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道坚定而响亮的声音止住了了周围的嘈杂:
“道什么歉!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道歉!”
是白闲,他循着动静找过来了。
他在旁边看了个大概,此时气急败坏:自家孩子做了好事,干嘛要道歉?
在场就他辈分最高,异处局的人不敢拦,只能任由他吹胡子瞪眼,大声斥责:
“幻境大门开启纯属意外,要不是人家来救,指不定你也死废墟里头了。”
“不懂得知恩图报就算了,怎么还忘恩负义、反咬一口了?”
白闲的出现和直言不讳的指责,让远处的议论声小了不少,但闪光灯还在闪烁,录制并没有停止,宁长空此时却无暇顾及。
祖宗欸,别吼了,我真要受不住了。宁长空用没抱着小女孩的手,尽量不着痕迹地揉着胸口,忧伤地想着。
唉,怎么感觉今天还没做什么,就虚成这样了。我待会儿站起来会不会晕倒啊?
楚清歌指出:“压着身体极限放血,力量使用太多,心脉旧伤被刺激数次。比起站起来会不会晕,你还是先担心能不能站起来吧。”
被吼懵的中年妇女被周围的工作人员扶了起来,白闲也小心地把他扶了起来。
在起身的时候,宁长空尽力显示出轻松从容,但站得近的左朗凝已经眼尖地注意到,他扶着白闲手臂的手已经用力到发白。
这是自己已经没力气站起来,只好把全身重量都交给别人支撑。她喉头一紧,抢先替他把场面话说了:
“我们完全理解您的愤怒和悲伤,失去亲人的痛苦是无法用言语来衡量的。
请知道,我们与您同在。”
“我们会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确保事件得到妥善处理,给您和所有受影响的家庭一个明确的交代。”
左朗凝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灵气复苏之后天天出外勤,磨出来的?
宁长空刚压下带着血腥气的咳嗽,讶异地看了眼她,轻声道谢。
他还在愁,怎么在胸闷气短的情况下维持声音稳定平静呢。
屡遭惊吓的小女孩像是粘在他身上一样,怎么撕也撕不下来。
白闲怕他累着,刚伸出手,想要将小女孩轻轻抱离。然而,小姑娘一感觉到要离开宁长空的怀抱,便开始呜咽着哭泣起来。
无奈之下,宁长空只能继续抱着她,给予她最需要的安全感。异处局的人员穿梭在人群中,努力寻找着小女孩的家人。
然而,当消息传来时,却是如此沉重——小女孩的双亲均已不幸罹难。
灵气复苏元年,3月29日11:23,异处局。
宁长空目光柔和地注视着榻上熟睡的小女孩,疲惫地长出口气。
小姑娘仿佛认定了他,无论谁来尝试抱走她,都只会紧紧抓住宁长空不放。尽管已经联系了她的其他长辈,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暂时无法赶到。
宁长空只好亲自把人抱到了异处局,放到了提前收拾出来的小床上。
构筑的更加精细的灵力图画,一句醒来还会看到我的承诺,和一个安神的术法。
小孩睡着了。
他扶着床头柜,有些吃力地起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合上门。
白闲和杜易和守在门口。
“睡着了。”宁长空对他们颔首。
“辛苦宁前辈。”杜易和松了口气,他引着两人往外走去,“我让人买了午饭,您二位吃过饭再走吧。”
宁长空有些犹豫。异处局能拿来招待他的饭菜应该是特意准备过的,他不想浪费这番好意,但他现在累过了劲儿,怕是吃不了多少。
“不用了,”白闲生硬地拒绝道,“我们回羽乡吃。”
他甚至特意转头,对宁长空补充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回家去。”
这扑面而来的怨气啊。宁长空哭笑不得,还是在记恨有人当面吼了凤凰的事。
宁长空心中有了决定,他转向杜易和,声音温和而有礼:“我们在这里吃,麻烦了。”
“你!”白闲急了,“那帮人说话都这么难听了,干嘛不和我回去?”
这是明显的意有所指。异处局办公室的空气似乎因为这番话而凝固,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
“白闲。”宁长空的声音变得严肃,他透过面具的目光如利剑般锐利。白闲感受到了这股压力,不自觉地撇过头。
他随即放缓语气:“你不也是在迁怒无辜吗?”
音量控制得很好,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晰,声音里那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也听得清晰。
杜易和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他立刻接上话,语气中带着一丝轻松:“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两位请跟我来吧。”
杜易和给他们找了间闲置的单人办公室。宁长空陷在办公椅里面,看着白闲笨手笨脚地拆了半天打结的塑料袋。他才笑着直起腰,三两下把塑料袋解开,把塑料打包盒打开。
“别住金梧苑了,回翎煌府住着吧。”白闲有模有样地学他拆开一次性筷子,低声道,“翎煌府的下人配得全,又清净,你好好养养身体。”
宁长空轻轻吹了吹蒸腾的热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热汤。
暖意在体内蔓延,缓解了不适和疲惫,让他感到一丝久违的舒适。
他往嘴里塞了口面,慢慢嚼了半晌,咽下去,才说道:“走不开,不回去。”
白闲眼睛一瞪,就要拿出长辈的架子来训他。宁长空抱着塑料饭盒往后一缩,小声抗议:“不许吼我。”
现在胸口还闷闷痛着,他觉得自己再被吼一次,能当场晕过去。
白闲最后无奈道:“我只是气不过。”
宁长空垂眸搅着面,他吃了没几口就胀得难受。
他担心自己面色太差,就没摘面具。即便如此,有些粗重和不均匀的呼吸还是透着股虚弱。
确认自己一口都吃不下了,他不开心地放下筷子,轻而坚定地说道:
“在灵气复苏的扰动下,会降临于世的,不止是一个瑶池。”
灵气复苏元年,3月30日上午,异处局总部会议室。
左朗凝走进会议室,意外地看见了宁长空低头刷手机的身影。
“我以为您今天不会来,”左朗凝在他身边坐下,“您昨天看起来……不太好。”
“只是刚刚放过血,状态比较差罢了。睡一觉就好多了。”宁长空按熄屏幕,左朗凝眼尖地看到了社交媒体的界面,心里一沉。
昨天那次事故的视频都快在网上传疯了,高楼摇摇欲坠、大殿在半空显形、人们惊叫哭喊……流传最广的,还是最后那段对凤凰的公开指责。
网络上对此的讨论层出不穷,当然,要左朗凝来评价,那只能被称为情绪宣泄。
这次事件的热度与伤亡无关。事实上,就算这几栋高楼真的倒了,在各色灵气复苏引起的事故中,破坏程度只能算一般——更别说压根没倒呢。
但是,骤然发生在闹市区的异常事件,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又合上的幻境大门,把这半个月以来,邪气来源调查清楚后平稳生活的表象骤然撕破,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
“日子过不下去了。”
过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扇意外拉开的门,都能不小心害死几个普通人的危险世界。普通人的生存秩序和生活逻辑,都已彻底颠覆。
那段视频是大众情绪爆发的导火索,而凤凰……只是不幸被卷入其中,被当做有能力掌握普通人生杀大权的修行者的象征,当做情绪宣泄的靶子罢了。
然而,涉世未深的、习惯于接受人类善意追捧的凤凰,能否适应突兀转向的舆论,和网络上狂风骤雨般的骂战吗?
宁长空在异处局这群人里还是和左朗凝说话最自然。他挠挠头,闲聊般地提起了自己盘算已久的事:
“左阁主,我在想,我是不是该换身异处局的制服?头发……头发剪不了,但是用变形术应该也可以。”
虽然现在不用穿戏服改的战斗服,但百鸟族新制的劲装总归没有现代制服打起架来方便。
长发也是,他一到古装武侠片场就想给自己剪个寸头。
“而且扎个高马尾,我总担心被人拽。”宁长空在脑海里吐槽。
楚清歌接话:“那有什么办法?扎马尾还能随便找个发带,束冠的冠可不好找,也容易掉。”
左朗凝消化了半天,还是没理解他的意思:“……什么?”
“统一的制服是不是可以提升普通市民对我们的信任度?”宁长空微微歪头。
他刚才网上冲浪了半天,感觉花花绿绿的道袍僧袍劲装,确实不如异处局那身酷似警察的黑制服来得有信赖感。
或许“天网”那边也是,要喊他们设计个什么统一的可展示的身份标识……宁长空走了会儿神。
左朗凝心中酸涩,决定还是贯彻她一贯做派,直接开口道:“我觉得您过于……苛求自己了。”
“您已经做的很多了,”她认真地与宁长空四目相对,郑重道,“穿着打扮,您喜欢怎样就怎样,不必委屈自己。”
楚清歌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下南辕北辙了,你就算真的换了衣服,也会被她误会的。”
宁长空忧伤地微微叹了口气,落在左朗凝眼里,就是凤凰少有的落寞表情。她正要组织语句,再安慰两句的时候,会议开始了。
首先是杜易和对事件真相的汇报梳理。他说,虽然小女孩的双亲均已去世,但就他们的死状和邻居的描述而言,很可能是受邪教蛊惑,主动进行了某些能够吸引幻境的布置。
“这块玉佩虽然是打开瑶池的关键,但两位嫌犯应当并不知晓这一点。”杜易和读着报告,“据小女孩自己供述,她原本身体不好,在带上那块玉佩之后就好了很多,她的父母还不让她告诉别人。”
看来是拿这一点唬住了小姑娘的爸妈啊。宁长空若有所思。
他经手那块玉佩的时候快速检查了一下,有疗愈身体的简单符文,大概是以神明气机激活,效果额外显著。
“那块玉,和燕晓灵的玉佩是什么关系?”左朗凝开口问道。
“气机相似,初步断定为用了一块同样的玉,而且很可能是西王母当年赠给舜的白玉琯。”
“至于白玉琯到底是怎么被制成玉佩,又是怎么流落到市场上的,目前情报不明。”
楚清歌忽地开口:“池昭铭的心跳和血压变了。”
宁长空被她吓了一大跳:“你那边不是也在开会?”
“我在摸鱼,摸鱼是人设的一部分,所以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楚清歌贫了句嘴,随即继续汇报:
“不止是他,我统计到了好几个人的小动作和身体指标变化……基本都是池昭铭那一辈,或者更老的。”
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宁长空克制住自己小动作的欲望——
——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怎么连西王母的白玉琯都找出来了?
灵气复苏元年,3月30日上午,天工科技总部。
注定漫长的会议迎来了休息时间。江云箫拉开了休息室的门,楚清歌和燕宜安跟了上去,其他员工默契地给三位老总留出了空间。
燕宜安憔悴地坐到沙发上,猛灌两口咖啡:“怎么我们家‘天网’这就要早产出来了。”
江云箫也坐了下来,揉着眉心:“上面要拿我们压舆论压热搜,有什么办法?”
“险中求胜。”三人中状态最好的楚清歌轻飘飘地扔出一句。
全国各地的幻境引发的事件数量越来越多,异处局的人手根本没办法一个个副本打过来,野生修行者想要进去尝试,却在组队和获取探索授权上会遇到问题。
而“天网”,能帮助解决这些问题。
“话虽如此,”燕宜安掰着手指头,“灵石制造厂起码要等到六月才能开始生产,现在实验室制备的效率太低,灵石够不够作为积分可兑换的商品还是个问题。”
“但是现在吸引修行者的,并不是修行资源。”江云箫开了口,“而是探索幻境得到的战利品。”
“就当是培养用户习惯。”楚清歌理了理裙边,“现阶段能给出的商品,也就是修行秘籍和金钱补贴比较有吸引力了。”
这两者刚好都可以完全线上进行,弥补了他们线下的站点都没装修好这一点。
至于修行秘籍……楚清歌想,她宣传的文案和研发方案都写不过来,还要做系统的本职工作,所以扔给宁长空写也是情理之中吧?
灵气复苏元年,3月30日上午,异处局总部会议室。
“关于后续的舆论处理,目前的计划是让天工科技那边放出‘天网’的消息……”
情报部部长汇报完了目前的行动后,干咳一声:“还有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就是,人和妖在互联网上的冲突。”
宁长空假装没有注意到会议室里齐齐投向他的目光。
因为妖族的公开露面,妖族负责宣传的灵犀司正在大力鼓励年轻妖怪融入人类社会。妖族身份证总算能注册人类手机号,被《修行者公约》约束已久的妖怪涌入各大社交平台,争先恐后地看帖发帖、刷视频发视频。
当然,除了官方鼓励,新晋网红青鸟小姐对此也功不可没。
看那帮妖怪如海绵般吸收人类文化,在半个月的时间内进化到穿着古装、露着兽耳跳社会摇,还真是有趣的社会实验。
……要是没出这档子事,就能看更久的乐子了。可恶。
宁长空垂眸看着自己脚尖,放空大脑,放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副失望落寞的样子。
就算这帮妖怪自古时就喜欢跑到人间贪欢享乐,也知道文化输出是文化输出,立场是立场。
那段视频甫一放到网上,就在妖族的群情激愤。
妖族聚英阁正式册封的御灵司副司长,百鸟族少主,正儿八经的神鸟凤凰,跑到你们人间做好事,还要被骂?这算什么道理?
要是能忍下来不吭声,丢的是整个妖族的脸。
就算大多数大妖都很忌惮宁长空在人间的好名声,还是在舆论的驱使下纷纷为他发声。
宁长空无奈地扶了扶面具。最关键的是,妖族最注重的就是血脉和力量。
在这两个方面都做到了极致的凤凰传人,却没有在人间获得基本的尊重,这个问题就可以上升到人和妖的价值观冲突了。
“可能还是要拜托鸣岐君……”情报部部长看向他。
宁长空干脆地接话:“我会出席明天的新闻发布会,并做出解释。”
会议室的氛围骤然一松。虽然一直知道鸣岐君脾气好、工作配合,但还是等听到人亲口答应下来,才能把心放回肚子里。
昨天惊动的人和妖都不少。妖族驻人类的大使去金梧苑登门慰问了,负责联络异处局的张瑄被踹去再探探宁长空的口风,最后都被白闲以“鸣岐君已经休息,无法见客”的理由,喝了一盏茶就被赶出去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白闲还在金梧苑,说明凤凰还没不开心到直接回蓬莱。只是不想见客也不想理人,杜易和发消息问他明天出不出席会议都没回。
宁长空对此很无奈:他昨日一回金梧苑就被白闲塞进被窝里,还收了手机。
他一上午放血又动手的,也折腾得够呛,沾着枕头就睡着了。中间就吃晚饭的时候醒了一回,没吃两口又爬回去继续睡了。
也挺好。累到这个程度,浑身哪里疼都不在意了,这一觉睡眠质量挺高的。
楚清歌插嘴:“我觉得你主要不是累的,就是身体虚的。”
宁长空心里翻了个白眼,但没空理她。池局刚刚宣布了会议结束,他还有事要做。
“施部长,我想问一下。”年轻的凤凰喊住正在往外走的研究部部长。
他们两人走到了会议室外,走廊上一个隐蔽的角落。
宁长空开口:“我查了一些材料和论文,理论上给我输血的话,过一段时间抽出来的血还是会带着凤凰灵力的。”
“所以我在想……”
施建国把眼镜取下来,擦了擦,低声打断道:“我想,人类的血液对您只会引起排异反应,宁前辈。”
而妖族并没有完善的血库系统。
宁长空还是不死心,他:“或许我……”扛得住排异反应。
施建国却换了个话题:“朗凝说,昨日您看起来不太舒服。如果需要医疗上的帮助,研究部会尽全力。”
被连续打断两次,凤凰的面容虽被面具遮掩,但明显愣住了。
“鸣岐君。”施建国换了个更正式的称呼,郑重道,“您为人类做得已经够多了。”
不要像这样,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掏出来送人。
又在被拒绝的时候,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
灵气复苏元年,4月3日晚上,楚清歌的公寓。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施建国不让我输血。”宁长空絮絮叨叨地调整着输血用的设备,“看血液特征应该猜的到我是混血啊,输人血不致死的。”
妖族输人族的血致死风险相当之高,反之亦然。但混血种虽然怎么输都有排异反应,但致死率低很多。
为了节约能量,楚清歌现在没维持着人形,套着塑料袋的栖灵柏用灵力敲击着键盘。
她回答:“我的观点是,瑶池出现那天你状态太差了。”
宁长空几乎逮着空就会跑到楚清歌的公寓来,试验各种储存凤凰灵力的方法,但试来试去,还是血液储存的灵力浓度最够。
但他身体生机不足,造血功能差得不行,最后只好走向了输血抽血的道路。
“原本还打算借研究部的实验室条件,对血液先做一些处理的……嘶!”输血袋里的血顺着软管进入体内的瞬间,宁长空就疼得战栗。
楚清歌马上反应过来:排异反应,再叠加凤凰灵力对新血液的同化洗炼。
坐在床上的宁长空将身子折叠起来,试图找到一个能够缓解疼痛的姿势。疼痛如同电流一般,从输血的小臂迅速蔓延至全身,每一条血管都针扎般地疼。
楚清歌也不工作了,专心观察他的身体指标:“输血的风险比较高,痛觉屏蔽不能开太高,你自己注意把握状态。”
血液在他的血管中如同沸腾一般,每一次心脏的跳动都伴随着令人眼前发黑的抽痛。宁长空咬紧牙关,躁动的凤凰灵力不受控地外溢,空气温度都升高了几度。
楚清歌心惊胆战地盯着后台飙升的疼痛值,最终还是重新化成人形,下手拔了针头:“今天就到这里吧。”
她轻柔地扶着痛到脱力的宁长空躺靠在堆起的软枕上,收拾好输血的用具,下楼打开厨房的冰箱,拆了盒新买的小蛋糕。
她再上楼走进主卧的时候,宁长空还捂着脸,没有从疼痛中回过神。他闷闷地用气音问道:“输成分血会好点吗?”
“一个月内我都不建议做类似尝试,排异反应比估算的要严重。”楚清歌把小蛋糕的纸盘和叉子放在他膝上,回到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前,“别开口,用心音和我说话。”
键盘和鼠标的操作声又响了起来,两人都没在开口说话。等不规律的心跳慢慢平复,宁长空长出口气,调整了下姿势,叉起小蛋糕:
“什么时候能把凤凰灵力灌进灵石啊?”
楚清歌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研发部门有相关方向,但现在抽不出人手,连环境灵气特征对灵石影响的研究都没做完。”
宁长空“哦”了一声,又问:“你vlog啥时候更新?”
“‘天网’刚上线,我没时间。而且我还欠着好多科技视频没做,什么‘天问’的使用教程、符箓产业最新资讯……”
“也是,”宁长空满足地品味着小蛋糕,“你的社媒文案都是我提供的。”
楚清歌没忍住笑:“那麻烦大美食家,吃完这块蛋糕也要记得写简评啊。”
她的某个社媒号都快变成甜品鉴赏专业号了。
灵力捏的身体吃不了东西,但是在人前需要做些伪装。宁长空给她想了个昏招,口腔下端直接接了个塑料袋,需要假装吃进去的食物就扔里头。
“昨天‘天问’开服,你们服务器爆炸的热搜挂到今天。”宁长空一边吃东西,一边刷起了手机。
“别说的好像游戏开服了一样……人太多了,又是临时上线的服务器,炸了也没办法啊。”
宁长空伸手够了够床头柜的抽屉,没够到。楚清歌远程操控抽屉拉开,一部手机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宁长空手里。
是林锦松的手机。
宁长空一直没扔这部手机,就是想再在社媒上视奸一下其他人的生活。他打开微信界面,翻起了龙渊书院四人组的群聊消息。
“他们三个注册‘天网’了吗?用户名叫啥?”
“注册了,用户名……很有年轻人的风格。”楚清歌评价得委婉。
“欸,这怎么在聊交通安排啊,明天他们要干嘛?”
楚清歌总算回头看了他一眼:“明天清明。”
“他们这是要给你烧纸去了。”
灵气复苏元年,4月4日15:24,幻境·祭城隍·入口。
顾明辉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手机上的导航界面,又抬头看眼前的庙门。
还是下午,天色却骤然暗了下来。庙门紧闭,门上的铜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沉闷的回响。
匾额上书“监察幽明”四个大字。两旁的楹联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作事奸邪任尔焚香无益,居心正直见吾不拜何妨”。
手机爹,你这是把我送哪里了?这还是地球吗?
燕晓灵的手机屏幕散发着幽蓝的光,映在她的脸上:“根据‘天问’上的信息,我们应该是误入了公墓附近的幻境·祭城隍。”
温庆生越过她的肩膀,惊奇地看着她的手机界面:“没网络了还能用啊?这就是他们宣传的那个什么卫星短报文通信?”
她叹息着调出创建探索队伍的界面:“来都来了,刚刚掉头就走也没走出去,那就进去看看吧。”
“生菜牧师”创建了队伍“汉堡骑士团”。
“火腿战士”加入队伍“汉堡骑士团”。
“面包骑士”加入队伍“汉堡骑士团”。
“汉堡骑士团”领取任务“探索幻境·祭城隍”。
“出发!”面包骑士·顾明辉振臂高呼。
生菜牧师·燕晓灵径直路过他:“下次你别带路了,我来吧。”
火腿战士·温庆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真的。”
站在远方的宁长空没忍住,握拳抵唇,边笑边咳嗽。
他昨晚刚吃完小蛋糕,还在一边回味一边思考评价怎么写,就被楚清歌一巴掌把退烧贴糊脑门上了。
发热反应是输血中最常见的反应之一,但一般持续1-2个小时就会缓解,不会像他这样到现在还浑身发冷,要靠退烧药压着。
等到气息平稳,宁长空把手往广袖里一揣,偏过头对无人之处平淡地喊道:“池局。”
空气微微扭曲,池昭铭的身影显露了出来。
他打量着还戴着面具的凤凰。百鸟族清明也有祭祖的活动,宁长空是参加完上午最重要的部分后,借口不舒服回翎煌府休息,然后偷偷溜了出来。
他祭祖的礼服还没换下,宽大的黑袍上用金丝绣着凤凰的纹样。最后的凤凰双手拢于广袖之中,脊背挺直,冷眼看着他。
神兽撕开了温和包容的表象,流露出异质又神秘的本质,令人不禁心生敬畏。
池昭铭如初见那日一样温和地笑着,他颔首:“锦松。”
灵气复苏元年,4月4日15:38,幻境·祭城隍。
这个副本的背景故事,简单来说就是灵气复苏后怨灵暴增,城隍管不过来了。
把怨灵幽魂都揍完,加固辟邪净化的阵法,再把庙的香火续上,应当就无事了。
宁长空和池昭铭并肩站在远处的阴影里,看着三小只打怪。顾明辉和温庆生两个近战冲杀在前,燕晓灵在后方辅助,对敌人进行控制和削弱。
“还是差个远程输出。”池昭铭摩挲着下巴。
宁长空抱臂,哼了一声:“本来是有的。”
宁长空毫不意外池昭铭笃定他就是林锦松。他放心不下三小只,特意跑这一趟就是最好的证据,况且池昭铭未必不了解邪气与凤凰的内情。
池昭铭自知理亏,主动换了个话题:“你要不要回去休息?我来看着就够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是不太好。宁长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用力咬了下,试图显出点血色。
他现在呼吸都觉得累,腿软得走路像踩棉花,还能坚持站着笔直全靠对眼前这个人的怨气。
要是我自己死遁,哪里会身体虚弱至此?
宁长空平静地说:“池局,信任这种东西,是经不起考验的。”
卖过一次顾明辉,就可以卖第二次、第三次。
池昭铭没接话,只是出神地盯着顾明辉。两人跟着三小只的攻略进度,一起缓慢前行。
宁长空站定,面具下的赤眸如同燃烧着的火焰:“池局,我想要真相。”
“你应该猜到很多了,”池昭铭还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面色平静,“我和黎博合作,在元宵节那晚,故意把顾明辉放到他手上。”
他总算直直对上宁长空的眼睛:“他和我承诺,不会伤害你们,而且不会让你们察觉到异样。你被他带走,不在我的计划之中。”
“我很抱歉,锦松。”
宁长空凉凉地开口:“他和你的这个承诺没兑现,你为什么相信他和你承诺的另一件事就能实现?”
那个驱使池昭铭答应合作的承诺。
池昭铭笑了起来,不是如沐春风、八风不动的池局长的笑容,而是能在战场上大笑着杀敌,拿魑魅魍魉的鲜血祭剑的执行部池部长的笑容。
池昭铭根本不是信任黎博信任到能够把他们几个的性命交出去,而是愿意赌上他们的命,换一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