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多大的本事,除了种地也就会些家务活,以前在云家时,那鸡鸭就是他喂养的。
他是打算养大了卖蛋,虽然来钱慢,可也是一份收入。
“嗯,走吧,我带你去。”
左右也是闲着,宋允又念着他是第一次正经逛梨县,就没有领着他直奔市场,而是沿着街道一路逛过去。
梨县繁华,又是太平盛世,自是热闹,一路过来,摆摊卖些小物件的、胭脂水粉的,吹糖人的,卖糖水的,应有尽有。
云小幺差点看花了眼。
宋允问他:“可要买些胭脂?”
大雍的哥儿也是可以像女子那样簪花抹粉,这在达官贵人家也是一种风尚。
云小幺哪买过这东西,在他认知里那就是花钱的玩意,所以下意识就摇头了。
宋允却忽然伸出手托住他的下巴并微微用力往上抬,打量了一会,说:“虽说现在还很消瘦,不能瞧出以前的模样,可我仔细看你的眉眼,应该是不差的,皮肤也好,细腻,如果再略施粉黛,必定能迷得陈望找不着北。”
陈望找不找得着北他不知道,云小幺只知道自己快找不着了。
宋允真的太好看了,哪怕是他微仰起头的弧度,看宋允都是别样的美。
“走吧,我给你挑。”宋允放开对他的钳制,牵着他的手腕走到卖胭脂的摊位前。
那摊位里摆了一个个的小瓷瓶,有圆的有扁的,花样也各不相同。
宋允眼光毒辣,他一眼就看中了一个蓝瓷瓶里装着的如桃花那样的水粉,再挑了一个白瓷瓶装着的殷红色口脂和一盒画眉墨。
并且迅速地让摊主结账。
云小幺全程没反应过来。
等宋允付完钱了才想着给钱。
宋允直接把包装好的东西塞给他:“我看你投缘,十分喜爱,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这太贵重了,而且你已经帮了我许多。”
“那些是那些,不能混为一谈,不用跟我客气了,走吧。”
除了陈望他们,云小幺是第一次被人珍重对待。
以前在清溪村时,两位好友对他更多是凭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情分,可宋允不一样,满打满算他们也才认识几天。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潇洒恣意地与他交往,丝毫不计较得失。
以云来福的话来说,这可能是个缺心眼,并且很乐意敲他一笔。
可云小幺却知道,他再也不会遇上像宋允这样明艳大方的哥儿了。
第36章
陈望与里正先办完事过来,而后他们在城门口等了一阵,左右等着无聊,陈望便请他喝了一碗挑着担子卖的糖水,两人一边吃一边聊,说了说宋家村的事,陈望也加深了对其的认识。
可喝完糖水又等了一刻钟也没见两人的身影,里正待不住就先回去了。
左右等不来,陈望却耐心十足,他找了处阴凉地方坐下慢慢等。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到云小幺慌慌张张的身影,手里提着许多东西,左顾右盼地似乎在找什么。
陈望知道他在找谁,自背阴处走了出去。
“在这。”
云小幺光听见他的声音心就安了一半,循着声找到人,松了口气:“我以为你回去了。”
“在那边坐着。”陈望指了指他出来的地方,又问他,“宋允呢?”
“在后面,我们出来的时候遇上宋大人巡防,他被宋大人叫走了。”
陈望视线远眺,确实在后面人群里看见宋家夫夫的身影,见他看过来,宋朗还挥手打了个招呼,他也抬起手回应,而后收回视线:“宋允不回?”
“他晚点跟宋大人一起回。”
“如果我不在呢?”
“允哥说你要是回去了他就跟我一块回。”
陈望嗯了声,弯身去拿他手上的东西。
这才看见他手上提着的一个竹篮子里,垫了稻草,里边窝着五只鸡仔三只鸭仔。
“自己养?”
“嗯,小鸡小鸭划算。”就是养起来费工夫,不过没关系,他有经验保准能养得好。
陈望把他手上的东西全拿了过来自己提着:“走吧。”
知道他在等、还等了许久却不发脾气甚至一句责骂都没有,云小幺心里美滋滋的:“里正呢?”
“他先回去借模具。”打井光用人工挖不行,还要用到定型的模具,原先村里就打过一口井,那模具也还留着,拾掇拾掇还能用。
云小幺回头朝宋允挥了挥手就跟着他往城外去。
“砖都订好了?”
“嗯,三日后交货,他们会送到宋家村。”
云小幺知道买的多是可以要求店家送货上门的。
两人走了一段路,云小幺道:“我拿一些吧。”
“不重。”陈望呼吸不改,“都买了什么?”
“我买的不多,除了小鸡小鸭,就买了几包菜籽,剩下的都是允哥的。”
陈望看了眼手里提着的东西,有些包装精美,都不是简单粗陋的油纸包,反而颇有分量,可能是实木盒子,这就有点打破他对农家哥儿的认知。
依照宋允这花钱的手脚来看,宋朗每个月的薪俸应该挺高。
他问云小幺:“你怎么不买?不是给你钱了?”
“我不知道买什么,而且允哥送了我胭脂水粉。”说到后面四个字,他偷偷瞄陈望,“允哥是不是很好?”
陈望对好这个字有点敏感:“我也给了你银子。”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个情景有点似曾相识,可云小幺一下子想不起来了:“总之就是不一样。”
“行吧。”陈望估计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就没咄咄逼人,“你若是觉得他可以来往,就多跟他走动走动,别总是惦记着钱的事,说了我有。”
云小幺没说话。
陈望也习惯了他偶尔会走神的行为,也没再说,两人一块往家里去。
进了村沿着主道直接回家,这会已经是午时,家里生了火,烟囱冒着烟,锅里熬了粥,院子里飘着米香。
“娘,婶子,我们回来了。”
方翠珍从厨房走了出来:“欸。”
云小幺没听见小孩的声音,问她:“小颂睡了?”
“莲妹带他出去玩了。”
“下午还得帮忙带着,允哥有事忙,晚点才跟宋大人一起回来。”
“行,那你们洗洗手,准备吃饭。”
她说着,就出门去找何玉莲两人。
陈望把小鸡小鸭放在廊檐下,剩下的东西让他放到屋里去:“喂什么?”
“一会我来弄就好。”他抱着东西回屋。
听他这么说,陈望就没理了,径直去了厨房。
厨房的桌子上摆了一篮子馒头,还炒了两个小菜。
陈望便去洗了碗,先打粥。
过了会云小幺进来,见他在打粥,凑了过去:“先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
“允哥是不是很好?”
“还行,怎么了?”
“他长得也好看。”
闻言陈望看向他,手上也把勺子放下,碗放到一边,他看了云小幺一会,抬手捧起他的脸,左看右看:“我听娘说你以前长得也不错,只是现在太瘦了,所以你多吃点,将来不比他差。”
他的左手捧过装了热粥的碗,所以掌心也一片温热,如今这点温度连带着传到了云小幺脸上,让他的脸也跟着滚烫一片。
云小幺把他一只手扒拉下来抱在怀里:“陈望~”
陈望用手推开他乱拱的脑袋:“起开,孤男寡男注意点分寸。”
云小幺一点都不怕他:“那晚也抱了你,今日怎么就不行了?”
陈望那叫一个冷酷无情:“一码事归一码事,那是为了开解你,别想着败坏我名声。”
“现在呢?”
“现在你是撒娇。”
“不能撒娇?”
“不行。”
“哼。”
陈望忍着笑:“行了,去拿筷子吃饭。”
“哦。”
好在宋颂不挑人,见云小幺回来却没看到自己阿父,也不吵闹,何玉莲给他打了粥,一口一口喂他,他也乖乖吃了。
吃完了就犯困,何玉莲就把他抱回屋里让他午睡。
云小幺把剩下那一点没吃完的粥水拌了点米糠喂鸡鸭。
小鸡小鸭刚破壳不久,前期喂养都比较精细,怕他不会养,卖鸡鸭的老婆婆还给了他一包药粉,甚至教他怎么养蛆喂。
云小幺却是懂的,只是每个人养生禽的手艺都不太一样,所以他虚心受教,认真听那老婆婆说完。
只要小家伙们长到一个月,基本就没事了,那时候就能放养。
下午,菜园子那边来了好些个汉子,云小幺还认出了宋家兴。
他们都是来打井的。
水井离他们家最近,因此汉子要喝的茶水也让他们包了。
里正还考虑到他们家缺柴,让每家都抱一捆柴过来,众人也都答应了。
宋家村虽然小,可却上下一心。
当然,里正也给云小幺他们分派了任务,每家除了抽调一个汉子来打井,还要再出一个人去河滩那捡卵石。
这部分自然是让哥儿或姑娘负责。
因此隔日一早,宋允又把宋颂交托给方翠珍两人,同队伍一起去河滩那了。
宋家村的河挨着另外一片山,山上绿意葱葱,碧浪如海,有一架木桥通往山岭,而打山岭上望去,就能看到它绵延曲折的轮廓。
宋允指着河滩这边,也就是农田附近的山林对云小幺道:“那就是宋家村的后山,我们平日都去那捡柴火,等这事忙完了,我再带你去。”
云小幺认真看了看。
后山山脉连绵起伏,一座挨着一座,而在它后面,还有更高的一座山,直耸入云。
“好。”
“走吧,我们去捡石头。”
他们需要的卵石大小都要,小的用来铺在井底,大点的打进井壁,避免将来水井坍塌。
人多力量齐,一上午就捡了好几堆石子,瞧着差不多了,里正就先让他们停一停,将来不够了再捡。
第二日,宋允果真兑现承诺,带云小幺去后山捡柴火。
方翠珍见他忙了几日,想着也帮帮忙,就跟着他一块去了,宋颂则交给何玉莲照顾。
家里这边挖井,陈望负责进度,云小幺则跟着宋允上了几日的山。
捆树杈、劈木柴,母子二人捆了十来把怀抱大的树杈和好些木柴。
拖回去后全都堆放在后院,之后再去锯断劈开。
两边都在忙,一眨眼又过去了五六日,这日三人从山里回来,千辛万苦将木柴扛到后院,云小幺才走出来,就听到一声喊:“出水了。”
云小幺一愣,飞快跑了过去。
此时的空地已不复当时的模样。
边上是一堆堆的石子和黄土,而青砖则叠在另外一边,这声喊是井里人发出的。
里正听了,冲着井下问:“真出水了?”
“对,开始往外渗水了。”
其实先前就有预兆,越往下挖泥土就越湿润,那时候他们就有准备了。
宋家兴叹了一声:“神人啊,说一丈就一丈,可比几十年的打井师傅都要厉害。”
陈望依旧表情淡淡:“过奖。”
“你小子。”里正乐得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
云小幺正巧撞见了,说:“里正,都出水了你还要打他。”
“嘿,你就护着他。”
云小幺站在陈望旁边,仿佛那井是他相的,腰板挺得笔直,小模样可骄傲:“我都说了有水。”
“是是是,你说得对。”里正不跟他个小娃娃计较,“大家伙抓紧时间,这两日就把事情弄完。”
“好哩。”
事情至此可以说是告了一段落,接下来也不用陈望守着了,他领着云小幺回家。
“明日还要去砍柴?”
“嗯,允哥说马上就雨季了,我想着抓紧时间再弄一点。”
“我跟你一块去。”
“不用,我和娘去就够了。”
陈望没说话。
这几日他顾着水井这边,对他有些疏漏,也不知是往常因时时待在一块没发现还是怎的,他忽然发现件事:“你好像长胖了。”
“真的?”云小幺去摸自己的脸,可他觉察不出什么。
“嗯,脸蛋有点肉了。”
说起来到宋家村也有一旬,在这住好吃好睡好,最操心的事大概就是砍柴,长胖了也不稀奇。
以前没养过小孩不懂,现在亲身经历一回,陈望发现其中的乐趣还真是难以言说。
他内心颇有成就感,略带兴奋地揉了把云小幺的脑袋:“胖了就好。”
天气热,男人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却不像其他人那样是难闻的汗味,反而是似水一般的清爽。
云小幺被这股气息熏的脸热,低着头不敢说话。
陈望收了手:“回家了。”
“嗯。”
日暮时分,宋朗过来了,他在门外喊陈望。
正等着洗漱的陈望听见他的声音,就从屋里走了出去。
“有事?”
宋朗还是穿着那身红色的差服,毕竟是上值的日子,差服又是一个款式的。
他手上提了一个深色的钱袋子,等陈望走过来后丢给他:“赏金。”
陈望掂了掂重量:“多少?”
“二两。”他等着陈望发问,结果陈望嗯了声就把钱袋收了,他只好转移话题,“小允说水井出水了。”
“嗯。”
宋朗问他:“你以前是个打井师傅?”
“打井师傅?”
观他疑惑的表情,宋朗比他更惊讶:“既然不是打井师傅,从何而来的这一手相井的本事。”
“嗯,你觉得我可以做打井师傅?”
宋朗反问他:“说一丈出水就一丈,这你还来问我?”
陈望想了想,深觉此话在理:“那我以后就是个打井师傅了。”
“”这么随便?
陈望又问他:“你可知道哪里还需要打井?”
“这我倒不知晓,不过我的同僚来自梨县各处乡村,我可以托他们问问。”
陈望点点头:“多谢。”
宋朗道:“今日我过来不单是给你送赏金,还有一事要跟你商量。”
“何事?”
“你的身手不错,是否考虑协助我们处理棘手的案件?”
陈望疑惑:“你们衙门还需要找外援?”
宋朗道:“衙门的捕快也不是个个都身手了得,你放心,不让你白干,只要有像江洋大盗那样的犯人,我都会先向县令说明,给你一部分酬金,你觉得如何?”
陈望在末世对付过最凶险的异兽,在这威胁最大的就是刀剑的异世,抓个心狠手辣的犯人不算难事,何况这一个月来,只除了在救云小幺时动用过异能外,他一直让身体与灵魂处在一个完美的状态,融合也进行的不错,原先估计三个月才能完成的融合也不需要这么长时间了。
而且能有几回碰上江洋大盗这样丧心病狂的凶犯?
“可以,但我只负责协助抓捕,其他的不关我事。”
宋朗一口答应:“成交。”
陈望瞥了他一眼:“酬金算好。”
“放心,不会赖你的账。”
这是再好不过。
宋朗走后,陈望回屋,他直接去了云小幺那,把这二两银子给他。
“是宋朗送过来的赏金,当日你差点出事,这钱你拿着。”
云小幺一听,就要把钱袋还给他:“可当日是你出力”若不是陈望出手相救,他早就命丧黄泉了。
“拿着,你身上也要银子傍身,将来找云富生时可以用到。”
这是事实,他要去找阿姐,就得有足够的银子。
“谢谢,陈望你”
陈望伸手捂住他的嘴,拦住了他将要出口的赞美:“别再说我很好,听腻了。”
“唔唔”
那只大手将云小幺下半张脸整个捂住,若不是留了一点缝隙,连呼吸都难。
陈望松开他。
云小幺委屈抱怨:“我又没打算说这个。”
陈望挑眉:“给你个机会。”
“我”云小幺一时词穷。
陈望呵了一声,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你又欺负我。”
陈望才不理会他的控诉。
不过云小幺也早就习惯了他的“铁石心肠”,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忘记给林小哥写信了。”
陈望笑出声:“你还记得他啊,我以为你乐不思蜀了。”
云小幺一字一字叫他:“陈望!”
“写了,不出意外这两日他应该就能收到信。”
“什么时候写的?”
“搬来第一日。”那会他与何玉莲去梨县置办东西,他看到街上有写信的,就让人代笔写了一封,找了信差送过去,因着不是只送他一个,信差路上会耽误些工夫,所以这两日才会收到。
云小幺松了口气:“好在有你。”
陈望嘲讽一笑:“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
“我错了。”
看着能屈能伸的某人,陈望又想揉他脑袋了,不过小呆瓜今日洗沐过,就不去做这讨人厌的事了:“早点休息。”他说完就走了。
出去后还把房门给带上了,与他口头的不相让比起来,行为上却是贴心。
铺井底与井壁以及在井口加上青砖固定,水井那边又如火如荼忙了三日才算正式完工。
水井落成那一瞬,里正一拍双掌,感慨万分道:“等青砖稳固,再把浊水排一排就可以使用了。”
“是啊,可不容易”
里正振臂一挥:“这可是好事,今晚上我家去,大家喝一杯。”
宋家兴喊道:“那到时候您可别嫌我们喝得多。”
“去去去,首先得禁了你小子的杯。”
宋家兴哈哈大笑。
云小幺砍柴回来从陈望嘴里得知这件事,他特意过去看了眼。
空地已经是大变样,就见中心位置,一个青砖井口突兀地耸立着。
这一旬来村民你一脚我一脚,将小道踩成了四通八达的道路,而原先长在周围的杂草也被除尽,井口附近被黄土填平,上面垫了一层石子,避免下雨或者打水时将周遭弄得泥泞。
云小幺看了片刻,回来对陈望道:“井口建的好高。”
陈望嗯了声:“怕小孩不分轻重,特意防着他们。”
“光把井口建高还不行,等哪日得闲,我去砍些竹子做个篱笆圈围起来。”
陈望看着他道:“你不是还打算做个鸡笼?”
“一块做。”他买回来的小鸡小鸭已经有一个月大,五只小鸡和三只小鸭全部存活下来,再过三四个月,这批养大了的家禽就能下蛋。
他只是前两日在饭桌上念叨了一句,没想到陈望会记得。
他问陈望:“是不是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会记住?”
陈望一脸你在想什么的表情:“我吃饱了撑的?”
这个人真的太坏了。
而在厨房里的何玉莲却忽然想起一事,她问正在打水准备沐浴的方翠珍:“珍姐,今日可是六月初六?”
方翠珍停下舀水的手,站在那想了一会,而后哎呦一声:“还真是,我给忘了。”她很是懊恼,“我怎么给忘了”
“没事没事,家里还有蛋,我给小幺煮两个。”
在清溪村,凡是家里有人生辰,长辈都会单独煮个鸡蛋给寿星公。
方翠珍很愧疚:“都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好,但凡我对小幺多些关心,他也不至于过得这般苦。”
何玉莲一边去拿鸡蛋一边安慰她:“你也是忙忘了,小幺不会怪你的。”
方翠珍苦笑一声:“他就是太懂事了。”
“过去的事咱就不去想它了,现在我们不是挺好的吗?”
方翠珍这人懦弱了半辈子,做出唯一一件忤逆的事就是与云来福和离,她并不是一个多么大胆的人,相反,她却是一个容易知足的人。
她揩掉眼角的泪,笑了笑:“好在有你和小望。”
晚饭是鸡汤面,泛着油花的汤面上铺着几条碧绿的青菜,而云小幺碗里,却比陈望那碗多了一个蛋,不仅如此,何玉莲还单独给了云小幺一个水煮蛋。
陈望看着他娘这般的区别对待,也没恼火,很平静的问了句:“今儿是什么日子?”
“是小幺十八岁的生辰。”
别说陈望,连云小幺都愣了:“今日?”
何玉莲说他:“怎么你自己也不知道。”
云小幺呢喃:“我不知道。”
桌上三人顿住,气氛一时凝重。
方翠珍拉住他的手,哽咽道:“以后每一岁生辰娘都陪你过。”
云小幺知道这不怪方翠珍。
以前他们活在云来福的阴影下,那人就是家里的天,不管是他还是方翠珍都不能忤逆他的意思。
云小幺知道自己是六月六出生的,可却从不去记这一天,因为对他来说,这日除了是阿娘的受苦日外,没别的不同。
如若他提起生辰,可能还会换来云来福的怒骂或者毒打。
他不配惦记家里的一粒米或着一颗蛋。
云小幺把自己碗里的那颗煎蛋夹到方翠珍碗里:“娘,你吃。”他指了指面碗旁边的水煮蛋,“我吃这个就好。”
话音才落,他空了的碗就多了颗蛋,是旁边的陈望夹的。
“不知道你今日过生,没准备什么东西,借花献佛了。”
云小幺看着碗里的蛋,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沉默住了。
何玉莲用手敲了敲桌子:“都听我说两句。”
三人同时看向她。
“先说珍姐,所嫁非人不是你的错,你能把小幺和富生平安拉扯大就已经很厉害了,小幺和富生受到的所有不公都来自云来福这个畜生,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往后再不必自怨自艾。”她一个个点过去:“再说小幺,以前的苦日子都过去了,欺负你们的人也遭了报应,他们被抓去衙门不死也得脱层皮,至于以后,有我们疼你,不管你做没做成我们陈家的媳妇,婶子都把你当亲儿子对待。”
“最后是小望。”她的眼神忽然犀利起来,“这些日子以来,娘一直搞不明白你在想什么,要说疼小幺,你没比我们少到哪去,可问你要不要与小幺成婚,你又坚决的很,娘问你,你是得了不做好人就会死的病?”
何玉莲太言之凿凿,以至于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真得了这病。
最终,本着否定他人肯定自己的陈望啧了声:“我对他好也不对?”
“那你图什么?是小幺叫你一声大哥听着好听?”
“”陈望一向知道何玉莲嘴皮子厉害,可没想过当她把这杆。枪对准自己的时候伤害有这么大,他放下筷子,扫了眼竖起耳朵的云小幺,“您不就是想我点头?”
“我是想。”何玉莲叹口气,“但也得你愿意,今日你给个准话,答应还是不答应,不答应咱也别拖着小幺,我看宋家村的年轻人还不错,未必找不到好的。”
陈望无奈:“他还小,这事不着急。”
“十八还小?我这年纪的时候都生你了。”
和他们待在一起太久,陈望都差点忘了他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他所坚守的那些东西在这未必管用。
既不会显得人品高贵只会觉得你特立独行。
可这人是他两次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要说交给别人他还真不甘心:“你怎么想?”
云小幺小声道:“我听你的。”
“那就再等等,都吃饭,别再拿这事说嘴。”
那是把何玉莲气的啊,都说起云小幺来了:“你听他的做什么?到时候他看上别人,你就让他耽搁了。”
云小幺没说话,他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决。
“你这孩子,总在不该倔的地方倔。”
云小幺觉得自己这不是倔,婚姻之事最好是你情我愿,再不然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他与陈望哪样都不占,他就算强求,也只是强求一个苦果。
既然陈望说要再等等,那就等等好了,在那之前,他只是更需要确定一件事。
所以吃完饭各自洗漱后,云小幺敲响了陈望的房门。
陈望还以为是何玉莲过来给他说教,没想到一开门是云小幺,眸光闪了闪,但还是打开了门让他进来。
“你不去睡觉跑我这来,是又想说什么?”
云小幺站在那,他抿了抿唇,似乎鼓足了勇气,小声问:“陈望,你不答应与我成婚,是有爱慕的人吗?”
这是他想到的唯一一个可能,毕竟陈望已经二十有五,这个年纪的男子早就成家生子,虽然陈望早逝,可他生前有心悦之人也不为奇。
陈望是最后一个洗漱的,他开门时还用干巾擦着颈项与鬓间被沾湿的头发,听到这话,他像往常那样,把半湿的干巾扔到桌子上,吊儿郎当道:“也许只是不喜欢你呢。”
谁知云小幺听了他这句打趣的话,脸色瞬间就白了。
哥儿体质特殊,他这一个月好吃好喝养着,很快那蜡黄的颜色就从他脸上消失殆尽,尽管没有灾前那般白皙,可也能从他脸上看出血色,因此现在有了变化也一目了然。
陈望本就一直看着他,注意到他眸中一瞬间涌上的心死如灰,心头莫名咯噔一下:“云小幺?”
云小幺摇了摇头,眼泪也随着掉落。
陈望一慌,还没搞明白自己为何害怕,脚步已经迈了过去,并且伸出手去捧他的脸:“哭什么?”
云小幺还是摇头,他觉得自己在听到那句话后,整个人都被撕成了两半,痛的说不出话,所以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砸在陈望手上。
他想,都是一样的,不管是陈望前世有心悦之人还是不喜欢他,结果都是一样的。
“什么一样的?云小幺,说话。”陈望的声音难得带上了几分着急。
云小幺抬起头,泪眼婆娑看着他:“我不知道,陈望,我好难受,对不起。”
陈望一愣,就这么一会,他的掌心像是泪湖,已经蓄了一片,可云小幺看起来还是很难过。
“不怕,我在这。”陈望生疏且笨拙地把他抱进怀里,顺着他的背哄他,“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