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扇门,什么动静都听不到,里面在发生什么无从得知。
他不知道推开这扇门会看到什么,是不是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段承泽问他,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靳逍身上,他会怎么对待?
纪繁清也在问自己,往事重演一遍,他会和曾经一样,毫不犹豫地转头离开吗?就像靳逍刚刚和他立下的约法三章,他们之间出现任何背叛的行为,他都可以无条件fire掉他。
一切不过是退回到原点而已。
不……不可以这么算,靳逍是无辜的,他是无意识的,纪繁清这样告诉自己。可段承泽当年也是被人下药,他也口口声声诉说着他的无辜,他们之间有区别吗?
说到底不过是理智没扛过欲望,本能战胜了自我意志而已。
纪繁清闭上眼,给不出答案,只剩痛苦的情绪沿着心脏,传遍四肢百骸。
他没时间分辨这份痛苦从何而来,深吸口气后睁开眼,当机立断地刷开了房门。
滴禁制解除,电子门锁咔哒一声打开,纪繁清推开房门,里面一片昏暗,只有落地窗外的霓虹灯映照进来。
纪繁清的心往下坠了一截,双腿麻木地往里走,穿过玄关,里间是一个很大的客厅,昏暗中没有听到肉体撞击的响动,他探寻着卧室的方向,忽然,一道沉重的呼吸声从角落传来。
纪繁清眼神一变,停下脚步,向声源处看去,昏暗中,有一团人影缩在角落,空气中隐隐有血腥味飘来。
“……”他心跳加速,脑里乱作一团,试探着喊:“靳逍?”
那团阴影动了一下,沙哑粗粝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谁?”不等对方回答,他又忽然暴动起来,猛地将一个重物砸出:“滚!别过来!”
东西咕噜噜滚到纪繁清脚下,他扫了一眼,是一个空的相框木架,大概是从墙上拿的装饰物。
纪繁清盯着脚下的东西,紧绷心里忽然一松,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喊了句:“靳逍,是我!”
“滚开”又一个东西砸出。
纪繁清偏头险险避开,朝四周瞥了眼,找到墙上的灯光开光,快步过去啪地一声全都按开。
灯光大亮,房间内的一切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地上一片狼藉,像被打砸过,靳逍垂着头坐在墙角,四周散落了许多玻璃碎片,而他裸露出来的小臂上,全是鲜红的伤口,血液顺着手臂淌满了整只手,又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毯上,白色的地毯已经染上了一大块暗红色。
纪繁清瞳孔缩瑟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心口重重一撞,耳膜里发出一声嗡响。
“靳逍……”他的声音也不受控制地哑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靳逍十分不适,他偏头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朝他走来。
他立刻竖起戒备,手心用力地握紧那枚玻璃碎片,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锋利的玻璃边角再次划破手掌,温热的血流沮沮流出,他恍若未觉,却在此时听到一声熟悉的厉喝:“松手!”
靳逍一愣,阴影从头顶罩下来,遮住了大半的光线,视野逐渐清晰起来,他还来不及看清对方的模样,右手就被握住,手指被人用力的掰开。
“我让你松手你听到没?”
疾言厉色的语气,伴随着一丝清新的淡香迎面袭来,靳逍手上力道一卸,碎玻璃片被人取下。
他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人,唯恐只是自己的幻觉:“……纪繁清?”
纪繁清手指一顿,哑声道:“是我。”
他盯着靳逍血肉模糊的手掌,一时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再看他的面色,潮红得仿佛从滚水里捞出来的,额前的碎发全部被汗湿,呼吸粗重目光涣散,状态十分不好。
“去医院!”纪繁清拉着他要起身,却被他反手一带,身体跌过去被紧紧拥住,灼热的体温隔着衣物传来,靳逍的血染了他一身。
“我没碰别人!”他喘息着解释:“我的酒被人动了,房门也被做了手脚打不开,但我真的没碰那个人,他被我打晕了关在里间卧室里了!这次是我自己不小心,但我没犯错,你不准借口和我分手!”
纪繁清心脏狠狠一刺,鼻腔里泛出些酸意:“好,我知道了。”
“你不准生我的气……”靳逍埋在他颈窝,难受地蹭着额头,体内的药物还在持续发作着,仿佛在身体里架了个火炉,烤得他浑身燥热难耐,“不准又不理我……”
“不生气,理你。”纪繁清安抚地捏了捏他的后颈,坦白地告诉他道:“是段承泽做的,这次的事怪我,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
靳逍身体一顿,烧得通红的眼猛地睁开,眼里闪过一抹凶光:“我要弄死他!”
“好。”
靳逍紧绷的肌肉骤然松懈下来,忽然感觉到一丝丝委屈,牙齿在他颈侧咬了咬:“你要补偿我!”
“好。”纪繁清仍然应下。
靳逍便越发地得寸进尺起来,他顺着纪繁清的脖子往下,又在锁骨处急切地啃吸了一口,纪繁清嘶了一声,但仍然没有推开他,只安抚地顺了顺他后脑勺的短发。
仿佛拿到了免死金牌,靳逍再也压制不住体内沸腾的兽性,猛地往前一扑,将纪繁清压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滚烫的呼吸覆盖上去,原本瓷白如玉的皮肤立刻被咬出了嫣红的血色。
“我不要去医院,我只要你!”靳逍就像头发情的野兽,源源不断的欲望从心底涌出,理智逐渐被吞噬,他红着眼将身下的人牢牢按住,手已经抓在了他的衣领处:“我现在就要你!纪繁清,你给我好不好?我好难受,我想上你,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不准拒绝!”
纪繁清从他暗红的眼底,读出了危险的信号,仿佛是猛兽捕猎前的征兆,獠牙已经若隐若现。
然而他只停顿了一秒,便应了下来:“好。”
他今晚仿佛是有求必应,靳逍从未感受过这种被“溺爱”的滋味,他呼吸一重,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本能,手臂肌肉蓄力一扯,纪繁清的衬衣四分五裂,扣子崩到几米之远的地上。
猎物发出一声闷闷的吃痛声,靳逍被激得血气上涌,不仅没有停下进食,反而下手间力度更大。
喘息声此起彼伏,就在进入之前,靳逍咬着纪繁清的耳朵,低声道:“我想要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好不好?”
虽然是询问,一只手却已经摸索到了地上的手机,纪繁清瞥了一眼,费力地伸出手,帮他解开屏幕锁。
靳逍眸色一深,仿佛被极大程度地取悦到了,下身涨得发疼。
他手指快速动了动,找到通讯录,拨出去了一个电话,然后将手机扔回到地毯上,又俯身下去压着纪繁清亲了起来。
口水交换的声音啧啧作响,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秒,靳逍挺身而入,纪繁清身体一颤,难以自制地发出一声痛喊。
可靳逍已经完全没有了理智,只剩下无穷无尽地掠夺和鞭挞。
纪繁清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撕碎了,他仿佛真的成了野兽口中的食物,痛远远大于快乐,可极致的痛苦又让人感觉到极致的真实,真实地被占有、被热爱。
实在痛到受不住了,他就抬手掐住靳逍的手臂,手臂上的伤口早就崩开了,温热粘稠的液体浸透他的手指,画面血腥又暴力,但两人始终没有喊停。
一个人痛,是凌虐,但两个人痛,是欢愉。
不知过了多久,纪繁清趴在地毯上,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靳逍从上方覆在他身上,动作终于温柔下来,一点点舔舐着他后背上的汗液。
瞥了眼旁边的手机,电话已经被挂断,屏幕息屏许久。
他拿起来哄着纪繁清给他解锁,纪繁清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喉咙破不成声地报出一串数字。
靳逍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后颈,“谢谢。”
解开屏幕,最上方的通话时长显示五分钟。
才五分钟……
靳逍神色餍足又轻蔑,心态真差。
他冷哼一声退回桌面,然后打开自拍摄像头,低头咬住纪繁清的肩膀,对着两人拍了一张。
纪繁清半眯着眼,看到了,但没有制止,意识一片模糊。
靳逍奖励般的,在他侧脸上亲了亲,然后将他抱起来去了浴室。
路过卧室的时候,纪繁清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里面还有个人在,但不知道醒没醒,靳逍不仅把人打晕了扔了进去,还挪了一整面柜子过来把房门堵住了,对方就算醒了也出不来。
纪繁清重新合上眼,无声叹了口气,昏昏沉沉地随靳逍摆弄了。
第57章 凤凰涅槃
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纪繁清尝试着动了动,立刻倒抽一口气,浑身上下都像要散架了,腿间的不适感尤为清晰。
太阳穴突突地疼,纪繁清趴在枕头上调整着呼吸,将昨晚的一系列事从脑海中翻出来。
昨晚的性.事是失控的,并且没有任何准备措施,靳逍几乎弄了他一身,从里到外全都是他的东西。
最后的记忆是靳逍抱着他去了浴室清理,后面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已经不知道了,但看这间房间的布置,应该是已经回了靳逍自己的套房。
段承泽说只给他下了一点药,现在看来,应该远远不止,以段承泽的行事作风,要么不做,要做肯定是做绝,不达目的不罢休。
靳逍能抗住药性,撑到他赶过去,大概是段承泽没有料到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交出那张房卡。
纪繁清回想起昨晚刚看到靳逍时的样子,依旧心口微震。
他就像一头被逼至绝境的困兽,明明濒临失控,却又竭尽所能地守住最后一丝理智。
那是用爱筑起的坚固围墙。
纪繁清深吸一口气,慢慢下床,搜寻着靳逍的身影。
时间应该不早了,窗帘被特意拉得只剩一条细缝,但依然可以窥见窗外刺眼的阳光。
纪繁清随便拿了件靳逍的衬衣穿上,比他的尺寸大许多,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露出的红痕更显得情涩。
他没管这么多,朝半掩的房门走去,脚下仍然有些打颤。
有声音从门缝里传来
“就在半路动手,先给他点儿教训,别闹出人命就行……不急,我跟他的账不止这一笔,后面慢慢跟他算……”
身后传来响动,靳逍举着手机从落地窗边回眸,看见纪繁清的那一刻,手僵硬了一秒,神情不自然起来。
“先这样,不说了。”他挂了电话,朝卧室走去,试探地问:“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吵到你了?”
“没有,睡醒了。”纪繁清揉了揉眉心,神情恹恹的,往他手臂的位置看了一眼,伤口已经都包扎过了,便转头往浴室去了。
靳逍跟在他身后:“饿不饿?要不要现在叫餐上来?”
“不用,先帮我热杯牛奶。”
浴室玻璃门被拉开,靳逍迟疑了一秒,还是在门关上前问道:“你都听到了是吗,段承泽今早的飞机回北京,我让人在机场半路上撞他的车,吓一吓他,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儿过了?”
靳逍盯着他背影,心里有些打鼓,那件过大的白衬衫,将纪繁清的身形衬得格外单薄,衬衫下的两条腿又长又直,白皙的皮肤上有好几道掐痕,看得人口干眼热。
是段承泽促成的这一切,但这不妨碍,靳逍还是恨不得弄死他。
纪繁清停下脚步,手扶在玻璃门上,不以为意地转头看向他:“哪里过了,你不是没要他的命吗?”
靳逍一怔,又听纪繁清道:“处理得干净点儿,别给自己惹麻烦就行,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冯之岐的手不是你找人打断的?”
“……咳。”靳逍讪讪地掩唇咳嗽起来。
纪繁清收回目光,反手关上门,声音闷闷地隔着玻璃传来:“我手里有些他公司项目的材料,周一开盘我会让他知道,被撞一下只是开胃菜,后面还有他忙的。”
靳逍再次怔住,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水龙头打开,水声哗哗响起,靳逍才从不真实感中抽身。
“我不吃酒店的餐,”玻璃门内的身影朦胧影绰,纪繁清弯下腰洗了把脸,微哑的声音混合着水声传出,“我要吃星记的早茶,还要一份葡式蛋挞,你去帮我买。”
靳逍站了半晌,蓦地轻笑出声,像是无奈,又像是含着丝暗爽:“遵旨,女王大人。”
茶点铺了一桌,纪繁清回房间换了自己的衣物,又过来坐下吃饭。
靳逍看着他规规整整的一身,只能从脖子和手腕上窥探到一点儿昨晚的痕迹,略微有些遗憾。
吃饭的间隙,靳逍把昨晚的事重新复盘了一下,他喝了酒起先有些头晕,后来去了趟洗手间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已经到了陌生的房间里,浑身燥热意识模糊,只看到床边有个人影蹑手蹑脚地解他衣服。
身形比纪繁清矮,即使只是一个影子,就能看出天差地别,靳逍抬脚就踹了出去。
后面的事如纪繁清所见,人虽然被他制住了,但他出不去大门,电子锁被人锁死了,手机也不见了,药性发作起来,他担心自己失控,只能靠自残保持清醒。
“昨天有个投资商一直缠着我说拍电影的事,大概也是他安排的。”纪繁清面色微冷,放下筷子,只吃了两个虾饺便没了胃口。“后来你手机怎么拿到的?”
“回来时看见就扔在我房间门口,大概怕我报警把事情闹大,不过他也料定了我应该不会报警。”
昨天是纪繁清拿奖的日子,他的名字一整天都挂在热搜上,靳逍要是这时候报警,肯定会牵连出纪繁清,到时候他的荣誉和成就都要被这些花边新闻所取代。况且段承泽既然敢做,肯定是找好了替罪羊了,法律并不能制裁他。
大概就是料准了这点儿,他才不紧不慢地等到今天一早才走。
只是不知道,昨晚那一夜,他是如何度过的?
靳逍唇角溢出一丝冷笑,动作却很温柔地给纪繁清夹了块小叉烧包,监督他吃下。
两人吃完饭,又回床上睡了会儿,原本他们也定的今天回京,但考虑到纪繁清的身体,靳逍还是决定推迟一天。
昨晚他确实做的有些狠了,身心双重快感的加持下,是个正常人都很难把控住尺度。
难为纪繁清醒来没跟他翻脸,靳逍还是觉得不太真实,他从背后将纪繁清搂了会儿,忽然道:“其实我昨天还给你准备了庆祝礼物,只是没来得及给你。”
纪繁清惊讶地转头看向他,靳逍趁机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然后越过他去拉开床头柜抽屉,里面有一个丝绒礼盒。
纪繁清目光落在上面,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回忆起在家里阿姨捧着它上楼给他看的画面。
是一顶漂亮的王冠。
靳逍伸手打开,里面果真是那顶花环王冠,窗外的阳光从半掩的纱帘中透进来,照在红宝石上,折射出绚丽通透的光泽,和靳逍耳朵上的蓝宝石相得益彰。
“之前就想送你的,还没送出手就被你退货了,”靳逍哼哼两声,“这次你不准拒绝!”
纪繁清半靠在他怀里,抬手摸了摸那顶王冠,红宝石的火彩非常艳丽,但触手又冷硬冰凉,那种矛盾的感觉危险又迷人。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靳逍缠满纱布的手上,忽然道:“其实那天说的话,大部分是气话,本来昨天就想告诉你的,后来也同样没机会说,我和段承泽之间……”
他顿了顿,眼神陷入往事一般,变得深远:“其实没有什么太刻骨铭心的故事。”
他们确实于十几岁时相识,但也只是一年偶尔见几次的世交关系,比普通朋友或许多了几分知音之情,但远称不上竹马至交。
那年爷爷生病,段承泽的父亲作为爷爷的学生,携家眷来探望,段承泽听见他在庭院里拉大提琴,便主动上来攀谈,聊了许多音乐上的见解,借此机会两人才熟悉。
那年时常下雨,段父来访次数渐多,偶尔会留下用晚饭,段承泽会拉小提琴,便经常跑去找纪繁清一同练琴。
那时年纪小,不会考虑那么多,多了个爱好相同的朋友,纪繁清只是单纯觉得这样也不错。
他们确实一起畅想过去国外追寻梦想,但算不上什么海誓山盟,后来段承泽高中毕业,选择了念商科,纪繁清也很快接受了这件事。
本以为故事到此结束,没想到会出现后来叶回上门认亲的事。
提及叶回的名字,纪繁清语气沉了一分,靳逍的心脏也跟着一沉。
“叶回,他和你……”
“我们出生的时候被抱错了,他说是我的亲生母亲故意调换的,但他找上门时,我的亲生父母都已经去世,无从取证。”纪繁清垂下眼,提及这段事,依然可以回想起当年的一幕幕,“所以他恨我,觉得是我夺走了他的一切,他也要拿走我的一切。”
那首《梧桐树》,就是开端。
叶回明知道奶奶对他的意义,却还是伺机盗走了他的作品,并且低价贱卖了出去,践踏他对奶奶的心意。
明知道他敬爱叶父叶母,却依然引导逼迫他们站队,在二人之间做出取舍。
“所以,那五百万,是那首歌的违约金?”靳逍呼吸有些不稳,当真正要揭开往事面纱的时候,才发现真相似乎比想象中更沉重。
“你怎么知道是五百万?”纪繁清挑眉,稍感意外。
靳逍立即解释道:“昨天你和叶回在洗手间里说话,我听到了一部分。”
纪繁清“嗯”了一声,没有追究他偷听的行为,接着道:“当时我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他抄袭我的,就算公开举证也只是牵扯不清的一笔烂账,毕竟我们同处一个屋檐,说不好是谁先看了谁的手稿。他爸妈求我不要把事情闹大,影响叶家的声誉。不管怎么说,他们养我十八年是切实存在的,以此作为交换,我选择了和叶家两清,债务我独自承担,过去无论谁是谁非,都一笔勾销。但现在看来,叶回似乎不这么想。”
金色的浮沉在空中翻滚,纪繁清凝视着虚空,脸上仿佛覆了一层薄霜,唇线苍白而冷淡。
靳逍揽着他的手臂不自觉收紧,伤口崩开了也浑然不觉,他无法想象,在十八岁的年纪,要接二连三地面对家庭破裂、亲人离世、作品被剽窃、曾经的父母反过来背刺,以及孤身一人独自承担五百万的巨额债务。
这种种事情,哪怕落到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身上,都难以同时承受,而纪繁清那时候甚至都没有满十八岁。
难怪杨戬会用“很不好”,来形容他当时的状态。
靳逍呼吸有些颤抖,喉咙像被什么堵住,胸口里翻涌出酸涩的痛意。
视野中心仿佛出现了一个踽踽独行的少年,他竭力伸出手,却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他的背影。
“都过去了,其实我早就不在意了。”纪繁清感受到他的紧绷,覆住他收紧的拳头,安抚地在掌心捏了捏:“跟你讲这些,只是因为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叶回为什么跟我不对付吗,这就是原因。至于那首《情终》,不是为段承泽写的,那天是我骗了你。”
段承泽确实出现在他人生最至暗的时候,他也曾把对方当成过救命稻草。
所以在段承泽跟他告白,提出交往的请求时,哪怕他根本没有搞清楚自己是否喜欢同性,仍然义无反顾地答应了他。
只是确立恋爱关系是一回事,真要跟他进一步发生实质的肉体关系,纪繁清却无法克服心理障碍跨出那一步。
段承泽也给过他时间缓冲,他们谈了两年的恋爱,却依然无法进行到最后一步。
纪繁清不愿意雌伏在他身下,哪怕他已经接受了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但仍然无法接受自己处于下位。
因为这件事,两人的关系变得紧绷而敏感,纪繁清为此矛盾痛苦过,他不想重新建立的“家”又因为自己而破碎。
他真的太想拥有一个家了。
于是最终他决定妥协,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在一场酒会上,同样的故事上演。
一个小明星从叶回那得知了他们俩的矛盾,铤而走险给段承泽下了药,叶回大概提前就知晓了,但佯装不知情,只在最后时刻“好心”地跑来告诉他,眼里充满看戏的意味。
那个小明星碍于段承泽的身份,并没有下很重的药,如叶回所说,催情的作用居多,并不会迷乱心智。
但有了这根导火索,潘多拉的魔盒顺利开启,压抑的欲望得到了释放,纪繁清推开门,满屋子都是那两人兴奋到极致的喘息声和撞击声。
那一刻,纪繁清终于明白了,他幻想中的“家”,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人本质上就是孤独的,而他要做的,是习惯这种孤独。
他不需要充满瑕疵和条件的爱。
分手,搬家,租房……纪繁清一点点开启新的生活,不再有叶繁的影子,彻彻底底属于纪繁清的生活。
然而大学毕业那年,叶家父母又频繁打着关心的名义联系他,所表现出来的温情暂时迷惑了他的双眼。
在他和叶回共同生日的那天,叶家父母表达出想单独和他吃一顿晚饭的请求,且没有叶回在场,仿佛只是单纯想为他庆祝生日。
纪繁清考虑再三,答应了他们。
餐厅定的从前他们过生日会出来吃的那家,包厢里被提前布置得十分温馨,桌上点了许多他爱吃的菜,往事一幕幕跃上心头,就在他心理防线逐渐松动之时。
叶母开口,问他有没有合适的导演制片的资源,叶回马上也要从电影学院毕业了,希望他们兄弟俩往后在同一个圈子里互相照应。
一顿饭还没吃完,就图穷匕见了。
为他庆祝生日是假,为叶回铺路是真。
此时的纪繁清已经在圈内小有名气,虽然只做幕后,但也结识了不少圈内的人脉,不是叶回这个偶尔出去客串几部戏的小配角可以比的。
叶母说得殷切,叶父时而端着架子沉默,时而语重心长地提点几句,大有一副是为他好的样子。
纪繁清放下筷子,心里最后一丝对亲情的渴望也消失殆尽,他撂下一句“要我帮他,绝无可能”后,在叶父恼羞成怒的拍桌声中起身离席。
深秋的夜晚,天气冷冽严寒,下着很大的雨,纪繁清没有带伞,也没有开车,就那样麻木地往出租屋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全身都没有知觉了,连被疾行的电动车刮倒都感觉不到痛,他摔倒在旁边带泥的花坛里,浑身脏透,像一只没人要的流浪狗。
树枝刮破了他的脸颊和手掌,花瓣被雨打下来落在他的脸上,他那一刻想,要是就这样死了也挺好。
但他没死,爬起来回到出租屋,写下了那首《情终》。
蝴蝶破茧而出,凤凰涅槃而生。
《情终》爆火,带来的版权收入,帮杨戬盘活了整个公司,杨戬只拿走了《情终》之前所有歌曲的版权,从《情终》之后,纪繁清写的歌的版权,都归他自己所有。
他终于完全彻底地掌控了自己的人生。
室内静默片刻,靳逍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哑声道:“有奶奶的照片吗?我想看一看她。”
那是唯一带给过纪繁清温暖的人,其他的什么都不必问了,也不必去求证了,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有。”
纪繁清拿起手机,打开相册内某个私密文件夹,里面几乎全是奶奶的照片,有她年轻时候的,也有老年时期的,有个人的,也有和纪繁清合照的。
从里面可以窥见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的一生,也可以看见纪繁清明朗耀眼的少年时代。
靳逍一一细看过去,最后划到的,是一张陌生的中年女人的照片,照片很老旧了,还是黑白的,被夹在一本泛黄的书里。
“她是?”
“是我的亲生母亲。”纪繁清看着屏幕上那张陌生的脸,不知该用何种心情去面对这个女人。
缅怀?思念?怨恨?责怪?
好像都没有。
他去过一次他的那个家,说是家其实也只是间没人住的空屋子而已,在一个落后的村落里,破败不堪。
他原本是想去寻找当年的真相,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最后一无所获,在卧室里看到了这张照片。
纪繁清盯着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带走,只是拿手机拍下了她的样子。
是一个看起来很温柔很淳朴的女人,眼睛和嘴唇和纪繁清有些像,这让纪繁清更加无法接受她在背后所做的一切。
“算一算,她的祭日快到了。”
“你想过去看看吗?”靳逍问他,耐心地等待他自己决定。
纪繁清疲惫地闭上眼,“……再说吧,看日程冲不冲突。”
第58章 从前真没谈过恋爱?
飞机落地首都机场,纪繁清和靳逍一起回了香荔湾别墅园。
车依旧停在纪繁清家门口,靳逍跟着下车,看了眼窗台下的那只花瓶,委屈地控诉:“都放外面风吹日晒好几个月了,你也真狠得下心。”
纪繁清瞥了一眼,无奈道:“你要是心疼,就拿进来吧。”
靳逍满意了,抱起他的花瓶,大张旗鼓地跟着纪繁清进门了。
同样是时隔几个月才被允许再次踏进这间大门,靳逍感觉自己跟花瓶同病相怜。
他进门后到处打量,试图寻找一丝一毫自己曾经的痕迹,然而很遗憾什么都没有。
纪繁清就是这样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靳逍觉得自己能够重新踏足这里,大概全靠他逆天改命硬生生强求来的。
他抱着花瓶寻找安置点,路过边柜时,无意间看到上面放着一个充满裂隙的小仙人掌花盆。
靳逍脚步顿住,目光落在那些裂缝上,那是他们吵架那晚摔的,后来他一个人在客厅把它粘好了,但依然无法完全复原,纪繁清竟然没有换掉。
他看了半晌,回头问道:“你怎么还留着这个?”
纪繁清正端着杯水,声音含糊地从杯口传出:“还能用,就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