
他什么话也没说,垂了眼刷卡的样子一如往常。
但是陆昭闻到了空气中漂浮着的、冷冽而清甜的冰雪气息。
再待下去就是没有公德了。
他们一路下了电梯,找到那辆安静停着的迈巴赫。像是默契一般,谁也没有去前座,江云渊拉开了后座的门。
陆昭跌跌撞撞,几乎是被推着半跌坐在了宽敞的后座之上。
江云渊一条腿跪在他腿间,是一个将他完全禁锢和覆盖的姿势。
陆昭眯起眼,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你在易感期?”
顿了顿,他又自言自语般道:“好像不是今天。”
“嗯。”江云渊回了他一个简单的音节,“提前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锁在一个地方。
那是omega的后颈。
陆昭出门前贴了腺体贴,现在差不多快到时效。
现在凑近他,就能闻到轻微的酒香。
比江云渊喝过的任何一种酒闻着都要甘甜。
江云渊的话音落下,陆昭就深吸了一口气。但是很快,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抬手撕掉了脖子后的腺体贴。
霎时间,甘冽的酒香弥漫在整个车厢内。
陆昭动了动唇,他听到自己说:
“那也没事。”
唇舌被侵入的时候,陆昭的第一感觉是:
他上过生理课,也在医院里接受过关于生理知识的科普。所有的科普里都提过,易感期的alpha对omega的占有欲和破坏欲会成倍地增长。
他有心理准备,却仍然被江云渊掐着他腰的力气疼得挣扎。
“轻点……”他轻声喘,“你他妈……”
没说出口的两个字被自动消音,江云渊碰了碰他的脸,然后捏着他的脸蛋,更深地用吻占有他。
渐渐地,陆昭感受不到痛了。
取而代之的,是身体内逐渐蔓延的、陌生而让他颤栗的渴求。
不同于婚礼上的浅尝辄止,这个吻江云渊丝毫没有留情。
陆昭被他按着腰,死死地禁锢在他的身下。江云渊的另一只手扣在他后颈,迫使他抬起头,他眼睛里都是眼泪,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了对方琥珀色的眼睛。
江云渊还是很冷静。
冷静得不像个易感期的alpha。
如果不是之后的吻带着要将他拆吃入腹的狠戾,陆昭几乎要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易感期的alpha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他和江云渊之间的匹配度也并没有那么高。
而事实是,他被撬开唇齿的剎那,就成了一只被撬开了的蚌。
他仰着脸,被动地接受着唇舌间的侵占,从喉口发出破碎的呜咽。
江云渊始终没有让他有过太多的喘息,被放开的时候,他的双眼已经失了神。
江云渊将他翻过身,手指触上他的后颈。
下一刻,陆昭的手指就死死地攥紧了身下的椅垫。
alpha的信息素被强硬地注入他的腺体,在某个瞬间,陆昭眼前一阵白光,几乎有了灵魂也被标记的感觉。
毫无预兆。
江云渊给了他一个临时标记。
陆昭瞪大了双眼,有些无力地挣动了一下,却依旧没能阻止alph息素的注入,在某个瞬间,陆昭眼前一阵白光,几乎有了灵魂也被标记的感觉。
他终于产生了本能的恐慌。
释放信号,亲吻,临时标记。
都是上过生理课的人,他当然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事的前置。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就,是他引诱江云渊。
他引诱了他合法的,能够对他做任何事的alpha。
他终于开始挣扎,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呜咽。但是无济于事。与此同时,他能感受到自己某个地方传出的、异常强烈的空虚感。
渴望,他渴望身上的这个alpha。
他低估了他和江云渊之间的匹配度,低估了S级alpha的易感期。
江云渊开始解扣子的时候,陆昭闭上了眼睛。他浑身发抖,却不再挣扎,因为他知道,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后果也只能由他自己承受。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空气里细微的声音停了下来。
陆昭的后颈被扣住,把他抱起来的力道强硬,最后拦住他后脑没有让他撞上身后的靠垫的动作却很温柔。
陆昭有些混沌地抬起眼,看到了alpha眼底的狠戾。
空气中安静得落针可闻,只能听到两个人剧烈的喘息。这实在是有些神奇,陆昭想。
他还没有见过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的alpha。
这个念头抽离得当事人仿佛不是他自己,但是在那个瞬间,陆昭又的的确确只有这一个念头。
事实证明,江云渊不仅只是能保持冷静。
他看着陆昭,声音里是饱含情欲的沙哑:“傅文慎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话音落下,陆昭的眼睫颤了颤。
少顷,他别开了眼。
陆昭别开了眼,江云渊却没有放过他。
他扣着陆昭后颈的手微微用力,逼迫他仰起脸。四目相对,陆昭看到了他眼底清晰的、自己一塌糊涂的倒影。
江云渊轻声叫他:“小昭。”
顿了顿,“宝宝。”
陆昭的耳根顷刻间就烫了。
他瞪着江云渊,眼底都是不可置信。是愈发浓烈的信息素才让他堪堪回神。
他强装镇定:“……不知道啊。”
“你猜猜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声音很轻,直勾勾地看着江云渊。
这是很明显的挑衅。
江云渊沉默了片刻,放开了他。
陆昭坐起身,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凌乱得不象样子的衣着。他伸手掩了一下衣领,发现因为最上面的那颗扣子崩开,这个动作无济于事。
他沉默了片刻,只好选择放弃。
后座放着几个软靠垫。
他拖了几个过来,随手抱了一个,掩饰自己身下的狼狈。
然后他给江云渊丢了一个。
江云渊没有接,抱枕摔到他身上,软绵无力。
他看着陆昭:“他跟你说了我。”
陆昭突然笑了一声。
他慢慢地说:“江云渊,我以为你多有胆子。”
这句话乍一听颇有些意味不明,江云渊却神情一顿,他没说话,只是看着陆昭,像是要从他眼中探寻出一个答案。
这样的对视持续了很久,少顷,是陆昭先别开了眼。
他轻声道:“你喜欢我。”
陈述句。
话音落下,一锤定音。
江云渊不敢问的话,他给了江云渊一个解脱。
他们对话持续进行的过程中,车库里一直有人断断续续地路过。
江云渊的车子惹眼,不少人路过都会好奇地望一眼。陆昭每每看到,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刚刚。他想他和江云渊折腾出那么大动静,但凡路过,肯定意识到了里面在发生什么。
当初跟前男友柏拉图了一年多的omega第一次被临时标记就是在车上,陆昭觉得自己也是矛盾又分裂。
但很奇怪。
除了稍微感觉到了一些羞耻,他并未有太多的抵触。
而当初,一想到要和傅文慎亲密接触,他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拒绝alpha合适。
……这也挑人的么?
陆昭有些想不通。
想不通不耽误他给江云渊放炸弹,有些事迟早要面对。
这是今天和傅文慎见面对方带给他的唯一价值。
他看着江云渊,江云渊看着他。
片刻后,他听到江云渊开了口。
“所以。”江云渊说,“你刚刚的话是故意的。”
什么想说一说傅文慎和他的故事,什么他觉得自己真的喜欢上了傅文慎,什么……江云渊,你想不想闻一闻我的信息素。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陆昭的试探。
他在试探,江云渊是不是真的对他有非分之想。
陆昭沉默了几秒,还是没忍住:“我跟你说……结果你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他实在难以理解。
不过片刻后,他还是干脆利落地承认:
“是。”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江云渊眸光微动。
陆昭不愿又陷入被动的境地,看着他:“那你呢?”
你喜欢我。
是不是?
江云渊看着他,语气也很平静。
“是。”他说。
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
这段时间里,陆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而在他的沉默中,江云渊下了车,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了一支强效抑制剂,毫不犹豫地扎进了血管。
陆昭看着他的动作。
他自己不在发情期,挑起的情欲临时标记能解决一大部分的问题。
但是江云渊不同。
陆昭很难想象对方是怎么忍着易感期放开他的,如果在今天之前,他一定会多关心几句,然后陪江云渊去医院。
现在,他把溢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面无表情地说:“江云渊,你还记得结婚前,你跟我说过什么么?”
不是没有因为这件事谈过。
在陈锦的提醒后,他曾经跟江云渊委婉地提过一次。他说,如果没有喜欢到足够支撑维持亲密关系的程度就答应在一起,是对彼此的不负责。
说的是彼此,但其实算是一种客气说法,陆昭主要是怕自己背上感情债。
而江云渊说,知道了。
……等等。
江云渊开了口:“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了,但我不在乎。”
陆昭:“……”
陆昭:。
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文字游戏玩弄,半晌才冷笑了一声:“你不在乎,你不在乎你吃傅文慎的醋吃那么狠?”
他的腰被掐得现在还有点痛。
江云渊默然。
片刻后,他道:“那个时候,可能还没到喜欢的地步。”
陆昭怔了怔。
紧接着,他心里突然一紧。
他意识到,刚刚,他和江云渊激情地讲述了一番他和前男友的“爱情”故事,而现在,讲故事的轮到了江云渊。
问题在于,他讲的大部分都是假的。
而江云渊大概率要和他玩真的。
阻拦已经来不及,陆昭麻木而机械地抬起头,听到江云渊道:“陆昭,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当初我突然跟你走得没那么近了吗?”
陆昭立刻回过了神。
片刻后,陆昭有些迟疑地道:“……你说是避嫌。”
他当然记得这段对话。
那应该是他第二次跟江云渊确认他们的关系不存在过界的影响因素,结果当然也很明确。
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心虚。
江云渊却没察觉。
他现在的情绪依旧还没平复。
这是陆昭从空气中涌动的信息素中察觉的。表面上,江云渊看上去毫无异常。
他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一部分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他说,“是我对你有好感,所以不想看你和你前男友在我面前展现出亲密的样子。”
“后来提出和你结婚,也是一样的原因。”他顿了顿,“要帮你,方式有很多。”
头顶的剑落下,他终于坦然地在陆昭面前说出了一切。
陆昭默然地听着。
他听懂了江云渊的意思,说文字游戏也不算,因为刚开始,江云渊的确对他没有到喜欢的程度,顶多就是一点私心作祟。
年少时,曾经好感的omega落入狼狈的境地。
顺手帮一把最开始是出于同情,可是真正实施,却采取了更合自己心意的方式。
……而他。
陆昭想。
而他竟然也没有拒绝。
没有拒绝的原因很简单。阴差阳错,是他先拿出了那份娃娃亲契约书,他自然而然地以为江云渊是顺着他的思路。
陆昭觉得有点儿荒谬,但却没时间思考。
因为江云渊已经说完了。
今天之前,他们的这层窗户纸还没捅破。就算江云渊暗恋他,他也从没有说出口,陆昭自然不必回应。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陆昭通过一种异常极端的方式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但与此同时的后果是,他必须要给一个答复。
因为江云渊的话说委婉点是解释,说直接点……
就是变相的告白。
陆昭手心都是汗。
他还抱着侥幸心理:“只是好感……其实我……”
我这些年变了很多。
“知道。”江云渊说。
他顿了顿:“是跟你相处过之后,好感才变成喜欢的。”
陆昭哑口无言地闭上了嘴。
他情不自禁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在某个瞬间,陷入了巨大的迷茫。
陆昭在想他有什么好的。
从前他跟傅文慎在一起的时候,对方情话张口就来,但实际上对他的夸赞很少。
因为不仅是男朋友,还是年长他七岁的兄长,很多时候,陆昭在他面前都是青涩稚嫩的。
无论是感情上还是工作、学习上,陆昭遇到事情的时候,傅文慎总是会用一种委婉的语气指出他的不成熟,陆昭也知道,他脾气不好,容易冲动。
是周围的人一直在包容他。
还有,他也不是没想过进入陆氏。
那个时候顾云苒还在,陆昭记得,在她的引导下,他是对企业管理感兴趣的,不然后面也不会选择这个专业。但是那个时候的傅文慎已经成了陆仁康的得力助手。
陆昭跟着他去了几次公司,几次都被放置在一旁。
无论是陆仁康和傅文慎,还是对他尊敬有加的陆氏的员工,他们都只把他当成陆氏的小少爷,一个来玩的小孩子,而不是继承者。
后来陆昭跟着傅文慎看了几个项目,也一知半解。他会问傅文慎,但总是拉不下脸。别别扭扭,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提问后,傅文慎就会用一种很无奈的眼神看他,好像他提的都是一些傻瓜问题。
然后他一般会说:“小昭,你先休息一下吧,这些交给我和父亲就可以。”
那个时候陆昭开始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或许没什么天赋。
是跟着江云渊之后,他才意识到,他或许没有那么糟糕。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不聪明。
……所以。
江云渊又是为什么喜欢他?
陆昭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突然陷入了一种巨大的不知所措。就像是一株一直开在角落的、自顾自开得嚣张娇艳的花,却在某一天突然被人摘下带入了家中。
他以为自己的香气浓烈得招人讨厌,已经做好了在野外自生自灭的准备。
但带他回家的人对他说——
他是他见过的、这个世界上最特别的花。
陆昭攥紧了手里的枕垫。
花不会说话。
但陆昭会。
不仅会,他还必须要说。
因为江云渊问他:“我坦白完了,你的答案呢?”
一瞬的静默。
很长很长的安静之后,陆昭深吸了一口气。
他低声说:“抱歉。”
陆昭的这句抱歉出口,车子里就陷入静默。
他只说了两个字,话里的意味却足够明显。成年人和年少青葱的少年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有些话可以不必再说出口。
这是为了给彼此的体面。
说完这句话,陆昭心就不可自抑地跳得快了起来。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江云渊很快、也很平静地回复了他:
“好。”
陆昭看着他,怔了一下。
“我跟你结婚的目的不纯粹。”江云渊道,“就算你直接怀疑我的人品,我也觉得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