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赶考还分配老公吗?by长鼻子狗
长鼻子狗  发于:2024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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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宝珠又是一怔,接着面上浮现起几分无奈——敢情*这人根本不记得柳善仪这号人物!他骤然想起之前邓云跟他说过,说少爷不爱管人家后院的事,他当时以为是叶京华并不插手这样的事,没成想他竟然是全然不记得了,他算是白操心了。
实则赵宝珠是错怪了叶京华,以前曹濂认为叶京华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神仙,而善仪又性情古怪,不爱见这些京城的贵公子,所以从未将人故意往叶京华面前带过。就算是偶然遇见,也不会刻意介绍,加之叶京华对于无关紧要的人一向丝毫不留心,因而才没认出柳善仪。
善仪的事情妥了,赵宝珠又忧心到了其他人上头:“少爷,昨天的那位齐大夫,今日还在吗?我衙门里有个文书,之前因为我受了些外伤,能不能让大夫也给他看看?”
叶京华本来看着书,听赵宝珠左一口这个人,右一个那个人,眉头微蹙,面色渐渐淡了些。
赵宝珠没注意,还兀自说着:“那歹人将他的耳朵咬伤了,他还年轻,可别破了相,留下疤痕来。”
叶京华听到这儿,翻书的动作一顿,神情彻底淡了,转过眼不咸不淡地看了赵宝珠一眼:
“你倒是在旁人的事上格外留心。”
到这儿,赵宝珠才听出他语气不对,骤然听了话头,小心地看了叶京华一眼。便见他神情淡漠,面若冷玉,目光在他脸上剜了一下,幽幽道:
“怎么到自己的事上就不留心了?”
赵宝珠心里一突,赶忙讨饶道:“少爷,是我错了,我不该不遵医嘱,不该不好好吃药。”
叶京华闻言,收回目光,将书一放,道:“不止这一件。”
他的声音极其冷淡,赵宝珠听了,却是摸不着头脑,呆呆地看着叶京华。
叶京华等了片刻,没得到回应,才转眼看他。结果这一看,就见赵宝珠直愣愣地瞪着一双溜圆的猫儿眼,满脸茫然的模样。
见他这幅呆样,叶京华的气骤然去了大半,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敛下眼,道:“我且问你,尤家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送信来与我说?”
赵宝珠闻言一愣,他确实没想过要与叶京华说,如今被问起来,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他嘴唇嚅喏几下,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
“这、这种事情怎么好跟少爷说呢?”赵宝珠茫然道:“我在这儿做官,尤家的事情自然是该我来管。”
叶京华见他还没转过弯儿来,脸色变了变,声音更加冷厉:“那我问你,那尤乾尤江的事情尚且不论,若我不来,前任知府那边你准备如何收场?”
听他这样说,赵宝珠一哽。他在做了尤江尤乾那两件事之后,便知道跟知府是彻底撕破了脸。也算是彻底将自己仕途乃至于身家性命都赌上了,赌得就是铁证之下,巡抚的人比知府的人来的更快。若赌赢了,自然是千好万好,若是赌不赢——
赵宝珠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因而更加心虚,小心地看了一眼叶京华,低声道:“我……我将他的罪证都收集好了,快马加鞭送与了巡抚大人。”
叶京华闻言,眉眼略略一松,点了点头道:“唯独这件事你还算做得对。”
如今的辽东巡抚乃元治初年的进士,虽然不是前三甲出身,却是个做实事的好官。说起来也是从地方官做起,当年便是在辽东等地有名的铜墙铁壁、两袖清风,绝不收受任何官员或是地方乡绅的贿赂。
遇上个这样的巡抚,赵宝珠在无涯县的所作所为恐怕是对了他的胃口,蓝烁才能来得那么快。
叶京华眸色闪烁,垂眸看着赵宝珠道:“此次尚且算是幸运。但你可否想过,若换一个作风谨慎些,保守些的巡抚,你对尤江尤乾二人先斩后奏,单这一件事就够巡抚心生疑虑。若他按下不表,或是只下旨意不派人,你又待如何?”
赵宝珠被他问说不出话,可又有些不服气,难道因为这些,他就要对尤家视若无睹吗?
“……少爷说的,我都明白。”赵宝珠眉头紧皱,瞪圆了双眼看着叶京华,眉梢眼角透着股子倔强:“可少爷不知道那尤家有多可恶!若因为一时犹豫,让他们侥幸逃脱,叫我怎么能面对一县的百姓?”
他看了眼叶京华,见他神色沉肃,一咬牙道:“若……若是事情不成,有什么下场我也清楚,可我实在不能坐视不管!”
谁知听了他的话,叶京华的面色更难看,一双琉璃般的眼眸此刻深沉下来,宛若两汪深潭:“既然你知道后果,那就是故意为之了?”
赵宝珠本来十分坚定,然而看了叶京华如此神色,竟骤然被震了一下,坚定的心也动摇了三分。
叶京华紧紧盯着他,恼恨之下咬紧了牙关,下颌都跟着动了动。
若赵宝珠真是他的弟弟,他此时定要先让人跪下,再请家法来好好将他教训一番,让他知道不珍惜自身的厉害!
可惜赵宝珠既不是他的弟弟,也还不是什么旁的人,现在只能堪堪算他的下官,他们是同榜进士,他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好沉声道:
“你既知有危险,却不向我求援,这是要置我于何地?”
叶京华想起此事便又是恼恨又是后怕,眼珠都隐隐有些发红:
“朝中官员,但凡是沾亲带故,师从同人,亦或是长辈交好,就算是一般友人,但凡大小事,皆有互相协助之时。你我再疏远,好歹算是同榜好友,出了这样大的事,你却不向我求援——”
赵宝珠听到这儿已经心肝都在颤了,方才的理直气壮全没有了,又惊惧又后悔地看着叶京华。只见他深深叹了口气,眉头紧锁,满眼痛心地看着赵宝珠:
“我竟不知……你竟不信任我的人品,认为我是那不能依靠之人。”
“少爷!”
赵宝珠听到这诛心的话,眼圈一下子红了:“少爷,都是我错了,您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
叶京华却闭上嘴,深深看了赵宝珠,遂别过头去。
赵宝珠看过去,只能见他侧脸冰白,左手攥成拳放在桌上,下颌绷紧,像是被气得狠了。
赵宝珠登时慌了,坐也坐不住,’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慌乱地在叶京华跟前转了几圈,俯下身跟他作揖:“少爷,我、我是没想到要和少爷说……都是我猪油蒙了心,一点儿好主意都想不出来,绝不是信不过少爷的人品,少爷千万不要多心——”
他结结实实给叶京华作揖三次,才敢略抬起眼,瞥叶京华的神色。却见他还是不肯看自己,心里顿时一沉,一时头脑发昏,心一横,直接向前扑在了叶京华的膝头:
“少爷,我知错了,您别不理我啊。”
这声少爷是叫得又难过又委屈,叶京华感到膝上的热度,心头一颤,缓缓回过头来,便见赵宝珠眼圈红红,雪白的脸蛋搁在他膝上,一双猫儿眼里浸着水汽,登时眉尾一颤。
“少爷!”见他终于愿意看自己,赵宝珠心中一喜,伸手就抓住了叶京华放在膝上的右手,睁着圆眼睛道:“少爷,我真的知错了,往后再也不敢了。”
叶京华被他温热的手抓住,呼吸不禁一滞。
虽知道赵宝珠此刻的话多半是敷衍,心中未必明白他有多么担心,下次说不定还要犯倔,却依旧忍不住心软。
他抬起手,轻轻抚了抚赵宝珠的额发,又向下,揉了揉少年的脸蛋。
赵宝珠见似是有回转的余地,眼眸登时一亮,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长而卷的浓睫上下翻飞。
叶京华实在拿他没有办法,长叹一口气,俯身拉住赵宝珠的胳膊:“快起来,仔细地上凉。”
赵宝珠心中一喜,便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在叶京华手中一转,不知如何便被他拉进了怀里坐着。
叶京华揽着他,细细拍掉了赵宝珠膝上的灰尘,才抬起眼来,微蹙着眉道:“我不是不知你的抱负,只是这天下歹人众多,我却只有你一个,你若是一味死拼,歹人尚不足惜,可若是伤及自身,叫我怎么办呢?”
赵宝珠被他搂在怀中,本来还在惊异羞臊,然而听到这话,骤然愣住了。
接着心口开始砰砰乱跳,整个人气血上涌,一下子什么都忘了,耳边只剩叶京华那几句话。
少、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叶京华说的话太直白,他竟一时愣住了,让赵宝珠这个一直认为自作多情的人都无法不多想
他脸蛋连带着耳朵都红了,心若擂鼓,小心翼翼地转过眼去,谁知刚看过去,骤然便对上了叶京华一双揉碎星河的眼,正含着万般柔情看着他。
赵宝珠耳边’嗡’得一下,怔然张开嘴,傻愣愣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巨响传来。
赵宝珠大惊,下意识从叶京华膝头跳下来,转头一看,便见门外纸窗上倒映出一抹剪影,他认出那是善仪,正砰砰砰用力捶门。
叶京华跟着他站了起来,一只手放在赵宝珠肩上,皱眉看向颤动的木门,语气很不好:“什么人?”
赵宝珠歉意地看了他了一眼,急急往门外去:“是柳兄,我去应门。”
一开门,外面站着的果然是善仪。只见他披着一锦绣赤色披风,修眉凤目,眉眼沉沉地朝屋子内看了一眼,才朝赵宝珠拱手道:“大人,小人有急事要禀报。”
赵宝珠一听,心下就紧了紧。他是说善仪怎么那样着急,原来是有要紧的事,急忙道:“怎么了?柳兄说便是。”
谁知善仪并未开口,而是挑眉看了他身后的叶京华一眼,嘴闭得紧紧的。
赵宝珠见状,恍然大悟,接着好笑道:“到底怎么了,少爷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只说便是。”
然而善仪却仍是什么都不说,一双瑞凤眼眸色沉沉地看着赵宝珠。赵宝珠更加疑惑,眉间渐渐蹙起,刚想张口说什么,站在他身后的叶京华却微一敛目,抬步走向前去。
“少爷——”赵宝珠见状很不好意思,这倒显得他见外似的。
叶京华抬起眼,目光在他脸上温和的一转:“无妨,我就在外堂上。”
说罢便转过头,面上温和的神情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略过善仪,连余光都未偏半分。
善仪见状心中冷笑,这又是一个善变脸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他心里,这些个京城的公子哥,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嘴上之乎者也,暗地里却包藏祸心,总之都不是好货!
叶京华走后,善仪立即如防贼一般将门’砰’的一声合拢。
赵宝珠见他这个架势,担忧地皱起眉头:“到底是怎么了?真有什么不好不成?”
他还真担心是什么事情不好了。然而善仪回过头,大步走到近前,盯着赵宝珠便道:“他刚刚在跟你干什么?”
赵宝珠一听,先是一愣,接着骤然反应过来,善仪约莫是看见他方才与叶京华拉拉扯扯的样子了,登时臊得说不出话来:“柳兄……你、你都看见了?”
善仪一见他这样子,当下什么都明白了。
他脸上骤然变色,接着他眉尾一抽,额角登时崩出两道青筋,右手一抬,’噌’得一声,骤然自腰间抽出宝剑来:
“大人在这儿站着。”善仪瑞凤眼中燃起两道火苗,正色对赵宝珠厉声道:“我去砍了那贼人!”

善仪二话不说,转过身去,当头一脚蹬开大门!
赵宝珠听见门打在墙上’砰’的一声,才骤然回过神来,猛地扑上去用双手揪住善仪飞起的赤红披风:
“等等!柳兄!这是怎么了,平白拿剑做什么?快撒手!”
善仪孔武有力,然而赵宝珠力气也不小,善仪登时被扯得往后一歪,一时挣扎不过,举着剑回头道:
“大人不必担忧,我知道都是那姓叶的花言巧语,用些下作的手段要占您的便宜,我都懂,现今就去剁了他的双手给大人解气!”
赵宝珠大惊失色,吓得脸都白了,一下子放开披风绕到善仪面前去,张开手以身挡在大门面前:
“柳兄,有话好好说啊,少爷并没有哄骗我,也没使什么手段,刀剑无眼,柳兄可千万不要伤了他的性命啊!”
善仪听了,似是疑惑地皱了皱眉,沉默了半息,似是想到了什么,道:
“大人可是顾忌那叶家的威势?这不用担心,我孑然一身,什么王孙公子杀不得?等到得手,我往那林子里面一钻,他要灭我的九族也找不到地儿!”
赵宝珠被他一番话说得头皮发麻,登时汗毛竖立,上去握住善仪的剑柄,急声道:“柳兄,算我求求你了,真是没有的事,少爷、少爷他没有欺负我!”
善仪听了这话,上头的怒火这才稍稍歇了些,见赵宝珠急切担忧的神色不似作伪,这才缓缓放下了手,将宝剑收了回去:
“这剑利得很,老爷退开些,仔细伤了手。”
赵宝珠见他收了剑,便也退后几步,却还是警惕着守在门口,看着善仪低着头转了几圈,旋即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手一拍桌子,抬眸看向赵宝珠:
“大人真不是被他所迫?”
赵宝珠站在门口,见善仪这架势也不敢说自己对叶京华的心思,一时间眸光闪烁,不敢和男子一双明亮凤眸对视,胡乱点了点头
“不、不是的。”
善仪这时冷静了下来,闻言低敛下眉目,细细一想,似确实未曾听过那叶二公子好男风之事。要知道这位叶二公子虽和曹濂是挚交好友,善仪却极少见到叶京华。一是由于见叶二时姓曹的从不带他,二是这位叶公子深居简出,几乎就只在皇宫与叶府两地来回,在外面极少有机会见他的真容。善仪从未在风月场中,或是什么秦楼楚馆见过他,这样一个人,若不是亲眼所见,善仪也不能相信他会对赵宝珠做出那样不庄重的行为。
善仪琢磨着,犹豫地看了眼赵宝珠,或是他们两个感情好,那叶二将赵宝珠当做小弟弟,抱一抱哄一哄的……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他这样想着,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此事是我冲动了。”虽他仍觉得有些不妥,却也不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抬眼朝赵宝珠道:“还请老爷代我向叶二公子赔个不是,今日是我失礼了。”
赵宝珠见糊弄了过去,心下长舒一口气,抬起头道:“好说,都好说。少爷脾气是最好的,不会在意这些。”
叶二脾气好?善仪闻言,动作微微一顿,倒是不敢苟同。这叶家二公子,宸贵妃的嫡出兄弟,宰相之麒麟儿,说一句眼高于顶、目下无尘是丝毫不为过的。他敢打包票与曹濂在的那些时候和这位叶二公子偶然见的那几面,那位公子恐怕连他的眼睛眉毛长什么样都未曾看清。
说起来,善仪倒是更加疑惑了:“他到底为什么会跑到这儿来做官?”
闻言,赵宝珠心尖一颤,眼神更加躲闪。他现在心中已经有了九成把握,叶京华大概……大概是因为他才来的。
青州有什么好?到这里来当个知府,不论是在仕途上,还是生活上,都没有益处。
赵宝珠满怀心事,好不容易将善仪劝下来,自己却皱起了眉头,满腹心事地朝外走。
本来还想跟叶京华继续说话,可衙门上没有一刻闲的时候,待赵宝珠走出去的时候,门外已等了数个百姓。
叶京华未坐在堂上,而是坐在客座上,手边儿放了一盏茶,几本公文,见赵宝珠来,他抬眼看过来。
赵宝珠犹豫地看一眼等在外头的百姓,遂收回了目光,走到叶京华身前:“少爷,刚刚是柳兄太着急了,我代他道歉。”
叶京华看着他,很温和地笑了笑:“无妨。”接着向外示意:“有苦主等着你,公事要紧。”
赵宝珠闻言,张了张嘴,有许多话想问叶京华。可终究还是百姓更要紧,因而看了他一眼:“少爷,那我去了。”
遂转头向堂上走去,然而他一转身,叶京华却忽然抬手抓住他的手腕。赵宝珠被拉得一顿,转过头来,便见叶京华温和地看着他,说:
“只记得切莫动气。”
赵宝珠一怔,接着想起来齐大夫是交代服药期间不得动气,赵宝珠见叶京华如此关心自己,很是感动地点了点头:“好,我记得了。”
叶京华笑了笑,遂放开他。
赵宝珠于是走上高台,外面阿隆开始叫人进来。
人还没进来,赵宝珠往座上一坐,随手摸到几张公文,拿过来一看,便见叶京华的一笔好字,细细写了早上他还睡着时衙门上的几项案子。其中各种情形,所诉条款,苦主姓名、面貌、家住何处全部记得一清二楚。
赵宝珠看了,心头又是一暖。这本该都是衙门上的文书,也就是程闻脩做的事。但他耳朵被咬伤,赵宝珠便将他赶回家养伤了,因而这些活都没人做。
少爷做事从来都细致入微,赵宝珠心中十分妥帖,刚开始审案子时还目光还仍不住往座下飘。
叶京华正坐在下首安静地看公文,时不时喝一口茶,虽是坐在公堂上,却如同在寻常茶楼酒肆上坐着一般,十分怡然自得。赵宝珠审案的时候,他并不出声,只顾做自己的事。因而百姓走上前来,或因着相貌注意到他,好奇他的身份,却又很快只顾着跟赵宝珠申诉自己的案子了。
赵宝珠一开始还时不时想看一眼叶京华,可几个案子下来,其他的便全忘了,眉头也蹙得越来越紧。
约莫过了两柱香的功夫,阿隆站在堂下,小心翼翼地抬起眼。
只见赵宝珠坐在堂上,背靠在太师椅上,一双猫儿眼微微眯起,面色冷白,手一下下地敲着桌子。
下边儿的人说了句什么,赵宝珠听了,眉心极具威慑地一皱:
“你再说一遍?”
阿隆心中登时一凛,面皮一紧,知道是赵宝珠又要发火了。
堂下本就抱着侥幸的心,一见赵宝珠的脸色,登时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
谁知赵宝珠最恨的就是他们的这幅小人嘴脸,一时心头便窜起火来,伸手便抄起惊堂木,高高举起——
然而就在这时,堂下一声轻咳传来。
赵宝珠动作一顿,转过眼去,便忽得对上了叶京华的目光。
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公文,单手撑着额角,一双冰雪双眸直直看着他,轻轻蹙着眉。
赵宝珠登时如同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想起这还是在叶京华跟前,心头的邪火登时熄了。
堂下人见他举着惊堂木,长大了嘴巴僵在原地。赵宝珠看着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缓缓坐了回去,改为将惊堂木’啪’得一下拍在了公案上:
“快给我老实交代!”
堂下人已被吓得屁滚尿流,也未注意到赵宝珠的异样,’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向赵宝珠磕头如捣蒜,什么都交代了。
赵宝珠此刻已然不生气了,待审完了这一桩,有些心虚地朝堂下望去,便见叶京华复又低下头看公文去了。赵宝珠细细看了半响,没打量出他心情好坏,只是接下来心里都存了个影儿,审案子的时候冷静了些,再没有发火了。
终将案子审完了,阿隆倒是惊奇,将茶拿了给赵宝珠喝,下去时又看了眼叶京华,心中恍然大悟,他就说今日老爷脾气怎得这么好,原来是在看大舅子的眼色!
高台上,赵宝珠喝了口茶,暗暗看了叶京华一眼。
见他正低着头,看不清面色,这才敢磨磨唧唧地移下座来,缓缓走到叶京华身前,小声叫他:
“少爷。”
叶京华这才抬起头来,目光缓缓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将赵宝珠拉到旁边的座上坐下,拿出绢帕来给他按了按额角:
“急得一头汗。”转而又递给他一盏茶:“喝点茶润润嗓子。”
赵宝珠见他似是没生气,心下稍安,接过茶喝了一口,重重叹了口气,道:“少爷不知,这些人太不像话,整日里偷鸡摸狗,没个正形,我实在看不过!”
叶京华看着他,睫羽动了动,眸光微闪。他坐在这儿,虽本意是想留心着不让赵宝珠动气,伤了身子,却不想在旁边看着,却头一次发觉了赵宝珠在外人面前的样子。
他静静凝视了赵宝珠一会儿,待他喝了茶,将气喘匀净了,才伸手轻轻握住赵宝珠的手:
“这儿有穿堂风,你才出了汗,小心着凉,我们去后面说话。”
赵宝珠和他的修长的五指一握,心下立即酥麻,一时什么都不知道了,顺着他的力道便站了起来,顺着走到后堂上去。
阿隆缀在后头,本想跟上去,然而见两人举止,忽然灵台一动,莫名觉得不便跟上去,蓦地顿住了脚步。
待二人走远了,阿隆才一个激灵,有些发怔,心下’嘶’了一声。刚才看两人一前一后地拉着手,不像是挚交好友,怎、怎么……倒像是两口子似的?
后堂上,两人进了屋子,果然暖和了不少。
赵宝珠刚和叶京华撒开手,微微松了口气,刚想抬手摸摸自己的脸烫不烫,就忽而听到后头门被关上插销的声响。
赵宝珠一怔,刚回过头,就见叶京华立于他跟前,垂下眼,拉着他的手细细上下看了赵宝珠好一会儿,才道:
“往日里都不知你还有如此威仪,竟是我有眼无珠了。”
赵宝珠闻言脸一红,眉头颤了颤,一时被叶京华夸奖,竟不知如何反应:“少、少爷,这是哪门子的话——”
叶京华笑了笑,眸中仿若盛着万千星河:
“往日里只见你机灵聪慧,勤奋好学,却当你年纪小,总怕你到了外面会被旁人骗了去,却不想你有这般处事之能。”他说到这儿,略微一顿,敛下眸,声音略低了些:“初闻尤家之事时,我满心担忧,现细细想来,你能靠一己之力料理一地豪强乡绅,是件极了不起的事,我竟一句夸赞也没有,实在是我慢待了你。”
赵宝珠被他说的两颊通红,叶京华即是他最崇拜之人,又是他的心上人,今儿听他这么说,心绪顿时激荡澎湃:“少,少爷快别夸我了,再夸我就要羞臊死了!”
叶京华闻言叹息一声,眸光闪烁,抬起手,极其爱怜而痛惜地碰了碰赵宝珠红嘟嘟的脸颊:
“怎么我才一会儿没看见,就长这么大了呢?”
赵宝珠简直要融化在他的眼眸中,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被揉碎了。
他抿了抿唇,也抬眼看着叶京华,猫儿眼中眸光闪烁:“我长大好些了,不日就满十七了。”
“是了。”叶京华闻言,神情更柔和了下,手自赵宝珠脸上移开,又放到他的肩膀上,声音极尽温柔:“我早为你备了生辰礼,现都一并带来了,你将单子拿去看一看,若有什么旁的想要的,都与我说。”
赵宝珠闻言一怔,接着很开心地笑起来:“真的吗?”而后却疑惑起来:“生辰礼便是生辰礼,怎么还有单子?”
闻言,叶京华张口似是想解释什么,随即却又一顿,合上唇含蓄地冲赵宝珠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听他这么说,赵宝珠虽然疑惑,便也没深究,只开心地冲叶京华笑。一双猫儿眼中波光粼粼,卷翘的睫羽微微颤抖,唇角浮现两枚深深的梨涡,一片真情无限。
叶京华抚在他侧脸的手久久停留在赵宝珠的鬓角旁。
两人不知不觉靠得极近,屋子里的碳炉混合着叶京华身上的冷香,热意渐渐升腾。
然而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似是也知道自己打扰了屋里的人,阿隆的声音十分低弱:“老爷……大人,老爷的药熬好了。”
赵宝珠不想喝苦药,也不知为何有些舍不得叶京华,放在他臂膀上的手微微用力,揪起他的一片衣袖。
叶京华指间绕了一缕赵宝珠的乌发,他听到了门外的声音,手指微微一动,绕着那缕乌发轻轻捻了捻。
“先喝药。”他放下手,乌发自指间滑出,拍了拍赵宝珠的肩,转身去应门。
不一会儿门栓转动的咯吱声传来,一股冷风自门缝钻入,吹到了赵宝珠面上。他打了个激灵,这才觉得面上的热意褪去几分。
门外,阿隆战战兢兢,双手为叶京华奉上药碗。叶京华接碗,垂眸看了眼碗里的药汁:“熬了多久?”
阿隆缩着脖子,小心翼翼道:“按、按齐大夫说的,温火熬了三个时辰了。”
闻言,叶京华点了点头,抬眼看向阿隆,见他一副害怕自己做错事的鹌鹑模样,神色缓了些:“做的好,难为你记得。”
闻言,阿隆’唰’得一下抬起头,满脸惊喜。他还以为自己打扰到了这两人,没想到叶京华竟然会说这样夸奖他的话。
要是阿隆真是条小狗,现今尾巴应当已摇成到天上去了。
叶京华冲他笑了笑,旋身走回屋内。
待门关上了,阿隆还站在门前,心道还是有新来的知府大人好。这位大人长得又好,还知书达理,最重要的是老爷怕他,受他的管,这下不怕老爷不吃药了。
想必有人这么盯着,那寒症的病根儿很快便能去了!
阿隆默默想着,离开之前又回望了大门一眼,可惜这门没有窗子,什么都看不见。这知府大人什么都好,就是老爱跟老爷动手动脚的。
门内,赵宝珠被叶京华拉着在桌边坐下。
“先喝药。”
赵宝珠望着那药,看着确实比之前县上医生开的要清不少,似是没那么苦。
然而叶京华见他犹豫,还以为是赵宝珠怕苦,便温声道:“我问过齐大夫,这方子不苦。”
赵宝珠本来都要端起来喝了,结果一听这话,忽然改了主意,没动,只拿一双眼睛瞅着叶京华。叶京华见了,眉梢微动,伸手便将碗端了起来,用勺子搅了搅,舀起一勺递到赵宝珠唇边:“来。”
赵宝珠这才凑上去,将药汁喝下去,果然不苦。
也不知是方子不苦,还是人的缘故。
两人就这样凑在一头,一口口喂,若不是飘散的淡淡药香,恐怕旁人见了还以为是在喝糖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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