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赶考还分配老公吗?by长鼻子狗
长鼻子狗  发于:2024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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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内监立即称是。心里暗道元治帝到底还是念着当日常老将军为太子殿后的恩情。可转念一想,元治帝对叶京华可是半句话嘱咐都没有,可见其中的亲疏之分。
见本届春闱还有几个数得上的人,元治脸上终于是好看了些。他幽幽叹出一口气,手指在桌上轻扣了两下,道:“这几日朕与慧卿议事,想叫个儿子来旁听,思来想去竟都找不到人。”
此话一出,夏内监的头立即埋得更低。元治帝神色辨不清喜怒,继续道:“小五年幼,相王过于莽撞,平王不提也罢——”
想起自己仅有的几个儿子,元治帝眉头紧锁,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见竟有些黯然神伤之感,低声道:“若我瑱儿还在……”
‘噗通’一声,夏内监一下子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地上:“陛下恕罪!”
元治帝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淡淡道:“你有什么罪?起来吧。”
夏内监低低说了声’谢陛下’,才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元治帝近几年越来越少提及先太子。但没提起一次,都必是一番伤筋动骨。夏内监屏气凝神站在一旁,听着元治帝手上的玉扳指磕在上好檀木上的声音,整个御书房中一丝人声都没有。
良久之后,元治才叹了口气,收敛了神情,问道:
“除他二人之外,可还有什么好的?”
夏内监闻言一惊,脑门上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略顿了一瞬后道:“其他的老奴并未听说——”见元治的帝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他立即道:“但老奴倒是听说了一则趣闻,正要说给陛下听呢。”
“哦?”元治挑了挑眉,向后靠了靠:“说来听听。”
夏内监脸上带了笑,凑过去道:“老奴听说,当日春闱之时有一名叶二少爷府上的仆人也来应考,在场的许多举子都瞧见了。”他笑盈盈地说:“不说这春闱是否考得过,只说这叶府上一届仆人都能取得举人功名,叶家世代书香门第之名可见一般,现京城中都连连称叹呢。”
当日,赵宝珠与叶京华在科场门口的一通磨蹭被不少人看在了眼里。待开闸将举子们放了出来,这传闻便也流传开了。现今京城许多世家教训自家儿孙的话都是「看看人家叶家一个仆人都能考上举人,你日日好吃好喝的怎么还考不上?」
京城学子因此苦不堪言。要知道他们之前再不济也是被拿去跟叶京华比,随会被骂个狗血淋头,但比不过叶京华也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情。
现在竟然连叶家的仆人都不如了,还有天理吗?
“还有这事?”元治帝一听乐了:“好好好,就让他们说。现今国力强盛,这些个懒骨头都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不激他一下都不知道好生读书。”
关于这件事本身,元治帝并没有多想。叶氏一族往上数几辈便已因着子弟善书法在宪州杨名。还曾出过一门父子兄弟三状元的佳话。叶京华的祖父更是一代大儒,在宪州创了睢阳书院,每年都有天下各地的读书人争先投入门下。
因此,叶府的仆人能通过乡试他一点儿也不意外,便也没在上头细想,更没往叶京华身边带着的那个小儿郎身上联想。
听夏内监这么说,他倒是顿了顿,忽得想起什么来,若有所思地道:“你觉不觉得,慧卿脸色不太对?”
这几日叶京华被他扣在宫里,元治帝左看又看,总觉得他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却说不好究竟是何处。夏内监闻言一愣,顿了顿后道:
“这……”他想了想,犹豫地看了元治帝一眼:“老奴眼拙,还真没看出来。许是叶二公子这几日累得狠了,所以脸色不大好看。”
元治帝皱着眉想了想,到底没想出什么,挥了挥手从座上站起,背对着夏内监道:
“行了。今天就让慧卿回家去吧,这几日累着他了,让他将年前辽东献上来的参带回去吃。”
夏内监低头应声,退出去传旨去了。心里盘算着几日元治帝断断续续赐下来的各类物什要用几辆马车才能全拉下去。
而另一边,翰林院内众考官正围绕着叶京华将来的归属问题展开争论。
杨翰林首先开始吹胡子瞪眼,挥舞着手上的考卷道:“这样的人才必归我翰林院!看看这文采、于文史之通晓,必是著书的好苗子!”
平均年过半百的考官们听了这话,纷纷气的满脸通红。有人抬手就要去抢他手中的卷子:“老匹夫!你可别把这卷子撕坏了!”
令人说:“一派胡言!真当你们翰林院是什么好去处?如此天纵奇才必是我兵部莫属!”
另外有人不服:“哪有如此清贵家的公子去你那腌臜地方的?他对钱粮之事如此有见地,倒不如来我户部!”
“我吏部——”
“我礼部——”
上首的良康见他们一副要将六部全点一遍的架势,闭着眼不耐烦地轻咳了一声,沉声道:“都给我闭嘴。”
堂下吵得不可开交的众人只好闭上嘴,回头看向良康。只见他倚在太师椅上,微微撩起眼皮,瞥着下面的人幽幽道:
“这一位的去处可不是你们能决定的,少操点心吧。”
众人听了这话也想起来,是了,这位叶二公子简在帝心,还有个宰相爹,哪里轮得到他们来操心。
良康一挥手:“行了,别聚作一团,都批卷子去。”
众人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叶京华的卷子,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跟手上水平参差不齐的考生试卷斗争去了。可是看了叶京华的文章,再看余下的这些,未免生出不少落差,一时间众人皆是龇牙咧嘴,就快没把胡子都扯掉了。
良康作为主考官,并不需要亲自下场阅卷,他端着侍童端上来的老君眉喝了一口,继续窝在太师椅子上假寐,脸上浮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活似一尊弥勒佛相。
下首,一考官皱着眉头将手下的试卷上打了个大大的红叉,将试卷抚到一边,叹了口气,又从手边堆积如山的试卷中抽出下一张来。
宣纸放到眼前,他忽得眼前一亮。
这份试卷上的字写的倒是不错。
虽笔力还稍有欠缺,但比划见已有了一番态势。看到这笔让人心旷神怡的好字,考官舒了口气,紧蹙的眉头总算是松开了些,有了细细看下去的兴致。将两道策论题看完,考官高高挑起了眉,这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这位考生的破题之法很是与众不同。寻常考生为了称赞元治的明君之治,大多都从元治帝继位以来的政各项令阵列起,但也因此往往泛流于表面的毛病。然而这位考生却着笔于地方治理,特别着重于农。
所谓士农工商,「农」本应该是摆在工商之前的国家之本,但随着元治朝的国力愈发强盛,现今民间「笑贫不笑娼」之流传播甚广,令人唏嘘。
考官暗暗在心中点了点头,抬手抚须,目有赞善之意,难得有这么脚踏实地的考生。只是对典集的引用还差点意思,文采只能算是一般,言语恳切却过于生硬——考官在心中对这张考卷的各个方面都一一有了评价。与其余被他立即黜落的文章想必还算是言之有物,只是这学问上火候还是欠缺。
他有些拿捏不准,便将卷子翻过去,准备看看最后一首诗帖写的怎么样。
结果他刚一翻过去,看到试卷上的八句五言诗、立即两眼一黑。
这居然是举人能写出来的诗?!
真是比那民间幼童随口说出来的打油诗也好不了多少!考官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字还是好字,也看得出这考生是极力按着限韵写的,但实在是没有诗才,因此写出来的东西是不伦不类,拙劣至极。
考官一时心情复杂。前面写的几题还算新颖……可这一手烂诗!
他瞪着宣纸上似是也有些心虚而笔力比之前要略微飘忽的几个墨字,实在是看不过,低声喃喃道:“还欠火候,不如发回让他三年之后再考。”
说罢他挥起毛笔,准备在卷首批下一个叉。
就在这时,良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等等。”考官动作一顿,回过头才见良康不知何时端着茶碗站在了他身后,笑眯眯道:“见你神情犹豫,可是拿不准?”
“大人。”考官赶忙放下笔,将试卷奉上,道:“是有些拿不准……这考生策论写的不错,但于古今典籍上欠些火候,还请尚书大人裁决。”
良康闻言结果试卷,细细读了一遍,叹了口气道:“这张就别批红了吧。”
那就是要留用的意思了。
考官闻言有些犹豫地抬起头:“可是,这诗写的实在是……”他顿了顿,道:“下官见此文立意新颖,行文刚毅,必是少年人所写。何不将其打回再雕琢三年,到时再——”
良康半眯着眼睛瞥了他一眼,接着抬起手,在宣纸上的两道策论,道:“你看他文中所提之政令像是何处?”
考官被问得一愣,低下头来朝文章上看。这两篇策论对于地方政策,特别是乡县上的务农生态写的十分细致入微,考官眯起眼看了一会儿,道:“看着倒像是益州……”
说完,他话头一顿,接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良康见他反应过来了,也笑了笑道:“益州万里大山,十乡九空,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已是万分不易,你将他打回去,他恐怕真只有回大山里务农了。”
考官这才清醒过来,是了,他们身在京城,就算是小门小户的孩子在读书上头也是很舍得花费的。但对于这些不远万里上京的寒门学子来说,若一朝被黜落,恐怕连回乡的路费都凑不齐,更别说三年之后再来了。
“多谢大人点拨。”
考官想良康俯身道谢,而后收起了朱笔,将卷子放进了一旁录用的试卷之中。良康见状欣慰地点了点头,将茶盏中的老君眉一饮而尽,摇摇晃晃朝下一个考官走去了。

数日过去,到了春闱放榜的日子。
京城各处再次热闹起来,所有住着举子的酒楼都暗暗准备好了红纸,以好一放榜就打出类似「本楼xx名老爷中进士」之类的旗号。这一带的酒楼东家们都在暗暗较劲,希望能在这上面将对家狠狠比下去。
叶府中,赵宝珠也有些紧张,但邓云、方氏兄弟三人比他还要紧张。几人提早好几天就在计划遣一个小厮先去夫子庙外占好位置,到时候多带点儿人过去,往榜下一栏,必是没人能挤得到他们前头去。
赵宝珠听了他们的计划都要气笑了,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知道的是他们要去先看榜,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去榜下捉婿的!
如今李管事回了本家,这几个大小伙子伙同一块儿,是愈发的没规矩了。
他好说歹说,才劝得几人放弃了带一帮家仆一起去的想法。到了放榜那日,一大早方勤、方理和邓云便和赵宝珠赶了辆轿子,往夫子庙去了。等到了地方,果然非常热闹。所有举子、不管家境好或不好的都早早就来到了榜下,乌泱泱的一群人,光靠赵宝珠的小身板儿确实是挤不到前面去。
幸好方勤方理邓云三个都是个顶个的高个子,三人将赵宝珠围在中间,轻而易举地就拨开四周的人群,将他簇拥着挤到了最前面去。
只见夫子庙门前的孔子相前立起了一个极高的木架,就是等会儿要张榜的地方。
赵宝珠双手抓着邓云背后的衣裳,拧了他一把:“邓云、你一会儿先往最前头看!”
邓云被人群挤得有些烦躁,闻言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别弄我——”
他们都默认叶京华的名字一定会在榜首。这届的会元非他莫属。
方理、方勤分别护在赵宝珠左右两侧,神色也有些紧绷。他们没等多久,便见晨光之中由夫子庙内走出两个穿苍青色袍子的学官,手里拿着一只朱红画金色祥云的卷轴。
那便是进士榜了!
赵宝珠在看到那抹红色时心口便猛地一紧,呼吸都急促起来。方勤方理邓云也跟着紧张,夫子庙前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仰着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正往架子挂卷轴的学官,眼神恨不得在他们俩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邓云性子急躁,看两人弄个卷轴弄了半天,忍不住低声骂:“他妈的磨叽什么呢?两个蠢货!”
赵宝珠赶忙扯了一下他的衣服。在夫子庙面前骂学官,不要命了!
然而就在下一瞬,两个学官终于将卷轴挂好,一松手。朱红色的卷轴立即如瀑般展开。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赵宝珠瞪大了眼睛,率先往左边最上方的头名看去!
在金线织成的「一甲」下面写着三个墨字——「叶京华」
果然是少爷!赵宝珠攥紧了手,在心底大大呼出一个「好」字!
“少、少爷中了!”邓云激动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是会元!”方理道。
方勤也看到了那三个墨字,高高挂在众举子的最上方。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几个月来的变故实在是太跌宕起伏,如今叶京华继六年之前的解元再次勇夺魁首,他们叶府的名声才终是分明了!
几人高兴了一瞬,却又立即转向另一边。邓云扭过头,急切地说:“宝珠呢?宝珠在哪?快看看。”
方勤立即皱眉斥他:“叫什么?一点儿章法都没有。”随后他下令:“方理,你三甲最后看起,我看一甲,邓云你从中间看。”
叶京华的名字好找,直接往最前面看就行了。但赵宝珠的就不一样了,不知道是藏在榜单众多名字中间的哪一处。
赵宝珠自己也在看,但他太紧张了,榜上的墨字都变成了一个个黑漆漆的蚂蚁,扭曲着在他眼前闪动,跟那日洋人摊上卖的西洋画筒一般。
他耳边不断传来其他举子的声音,有人异常兴奋,大喊着’中了!’’中了!”,也有人似是没找到自己的名字,顿时失声痛哭起来。
赵宝珠紧张得手都在发抖,咬紧了下唇告诉自己要冷静,继续一个一个名字的看下去。
就在这时,方理的声音忽然传来:“找到了!中了!中了!”
赵宝珠一愣,转头看过去。他还没看到呢,便听到方勤激动的声音:“对……对!是中了、三甲十二名!”
下一瞬,赵宝珠眼前一花,身体骤然腾空。一双手紧紧箍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人举了起来!
“中了中了!真中了!哈哈哈哈哈——”邓云直接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轻轻松松将赵宝珠举到空中转了一圈,“宝珠!赵宝珠中进士了!!”
“啊!”赵宝珠惊呼了一声,视野猛地拔高,果然在三甲里找到自己的名字:“我……我真的中了?”
邓云表现得比他还激动:“真的中了!赵宝珠!你是进士了!!”
赵宝珠这下脸上才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来:“我是进士了?”
方勤见状上前去拦邓云:“快将他放下来,别给他晃晕了。”脸上也是带笑的。
邓云这才把赵宝珠放下来,他激动地脸色发红,额上都是汗,抓住赵宝珠的脸就在他颊上狠狠亲了一口:“好小子!真给哥挣脸!”
说罢又用力往赵宝珠背上拍了两下,力道一大差点没把赵宝珠拍吐出来。
“嗷!”赵宝珠痛呼出声。
方勤简直要被邓云吓死了,立马将赵宝珠扯到自己身边,瞪着他道:“你干什么!动手动脚的成何体统!”另用眼神暗示邓云「你忘了他是什么人了?」
邓云这才想起赵宝珠和叶京华的关系,面色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
他没想那么多,纯粹将赵宝珠当成弟弟般的骄傲自豪,刚才是太激动了。他赶忙双手合十朝方勤和赵宝珠求饶:“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吗。”
方勤瞪他一眼,低声道:“等少爷回来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邓云混不吝地笑了一下。看了榜,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心都落在了肚子里,也没必要在榜下面挤着了。邓云一手勾着赵宝珠的肩膀,下颌高高仰起,就跟他考了状元似的,一边带着赵宝珠往外走还一边朝路人得意道:
“这是我弟,中了!考上了!”
“中进士了,您中了吗?诶都好都好。”
“中了中了!我弟!”
周围人有不少都是举子的亲属,自家儿子兄弟中了进士的都是满脸稀奇,也都乐得恭维邓云。一时间邓云是满面春风,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赵宝珠被他压着脖子,不服气地抬头:“谁是你弟?”
他爹娘可就他一个儿子!
邓云笑嘻嘻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你平时左一口右一口哥哥的,难道不是我弟?”
听到他说这话,赵宝珠还没说什么,方理便小声在一旁酸道:“什么时候叫过你哥?都是叫我们。”
邓云立即竖起眉毛回头瞪他,摆手作驱赶状:“你们倆兄弟还不够?跟我抢什么?边儿去!”
见他如此嚣张,方理一张脸都黑了。方勤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在一旁劝道:“你快闭嘴吧!这儿还有那么多没中的呢,你可少惹人嫌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乌鸦嘴,这句话一出,人群中立即响起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怎么会元又是叶京华?”
他说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几人都对叶京华的名字很敏感,一下子都听到了。转头看去,只见一白衣考生正站在榜单右侧角,他旁边的友人正一脸担忧地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别乱说话。
那人却是神色不忿,挥开了同僚的手,声音更高了些:“我说错什么了?他再厉害、中解元也*是六年之前的事情了。一下场就拿会元?什么意思!当我们都是傻的不成!”
他这么一喊,在场所有人基本都听到了。原本喧嚣吵闹的人群一下静了下来,连本来为自己没中哭得正伤心的人都收了声。
赵宝珠一下子黑了脸。
远处,两个负责发榜的学官闻言也是神色一变。他们是代表本次春闱的主考官和翰林院来的,这考生说这话就是当着他们的面质疑春闱的公平性,这跟两巴掌甩到他们脸上也差不多了。其中一人神色严肃,朝那名考生的方向看去:
“还请这位举人慎言。这榜上的名字都是经各位考官裁定,再由圣上盖了印的。举人这样说,难道是质疑圣上不成?”
赵宝珠闻言,在心里暗暗叫了声好。这学官不愧是专管科举各项事物的专人,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若是拎得清的,圣上的名号一出来就该干净闭嘴了。
谁知那举人领不清得很,闻言哽了一下,竟然梗着脖子道:“我不是在质疑圣上!陛下如何英明,我们这些人都看在眼里。只是有些小人实在奸猾,妖言惑主,平白污了我们这些清白人的名声!”
这话说的,里面的「小人」自然是指叶京华。
赵宝珠差点被气死,脸色完全黑沉下来,放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头,骨节咯吱作响,目色沉沉地瞪着出声的那人。
总有一天他得把这些人的舌头都剪了才算完!真是卑劣至极、叶京华不下场他们说是心虚,真下了场考了头名又质疑他作假!左右就是眼红叶京华的才华和他宰相之子的身份。倘若大大方方说出来便也罢了,非要旁拉左扯一些什么「妖言惑众」之类的门道,眼见着就是要把屎盆子往叶京华头上扣!
赵宝珠双眼能喷出火来,可知这些人平日里读书不是为了精进学问、全是为了给自己的卑劣心思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扯大棋陷害污蔑别人罢了!
方勤方理邓云三人也如他一般气愤,邓云气的额上冒出青筋,肩膀上的肌肉隆起,咬牙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跟他说道说道!”
“等等!”方勤立刻沉着脸拦住他,低声道:“你现在上去他就更有理了,转头就说我们叶府仗势欺人。”
邓云闻言顿住,咬牙道:“那怎么办?”他看了眼在前头得意洋洋般仰起头的那人,气得眼睛都红了:“就让那孙子这么得意下去?”
方勤一时也咬紧了牙关,说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就在众人僵持之时,赵宝珠的声音忽然传来:“都让开。”三人一愣,转头看去,便见赵宝珠沉着脸从他们后面走上来:“我去跟他说两句。”

第40章 暗巷
榜下,那名考生面上隐隐透着得意。见学官闭口不言,他觉得是自己驳倒了众人,十分得意,还要装作不经意般对身边的友人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碍于权势不敢上谏真言,实在不是读书人所为!你们都畏他如鼠,这种也只有我来说——“
话里话外竟然还有’敢为天下先’的意思。
这话他敢说,一边的友人却不敢听,都恨不得将头低到地里去了。
就在此人口若悬河之时,一人突然从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话头一顿,回过头,便见一极俊秀的少年笑盈盈地看着他。见他回头,那少年拱手作了一揖:
“打扰仁兄高论了。”只见少年笑眯眯地说:“小弟在后面听到仁兄所言之事,深有感触,便想来结交几句,您不介意吧?”
那人一愣,接着大喜过望,他正愁没人帮他说话呢!有同样参与本届春闱的举子站出来附和他,那他的要搬便更直!他得意地冲友人挑了挑眉,回头对赵宝珠热情道:
“好!当然好!请问贤弟贵姓?”
赵宝珠道:“鄙姓赵,敢问仁兄是——“
那人赶忙道:“原来是赵贤弟,鄙名王仁。”
赵宝珠’啊’了一声,眯着眼睛道:“原来是王兄,小弟不才,还以为您姓夏呢。”
王仁闻言一愣,疑惑道:“赵贤弟何处此言?”
赵宝珠笑了笑,幽幽道:“小弟听闻圣上身边有位最得力的夏公公,凡是有臣子进见都是他老人家随行伺候。王兄既然对叶二公子进献的’谗言’如此清楚,小弟便想着您可能是夏公公的义子,所以会知晓对皇帝身边臣子伴驾时的一言一行。”
王仁听到这段话,竟一时愣住了,半响之后才反应过来,脸色急速涨红。要知道本朝一些有头有脸的大太监确实有收人为义子的传统。可太监不管地位再如何高都是些阉人,收的义子也大多是刚刚净身的小太监,赵宝珠这是在拐着弯儿骂他是没根儿的东西呢!
王仁脸色青紫,深觉受辱,指着赵宝珠连口齿都被气得有些不清了:
“你、你——怎能血口喷人?!我不是——”
“到底是谁在血口喷人?”
赵宝珠的脸一下子冷下来。面上刚才和善的笑容仿若王仁的幻觉,瞬息间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他盯着王仁,冷声道:“既你不是宫内之人,空口白牙地便说叶二公子妖言惑上是什么意思?”
赵宝珠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在本朝诽谤有功名在身之人可是重罪。若你不是夏内监之义子,那我可报官了。”
“你、你——”王仁脸色因为愤怒而涨红,细看之下还带着些惶恐。其实他也知道平白污蔑有功名之人乃是重罪,就是仗着叶家不好跟他计较才在大庭广众之下骂几句过过嘴硬,谁知这会儿竟然半路跳出个程咬金。
赵宝珠说要报官,他背后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谁不知道如今叶家嫡子正在刑部混得风生水起?若是这事传到这位大哥耳朵里,他可还有命在?
要说这王仁也实在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货色,到了这个地步,他竟还梗着脖子道:
“我没有诽谤!我所言之事大家都看在眼里——”
赵宝珠冷笑:“哪个大家?你看过叶京华的会试卷子?”
王仁一噎,会试的卷子都还未下发呢。他顿了顿,转而道:“没看过又如何?自他将名帖送入学政司到春闱开考不过一月有余,什么人能忽然就变成会元——”
赵宝珠闻言心中一沉,心想这人果然是在时时留意着叶京华的动向。他的脸色一时更加难看,实在想不通为何这些人能如此下作,有这个功夫不知道读书,就知道时时看着他人在做什么,想着如何能将他人拉下水!
赵宝珠面色冰寒,勾了勾嘴角:“啊,我明白了。原来王兄是以己度人。”他说罢抬头往榜上一扫:“说起来,榜上确实未见王兄的名字。”
王仁的脸色登时一变。
赵宝珠倒是笑了起来,上下打量了王仁一遍,慢悠悠地道:“我见王兄也近不惑之年了,还没考上进士,以己度人确实是不太能接受叶二公子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不过王兄尚且未中就如此关心国事,想来于中进士也不远了。”
他一席话如刀子似的往王仁心尖上钻,噗噗地冒出血来。这不就是嘲讽他年过三十连个进士都还没考上吗!王仁脸色青紫,刚想如往常一般反驳「莫欺少年穷」,但看着赵宝珠嫩得能掐出水来的脸蛋,话直接噎在了喉咙里,差点没把他憋死。
此时,四周的人群中也传出了几声压抑过的嗤笑。王仁浑身一颤,抬起头才发现在场不少人都面露嘲讽地看着他。毕竟就算叶京华的这个会元再有什么猫腻,也轮不到他这个连进士都没考上的人来操心。你连人家的同榜进士都不是,来操什么心?人家排在一甲第二的常公子都什么都没说呢!
王仁在众人嘲弄的目光下异常羞愤,嘴张合几下什么都没说出来,想让朋友帮自己说几句话,一转头却见友人嫌他丢人,已经早不知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此次唇枪舌战,赵宝珠大获全胜。
邓云拽着他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夸:“还是你们读书人有办法,你看那瘪三脸都紫了!这么多人都听见了,我看他之后还怎么做人——”
方理也觉得十分痛快:“我们都嘴笨,如今终于来了个会拌嘴的,以往都不知受了这些小人多少冤枉气!”
赵宝珠十分自豪地仰起了下巴,哼哼了两声,刚才身上的尖刺都收去了,现在的姿态像一只跟硕鼠大战三百回合得胜归来的小野猫。
邓云分外喜爱地揉乱了他的头发,朗笑着一挥手,十分阔气地说:“今儿是宝珠的好日子,我请客,咱们去腾金阁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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