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赶考还分配老公吗?by长鼻子狗
长鼻子狗  发于:2024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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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京华没理会他的话。曹濂怒瞪着他,他素来知道叶京华的棋下得好,素日里就连太子也不是对手。但叶京华为人处世一向都很有余地,现在看来,他往日与自己下棋都不知放了多少水,今日又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棋盘上大开杀戒,下得曹濂心肝*抽疼。
丫鬟们将棋子全都收了起来,又将棋盘拿走,复端了两盏新茶上来。
玉露毛尖的香气在屋子里飘散出来,曹濂的气一阵倒也消了,喝了口茶,抬头便见玥琴倒了茶,正要退下去。
“这是个生面孔。”
曹濂道。他微一回想,向叶京华道:“你往日身边那个钰棋呢?”
玥琴闻言面色骤然一白,急忙退下去,贴在墙边站着。叶京华听了他的话,眼睛也未抬道:“喝你的茶。”
曹濂闻言笑起来:“茶我定是要喝的,你这儿的茶必是宫里送来的,我喝着倒像是贡品。”说罢他浓眉微挑,又道:“人家那么花容月貌,你也舍得撵了出去,叶夫人没与你发作?”
现在满京城里谁不知道,叶家对叶京华的婚事是万分头疼,钰棋玥琴这等伺候在身边的大丫鬟都是叶夫人一一亲自掌眼看过的。旁的府上都是主母防着妖娆的丫鬟将少爷们带坏了,叶府这边却是精挑细选容貌最出众的丫鬟,全都一股脑塞到叶京华的府上。
曹濂越想越好笑,道:“我可听说国公爷的孙女对你芳心暗许,国公夫人都上你叶家门好几回了。人家姿态放得这么低,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叶京华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也回应他,而是转而吩咐玥琴:“将新拨的莲子端上来给曹大人吃。”
玥琴点头答应,旋身便要出去。曹濂却苦了脸,他最不喜欢吃那莲子,急忙叫住玥琴道:“诶,不必了、不必了。”又回过头来,对叶京华道:“我再不说了,你别拿那些苦东西堵我的嘴。”
叶京华这才肯抬头看他一眼,淡声道:“你有什么事。”
实际上,邓云看人只有一半准。曹濂表面上随和亲切不假,但他绝不是没有城府的人,遇上赵宝珠或许是巧合,但他找到叶府来确实是有正事要办。
曹濂闻言,脸上神色微敛,沉声道:“南方水患,如今算是勉强挨过去了,只是这救灾安抚之事倒是有些麻烦。”
自开春以来南方许多处受灾,难民涌入京城。如今水患算是挨过了,但是各府上的救灾问题倒是成了一项难事。一是因为三年前太子在征讨禅国时无故失踪,皇上震怒彻查了西南诸府,狠狠换了一批官员,二是这次南方水患中间纠集了官吏贪腐的问题,又是一大波府官落马,这一来二去,等真的要派发赈灾事宜时各南方府上竟没了可用之人。
叶京华闻言,抬起头:“皇上要派你去赈灾?”
“是。”说到这里,曹濂面上打起了几分精神:“你说的没错,皇上的密令已经下来,明日早朝便会指任我为江州巡抚。”
他在中状元之后在翰林院呆了整整三年,虽说编修的日子清净悠闲,但曹濂有心想立一番事业,这三年间尤为煎熬。叶京华曾与他说过,他出翰林院只需一件大事发生,今春水患发生之事他便隐隐有了预感,果然不出叶京华所料,圣上真点了他赈灾。
叶京华垂下眼,为自己倒上一碗茶,道:“这事你该去问你父亲。”
官宦任免,各府调剂,都由吏部统管。而曹濂的父亲正事当今的吏部尚书。听他这样说,曹濂顿时苦了个脸,道:“你以为我没去问过父亲?只是,我们与南边,你又不是不知道。”
当年太子的出事,不仅皇帝震怒,他父亲又何尝不是心急如焚。当时他认定是南方有人动了手脚暗害太子,趁着皇帝下令彻查南方,曹尚书作为吏部最高官,也在其中使了不少力,可一通折腾下来却什么都没查出来,因此也与南边官场不少人结了深仇大怨。不客气的说,若是换一个人曹家老爷这吏部尚书的位子恐怕就坐不稳了,只是皇帝怜惜早逝的皇后,又因着太子的事对曹家上下存了一份愧疚,这才保全了曹尚书的位子。
“但现在,虽说我父亲还是尚书,可长着官职强行把命令摊派下去,下面的人若是有意敷衍推脱,怕是这赈灾几个月都下不到地方。”
曹濂一想到这事便连声叹气,继太子之事不过三年,如今提起一个「曹」字,南方官场还是沸反盈天。偏生皇帝还派了他做巡抚,曹濂既感念皇帝对自己的信任,又实在头疼这个活他揽不下来,故而一听到消息便来找叶京华商议。
此时,邓云刚急忙摸到前院来,贴在书房跟前,才听到里面传出自家少爷的声音:
“这件事,你为何不去找宋春华?”
屋里静默了一刻,接着传出曹濂疑惑的声音:“宋春华?关他什么事?”
屋内,叶京华喝了口茶,并不回答,只静静看着曹濂。曹濂思考了片刻,神情从疑惑变为凝重,又渐渐缓和下来,片刻后他抚掌道:
“你说的对,确实该找他。”
曹濂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绕着前厅转了好几圈,越想越觉出其中的道理,不住地点头:“这事真是只有他能解!”
想通了这层,曹濂又回过头来:“可他日前便已开拨,先行往南去了,我又怎么赶得上他?”
叶京华略一思服,道:“你现在追出去,他应当还在北鸣山。”
曹濂闻言恍然大悟,一拍脑门:“你说的对,宋老爷子信佛信的得厉害,他定是在北鸣山!”
邓云在屋外听了这通没头没尾的话,只觉出两位主子应当是在聊正经事,心放下了大半边。
无奈,曹濂的要紧事被叶京华这么三言两语点拨出了条明路,心中像是一块大石被移开,大大地松了口气。这时已近天黑,他倒也不急着现在追出城去,转身来亲手给叶京华倒上一杯茶:
“慧卿,我又欠了你一个大人情,你看这事我要怎样谢你才好?”
叶京华并没有喝他的茶,转而拿起了一遍窗台上雕了一半的玉兔:
“先欠着。”
曹濂闻言看了叶京华,在心底暗暗叹气,他都不知道欠了叶京华多少人情了。到时候还起来必定是伤筋动骨,要被这小子活剥下来一张人皮!
他坐定,转了转眼珠,忽然似想到了什么般道:“不然这样,你若是舍得,我便让宝珠到我们族学去读书,就说是你的弟弟。”
外面,邓云本蹑手蹑脚地正要溜走,一听这话蓦地扭过头来,脸上大惊失色。
书房中,叶京华刻玉兔的动作一顿,在兔眼上留下一个略深的划痕。

第26章 万花筒
曹濂没主意到他的动作,还在侃侃而谈:“我看旁边方桌上的几页纸,就知道是你教的字,倒是有几分气候。我们族学现在是我五叔在教,你应当见过他,是天立年间的榜眼。族中我有几个堂兄表弟,都是与他差不多的年纪,你且放心让他去玩儿——”
他说到一半,忽得听到一声脆响,抬头便见叶京华将手上刻坏了的玉兔放在桌上。曹濂顿住话头,上下打量一番叶京华,面上浮现笑意:
“怎么,舍不得啊?”
叶京华抬起头,琉璃眸中神色淡淡:“不劳你费心,我自己会教。”
曹濂闻言,刚想说你哪有时间天天手把手教小儿读书,结果话到了嘴边,突然想到面前这个人一不入仕,二未娶妻,自然是逍遥快活,有大把的时间陪小美人红袖添香。曹濂想到这儿,又想到自己那一脑门的官司,心里突然就不平衡了。
再抬头,便见叶京华将那块雕坏了的玉石放到一边,拉开书架上的抽屉,在里面莹润细腻的玉石料子里挑选,姿态清雅好似神仙。
曹濂的面色渐渐黑了,他怎么看叶京华这么潇洒、就忍不住心肝疼呢?
他浓眉抽动一下,忍不住想找叶京华的不快:“人家天天对着你这块木头,恐怕早就乏了。去我家族学有什么不好?我那些堂兄表弟比你有趣多了,能带他骑马、投壶、到湖里捉小鱼儿——”
“玥琴。”
叶京华手中拿了块玉石,头也不抬地吐出两个字:
“送客。”
“诶诶诶——”曹濂赶忙求饶:“别送,且别送,我再不提了!”
见状,玥琴有些为难地站在中央。叶京华偏过头来,眼尾中闪出冷光。曹濂额角泌出冷汗,知道自己是快将这阎王惹恼了,他小心陪笑着迎上去,道:
“我就再问你一件事,问完我立刻就走!”
叶京华手指抚过手中的玉石,没有说话。曹濂知道他这是默认的意思,绕到他前方去,一双眼睛灼灼看着叶京华:
“我且问你,你将那钰棋打发了,是不是为了宝珠?”
说罢,他紧盯着叶京华,不错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
只见叶京华略一皱眉,道:“与他有什么相关?”
闻言,曹濂略一顿,见叶京华的反应不似作伪,眯了眯眼:“你说的是真话?”
叶京华眸色一沉:“还不快滚?”
曹濂打了个抖,再不敢纠缠下去,连声道:“这就滚、这就滚!”说罢他一拂,转过身赶紧快步小跑出去,临头还不忘喊一句:“别忘了把我送给宝珠的东西还给人家!”
紧接着怕叶京华跟他算账,曹濂踉跄着几步赶出去,背影很是狼狈。等到出了叶家的门,才狠狠出了一口气。他知道以叶京华的品性,是绝做不出什么用玉石在后头砸人的事情的,但是叶京华的眼神实在冰冷,跟要把他的心肺从后面剜出来似的。
“惹不起惹不起。”
曹濂边摇头边爬上自家的马车,坐在车辕上长叹了一口气,仰天道:“宝珠跟了他,真是可惜了!”
长得再俊美有什么用,还不是根木头!
另一边,邓云已吓得两股战战。
他缩在墙根下,斜着眼睛睨叶京华脸上的表情。那曹大人嘴上实在是太没把门了些,刚开始说正事的时候多好?怎么又说回了这事儿上面——
都是赵宝珠出去惹出来的乱!邓云咬牙切齿,心想下次他出门之前,必得弄一个小姐戴的围笠,将他那张惹祸的脸给遮住!
他悄悄抬起眼,见叶京华站在廊下,面朝着大门的方向,屋檐的阴影投下来,将他的眉眼掩在其下。邓云只能看见他削薄的嘴唇,虽不见神情,却能莫名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心冒上来。
院子里的下人们一句话都不敢说,邓云紧贴着墙角站着,只当自己是个死人。
过了好半响,叶京华忽得开口:“邓云。”
邓云打了个机灵,从阴影处迈出来,缩着脖子上前去:“少爷。”
叶京华看向他,琉璃眼眸自阳光下露出来:“宝珠在何处?”
赵宝珠正撅在床上睡觉。他今日一大早便出了门,又生了两场好气,吃过饭回了房便睡意上涌,头发还没擦干就歪在床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模模糊糊地觉着身边似有什么人,一下子惊醒了过来:“谁?!”
赵宝珠惊恐地从床上弹起来,一只手自黑暗中伸出,按住了他的手:“别怕,是我。”
赵宝珠满头冷汗,模糊地认出了叶京华的轮廓,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他上京这一路上颠沛流离,几次睡在破庙里都差点被人抢了,因此睡觉的时候格外戒备。
“少爷,你吓死我了。”赵宝珠略嗔道:“这么晚了,您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屋外的邓云听了这话,心头直跳。心想叶京华约莫还在气头上,这死孩子也不知道捡些软话说,就知道耍性子,小心等会儿没得一顿收拾!
谁知隔了片刻,他便听到屋内传来叶京华柔和的声音:“来看看你。”
黑暗中,赵宝珠感觉按在自己手上的温度放开。下一瞬,屋里的油灯缓缓被点亮,赵宝珠不适地眯起眼,再睁开,便见叶京华站在灯旁,一身雪白衣袍,面冠如玉,正静静地看着他。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这话用在俊美的男子身上也是适宜的。
赵宝珠忍不住红了红脸,接着便听到叶京华道:“怎么头发也没绞干就睡了?”
赵宝珠一愣,低头才看见他用来绞干头发的毛巾正皱成一团被他扔在枕边,他刚才竟是擦头发擦到一半就睡着了。
叶京华偏头道:“来个人给他擦头发。”
他话音刚落,门外便走进来两个穿白裙红褂的丫鬟,一左一右替他绞起头发来。赵宝珠这下使真的脸红了,两边面颊如那苹果般,嚅喏道:“不、不用……我能自己擦——”
两个丫鬟自然不听他的,笑着给赵宝珠绞干了头发,又笑着飘出去。
待她们走了,隔了片刻,叶京华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赵宝珠肩头的一缕头发,觉着差不多干了,眉头才松开些。
赵宝珠在昏黄的灯光中抬起眼看他,皱眉道:“少爷,我自己能擦头发。”他都多大的人了,还被侍女如同孩子一样照顾,赵宝珠自觉有点丢脸。
叶京华却没听进去他的嘟囔。
暖色的灯光照在赵宝珠的面上,他这几日被养的多了些肉,两颊边的线条显著地柔和了些。一双猫儿眼向上挑,浓密的睫毛一扇一搭,在眼睑落下小片阴影。
男子的容貌也分许多种,有人俊美却凛然不可侵犯。赵宝珠却不是那般,他长得秀气,眼角眉梢顾盼神飞,但神情又十分纯真。让人见了忍不住想掐一把他的脸颊,再逗弄几下,最好逗得他红了眼睛,或是恼了,一双猫儿眼亮若星辰般。
叶京华的神情隐在黑暗中,忽然如同被什么烫了似的,蓦地松开了手。
赵宝珠耳边的头发如云般散下来。他依旧仰着头,对叶京华说:“——少爷,这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叶京华好半天后才回神,眼睛缓缓垂下来。
赵宝珠疑惑地看着他:“少爷,你怎么不说话?”
叶京华一顿,才转过头,从桌上捧出一只长条形的盒子来,走过来坐在赵宝珠旁边。赵宝珠这才瞧见还有这么大一只盒子,凑过去和叶京华并排坐在一起,好奇道:
“这里面装的什么?”
叶京华冲他微微一笑,打开盒子,从中拿出一样东西来。
赵宝珠骤然感到一道莹白的光芒从自己眼角处照来,只见叶京华手中拿出一只通身白银色的筒状物什,与赵宝珠早上在西洋小贩摊子上看到的画筒相像,但要眼见着要精致许多。
赵宝珠目瞪口呆:“这……这是画筒?”
叶京华微笑着将画筒递给他:“试试看。:
那画筒入手冰凉细腻,如同上等的美玉一般,筒面儿上刻着祥云水纹等吉祥的样式。看着极为繁妙,然而真拿起来时却非常玲珑轻巧,赵宝珠尝试着将眼睛凑上去,一片繁华景象立即在他眼前炸开。
只见画筒其中像藏着一片乾坤,繁复的花纹层层展开在赵宝珠眼前,金粉绿红,一波接着一波,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啊!”
赵宝珠看得头晕眼花,下意识地要往后仰,被叶京华伸手扶住。赵宝珠大喘了两口气,将画筒放了下来,拍着胸脯道:“真不得了,再看一会儿我就要被吸进去了!”
一声轻笑传来。赵宝珠转过头,便见叶京华勾着唇,脸上是和煦的笑意,见他看来,便温声道:“你拿着玩儿吧,只是不准玩太晚。”
赵宝珠看看他,再看手上的东西,这才反应过来叶京华是拿这个给自己的,顿时大惊失色:“这、这怎么行?我不能收!”
那西洋小贩摊子上的画筒尚且要五十文,这又是银又是玉的,必定价值不菲。赵宝珠说什么都不肯收,叶京华见说服不了他,眉头紧紧皱起来,唇角绷紧,一张白玉般的面孔透着些冷意。
叶府中的事情传不出去,但倘若曹濂知道了这事,一定会在府中大肆取笑叶京华一番,笑他不懂佳人心事,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木头。
而现在,赵宝珠见不得他这张俊美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便软声哄道:“少爷,不若这样。现今你正教我学问,不若我什么时候中了状元,你再给我好了。”
闻言,叶京华一愣,低笑了一声,垂下脸摇了摇头。
赵宝珠见他笑,反而不高兴了:“少爷做什么笑?您不信我能考状元?”
叶京华抬起头,面上还带着些笑意,伸手将他面上的一缕发丝撩开:“我自然信。”
赵宝珠冷哼一声:“你说谎!”
叶京华与他逗乐,心里的郁气去了三分,笑着道:“不若这样,我也不需你考状元,只要你中了进士,我便把它给你,如何?”
叶京华是在与他说笑,然而这话落在赵宝珠耳中,却让他心中一突,骤然抬起眼来。
此时,邓云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少爷,已三更天了。”
叶京华回过头,道:“这就来。”说罢他将那金玉画筒放入盒中,对赵宝珠道:“那这个,我先放在你这儿。”
这和给了他有什么区别?赵宝珠坚决不依,好说歹说终于将叶京华劝了出去。
此时夜已深了,叶府虽在京城中心之处,却分外的幽静,耳边没有一丝人声,只有风轻轻抚过枝头树叶的声响。
赵宝珠看着黑夜中高悬的月亮,低低地叹出一口气。
叶京华不知他的身份,方才却在说笑间说出了那样的话。赵宝珠心绪复杂,竟冥冥中有种命定之感。
此时离春闱,还有恰好一整月。
赵宝珠洗完澡睡了一会儿,待躺到床上,竟是辗转反侧了大半天没有睡着。后来迷迷糊糊地睡了,竟真做了个考状元的梦。
梦里他稀里糊涂地被点了状元,从殿试上下来,立即就有人要求他爬到那高头骏马上去。那状元马长得极像后院马厩里雪白的马匹,赵宝珠吓得浑身发抖,几下都没爬上去。后来好不容爬上去了,那马一动,他就吓得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正要摔到地上之时,赵宝珠忽得惊醒:“啊!”
他睁开眼,面前出现邓云的脸。
“一大早的瞎叫唤什么?”邓云皱着眉头:“做了什么噩梦?睡着还嗯嗯啊啊的。”
赵宝珠眨了眨眼,从床上坐起来,抬手一抹,从头上擦了一手冷汗下来:”邓云,你怎么在这儿?我做了好奇怪的梦,梦里从马上摔下来了!”
邓云叫人打了水,几下将赵宝珠的脸擦干净,随口道:“摔下来?那就是你要长个子了。”
他一边道,一边手脚利落地将赵宝珠从床上拉起来,口中急急催道:“快点儿起来,我带了衣服来,快换上!”
赵宝珠还半困着,瞥了眼窗外的天色,打了个哈切道:“急什么?还早呢。”
邓云立刻叫唤起来:“诶呦我的祖宗,你可赶快点吧!”他的神色细看下带这些紧张,道:“宫里的一大早就过来,叫少爷进宫见驾呢!”

「进宫」、「见驾」两个字砸在赵宝珠头上,将他的五分睡意都砸醒了。
赵宝珠蓦地睁大了眼睛:“少爷要进宫?!”
邓云急切道:“对啊,你还不赶快收拾好,少爷要带你一块儿去。”
赵宝珠这些更懵了,眼珠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我?!”
“哎呀别在那你我他的了——”邓云急得不行,就差上手去扒赵宝珠的寝衣了:“你这呆头鹅!我就说少爷带你干什么,可别误了少爷的事——”
赵宝珠赶忙将邓云推开,速速将衣服换上了,又洗了脸,将头发梳起来。急急被邓云拉着赶出去,果然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叶京华站在马车前,背着双手,手上拿了一把折扇。站在他身后的方勤正皱着眉,见邓云与赵宝珠走出来,急声道:“还不快过来。”
叶京华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目光准确地落在赵宝珠身上,朝他微微一笑。
赵宝珠登时感到脸上一热。
这实在不能怪他。叶京华平日里总穿白,虽然面料都是上好的,但花纹样式都很素净。然而今日他穿了身宝蓝色的袍子,上面隐约有墨色绣线织成的暗纹,头戴玉冠,腰系蟒带,衬着他面冠如玉,浓眉深目,通身满是王孙公子的贵气。
他微笑着,抬手向赵宝珠招了招:“宝珠。”
他这么一唤,赵宝珠半边儿魂都没了,迷蹬蹬地走过去,便被叶京华拉住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笑道:
“这衣服衬你。”
赵宝珠今日穿的又是一身新衣服,底下的面料是玉白的颜色,只在领口处却勾出一只梅花,和胸前的盘纹扣缠绕在一起。
他这么一说,赵宝珠才回过神,向叶京华道:“少爷总是给我做新衣服,这左一套右一套的,上一件儿还没穿几次呢就不穿了,没的浪费料子。”
赵宝珠想到自己在老家全年下来也只有四、五件衣服可穿,而这在村子里的男孩子中间都算是多的了!到这叶府上没多少时日衣服不知换了多少,有银子也不是这样花的啊。
叶京华自然不理会他的唠叨,伸手将赵宝珠领口上脱开的盘扣重新扣好,轻声道:
“多换些好看。”
赵宝珠看他一眼,暗自撇嘴。他一边儿是心疼银子,另一边儿又觉得叶京华老是给他穿些花儿粉儿的衣裳,一点儿没有男子气概,倒像是小姑娘穿的衣服。
按赵宝珠的想法,叶京华那样俊美挺拔、风流倜傥的男子才是好看的。
赵宝珠一面腹诽,一面悄悄打量叶京华,今日瞧他这么一打扮,越看越觉得人品学问样样都好,艳羡之余又多出许多崇拜来。
“少爷。”这时,方勤的声音从叶京华身后传来:“该是时辰进宫去了。”
叶京华的目光这才从赵宝珠身上移开,回过头去。赵宝珠跟着他看过去,这才注意到方理正在朝马身上戴马鞍。在马车前头站着的正是后院里的那匹雪白的高头骏马,此时正颇为骄傲地仰着头颅,脑后鬃毛随着早晨的清风微微飘扬。
赵宝珠见了它,就想起昨夜里从马上掉下来的梦,顿时打了个机灵,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叶京华注意到他的动作,偏过头道:“别怕,你今日跟着我坐车。”
赵宝珠闻言有些诧异地抬起眼。邓云见了,在旁边酸溜溜地道:“你上次被马吓得摔一跤,磕破了头,现在少爷还记着呢!”
赵宝珠闻言更加惊讶。叶京华看了邓云一眼,将后者看得呐呐退后去,随即抬手用折扇撩起马车的帘子,向赵宝珠道:“先进去。”
这一举动让邓云看得眼睛都要嫉妒地变成赤红色。他们府中上下,伺候叶京华十数年的都大有人在,又有谁有这等待遇?
直到马车缓缓走了,都还是一脸酸醋的样子。方勤看他那样儿就皱起了眉,喝道:“干什么贼眉鼠眼的?”
邓云的眼睛生得有些小,做出酸妒的样子五官更显得有些扭曲。被方勤无缘无故地骂了一顿,邓云顿时委屈极了,道:“方勤,你这么说我干什么?”
方勤眉头皱的更紧:“我还没说你呢,刚才在少爷面前做出那副模样干什么?”
邓云更委屈了:“怎得这全府上下就我一个人有心似的?方勤,你就不妒忌吗?往日里少爷进宫去哪一次不是带你,偏生他来了,少爷便谁都看不进眼里了!”
邓云说着,竟然还伤心地抹起眼泪来。方勤见他顶着个大高个儿却做小女儿姿态,抽抽噎噎的样子就膈应得慌。闭了闭眼,深吸口气缓下声音道:“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你我伺候少爷这么多年,少爷自知念我们的情分。再说了,少爷的心思……他待你跟待他能是一样的吗?你跟他比什么?”
邓云一听嚎得更伤心了:“我怎么就比不上他了?我不就是长得丑吗?难不成赵宝珠长得好看就比我强?”
方勤:……
此刻,他远远地与李管事生出了几分共鸣。
真是个棒槌!!
另一边,赵宝珠一路忐忑地缩在马车里。他还是第一次坐车,之前他进京时或有好心的商队载他一程,赵宝珠也是和货物或者粮草挤在一起。这正经的马车真是不同凡响,前面的马儿走得极稳,座下的软垫舒适极了,让人一点儿颠簸都感觉不到。
赵宝珠将自己缩在角落里,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摸摸身下的软垫,随即又抬头好奇地看车厢上垂下的流苏。
叶京华坐在一旁,见他委委屈屈地靠在车厢一角缩着,也不急着出声。像是看着只认生的猫儿,只等他自己将地方认熟了,再自己出来。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赵宝珠渐渐放松了,见车离皇宫红墙越来越近,主动凑近了叶京华问道:“少爷,你进宫干什么去?”
叶京华正靠在车厢内假寐,答道:“圣上传我去说话,之后再去拜见宸妃娘娘。”
这时没有旁人,倘若方勤或曹濂在,一定会惊异于叶京华对赵宝珠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们于叶京华相交良久,知道他是个话极少的人,何时见过他对哪个人如此坦诚,连去做什么都要一一交代。
然而赵宝珠不知其中关窍,只注意到话里的人。“啊?”赵宝珠本都放松了些,听到这话又紧张起来:“圣上?宸妃娘娘?”
叶京华闻言,缓缓睁开眼,道:“不必怕,随从只能跟到景行门便得停下,你在那儿等我就是。”
赵宝珠一听便放下了心。他着实没有做好面圣的准备。随即他又忽然反应过来,叶京华还未出仕,在皇帝那里得到的却是官员的待遇,可见圣眷之隆。
叶家的马车很快行至西华门,便不能再向前。叶京华与赵宝珠下马车来,便见一个着藏蓝袍子,白面无须的太监站在门口。一见叶京华,他便迎上来,眼尾笑弯了起来:
“叶二公子,你可是让老奴好等啊。”
赵宝珠一下马车,见到眼前分外高大的青瓦红墙,骨子里小农上京的怯意冒出来,立刻成了软脚虾,战战兢兢地跟在叶京华后面。骤然听到那太监似是有责备意思的一番话,立即屏住呼吸,紧张地去看叶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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