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不知道的是,牛的从来不是陆昭。
陆昭巴不得傅文慎不要来。倒不是真觉得他会闹出什么事,只是怕麻烦。
傅文慎这人他了解得很。
在他心里,他或许很重要,但地位绝对搞不过权力和利益,至多持平。在目前江云渊明显表露出了威胁的情况下,他不至于真的为了私事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
傅文慎大概率也不会来。
不来还可以自欺欺人,来了就大概率破防。再怎么心性稳,自己喜欢的人在自己面前和别人在一起,是个人都会有情绪波动。
更何况他占有欲还那么重。
如果陆昭是傅文慎,他不会来。
但是他没有考虑过另一个因素,那就是江云渊。
傅文慎不想来,但如果江云渊想让他来,他能有无数种方法。最终,傅文慎接下了请柬。
当时陆昭吓得差点从沙发上掉下来,他去问江云渊,后者的语气轻描淡写:
“看他不爽。”
所以想让他更不爽一点。
这里面的个中缘由自然不能告诉陈锦,陆昭只含糊地道:“反正一会儿你给我控制好他,你就做这一件事,别让他乱咬人就行。”
陈锦抽搐了一下嘴角。
他顿时觉得肩上的任务无比沉重,原本糟糕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了。
事实证明,陈锦的预感是正确的。
傅文慎真正踏上这座小岛的时候,已经日暮西沉。
此前媒体有过预测,陆氏小少爷一朝看走眼,如今落魄得人人可欺,为了不得罪新任陆氏家主,这场婚礼会不会变得无人问津。
这个预测至现在被一笑置之。
上流圈谁都不是傻子。陆昭怎么样先不提,他的结婚对象大家都看在眼里。江氏这些年风生水起,没人会不给江云渊面子。
气势凛冽的alpha面无表情地踏进庄园的剎那,整个现场倏然一静。
陈锦心里一紧。
他刚要硬着头皮上去,傅文慎就径直略过了他,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一瞬的寂静后,所有人又开始若无其事地交谈。
有人走上前,跟傅文慎寒暄。
傅文慎随手从侍从那里拿了一杯酒,看上去冷静又得体。
只是交谈了几句,他又重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这回,所有人都懂了。
这位陆氏的新任家主其实并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他慢慢地喝着手中的酒,眼神牢牢地盯着一个方向。那是一会儿新人要走出来的位置。陆昭没了父母,长兄如父,婚礼的第一见证人理应是他。
他就这样喝完了杯中的酒。
也就在此时此刻,灯光暗了下来。
司仪开始说开场词,简短的几句话过后,穿着款式略微不同、但搭配和谐的白色西装的alpha和omega出现在门口。
霎时间,场内出现了一阵起哄。
无论是哪个圈层的人,对于甜蜜和完满这类的词语,都有着本能的亲切和向往。
傅文慎握着酒杯的手停在了那里。
他看着陆昭。
omega今天少有地化了淡妆,衬得他愈发眉眼精致,淡色的薄唇都像是点缀了鲜妍。他看上去依旧是傅文慎熟悉的矜贵散漫,但眼角眉梢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种紧张不是畏惧,也不是惘然。
而是一种纯粹的,第一次独自面临人生大事的青涩。
他的身旁,江云渊牢牢地牵着他的手。
他们距离傅文慎不过咫尺之遥,只要他伸手,就能够到陆昭垂在身侧的手指。
然后,只要他用力,对方就会像一只脆弱的雀鸟一样,毫无办法地被他攥在手心,只会发出惊慌而愤怒的叫声。
只要,没有江云渊。
捏着高脚杯的手指越攥越紧,傅文慎眼神幽深。
而此时此刻的高台之上,有人却趁着司仪在cue流程光明正大地说小话。
陆昭是真没想到他会这么紧张。
这种紧张让他想起了上学的时候被pre支配的恐惧。好在还有江云渊拉着他的手。于是被pre支配的恐惧就变成了上学的时候好兄弟手拉手逃课去网吧,结果双双罚站。
他跟他的“好兄弟”站在台上,后者跟他耳语:
“你前男友一直在看你。”
陆昭:“……”
他抽了抽嘴角:“那我能怎么办。”
他还能远程意念控制傅文慎让他不要看他不成?
江云渊轻轻笑了一下。
他今晚看上去心情不错,而且——
陆昭的意思是,跟他对比起来,对方简直游刃有余。要不是知道江云渊只是做任何事都习惯做到最好,他差点都要怀疑这不是对方第一次结婚了。
左右也是闲着,他索性跟江云渊继续聊起了天。
他说:“话说回来,你用什么方法把他弄过来的。”
虽然他一直觉得傅文慎难搞。
但真的看着对方坐在下面一脸恨不得把他撕了但又不得不为了面子假装平静的样子,陆昭……
对不起。
他是真的有点爽。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江云渊也配合着放轻了声音。
“有块地,陆氏想要。”他低声道。
陆昭:“然后?”
江云渊替他将刚刚爆出的彩带摘掉:“我告诉他,我准备截胡。”
陆昭:“……”
江云渊想了想:“其实要说服董事也很简单。不过对目前的江氏来说,暂时还不需要那块地。总而言之,我告诉他,他不来的话,可能会损失将近3个亿。”
“我是说。”他道,“他的公司。”
陆昭实在没忍住:“……也是我的。”
就这么欺负他们家。
“现在还不是。”江云渊笑了笑,“等是了再说,不会让你亏一分钱。”
陆昭将信将疑。
而他们身侧,司仪已经说完了那一段长而华丽的祝词。
穿着纱裙的小姑娘来到台上的时候,陆昭已经被繁琐的流程折磨得两眼发直。
也怪他没有提出异议。当初江云渊跟他商量婚礼仪式的事情的时候,他还跟对方称不上太熟,不好意思提太多意见。
于是一切的意见最后都变成:
都可以。
都可以的结果就是婚礼该有的不该有的流程一样都没少。
双方致辞(陆昭绞尽脑汁江云渊云淡风轻版),双方家长致辞(江家父母一脸淡定陆昭这边悄无声息跳过然后全场默视傅文慎版),以及甜蜜回顾——
陆昭都搞不清楚什么时候拍摄的,但是居然真的有版。
他一度以为这个环节会跳过,直到灯光全部熄灭。大屏幕上放出的画面青春而质朴。
不是别的,正是小时候的陆昭。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陆昭才恍然惊觉。
他们怎么可能没有共同的记忆。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人。
出生之后就有过的婴儿合照,小的时候照顾他们的亲人给他们拍下的玩耍视频,年少时互相捉弄留下的玩具和信件。
一桩桩,一幕幕。
陆昭仰着脸看着,看到那张歪歪扭扭的娃娃亲契约书的时候,心里居然有一点恍惚。
好像……
他和江云渊真的是这样,从小的时候一直走到现在,顺理成章地缔结婚约。
细水长流,彼此相爱。
这个念头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紧绷,这个时候,江云渊说出那句“我的理想型不是类型,至始至终只是一个人,他的名字叫陆昭”的时候,就像是在他心上说的那样。
陆昭感觉自己毫无招架之力,明明衣着光鲜却满身狼狈。
最关键的是,他逃不了。
到了最后一刻交换戒指,他终于松了口气。
戒指就是早就订好的婚戒。
这对经设计师之手、独一无二的戒指在夜晚中散发出流光溢彩,让近处目睹的人眼中都流露出了讶异和羡慕。
来这里的,大都记得当初的报道。
他们都知道,这对戒指是江云渊和陆昭一起选的,名字叫destiny。
浪漫的来源,浪漫的寓意。
从这一刻开始,怀疑他们是利益联姻的人才少了许多。而此时此刻,陆昭看着戴在手上的戒指,心里也很满意。
他拿出对方的那一枚,只是即将给对方戴上的时候,江云渊的嘴角却突然勾了勾。
他说:“突然想起来,之前签完那份契约书,我们也互相戴过戒指。”
小孩子做过家家都是做全套的。
作为当时被评选为最登对的两个人,陆昭和江云渊的那份契约书简直源远流长。好不容易摁完手印被“送入洞房”,小朋友们又兴高采烈地拿出了一对玩具塑料戒指。
他这么一提,陆昭也想起来了。
他比江云渊小,其实对任何记忆都有些模糊。但奈何江云渊记性太好,总是要来提醒他。他抽了抽嘴角,险些没绷住。
片刻后,他才给对方戴上了戒指。
戴完,他才道:“那咱俩这得算二婚,江少爷。”
就算是二婚,戴完戒指也是要拥吻的。
因为婚礼有过彩排,陆昭对此有心理准备。虽然他们有过合约,但在外人面前,总得有点儿亲密行为,不然就真的太塑料了。
这他是接受的。
当然,接受是一回事,真正经历,又是另一回事。
其实江云渊很绅士。
像是知道他接受不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太过深入,所有的辗转碾磨停留在唇瓣。在外人看来,他们抱在一起吻得如痴如醉。
但是现实是,陆昭眼睫发颤,只是被简单碰了嘴唇,就感觉自己腰有点软。
就在他丢脸之前,江云渊一把扶住了他的腰。
他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沉默了一瞬:“有空去测个匹配度?”
陆昭没能说出话。
深入的气息交换让他现在周身都是alpha的味道,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腺体在隐隐发烫,这是高匹配度信息素互相吸引的表现。
平复些许,他小声“嗯”了一声。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alpha的眸色深了一些。
少顷,他才放开omega。
自此,他们的结婚仪式结束了最后一个流程。
在所有人眼中,他们已然彼此绑定。
婚宴进行到尾声的时候陆昭还是提前回了楼上的酒店。
他最近本来就是在发情期的范畴内,随时备着抑制剂。一个吻猝不及防地勾出了他的情潮,撑完前半场,他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江云渊送他上了楼。
作为晚宴的主角,他还要招呼客人。
临走前,他把抑制剂、水和充电线等所有陆昭可能需要的东西都放在了他的床头柜,然后俯下身用手背贴了贴陆昭的额头。
确认他还没有产生发情热之后,他才道:
“有事打我电话,我一直在。”
陆昭盖着被子,只露出一双干净的眼睛。
他有些迟缓地低头:
“好。”
江云渊走后,他又躺了一会儿。一直到抑制剂开始生效,他才感觉自己恢复了力气,于是坐起来回了几条消息。
回着回着,他就出了神。
……其实。
比起抑制剂,好像江云渊离他远点的效果更好。
他觉得有些凄惨,又觉得有些好笑。匹配度高对于平常的AO来说明明是好事,到他们这却成了拖累。
就在他犹豫着到底要约哪家医院做匹配度检测时,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他接起来:“喂?”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陆昭似有所觉,抬起了头。
隔着一层楼的高度,傅文慎站在泳池边上,隔着一扇窗和他遥遥对视。
捕捉到陆昭身影的剎那,他的眼神中突然流露一种明显扭曲的怨妒。只是很快,他的眼神就恢复了漠然。
几乎是瞬间,陆昭就想挂电话。
换做平时,他可能还要乘胜追击地讽刺对方一下,但是现在他还有些不舒服,实在不想和傅文慎多费口舌。
只是,就在他挂电话之前,傅文慎抢先开了口。
“别紧张。”他说,“从你的房间外到酒店门口,不说站了几十个保镖,至少也有两位数。别说我了,苍蝇都飞不进去,你不用担心。”
陆昭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其实他担心过把傅文慎叫来的安全问题。
不过江云渊不可能考虑不到这种事,他就没有提。
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大动干戈。
无论如何,他彻底放了心,他开了口,声音冷淡:“你找我什么事?”
“你发情期要到了。”傅文慎道,“是么?”
陆昭没有说话。
“你的事我都记得。”傅文慎笑了笑,“如果你已经被江云渊标记,那你不会到现在还在用抑制剂。那天见面,你身上也没有他的味道。”
他顿了顿:“你们根本就没有过亲密行为,对不对。”
陆昭皱了眉。
“不是谁都和你一样。”他道,“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是那点事。”
“你错了。”傅文慎道,“陆昭。”
他突然连名带姓地叫陆昭的名字,声音里却依然带着笑:“什么叫爱欲?对于alpha来说,有爱就会有欲,这是生理的本能。”
“我不知道你和江云渊达成了什么交易。”他道,“但是我劝你,不要拿自己当赌注,去赌一个alpha的自制力。不然,你一定会后悔。”
陆昭:“……”
“当然。”傅文慎道,“我们小昭一向招人疼。”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也有可能,他像我一样,容忍了你的小脾气。那陆昭,他又凭什么?以他的身份,可是有很多漂亮的omega想要爬他的床的。”
“你确定,你们的交易能约束住他?到那时,你会沦为整个上流社会的笑柄。”
他一字一句,陆昭沉默地听着。
只是末了,他突然笑了一声:“傅文慎,我和江云渊接吻这件事,就让你这么破防么?”
不是没有过动摇。
在傅文慎开口的时候,某个瞬间,陆昭的确心弦微动。
但几秒后,他就清醒了。
傅文慎为什么要来找他?
他明明知道自己没办法出入这里,也影响不到陆昭。但他还是要打这通电话。
这通电话的目的不是为了劝说陆昭,也不是为了提醒。傅文慎很清楚,都走到了这一步,陆昭不可能再回头。
至于陆昭和江云渊的关系。
如果他们是真爱,那么迟早会进行标记。陆昭只是不想那么快,并不是柏拉图爱好者。
如果他和江云渊是交易,那就更好了。
那他们之间是不是有实质性关系,根本影响不了任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利益共同体比感情而联系的纽带更牢固。
所以,傅文慎说的话根本不重要。
相反,他一连提出了两种可能,这其实是他自己在心里不断地猜测。他也不确定陆昭和江云渊现在进行到了哪一步,是什么关系。
但是他嫉妒。
婚礼上的那个吻让他嫉妒得发疯,他迫切的想要和陆昭接触,想要从他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他想要让陆昭离开江云渊,为此不惜往江云渊身上泼一切他能泼的脏水。
尽管他知道,这大概率无济于事。
而搞清楚这一点之后,结果就不可能只限于无济于事。
这通电话的开始,陆昭并不打算搭理傅文慎。
但此时此刻,他突然改变了想法。
一直以来的迷茫,被背叛的失望,一度走投无路的绝望。所有的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他身上锋利的尖刺。
在这一刻,他决定不再任何一个可能的时机放过对方。
他平静地开了口:“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我不仅会和他接吻,还会和他做更多的事。”他道,“今天之前,他是我的男朋友,今天之后,他是我的alpha。他是我的,我也是他的。”
“我们会牵手,拥抱,接吻。会标记,会做/爱。做一切合法AO应该做的事。”
话音落下,他毫不意外地听到了电话那头粗重的喘息声。
陆昭勾了勾唇,轻声道:“今天晚上,在你现在看到的这张床上,他会咬我的腺体,进入我的生殖腔,然后在那里成结。”
“听爽了吗?只可惜,这些都跟你没关系。”
“——本来是有的,是你自己放弃了。”
“晚安,祝你有个好梦。”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犹豫,挂掉了电话。
顺着视线,他看到傅文慎狠狠地将手机摔在了地上。甚至将路过的侍者都吓了一跳。
陆昭的心情终于舒畅。
他转过身,下一刻,他僵在了原地。
清冷淡漠的alpha倚在门上看着他,神色不明,不知已经来了多久。
“江总,楼下……”
“我知道了,傅先生是么。”江云渊开了口,语声平静,“请出去就行,让酒店算好损失出一张账单,到时候送到陆家,让傅先生照价赔偿。”
他顿了顿:“如果有人拍照不用拦,让他们拍。”
保安队长应声去了。
临走,他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房内。
只是一瞬。
他自知不能多看,很快就匆匆收回了目光。陆昭不知道刚刚那出在他心里究竟钩织成了怎样的一幕豪门大戏,他也无暇去想。
他现在浑身僵硬,原本滚烫的血液都像是冻住了。
好半天,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尾音带着一丝恍惚。
“有吗。”江云渊看了眼手机。
然后他告诉陆昭:“距离刚才我送你上楼已经四十分钟过去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陆昭还有些潮红的脸上:“看来你对抑制剂不太敏感。”
就算是S级的omega,体质也是各有差异的。一般来说,如果不是有特殊的病理性问题,抑制剂最终都会生效,只是生效的时间会有不同。
对抑制剂敏感的人从濒临发情的状态完全恢复可能只需要十分钟,但是有的人就需要更长的时间。
现在看来,陆昭属于后者。
此外,江云渊之前就发现,陆昭人很随性,抑制贴却始终贴得一丝不茍。结合刚刚那个浅尝辄止的亲吻时对方的反应,江云渊几乎可以断定:
陆昭是对信息素很敏感,且对抑制剂很不敏感的类型。
这对omega来说可不算是好事。
江云渊若有所思,陆昭人却已经慌了。
他先是条件反射地就要遮挡江云渊的视线所及,然后反应过来这样的动作实在很傻,一系列的动作之后,他只剩下僵硬的一句:
“那,那又怎么了。”
强装镇定,但是结巴。
江云渊:。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往里走。
这期间,他松了领带,顺手脱掉了西装外套。
喝了酒,外面不觉得,房间里的温度却有些高,不太适合穿外套。
这一系列的动作做完,他才重新看向了陆昭。陆昭人已经贴到后面的落地窗上去了,看起来碰一下就要炸毛。
这个样子实在不多见。
江云渊起先觉得有些好笑,后面笑意却敛了些。
如果可以,谁不想一直天不怕地不怕,肆意张扬。害怕只是因为现在无所依凭。
而即便是这样,陆昭的眼神里也藏着冷静和坚定。
江云渊觉得,这比他柔软的样子更动人。
他终于开了口:“没有别的意思。”
“深入的了解能够更好地让我们在合适的时机互相帮助。”他道,“比如刚刚,既然不舒服,其实你不用和他说那么多。直接挂掉电话通知我就行。”
陆昭逐渐冷静下来:“……那效果可能没有那么好。”
江云渊垂眸。
倒也确实。
于是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道:“走吗?”
陆昭说:“嗯。”
他重新回到房间内,江云渊把他的外套递给他。
穿好衣服,两人一起离开了酒店,在夜色中上了被装饰喜庆的婚车。
他们要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他们的新家。
也就是这个时候,陆昭才发现,他刚刚那些话中还犯了一个说重要也不重要的错误。
无论如何,江云渊都不可能在那张床上……
因为他们根本不住那儿。
在他思考的同时,江云渊开了口:“没事,吵架有几句没发挥好很正常。”
陆昭:“……”
他实在没忍住:“其实你可以选择不听。”
“没办法。”江云渊道,“外面比较冷,不想呆着。”
这人又开始欠揍了。
陆昭竭力忍住打人的冲动,试图反击:“上流社会的绅士一般不这样,也不怕冷。”
江云渊打方向盘:“绅士?谁?”
陆昭:“……”
他服了。
他自暴自弃:“他一直这样,对我不肯跟他更进一步的事情很介意。虽然他嘴上说着不介意。我知道诛心没什么用,但是能让他不痛快的机会不多,所以我就说了那些。还有就是,我不想他继续给你泼脏水,听着很烦。”
他顿了顿:“其实我那会儿也不是不愿意,就像你猜到的,我的腺体对信息素很敏感,频繁临时标记可能会引发问题,所以我对标记这种事很慎重。”
他一口气说完,江云渊没有打断。
末了,他道:“最后一句话可以不用说。”
陆昭愣了一下,意识到他说的是那句“其实我也不是不愿意”。
“……”他瞪了江云渊一眼,但没什么杀伤力。
江云渊自然也没在意。
他只是客观地作出了自己的评价:“其实面对你的时候,他应该很不自信。”
陆昭怔了怔。
“只有不自信的alpha才会考虑用标记来绑住omega。”江云渊道,“这应该和他的成长环境也有关系。”
陆昭试探着道:“但也有我没有给他安全感的原因?”
江云渊看了他一眼。
他顿了顿:“也有。但你不是说是他死缠烂打么,根本不是情侣,你给他安全感干什么?”
陆昭:“……”
好像也是。
想了想,他又觉得不对。
怎么说着说着,傅文慎连他前男友都不是了?
发情期烧得他有些恍惚,但他不得不承认,江云渊和往常一样吃饭喝水版平常的语气很轻易地就消除了他的负罪感。
他松了口气,开了个玩笑:“那你应该是推崇柏拉图的一员吧。”
谁都会没有安全感,江云渊应该都不会。
他说这话的时候只是随口一提,但一直到车子停下,江云渊都没有说话。
车子停稳,陆昭解了安全带就要下车。
然后,他听到江云渊开了口:“高估我了。”
陆昭怔了怔。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句颇有些突兀的话是承接的哪一个问题,江云渊就道:“走吧,时间不早了,我预约了明天上午的匹配度检测,早点休息。”
房间是早就定好的。
他们的婚房最终选择了之前江云渊带陆昭去看过的那个别墅。
陆昭住在了他当初最喜欢的那间带露台的卧室。
房间里的布置都是他一手操办,空气中都透着亲切。陆昭原本以为这个特殊的、对他意义重大的晚上他会失眠,但事实是,躺在那张海洋色的床上时,他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早早地爬了起来。
吃过早饭,两人就去了信息素检测中心。
等报告单需要半个小时,抽过血,陆昭就和江云渊坐在了一旁的等待区。他们俩都是出挑的长相,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没过一会儿,一个人鬼鬼祟祟地靠近了他们。
这是一个中年男性beta,长相平平无奇,但自带一种防着所有人的偷感。什么都不做,站在那里就让人想报警把他抓起来。
他先是想跟陆昭搭话,被一旁的江云渊用淡淡的眼神制止之后,他只好转向江云渊:“两位先生,你们好哇。”
他搓了搓手:“我看你们是结了婚才来的,怎么结婚之前没去测个匹配度啊?一般小夫妻好像都是婚前测匹配度的,你们这很少见哇。”
陆昭:“……”
当然是没有那方面的需求,所以谁也没想到。
他从小到大就不会说谎,和江云渊的塑料婚姻是他的心头大石,时时刻刻生怕说漏嘴。他正神经紧绷地思考着怎么回答才能更自然,就听江云渊道:
“这件事跟您有什么关系么?”
陆昭:“……”
术业有专攻。
在面不改色地应对质问和怼人这方面江云渊显然比他高了不止一个段位。
他干脆地闭上了嘴。
男人不甘心地又追问了几句,发现面前这个alpha油盐不进之后,他终于摊了牌。
“我这里有几样好东西。”他冲着陆昭挤眉弄眼,“很多匹配度测出来低的小夫妻都来我这买的,当然,匹配度稍微高点也可以用哦,你懂的,生活需要一些情趣。”
陆昭:。
懂了,卖药的。
这事儿当然是禁止的,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有匹配度低的真爱,陆昭还知道有不少AA恋OO恋,这个时候,这种药就挺有用了。
当然,跟他和江云渊反正是没关系。
江云渊用一句“举报电话就在前面那块板上”吓走男人后,陆昭老神在在:“现在的产业链真花哨。”
江云渊看了他一眼。
“你说。”陆昭实在是无聊,“如果我们真匹配度很低怎么办?”
“媒体会不会嘲笑啊。”他道。
江云渊把一句“不然就撤回举报找他买药”硬生生咽回去,换成了:“那更能说明我们是真爱,不是受信息素的影响。”
他顿了顿:“你跟傅文慎的匹配度多少?”
“86%。”陆昭道。
一个很高的数值。
江云渊“嗯”了一声,像是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到了这件事,还在发情期余温的陆昭喉咙有些发干,他低声说:“我不太在乎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