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赶考还分配老公吗?by长鼻子狗
长鼻子狗  发于:2024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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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宝珠见他一幅认真的架势,眼睛瞪得更大,直起身道:“那也不行!”
遂用两只手抵住叶京华的胸膛将身子往后仰,作势要从他怀中跳出去,叶京华见状赶忙一把搂住赵宝珠的腰,费了老大劲才没让他挣脱开:“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赵宝珠这才安静下来,靠回叶京华怀里,用手环住他的肩膀,小声道:“少爷,我们都已经是夫妻了,还在意这些虚礼做什么?到底是有违人伦的事情,京城的长舌鬼那样多,我们还是低调些,千万不要叫他们知道了——”
赵宝珠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如何注意不要让他人知道的事情,叶京华却没在听了,他的心绪飞向远方,手一下一下抚摸着赵宝珠的后背,琉璃般的眼眸中光芒忽明忽暗。
因着曹尚书被皇帝收了印,发配回家中面壁思过,吏部很是清净了几日。
终于没人再找赵宝珠的麻烦,给他安排一些繁重的事务,赵宝珠倒是腾出手来能整理一下考功司的事务。在整理在本司供职的官员名录时,赵宝珠看到了陈真的履历,这才注意到他和自己一样,亦是小地方出身。
“交州安肃县陈家村生人——”赵宝珠回头看向陈真:“交州……我记得是在北方吧?“
陈真点了点头,道:“是,就在翼州北面。”在与曹尚书的一系列交锋后,陈真与赵宝珠的交情倒是好了不少。陈真更是对赵宝珠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他面前并不隐瞒自己的身世:“安肃县在交州的最北边儿,微臣的老家在山里,一到了冬天,就是漫天的大雪,可冷了。”
他说到这里,露出些许回忆的神色:“当时冬天要去上学堂,娘亲给我在棉鞋上再缝上了层皮子,可踏进雪里时,雪水还是会渗进鞋里。微臣还记得,等到抵达学堂,我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脚趾。“
“在微臣的老家,若是柴火不够,冬天是会冻死人的。为了节省柴火,有些时候整个冬天都洗不了几次澡……等到开春才能去附近的小溪里,我跳下去,溪水还是冰冷刺骨,只能很快地洗完——”
陈真说起这些时,神情中有着些许怀念,却没有感伤。童年的清苦拮据被时光蒙上了一层薄纱,艰苦和伤痛似乎都消失了。他说了一会儿,忽然顿住了话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赵宝珠笑了笑:
“大人,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赵宝珠的神情有些复杂,闻言他摇了摇头:“不,一点儿也不多。”他回过头,敛下眼:“我也是苦出身。”
“是吗?”陈真亦不是个爱四处打听的人,因而不知道赵宝珠的身世,他想了想,才恍然道:“哦……微臣是听说过,太子殿下是在益州被找到的。”
陈真看着赵宝珠,转而有些艳羡地说:“大人一点儿也不像是小地方来的,倒看着像是金贵人家的公子呢。”
陈真这话说得真心,赵宝珠长相好,皮肤光滑又细致,一头秀发乌黑油亮,从外表上来看跟成他们这些成天为生机奔波,弄得灰头土脸的人很不一样。一看便知是有人精心照料伺候着的
谁知听了这话,赵宝珠面上的神情更加复杂。
陈真见状,有些不安道:“大人,可是我说错了话?我口角笨,不会说话……大人别放在心上。”
赵宝珠摇了摇头,道:“不是。”
他只是忽然意识到,若是没有遇见少爷,他或许就是下一个陈真。陈真也是进士出身,于公务亦是勤勤恳恳,一路自地方被提拔至中央,也许元治帝也曾希望他能给腐朽的吏部和官僚体制带来一些变化。可陈真却因在京中没有姻亲关系,而落得了个被他人排挤,被边缘化,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他干的下场。
明珠就此蒙尘,赵宝珠想到。他胸中若有千吨重石压在心头,想起之前右侍郎说得话,咬了咬唇——光靠他自己还是不行,还是得想出个于日后万年有益的法子才行。
过了几日,赵宝珠随吏部左、右侍郎一起上朝。
为了迎接太子归朝,元治帝辍朝了大半个月,待太子将要紧的朝臣接见了个遍之后,才重新开朝。
由此也可见得皇帝对太子宠幸之深。
赵宝珠是个五品官儿,只能堪堪站在百官的最后排,基本往后面退半步,就会走到殿外。趁着元治帝还没来,赵宝珠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在人群中找到了叶京华——他站在户部尚书良康身后,长身玉立,头戴乌纱帽,倒是很有官员的样子。
赵宝珠松了口气,紧张的心情微微平复了些许,恭敬地低下头等着开朝。
不出半刻,殿堂外边响起了夏内监尖细的声音:”皇上,太子殿下到——”
刹那间,殿上的气氛为之一震,百官纷纷朝金殿最前方投去目光。赵宝珠也跟着抬起头,睁大了眼睛向前往去,便见一个着玄赤双色龙纹盘云袍,头戴九珠朝冠的青年人跟着元治帝走进来。
来人正是太子。
赵宝珠的眼眸亮了亮,伸长了脖子试图看清太子的面孔,却只能看见男子虎虎生威、大步流星地从大殿左侧走到元治帝下手第一位,留给百官一个高大的背影。
赵宝珠看着那抹背影,脑子里却想起从前在乡间小路上走着,不经意间看到’铁牛哥’在远处的田地里辛勤劳作的背影。
他盯着远处太子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那股沉稳与坚定依旧在,但独属于’铁牛’的憨厚似乎被洗去了,取而代之的一股矜贵却冰冷的气质。
赵宝珠想起了最初见到叶京华的时候,他身上也有股倦怠的疏离。
赵宝珠心情有些复杂,到底是移开了目光。
然而,就在他收回目光的档口,忽然撞上了双略带冷意的眼眸。
数列官员之前,叶京华偏过小半张脸,正冷冷地看着他。
赵宝珠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胸中闪过一瞬的心虚。
过了一息才忽然反应过来,少爷瞪他干什么?赵宝珠蹙了蹙眉,睁大了眼睛理直气壮地瞪回去。前方,叶京华眯了眯眼,将头转了回去,留给他一个乌黑的后脑勺。
赵宝珠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对了,少爷告诉过他要离太子远一点,但是难道看也不能看吗?赵宝珠有些疑惑。
但很快他就不能在想这件事了,因为元治帝在说了一通太子还朝是如何如何祖宗庇佑,太子去祭祖天降祥瑞,来年必定风调雨顺后,忽然话锋一转说到了青州的事情上。
“如今官吏中纪律涣散,利用职权之便,与乡豪式绅勾结,收刮民脂民膏之巨贪层层叠出,实在是令朕无比惊愕!”元治帝一挥手,命身边的夏内监道:“你、念!”
夏内监立即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高声道:“青州知府,贪墨白银数十万两,侵占良田数万亩,粮食数万担,处秋后问斩;扬州按查使齐路,贪墨白银百万,强抢民女,侵占民宅——”
随着夏内监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堂下的百官的头越来越低,宛若一团阴云渐渐在头顶成型——众人都知道,这是在杀鸡儆猴呢!
众官都暗自捏了把汗,他们心里都清楚元治帝对如今姻亲盘踞纠葛的官场不满许久,不知此次元治帝是否是想趁此良机彻底清算一波官场,元治帝却再次话锋一转,说到了青州头上:
“因着巨贪一事,如今青州知府与无涯县县令的位子空了除开,朕有意在此地率先推行税制,你们谁有合适的人选推荐,现在就提出来。”
此话一出,众官皆是一愣,赵宝珠则是一喜。他这段时间来一直担忧无涯县的事,每次想起来都害怕继任者是个庸才,或者又是个心术不正的,若是这样,无涯县的百姓怎么办?他先前的改革也将付诸东流。
若是新税律的改革将在青州率先试行,那真是一件大好事!赵宝珠转了转眼珠,这样青州就不再是之前的偏僻穷酸之地,青州的重要性一提高,想必定有能人争相想担此任,对百姓也是一件好事啊!
然而,他心中的喜悦很快就被困惑代替了。
百官之中无竟然无人应声。
沉默的时间越久,赵宝珠的眉头便皱得越紧,神情逐渐沉了下来,隐约透出几分怒气。
因为他在百官脸上看到的,既不是惊讶,也不是兴奋,而是一种沉默中混合这些许退缩的神情,一个个头都快低到地板上了,似乎是生怕元治帝点到自己头上。

第114章 听墙角
青州到底是个又穷又偏僻的地方,先前有尤氏等一干世豪乡绅,往哪儿做官还多少能捞点儿油水。如今乡绅被打了个七七八八,百姓是好了,官府可就穷了啊!虽然元治帝有意在青州试行新税律算是给了当地官员一个表功的机会,但那也是一桩麻烦事,能做成自然好,可若做不成呢?
在场的百官无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麾下之人跟着他们,也是指望着能捞到点儿好处,这种吃力还不一定讨得到好处的事情……还是需要谨慎。
百官沉默的时间越久,赵宝珠的脸色就越差。到了最后,赵宝珠面色黑如锅底,全忘了来上朝前右侍郎对他嘱咐的要低头好好听着、不要乱说话的事情,一双眼眸中状似要喷出火,怒气冲冲地盯着满堂百官。
上首的元治帝见许久没人应答,悠悠道:“怎么,都没有可举荐的人吗?”语气中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闻言,赵宝珠神情一振,当即就要出列说话,却被右侍郎眼疾手快地抓住一把塞到身后。
就在这个空挡,前头的太子忽然上前一步,对元治道:
“父皇,诸位大人许是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此事不如交给吏部去办。”
这句话适时地给了群臣和元治帝一个台阶下。元治帝点了点头:“也好。这件事就交给吏部吧,定得选个能用之人。”
左、右侍郎此时齐齐站出来,朝元治帝俯身作揖:“臣等遵旨。”
元治帝满意地点了点头,这篇章就算是掀过去了。
赵宝珠在后头,见事情落到了吏部,到底是暗暗松了口气,可想到方才百官沉默不语的样子,还是很生气。
散朝后,众官顺着宫墙往南华门外走,相熟的官员三两凑在一起说话。右侍郎趁机将赵宝珠提溜到了一边,很严肃地批评他:
“刚刚在朝上你乱窜什么?都说了让你好好听着就是!青州要选新官上去关你什么事,嗯?你难不成还想回去当县令不成?”
“我今天就告诉你,你是皇帝金口调到吏部的,生是吏部的人死是吏部的鬼!除非是陛下发话,你就好好给我在这儿呆着!”
赵宝珠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有些蔫吧地低下头:“大人,我知道错了。我……我就是太着急了。”
右侍郎看着面前少年低垂的脑袋,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也不知哪来的一身牛劲头,唰得一下就窜出去了!他都差点没拉住!他这副老胳膊老腿,到头来还要做这种事——
“侍郎大人。”
就在这时,有人叫住他们,右侍郎一回头,便见是叶京华来了,立即像抓住了救星:“叶二,这人我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说说他。”
叶京华走到赵宝珠身边,对右侍郎笑了笑:“麻烦大人了。”
右侍郎见他来了,也懒得再管他们小两口的事儿,摆了摆手便转头往外走了。
角落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赵宝珠垂头丧气的,不说话,也没朝前走。叶京华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抬起手,用手掌压了压少年的发顶:
“生气了?”
赵宝珠抿了抿唇,低着头没回话。
叶京华的手顺着他的头发滑到后颈处,捏了捏:“朝上的事情……倒也算是预料之中。”
改革税律之事是户部在弄,说是户部,其实说到底就是叶京华在牵头。要在青州率先推行,也是不想青州就此又沦落为边缘之地,只要有中央的重视在,派过去的人便不会太差,也免得赵宝珠日夜悬心那边儿的百姓过的不好。
赵宝珠闻言,生气地抬起头看向叶京华:“少爷还说呢!你看看那朝上的情形,他们、他们根本就不在意百姓的死活,我知道,他们定是嫌青州穷,事情又难办,所以都不愿意去!”
赵宝珠尤自生着气,却不知隔墙有耳。
他们所在的地方乃皇宫外围,虽然还未出最后一道宫墙,离外头却已是很近了。然而赵宝珠和其他很多官员不知道的是,若从高处俯视,此处与内廷一处花园离得特别近。该花园引了活水围了一汪水滴状的琥珀,在泪滴最北端,有着几丛砌成台子的灌木。
此时,元治帝正站在灌木台子上,贴着墙听外边的声音。
夏内监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压低了嗓子道:“哎呦,我的陛下……您小心点!”
元治帝朝他使了个不耐烦的眼神,示意他也一块儿来听。夏内监无法,只好战战兢兢也地也爬上去,站在元治帝后头,然而还没等他将耳朵附上去,外头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
那声音里怒气冲冲,中气十足,一听就是少年人的声音:
“若朝廷官员都是如此贪图享乐,那真正的要事谁来做?一个两个都想坐享其成,只往油水足的地方钻,谁知道他们在那些地方搞了些什么手段!到时候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再降邪火,又烧出一河的银子、金子——”
他说着说着,倒是把自己说急了,狠狠道:“真是、真是欺人太甚!”
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地出墙那边儿少年气得跳脚的样子。
夏内监自然听得出那是赵宝珠的声音,暗暗憋住了一声笑。这孩子,真是个直脾气的。
谁知下一刻,旁边传来了另一个低些的男声:“我知道,你先消消气。”
夏内监听到这个声音,眉尾一动,看向元治帝。
元治帝回他了个兴致勃勃的眼神。另一个人正是叶京华。
他这是在偷听小两口说话呢!
夏内监一时非常无奈。堂堂一国之君在这儿听墙角,这说出去谁能信啊!可他又不得不陪着元治帝继续听赵宝珠和叶京华说话。
叶京华的安慰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下一瞬,少年的声音便又传来:
“我怎么消气!这太过分了!!”
元治帝挑了挑眉,’呦’了一声,朝夏内监挤了挤眼睛,小声道:
“快看看,我看慧卿该怎么办。”
夏内监哭笑不得,敢情是这位爷在朝堂上就知道今日这事儿要把赵宝珠惹生气,忙不迭跑到这儿来看臣子的热闹呢!
不过也能理解,叶京华这个皇帝的妻弟从小时候开始就没个小孩儿样,一直是冷冰冰不食人家烟火,元治帝想摆弄他做个什么事,此次都要狠下一番功夫,且基本从来没见过叶京华吃瘪的样子。如今有了机会,还不把这乐子看个够?
墙对面,叶京华似是被噎了一下,半晌没说话。
元治帝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过了一会儿,叶京华才再开口。他显然是群臣之中为数不多知道皇帝喜欢听臣子墙角的人,知道在这儿说话不安全,压低了声音道:
“低声些,小心有人——”
然而赵宝珠显然没理解他的意思,怒道:“有人怕什么?我就是说给他们听得!就是他们站在我跟前、我也没有好话!”
夏内监这下再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又怕发出声音,忙捂住嘴,憋得一张脸通红。元治帝张大了嘴,无声地朝墙外指了指,接着朝夏内监竖起了大拇指。
叶京华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好半天后,外头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似是两人在拉拉扯扯:
“别在这儿闹,先回府,回府去再说。”
此话一出,元治帝便心中一跳,心道这种话也敢拿出来说?
果不其然,下一瞬两人就听到赵宝珠拔高的声音:
“谁闹了?”
赵宝珠似是更生气了,听声音像是推了推叶京华:
“少爷还说呢!都怪少爷非要我回京,现在好了,青州怎么办?无涯县的百姓怎么办?开春了,也不知种子都下好了没,南山坡那么多新开的田,若是雨水不好,可是要额外引水的——”
赵宝珠越说越伤感,他早将青州当自己的半个故乡,今日见朝堂上没人应答,是真伤了他的心了。赵宝珠心里难受,恼羞成怒地把气往叶京华身上撒:
“都怪你!你还叫我不要闹——”
叶京华引火上身,被翻了旧账,登时一句话也没了,默默听训。
夏内监憋笑憋得都快内伤了,元治帝也是笑得直不起腰,赶紧抬手朝远处候着的人道:“快出去,把慧卿给朕叫进来,说朕有事找他相商。”
好歹是妻弟,还是得救一救。
外头的人应声去了,元治帝还在扶着墙闷笑,边笑边摇头:“哎呦——慧卿那小子……也有这么一天!”
夏内监见他心情好,也在一旁凑趣道:“真没想到,叶大人那样聪慧,在赵大人面前倒是好说话。”
叶京华平日那个冷冰冰,说一不二的样子,夏内监也是见惯了的。在五皇子跟前都没见他这么让着,可见叶京华待赵宝珠之心。
“哎——”元治帝从花坛上跳下来,拍了拍衣襟,颇有些心得地说:“两口子的事,怎能和其他一样。古话有云,家和万事兴,让着也就让着了。”
夏内监闻言,不禁想起有时元治帝在宸贵妃跟前赔小心的模样,深以为然。在这点上这两对姐夫妻弟倒是投缘。
墙外,赵宝珠还不知道他朝叶京华发脾气的样子都被皇帝隔墙听了去,见叶京华忽然被一群宫人传了进去,他心中怒气一滞,有些担忧起来。这才上了朝,陛下找少爷有什么事呢?
前来传旨的宫人很有眼色,见他面有忧色,主动道:“陛下传叶大人去说些家常话,这眼看着要下雨了,赵大人快先回府去吧。”
赵宝珠闻言,放下了心来,看了看叶京华远处的身影,点了点头,遂转过身往宫外走。
此时百官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宫墙边儿一个人影也没有。赵宝珠往南华门走,果然见一朵乌云从西边儿飘过来,看来方才那宫人说得不错,这看着是要下雨了。
赵宝珠略微加快了些脚步,想趁着下雨前赶快回府,然而就在经过一出窄门时,忽然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了几个人,拦在了他面前:
“赵大人请留步。”
赵宝珠顿住脚步,惊讶地看着拦在面前的四个人——两个太监两个宫女,穿着佩戴与夏内监有些许不同,看着不像是在皇帝跟前伺候的。
几人突然出现,将赵宝珠吓了一跳,但几人的态度还是很恭敬的,领头的太监在离开几步的位置朝赵宝珠深深弯下腰:
“叨扰大人了,奴才们是在东宫伺候的。在这儿恭候大人,是太子殿下想请大人到宫中一叙。”
竟然是东宫的人!
赵宝珠一愣,接着下意识地一喜,他许久未见太子,到底心里还是牵挂着这个曾经对自己那样好的大哥哥。
但他很快又想起叶京华再三嘱咐过要离太子远一些,面上的神情微微一滞。
“这,我……”赵宝珠有些犹豫,太子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见他呢?他想着叶京华的话,想拒绝,但又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看向领头的太监道:“太子殿下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领头的太监弯着腰,上身几乎与下身呈九十度,低声道:“太子殿下找赵大人有要事相商。”
赵宝珠心下一突,若真是有要事,他不去岂*不是耽搁了?赵宝珠犹豫了片刻,终究是咬了咬牙,道:
“好,我现在就去。”
赵宝珠跟着四名宫人一路回到了内廷。
东宫正如其名,屹立于皇宫的东边。赵宝珠跟着宫人一路穿过层层宫门,当最后见到眼前的这座宫殿时,不禁为它的恢弘而咋舌。东宫原本就是除皇帝居住的’荣华殿’外,整座皇宫中最大的宫殿。此次太子回銮,元治帝怕旧地方住着不吉利,又从内库中拿出银子将宫殿上上下下翻修了一遍,整个东宫的占地因此又扩大了整整一倍还多。
只从东宫外最后一道宫门到殿前便有足足三、四里远,地上铺的是上好的青砖石。上头数十个宫女太监行色匆匆,若一列列整齐的飞鸟踏着小碎步静悄悄的行过,显得繁忙又整肃。
赵宝珠打眼看去,便觉他们脸上都有股子说不出的严肃神情,让他也不自觉被这股庄严的气氛感染,暗暗提起了心。
领头的太监倒是向他赔笑道:“这几日宫里还未归置齐整,人杂了些,让赵大人见笑了。”
赵宝珠忙道:“哪里,哪里。”说罢抬头看了眼汉白玉石阶上屹立的宫殿,就他这么抬头一看,那屋檐都仿若要将天空遮住了似得。
——这样的宫殿收拾起来,确实需要人手。
赵宝珠暗暗想到。
他为东宫的派头所震慑,转念又想到,这样金尊玉贵的太早,真是难为他在他们村那个穷乡僻壤呆了那么久,这么一想,实在是耽误他了。
赵宝珠感到了些许愧疚,同时,心里也将’铁牛哥’和太子分得更清了。
他抬起头,逆着光看向高出镶金碧玺牌匾上写的’东宫’二字,在心中默念。
如今生活在这里头的,是储君,是太子,是大文朝未来的皇帝。

太子没在宫殿里,赵宝珠便站在一旁等着。
东宫里面非常安静,有诸多宫女与太监,手上都一刻不停地忙着活路,擦花瓶的擦花瓶,摆弄物件的摆弄物件,伺候花草的伺候花草,但都非常安静,没人说话,就连走路时都不会发出声音,赵宝珠看着就跟一个个鬼魂飘过去了似得。
他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打了个寒颤,忽然想起以往的铁牛哥是很爱热闹的。村里的夏天,因为天气炎热,小孩子们常常会在外头打闹到很晚,累了就直接躺在草席上看着山间的星空睡觉。铁牛哥怕他们晚上冷,总会在孩子们中间生一团篝火,再静静地坐在篝火旁边儿,目光温和地看着他们打闹说话。
想起这些,再看看眼前繁荣却有些冰冷的宫殿,赵宝珠就有些唏嘘。
不过也许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赵宝珠暗暗想道,有钱当然比没钱好,这宫里不知道多少个人伺候太子一个呢,还是有人伺候的好。
他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宫殿中忽然传出了一阵脚步声。
赵宝珠只见得本来在忙着的宫女太监在一刹那间停下的手上的动作,齐齐跪了下去。
“参见太子殿下——”
赵宝珠一愣,只来得及看到一片赤红色的衣角,便赶紧低头跟着跪了下去。
“参、参见太子殿下。”赵宝珠有些紧张,还咬到了自己的舌尖。
大殿里回荡着人声,再缓缓落下。赵宝珠看着地面,余光里看见那赤红色的衣角和玄色镶着金边儿的靴子一路从他面前走过,而后走出了他的视野。
接着,赵宝珠听到了一点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似是太子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了下来。
这是,太子还没有叫起。
赵宝珠跪着,满屋子的宫人也都跪着。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赵宝珠心中逐渐生出了些疑惑——这、这又是怎么了?
赵宝珠来京城这么久,也知道见皇族跪了之后老是不叫起是不正常的。他低着头,额角泌出些许细汗,脑中暗自思考着最近到底是什么地方做错了,或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太子?
就在他飞速思考的时候,太子忽然开口:“宝珠,你犯的错,自己知道吗?”
男子的声音低沉,有些微冷。赵宝珠听了,一惊,接着心里又放松了些,太子还肯叫他的名字,问题应该不算太大。
赵宝珠定了定心神,思考了一下,小心道:“禀太子殿下,是……是否是日前,微臣顶撞了尚书大人?”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可能得罪了太子的事。谁知赵宝珠话音还未落下,太子便打断了他:“赵员外郎只是执行公务,何罪之有?”
这个’赵员外郎’说得赵宝珠打了个抖。他不禁呼吸一滞,呼吸登时乱了节奏,既不是曹尚书的事、那到底是什么事啊?
赵宝珠有些乱了阵脚,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单独面见过太子了,到底还有什么事情能得罪到他头上?
太子坐在一旁,俯视这跪在地上的赵宝珠。
少年低着头,只露出乌黑的发顶,看不清神情,但太子却能看到两排浓密如蝶的睫羽不断地颤抖,非常直白地揭露了其主人的情绪。
太子就这么垂眸看着他的两片睫毛颤抖了半天儿,终于忍不住偏过头,轻轻嗤笑了一声。
听到头顶传来的笑声,赵宝珠一愣,有点儿想抬头,却又不是很敢。
这时,太子轻咳了一声,道:“起来吧。”
终于是叫起了。
赵宝珠松了口气,扶着有点儿酸软的膝盖站了起来。站起来后也不敢抬头看太子,而是低着头不敢说话,整个人都战战兢兢的。
太子随着他的动作抬起眼,见他这副小可怜儿样,到底是叹了口气,道:“抬起头来。”
赵宝珠这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太子一眼。
他身上穿着朝服,和平常的官服一样是浅绯色,只是衣角袖口的花纹要更加反复华丽些。又刚刚受了惊吓,小脸儿白生生的,更衬着大眼睛乌黑,还泛着些许水光。
太子本来是皱着眉头的,见他抬起头,目光微微一滞,遂缓慢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看完后,他似是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顿了一下,到底还是说出了口:“你穿这个倒是好看。”
闻言,赵宝珠一愣。没想到太子竟会一开口就说这句话。
太子似是自己也愣住了,神情闪过一丝不自然。
东宫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古怪,赵宝珠这才注意到满宫的太监和宫女不知什么时候已无声无息地都离开了。宫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在一片寂静中,赵宝珠更觉得难熬,想找句话说,便道:“叶大人也这么说,想来宫中的绣坊手艺就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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