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儿子周平也颓丧着,心里咬牙切齿地憎恨老娘,但到底是从江玉珍肚子里出来的,嘴上没说什么。
江玉珍被堵住嘴巴扔到柴房里,声音发不出,恨不得现在就跑回去撕了江云那小蹄子。满脑子恶毒算计时,柴房的门被打开。
进来的不是别人,却是大儿媳妇。
“娘,吃饭了,”郑霜埋着头,送进来一碗水煮菜和粥,说话声音也小。
江玉珍嘴里塞着布团发不出声音,这个大儿媳妇她最了解不过,就是个唯唯诺诺屁都不敢放的,眼下看见郑霜就气不打一出来,柿子挑软的拿捏。
吃饭是要取下布团的,郑霜放下一菜一饭,低着头给江云珍喂饭,看不清脸上神情。
“你个小贱人,竟然给我吃这种东西,怎么是打量着我被捆了你高兴不是?告诉你,就是死了我也是你婆婆,你休想踩到老娘头上去。”
郑玉霜手一顿,低着头的脸神色不明,忽然将手里的碗“啪”一声摔在地上,好好的碗四分五裂,粥也洒在江玉珍手上,烫的大片猩红。
江玉珍大骂:“要死啊你小贱人!”
“娘不想吃,我再重新去做,”郑玉霜说话依旧小声胆怯,像是怕及了江玉珍。
出了门,郑霜回到灶房,看了眼锅里的焖饭和鸡汤,思索片刻只端起鸡汤婻風往老太太房里去。这几天一直都是她在伺候老太太,眼下老太太气病了,郑霜更是时刻不离。
“祖母,您身子要紧,吃不下饭也喝些鸡汤。娘那边我送了饭菜去,她不肯吃打碎了碗,服侍您吃完我再去收拾。”郑霜扶起周老太太。
当初大孙子的婚事江玉珍不让她插手,非得自己做主,娶了个胆小畏缩的姑娘。郑霜嫁进来后,江玉珍拿婆母的款立规矩,没少折磨孙媳妇。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确实得给新妇下马威。
如今生了病,她才真正注意到儿媳妇,人虽然懦弱单纯了些,好歹孝顺老实,婆婆犯了事也没苛待规规矩矩给送饭。
郑老太太喝了口汤道:“既然她不吃,那这几天都别送饭了,等会儿你把你公公叫来,我有话说。”
郑霜挑眉一笑,看了眼老太太,道:“好,都听祖母的。”
此刻周大富心里油烹火烤一样,也是气的心脏疼,见儿媳妇从老太太房里出来,赶紧问:“娘怎么样?身子还好?”
郑霜赶紧低头,擦了擦眼角,道:“祖母被娘气的不行,就只喝的下汤,饭菜都不吃,让您赶紧进去交待话呢。”
周大富吓的腿一哆嗦,要是老娘真被自己媳妇气出好歹,那他就是不孝顺!
一进去,果然看见房里只有半碗汤,连素日爱吃的干饭都没有,周大富哀嚎一声滑跪到老太太床前大喊:“娘!孩儿不孝!让您受惊了。”
周老太太撇了他一眼,第一次觉得家里的顶梁柱也有看不顺眼的一天,没好气道:“都说娶妻娶贤,当初你二十还没成亲,我急着告慰你爹在天之灵,才不得不到乡下给你找媳妇。也是我眼瞎,招了个丧门星进来婻風,断了你和大孙子的前途。你小儿子如今科考在即,可不能有这样的母亲,要我看,还是休了干净。”
周大富一愣,他是生气媳妇,但到底二十年夫妻,又给家里生了两个男娃,犹犹豫豫道:“玉珍就是这次糊涂了,以后儿子一定管好她,绝不让她出家门半步。”
他老娘气的瞪眼儿子,指着他骂:“你个蠢货,除非她死了,不然你还能每天盯着她不成?倘若你儿子真的考上了,就是做了官也要被这样的娘连累死,就跟你大儿子一样!”
想到整个家族的前途,周大富也有些怕,嘴巴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
周老太太见他听的进去话,才闭上眼继续道:“我如今身子不行,家里没个管家的也不行。我瞧着你儿媳妇郑霜是个老实本分的,管家钥匙以后就交给她,我也算放心。”
“娘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个时候他也不敢忤逆老娘的意思了。
周家闹的没完,江家就更不用说了。
天边翻起鱼肚白, 青苗村响起此起彼伏的鸡鸣声。
江云迷迷瞪瞪睁开眼,一夜被顾承武搂着,睡地脸红彤彤的。天越来越冷, 就连院里的大黑都缩在狗窝不想动。
把放了一夜的衣裤拿到被子里烘暖和,才挣扎着坐起来穿衣裳,眼睛还是迷蒙怔松的。
顾承武不知何时醒了,双臂枕在脑后, 视线跟随江云,道:“再睡会儿?也没什么事。”
江云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 瞌睡都没了,撑着床小声道:“去、去给你做饭,吃了一起、去镇上。”
家里没有田地照料,事情也少了很多。江云白天顶多就是做针线活,比不得顾承武在箭场累,这些力所能及的事他做的来, 不想把自己养懒了。
他一起床,顾承武身边空荡荡的, 连被窝也不暖和了, 也跟着起床,到院里扎篱笆。买鸡苗是在年后,趁着现在天不冷早早把篱笆扎好, 到时候也能少些事情。
江云到灶房, 先跑去看了眼水桶里的鱼。发现水面上已经有两条翻白肚皮了,死的透透的,这可都是钱呢,江云有些不舍。
张翠兰也起来了,道:“怎么了云哥儿?”
“娘, 鱼、鱼死了两条,”他指着水桶里道。
看儿夫郎觉得可惜,张翠兰笑道:“桶太小了,鱼也憋闷,还好死的不多。那两条拿出来杀了,咱早上吃个鱼汤面。这天越发冷,也吃点暖和的。”
一听吃鱼汤面,江云顿时阴转晴,开心地跑去拿刀。
后院母鸡咯咯咯叫不停,一大早就要吃的,江云拌了点糠到后院喂鸡,被几只鸡围着脚脖子转,也不怕人。
公鸡还没放出来,他被公鸡叨怕了,一般都是张翠兰来放。
鸡窝里还有两只蛋,江云小心把蛋拿出来。鸡蛋金贵,拿去镇上卖最低也要两文钱一个,以前在江家,鸡蛋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吃,其余的刘桂花看的死死的,一到赶集都拿去卖。
顾家鸡不多,张翠兰和顾承武也不攒着,都留给自己吃补身体。
两个鸡蛋打散,锅里倒油煎成焦黄取出来。再倒油煎两条鱼,煎好的鱼用干净的纱布裹上绑好,放锅里和煎蛋一起煮,这样煮出来的汤雪白没有刺,还好吃有营养。
张翠兰在案板上擀面片,切成细长一条,汤熬开就能下锅里。
顾承武在院里编篱笆,多出来的竹条也不浪费,顺便做了一只筐子。刚编完,院门外突然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顾大哥!”李四还没走进,声音就响起。
顾承武放下竹筐,过去给人开门,道:“怎得突然来了,若提前说,也能招待你。”
“咱兄弟不讲那些,我去你们前面的村子办事,顺便路过这里,来看一下你。”李四自从升了职,办的事情也不再是杂事,不忙却费心力的很,两人好久没见了。
顾承武侧身:“正好,家中做了饭,吃一碗再走。”
李四也不客气,跟着进门,开玩笑道:“就是知道嫂夫郎做饭的手艺,专门来蹭吃的。”
张翠兰听见声音,赶紧搬凳子招呼:“四儿来了,快坐。今儿下鱼汤面,你可算是赶上了。”
李四和顾承武关系亲厚,张翠兰和江云对他都不陌生。
院里石桌上烧了小火炉煮茶,顾承武给李四倒了杯,道:“你来,应当还有别的事?”
“还是顾大哥聪明,”李四正色:“嫂夫郎娘家的事我都听说了,昨个儿薛大人把江家三人送到衙门来,正好县太爷和师爷外出办事不在县里,我才先把人给扣到牢里了。”
顾承武眉头一皱,道:“还没判下来?”
李四叹口气:“那江玉珍倒是判的轻,因也没犯大错,这种小事也无需县太爷做主,我让人打了十个板子放了。”这种小市民治安闹事,县太爷懒政也不想管,他们这些衙役头子就能处理。
“江家两口子就不一样了,他们犯的是贩卖人口的罪民,还牵扯到刘家,这就得县太爷亲自来审理。可麻烦的是,我听说他家江墨和县太爷家的公子关系匪浅?这事不大不小就算半个家事了,加上年关在即,我觉得县太爷可能会捂下这件事,免得影响他地方考绩。”
顾承武看着手中茶杯,神色不明,道:“扣押他俩的事,还有谁知情?”
“除了我手下的小弟,别人都不知道。对了,那个叫江墨的应该也知道,据说江玉珍找人通知过他,”李四道。
顾承武略一思索,道:“你暂时先捂住风声,我今日去镇上打听打听,等你回来再商量。”
“好说,只要县太爷不闲的没事跑去大牢,肯定不会知道,”李四胸有成竹,就算真跑去大牢看到了,难道还会专门指着两个泥腿子问怎么回事?
李四最了解他上司,那就不是个关爱百姓的。
对此灶房里的江云不知情,他下了足足四碗面,顾承武和李四都是汉子,份量比他和张翠兰的要多一半。再烫上几颗清脆的小白菜,葱花一洒,就能开饭了。
“还有蒸糕,我、我去拿,”虽然李四和自家相公关系好,但到底也不常来家里,还是得好好待客,让人吃足了。
看着夫郎忙前忙后操持家里的模样,顾承武的阴郁瞬间散去。看的李四一脸羡慕,恨不得马上也找个媳妇,虽然没几个媳妇做饭有顾家夫郎做的好吃。
吃完饭,顾承武从村长家借了板车,装上鱼桶和菌油,一家人锁好门往县里去。
“辛亏不是大生意,不然见天找村长借板车也不好,”张翠兰觉得不好占便宜,每次去借车都得让顾承武拿些菌油过去。
偶尔江云也跟着去借,在村长家碰见周芝芝了,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周芝芝尤其好这口菌油,每次江云借车她都催着自家男人去办。
因为有了前几次卖油的经验,这次江云没那么胆怯了,到了地方和张翠兰一起吆喝。原先那家包子铺生意做大了,桌椅都多摆了几张。
“张娘子、江夫郎你们总算来了,顾客这几天都吆喝着菌油呢,”见着他们,包子铺老板跟见了亲人似的。
张翠兰笑的响亮:“这东西时鲜,可费功夫呢,前天才好不容易做出来。”
见这老板是实惠人,江云卖他菌油也卖的便宜,不赚这点子钱,也能赚个人情关系。
张翠兰见江云如此有成算,心里越发满意喜欢了,“云哥儿饿了没,娘出钱,去买俩包子吃,到晌午还久着。”
家里忙,很久没蒸包子,江云也有点想吃,笑容腼腆:“好。”
张翠兰捏了四个铜板,走到包子摊面前:“老板,来两个肉的。”
“就俩包子,也不收你钱了,张娘子吃什么尽管拿,”包子铺老板把铜板推回去,要是没有他们,他还赚不到这么多钱。
“都是小买卖,该做生意的时候还是得做生意,”张翠兰执意要买。
老板推拒不过,收下钱,给碗里多添了两个菜馅小笼包。娘俩包子还没吃完,买菌油的客人就排了好几个。
而顾承武也叫了薛含星打听情况。在前朝,典史一职不算正经官职,但是大历朝官职改革,典史掌管一县刑法,也算朝廷命官了,免不了和县令家打交道,所有叫了薛含星一问。
“县令家宅的事我不清楚,不过我小妹和他家二小姐走的近,或许可以去问问,”薛含星差小厮回家告知妹妹。
县令家妻妾众多,子女更是多到炸了窝了。但是嫡出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嫡长子贺文照、二小姐贺兰兰、三小姐贺思思。
一想到贺思思,薛含星就打哆嗦,那就是骄纵无法无天的,和她天真可爱的二姐简直是两种极端。
薛含星不知想到什么,红着脸支支吾吾:“要不、我跟我小妹一起登门,去问问。”
集市外,一辆不起眼的小轿停在路边。
丫鬟为江墨掀起轿帘,江墨咬牙盯着卖油的江云,手里的帕子被撕成两半。他忽然闭上眼,摸了摸小腹,似乎是下定决定,对丫鬟道:
“去找你们大爷,就说我想见他了,他若不来以后就再别想见我了。”
丫鬟看了眼江墨,眼神似乎闪烁遮掩,道:“明白。”
东安巷,一座隐蔽的宅子内,江墨在厅堂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门口。见自己要等的人终于来了,才捏着帕子眼含泪光。
江墨的姿色无疑是出挑的,就算放在整个县城,也没几个小哥儿比的上。生的又白净,哭起来我见犹怜。
进来的年轻公子一见了,心疼的厉害,赶紧上去搂住人温情安慰:“墨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江墨扑到男人怀里,抬头泪眼朦胧看着男人,哽咽道:“照郎,你说过要娶我进门的话,可是骗我的。”
“怎么会呢,”男人急了,赶紧道:“我是真心爱你的,只是……只是眼下家里事务多,我身为嫡子自然要帮父亲分担政务,等事情忙完,我一定向母亲说明,带着聘礼八抬大轿来娶你。”
江墨咬咬牙,原本想温水煮青蛙。眼下他娘被关了大牢,他只能把计划提前。
江墨握着男人的手放在肚子上,娇声道:“我等得,孩子可等不得。”
无论在何时,子嗣都是大事,江墨这一月吐的不行,找了大夫一看才知道怀了孕。他怀的,可是县令家的嫡长孙。
“什么?”男人一愣,想不到平坦的小腹里,竟然有了个孩子,这是他的种?
吃惊是有的,但喜悦却看不见,江墨也愣住,眼泪呼之欲出:“难道、难道你不想娶我,说的话都是假的?”
“既如此,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说罢,就摇摇欲坠要去撞柱子。
男人赶紧拉住他,孩子虽然来的突然,但江墨他是真心实意喜欢的,便立刻发誓:“明日,不,我今日回去就向母亲言明娶你进门,你且等我。”
说罢,似乎是带着决心往外走。
江墨看着他的背影,面无表情擦干脸上的眼泪。摸了摸腹中的孩子,如今他是父凭子贵。等今日一过,他就是县令家正儿八经的嫡孙夫郎。
什么江云、什么顾承武,以后再也不会来碍他的眼。
第47章
闹闹哄哄的集市到晌午安静下来, 买菜的妇人夫郎都各自回家做饭,卖菜的也背着背篓回村。包子铺老板只做早上的生意,这会儿收了摊, 和张翠兰江云打了招呼,也回家去了。
江云和张翠兰看着一小山的铜板,喜上眉头乐的不行,“可真不少呢, 加上卖鱼的钱,比上次还多。”
江云也高兴, “我、我还是第一次赚这么多钱,”
张翠兰知道,江云在刘桂花手底下磋磨,赚再多的钱也不会是自己的。眼下摆脱了江家吃人的窝,总算是能好起来。
到钱庄里去兑银子,钱庄伙计知道二人是自家少爷的朋友, 直接免了排队。一小山的铜板,放在手里是三锭白花花的银子。
扣除本钱和分给张翠兰的钱, 加上这次准备的菌油足够多, 比上次还多赚了五百文。江云捧着银子,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能赚到的,小心翼翼放进荷包, 一个都不敢掉。
“可算松快了, ”张翠兰也高兴,她也跟着赚了好几百文,这可是以前做工一个月才有的。继而又遗憾:“可惜不能一直卖,菌子也就春秋才有,再想做也就只有等来年。”
江云安慰张翠兰:“来、来年我们多做些。”
冬天一过就是春天, 雨一下又能冒出来很多,也就几个月的时间。
这么一想也是,每年多多少少都有赚头,张翠兰也不觉得可惜了,道:“不做菌油正好也闲下来休息休息。”
忙了一上午,江云和张翠兰都饿的不行,想快点到箭场找顾承武一起吃饭,却被箭场小厮告知顾承武不在,连带着薛含星也出去了。
“顾师傅交待过,让你们先回去,”小厮道。
张翠兰看了眼江云,道:“武小子向来是个妥帖的,定是遇上了要紧的事。咱自己去吃,吃了也早些回家歇息。”
“好,”江云点点头,刚才有些失落,但一想到晚上就能见着,失落感顿时消失,心思都放在吃什么上。
镇上午食花样多,便宜的、贵的吃食也不少,今天娘俩赚的多,也没委屈自己的肚子。花了二十文吃面,又到对面杂卤铺子买了点卤下水。
江云夹一筷子卤下水,咬一口皱着眉,这下水没处理好,腥味去的不足。而且卤料的味道也不好,辣味放的调料比例不对,导致香料味太重。五香的也不知加了什么东西,吃起来奇怪。
倒也不是他嘴挑,外祖把手艺传给他娘,他娘又传给他。他才知道北边的杂卤是怎么做的,和南边是两种口味,用料上大有讲究呢。
方子江云一直都记得,也自己改良过,还算不错。只是娘去世后,他就不再做了,不想便宜了刘桂花的嘴。
张翠兰没吃过北方杂卤,只觉得眼下的味道也还行,至少和蒸菜、炒菜味道大不相同,算是吃个新鲜。
娘俩吃饱喝足往家赶,而顾承武却停留在一家胭脂铺外面。
来买胭脂的大多都是女人夫郎,男人倒少见,小二打招呼:“客官是给家里人买?”
顾承武颔首,道:“小哥儿用哪种?”
小二了然,或许是给夫郎或者哥哥弟弟买,连忙取出好几个盒子:“这是咱铺子里卖的最好的,粉质细腻容易上脸,颜色也别致,最受年轻小哥儿欢迎。”
盒子一打开,各种各样的红,唯有一盒颜色浅淡。江云嫁过来后,因吃的好肤色也养白了许多,不施粉黛也容貌清秀,很适合这样的颜色。
“就这盒了,”他也不知道适不适合江云,只是凭空想象。先买一盒,若是不喜欢,再换也行。
小二给包了起来,道:“看您是新顾客,这盒原本二百二十文,收您二百文就成。”这种生意,做的就是回头客。胭脂比酒肉还贵,许多富户嫁女儿小哥儿,还会把胭脂作为嫁妆之一。贵虽然贵,也是真的好看。
顾承武拿了一两银子出来,小二眼神一动,知道是个有钱的,面上不动声色。一边剪碎银一边搭话问:“咱店里除了胭脂,上好的口脂、手脂也是有的,涂上那叫一个好看,您要不瞧瞧?”
说完,果然见顾承武神色动容,也不等人开口,小二直接把各色口脂、手脂摆了出来。
顾承武不理会小二想赚钱的小心思,只觉得再多的东西都配的上小夫郎,才一一挑选起来,最后选了一盒微红的口脂和润手油。只送江云也不成,又给张翠兰也买了盒擦手的,免得冬日生冻疮。
小二可算是乐开花了,道:“一共八百文,东西您收好。”
给钱时,却发现顾承武手里多拿了一两银子,小二惊诧,小声问:“您这是……”
顾承武看了他一眼,抛了抛手上的银子,道:“向你打听个人,事办成了,银子就归你。”
小二咽了咽口水,赶紧伸出脖子看了眼掌柜在不在,道:“您要打听谁?”
“贺县令家的七少夫人。”
小二愣住,那可是官老爷家的人,他有些不敢说。可看了那沉甸甸的银子,有些蠢蠢欲动,纠结片刻咬牙道:“您说,只要不是越线的,我能办就办。”
中午的杂卤和手擀面分量大,江云和张翠兰晚上都没怎么饿,只给顾承武炒了个肉片,娘俩喝点粥润润肚子。
饭菜煨在锅里,江云左手拿着半包菜种,右手拖着沉重的锄头往院子外面走。
张翠兰看见了问:“后院不是有地?”
“后、后院我种满了,院子外有块、杂草地,可以开出来,”江云说道。
冬日吃的东西不多,趁着眼下能多种点菜就多种点,到了天冷也不愁吃的。江云肚子不饿,想着开菜地消化消化。
他人小个子也小,不比锄头高多少。这锄头是照着顾承武的身高打的,江云只能呼哧呼哧拖着走。
顾承武一回来,就看见小夫郎举着不符合自己身板的锄头,认认真真除草翻土。
他扯起唇角无奈一笑,道:“明早我去李木匠家,让他给你重新做一把。”
冷不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江云挥锄头的手一顿,知道是相公回来了,道:“我、我能拿,没问题的。”
锄头是铁做的,大历朝铁器可贵了,反正家里田地不多,他舍不得花钱再做一把。
江云的心思顾承武哪里不知道,眼下他领了月例,一把锄头还是打的起的。
从夫郎手里接过锄头,牵着人道:“先回去吃饭。”
时间越往后,天黑的也越早。灶房和堂屋都点了油灯,张翠兰从柴房抱出一捆柴,扔到灶台后面,坐下烧火道:“柴火不多了,入了冬就不好打柴,得尽快准备着。”
当初刚到青苗村落户的时候,顾家也分了一片柴山,但是山太小不够用,每次打柴都要往无人的深山去。顾承武力气大多跑几趟没什么,只不过现在镇上有了工作,有力气也没时间。
坐在堂屋吃饭的时候思索片刻道:“砍柴的事情,我请人做,一天给三十文,几天就能砍完。”
张翠兰有些不舍钱,道:“那也得花一百多文呢,我和云哥儿多跑几趟也没问题。”
江云埋头喝粥,听到后抬头点点头,他也不是个偷懒的,有事情做也愿意。
顾承武撇了眼瘦巴巴的夫郎,虽然比在江家时养的白了很多,到底没全补回来。他有能力赚钱,自然该让家里人过好日子。
“深山路滑,您和云哥儿拾些柴草就好。砍柴的事我会找妥帖的人办。”
语气态度都是铁定了,张翠兰拗不过干儿子,只道:“成,我和云哥儿就不多掺和,也松快松快。”
往年为了存建新房、娶媳妇的钱,张翠兰不敢乱花,今年日子好起来了,儿夫郎也是个勤快妥帖的,她也不硬吃苦了。
江云眨眨眼看着顾承武,越发觉得相公是天底下最好的。
烧了热水洗漱后匆匆回房,江云脱了衣裳把自己裹进被子里,片刻后才觉得暖和,眼睛一眯一眯,瞧着就要往后倒。
顾承武手疾眼快,拖住他后脑勺,才没磕到床头上。
“先别睡,有东西交给你,”顾承武用头发扫了扫江云脸颊,小夫郎怕痒,眼神逐渐清明。
顾承武把小桌子搬到床上,油灯放在桌子上,拿出白日在胭脂铺买的三样东西。都是精致漂亮的盒子,颜色也都十分好看,凑近还能闻出花香来。
“这是……胭脂?”江云眼神锁住东西,有些不太确信,小心翼翼问。
“给你买的,口脂、手油也有,入冬后涂抹不生冻疮,还有一盒明日交给干娘,”他打开一盒手脂,用食指沾了点擦在江云手背上。
那一片肌肤瞬间润泽,让本就白皙的皮肤镀了一层光一样。
江云好奇摸了摸,手感是细腻的,味道也很好闻。又打开口脂和胭脂一看,颜色都很好看。以前在江家时,他偷偷见过江墨的口脂,也是有颜色的。但是味道不好闻,盒子也是木头盒子。
就这样,江墨还不准他看,把他骂出去了。
江云像小猫一样,好奇地这碰一下那看一下,毛茸茸的脑袋缩在被子里,抬眼问:“不、不便宜吧?”
“能用一个冬呢,”顾承武没说价格,只说这一盒就能用好久,也不算太贵。
说完取出腰间的钱袋子,里面是八两银和两百文铜钱,银钱哐啷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白花花摆了一小堆。
“上月月例,除去今日花的还剩八两并二百文,拿一两交给干娘做当月开销,剩余的你收着,”顾承武把钱堆推过去。、
江云看呆住,却没伸手接,咬了咬唇小声道:“我、怕我保管不好。”
七两对他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数字了,相公将身家托付给他,他怕自己辜负了相公的心意。
“无妨,我明日去李木匠处,再请他多打一个带锁的盒子,你到时收着。入了冬家里开销大,这些银钱都由你来安排。”
不仅是放心江云,也是让江云学着管家,好锻炼锻炼夫郎怯弱的性子。
“算术怎么样?”
江云点点头:“阿娘在世时、教过,可以算。”他把卖菌油的二两银也拿出来,放进顾承武的月例当中,加上一共九两。余下二百文散钱顾承武自己留在身上,以免镇上要花销。
吹了灯躺下时,江云心里暖呼呼的,有钱有粮吃喝不愁,再也不用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顾承武却觉得远远不够,往后家里是要添人口的,若有了小江云,孩子身上的花销就大了。想到这里,他神色一暗,翻身抱住江云,大掌在江云腹部摩挲,是平坦光滑的。
夜色中,江云脸颊酡红,咬着唇看向床帐。
第48章
大清早后院三只老母鸡咯咯咯叫不停, 为了抢夺下蛋的窝互啄。江云坐着烧水,等鸡叫声停下才去鸡圈捡蛋,结果扒开稻草窝, 只有一只鸡蛋。
鸡蛋不大,一只肯定不够吃,只能攒两天。等空闲了出门去找些蚯蚓虫子给鸡吃,江云越发期待年后买新鸡苗。
顾家雇人砍柴的事情, 一溜烟传了出去。乡下到了冬天事情不多,能赚钱的营生也少。也有那砍了柴拉去镇上卖的, 一车柴只能卖几文钱,不如顾家给的多。
院子外,一对年轻夫夫神色局促等着,身上大面的补丁让他们不敢踏进顾家。男人身边的夫郎面黄肌肉,脚下是一双草鞋,一直躲在丈夫身后。
“我们不进去吗?”他看了眼丈夫, 心里也忐忑的很。
“再等等,”男人搓了搓手, 常年劳累的脸上是风沙打磨的痕迹, 他踮脚看了眼里面一家人,道:“他们在吃饭,这个时候进去, 不好。”
“那……等等。”
江云从卧房出来, 顾承武非要拉着他试试新买的口脂。江云不好意思当着丈夫和干娘的面擦,但是拗不过顾承武,只好用手沾了点,浅浅涂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