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您那几套衣服一样吗?”
“是的, ”奶奶说, “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了, 等你穿上新的,队服应该已经换了好几代了。更多的人穿上它,站在国际赛场上,这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责任。”
“你穿着红色的队服,你就代表着它,你也要去捍卫它。”
盛恕很爽快地应下来。
他说:“这是最漂亮的颜色,我一定会让更多人看见的。”
后来几年,盛恕频繁出入于各大国际赛场之中,他所到过的赛场上,总有一抹鲜艳的红色冉冉升起。
有关射箭的各项世界纪录后面的颜色也都开始转变,成为属于他们的红。
它飞扬而鲜活,恢弘而盛大。
盛恕站在红旗之下。
他既是运动员,也是捍卫者,这两个身份原本就应该被放到一起提及。
从来都是如此。
儋海射箭训练基地。
盛恕的第一箭落下。
十环,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成绩,结合这一箭的位置,便显得更加优越。
但是一发十环而已,还不足以让场外观众惊讶。
毕竟这里是青训营,又是两国之间顶尖的高手交手,本来就该有这样的水平。
一发十环不奇怪,就算双方全是三十环,也完全是情理之中。
面对这一箭,他们也只能看出盛恕的状态不错,为自己开了个好头。
至于结果,现在还远远不是能够分出来的时候。
果然,尹在勋一出手,结果也毫不逊色。
这都是在他们意料之中的。
两个人第一轮环数完全相同,根本没有分出胜负。
尹在勋撇了撇嘴——原以为这个盛恕是华国按照需要捧出来的,没想到确实水平不错,竟然能和自己第一轮就打到平局。
不过这算得上什么?
他们在射箭领域占有统治地位太长时间了,别的不说,现在世界上大部分射箭选手所用的射箭姿势和呼吸方法,都是由他们这里最先传出来并改进的。
他们如今,更是占着多项世界纪录和奥运会的最佳纪录,地位依旧超然。
尹在勋从这样的氛围中突破层层选拔才走到世界舞台上,成为被多方认可的天才少年,天赋本身已经超然。
他非常清楚这一点。
真要论起来,如今他和那些顶尖选手差得,也不过就是经验而已。
——大赛经验。
可对面的盛恕虽然比自己大上一些,却从没上过国际舞台,本身视野就够有局限性的了,和自己相比,欠缺的不是一点半点。
尹在勋不认为自己小瞧了人,他只是冷静地进行了分析,在比赛时依然尽了全力。
只不过,种种加持之下,尹在勋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自信。
一时分不出胜负算不了什么,只要把时间线拉长,最先撑不住的,自然会是盛恕。
自己能赢,才是理所应当的。
他很快就提前在心底断言了自己的胜利,比赛时状态很是平稳。
“都是青年才俊,他们两个比一场,真是我们都期待已久的事情。”S国的领队说。
“盛虽然比小尹大上几岁,但也算是同一年龄段的人。前段时间小尹差点就破了青年组90米三十六支箭的记录,好像就比盛高出一环吧。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到世青赛上,会不会有更亮眼的表现。”
他暗地里炫耀着尹在勋的成绩,孟教练礼貌地回应着,却在没人注意时,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起来。
上次在室外射箭锦标赛时,盛恕险些打破青年组的一项世界纪录,这事上报给了箭联,还得到了一定关注。
S国的人也知道这件事,理所当然地认为,盛恕距离纪录还有一小段距离。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盛恕九十米的成绩已经和青年组纪录持平了。
就在今天,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上报。
S国人没得到这个消息,外界也都不清楚。
只有同在青训营里的人知道,盛恕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水平。
不过他们一向谦逊,也没在这时候把盛恕的成绩说出来。
落到S国观众眼里,反而就像是种无声的妥协。
他们反倒因此更兴奋了,每次在尹在勋成绩优秀时便欢呼,盛恕射箭时就喝倒彩,场外的势头比场上还要大上不少,听着很叫人心烦,在射箭的时候,尤其容易打断选手的状态。
盛恕站在场上,对于外边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他们都经过训练多年,早就知道该怎么去排除场外的干扰,但听在耳中,还是免不了受到细微的影响。
比起这个,更容易叫人生气。
他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从腰间的箭袋里抽出一支箭来,动作朴实,很缓地将箭搭在箭台上,提前做着深呼吸进行调整。
场外的人看见他速度的变化,立刻就有好事的议论起来。
“把节奏放慢,这才说明盛的心绪出现了变化,是愤怒吗?还是什么?”
“不管具体是什么,但这一定是击垮他的前兆!”
“他实在是太缺大赛经验了,而且华国的射箭资源也不如我们,强劲的对手就那么几个。”
“再加油啊!只要心理防线出现漏洞,我们肯定可以一举夺魁。”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这次他们私下说话的声音小了很多,倒是还用S国语,只是为了避免麻烦而已,语气里的讥讽与不屑一点儿没少。
“他们到底说什么呢?杨哥?”
男子团体赛结束,施杨和几位搭档获得了暂时性的胜利。
休息期间,几个人闻讯过来看看,刚好见到盛恕这边的比赛。
施杨会的语言不少,观赛空间又不算太大,他们刚好离那些人很近,即使对方压低了声音,也能听得清楚。
施杨听完他们的话,想了想,转述道:“白日做梦。”
缺乏大赛经验会影响到盛恕的发挥?
这简直是个笑话。
这些人但凡多去了解了解盛恕过去的比赛,就该知道,他是第一次登上全国舞台就能在毫无经验的情况下夺冠的狠人。
更不用说他是怎么在各方压力之下,屡次从绝境之中翻身,获得自己最后的胜利的。
在赛场上,这实在是一个难缠到极点的对手。
而在看着盛恕比赛的时候,同样也需要足够的心理素质。
S国人一点都不了解盛恕,还在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想着叫盛恕失去冷静,或者开始愤怒。
施杨幽幽地叹了口气,向他们瞥了一眼,眼神之中充满怜悯。
如果是他的话,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赛场上试图惹怒盛恕,尤其是以这种不太遵从体育精神的手段。
虽然盛恕看起来总是笑眯眯的,但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他一生起气来……
短短几分钟之内,场上局面又发生了变化。
盛恕虽然主动放缓了动作,但射箭的精度不减反增。即使他每一次射箭时都有场外干扰,也没收到一点影响。
少年甚至还有闲心,回过头去冲给他喝倒彩的S国观众们打打招呼,致谢的神情很是真挚。
“谢谢,谢谢,多亏了你们给我加油。”
观众:……
他们被盛恕的阴阳怪气拱了一肚子火儿,更加卖力地开始喝倒彩,都险些忘了给自己的运动员加油,等工作人员屡次示意后才肯有所收敛。
可就是这样,盛恕依然发挥稳定,甚至直接拿下了第二轮。
就好像他们真的是在给他加油一样!
比他们更烦躁的,是场上的尹在勋。
眼见着自己的欢呼声减弱,众人都把注意力聚焦在盛恕身上,他又输了一轮,本以为自己一定能赢的他开始有些焦虑。
就连场外的声音——为他加油的,或是更多尝试去干扰盛恕的——都显得更加杂乱。
终于,在一箭出现小的失误,只有八环时,尹在勋忍无可忍,猛地转过身去,像后面吼。
“闭嘴!在比赛呢,能不能安静一点!”
他这么说了,状态也明显不好,场外S国观众虽然不情愿,但也停了下来,同时也确实不再为盛恕喝倒彩。
这下看你还能怎么样!
刚刚借了我们观众的加油勉强能赢,那么这一次呢?
尹在勋不怀好意地想着,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看着盛恕的动作。
可他看见的,是少年和原来一模一样,不受任何影响,从不改变的那一套流畅动作。
尹在勋瞳孔猛地缩紧。
施杨掏了掏兜,摸了一个空,旋即叹了口气:“要是关京华在的话,就好了。”
“怎么了,杨哥?这跟关哥有什么关系?”队友问。
“我运动服里没有随身带纸巾,老关的话,倒是一定不会忘记的,”施杨说着,看向面前的赛场,语气悠闲懒散。
“还是应该备一点纸巾的,免得比完赛之后,有的人……可能要擦眼泪呢。”
不再是之前的不相上下, 而是非常明显地向盛恕开始倾斜。
在开始之前,谁也想不到,来自于他们自己的呼声最后却成了干扰己方运动员的最大因素。
场外的S国观众们忙闭上了嘴, 不再说话, 可是他们之前的话, 已经搅乱了尹在勋的心绪, 即使这时候停下, 也为时已晚了。
偏偏他们最开始想要干扰到的那个人一切如常, 甚至在主动放缓射箭速度之后, 准度越来越高。
胜利早已无可阻挡。
可本来不该这样的!
盛恕怎么能战胜他们的天才?论实力、论成绩,这个人同尹在勋本来都称不上势均力敌,但最后竟然赢得如此轻巧。
这不可能!
比赛进行到后面, 尹在勋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而双方之间的竞争也远不能被称之为一场比赛,或许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成功。
没有人能够挽回败局了。
在场的人多少都懂射箭,看得出盛恕状态越来越好, 这样的他, 即使是叫比赛刚开场的尹在勋过来,也难以战胜了。
一场本该竞争激烈的比赛就这样毫无悬念地落下帷幕,他的过程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结果也正是如此。
下场的时候,他们觉得有几个人看起来都快哭了。
但碍于施杨几人手里没有纸巾,现在正在快乐地为盛恕庆祝胜利,也没时间想起这些事来。
他们和盛恕这位新上任的擂主庆祝了一会儿,方才因为S国人在场外瞎叫唤的气也出了,大家都神清气爽, 只觉得儋海热得叫人发燥的天气也舒坦了起来。
盛恕放下弓, 活动着手腕。离下一场比赛还有点时间, 他便摘了护指。
大热的天,少年掌心都是汗,带着护指的地方也有汗渍。
方才那场比赛对他而言,其实并不轻松。
竞技体育又不是什么战斗系少年漫,少有临场爆种,或者因为愤怒而获得全面加强buff的场面。很多时候,过于丰富的思绪可能还会叫运动员眼前视野不够明朗,心理受到影响,从而发挥失误。
盛恕能在愤怒时表现良好,不过是因为他自己便是越生气越冷静的类型,主动放缓节奏,就是他用以减弱场外影响的方法。
但即使这样,从第一局起,盛恕就能感受到对手的实力。
尹在勋本人并不弱,射箭比赛不好掺假,能在亚运会上闯出名头的选手,确实都是有实打实的水平在的。盛恕不敢断言两人水平高下,但只能说,他们最开始的一轮,其实比得很是胶着。
但是在外界的影响之下,尹在勋的心态着实发生了变化。他或许本来并没有轻敌,依然在全力比赛,可当人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一定能赢后,本身就处在了劣势。
毕竟是竞技体育,哪能有永远的胜利者?
体育运动发展这么多年,最不缺的就是因为太高看自己,或是太轻看别人而导致的意料之外的失败。
不过如果S国人不搞什么幺蛾子,他和尹在勋之间谁胜谁负,其实难说。
“可能体育精神就是这个样子,”施杨对他说,“你尊重它,它就会尊重你。你蔑视规则,投机取巧,酿出来的苦酒也只能自己全部饮尽。”
“不错!说得好!”盛恕非常给面子的鼓掌,直到施杨无奈起来,才上下打量着他:“你今天怎么这么文艺了?”
施杨能说出这话,盛恕不怎么意外,毕竟两个人刚见面的时候,这人就直接和他聊起来了那句拉丁语的释义。
但更多情况下,他对自己和霍问的态度都保持一致——大概是介于“我怎么能和这两个不靠谱的家伙成了朋友”和“都做了朋友还能怎么办”之间的一种。
“有感而发而已,”施杨说。
“盛恕对于文艺青年不定期的有感而发表示理解,同时问道:“团体赛是咱们赢了吧?”
施杨点点头:“是我们,比了很久,好在最后还是赢了。”
“那就好,”盛恕比了个耶,“别说是这次的擂台赛了,就是明年世青赛,也还是咱们会赢。”
如无意外,他和施杨应该会一起被选入世青赛的阵容,且应当属于三位正式队员。
虽然两个人在个人赛场上或许会提前遇见,但到了团体赛时,必将并肩作战。
“‘话别说太满’,我本来想这么说的,”施杨想了想说,“但其实这种话说得满了一点也没什么。”
“我学射箭早,小的时候,S国还在射箭上具有最强的统治地位——男子女子都是,他们的教练出名,生产的弓把也是最受认可的高端弓把之一。那个时候想打败他们,听起来就好像是天方夜谭。”
“但你已经打败过他们了,”盛恕说着,擦干手上的汗,重新带上护指,“我们的女子射箭已经超越了他们,现在我们甚至也拿过奥运冠军了,也正在努力拿到更多的金牌。”
“不要看,要去做。”
施杨突然想起沈雁回曾经同自己说过的话。
他曾经以为在射箭项目上夺冠是件很难的事情,就连沈雁回那年拿了铜牌,都足够他们兴奋很久。
但现在时代已经变了。
华国射箭怎么样,对他们而言不是看看排名、看两场比赛的事情了。
他们才是决定本国射箭水平的那一群人。
“世青赛你最好能选上,”临走前施杨对盛恕说,“我还挺想和你当回队友的。”
“你漏说了一项!”盛恕穿戴整齐,休息得当后对施杨说,“不止是世青赛,还有奥运的选拔呢。”
施杨回过头去看他,在那一刻忽然明白了“相由心生”是什么意思。
少年把野心全部写在脸上,毫不遮掩,他生来就是要站在那个最高的舞台上,去竞争那一项荣誉。
他不怕别人知道,不怕别人嘲笑他自不量力。
因为他总有一天,会站到那里去。
相比于华国这边的其乐融融,S国堪称愁云惨淡。
尹在勋会输,是他们绝对想不到的意外。
而他的失败又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这边的人,便叫整个事情显得更加滑稽。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谁能想到这样的事?
尹在勋一下场,脸色就很差,恨不得把自己的失败全部归咎于场外的队友身上。
S国的教练人在外面,强压着怒气才没有发火,只是暂时叫他们冷静。
“这场已经输了,还有什么要反思的以后再说,但是现在……”
他抬头看向面前的靶场,嘴角紧紧抿着。
射箭比赛的几个项目:个人、团体、混双现在竟然全被华国占着擂主的位置,他们一个也没赢下来?
射箭可是S国为人所知的最擅长的项目,现在这个场面,算是怎么回事?
教练只能忍着气吩咐下面的队员:“无论怎样,后面几轮一定要赢下来,不能把冠军全让他们占了。你们是我国最优秀的运动员之一,怎么可能比他们要弱?”
他这话说完,面前的队员有的人应了是,也有的低头不语。
斗志什么的不说,单从客观角度来论成绩,他们里面最强的尹在勋都被打败了,剩下的又能怎么说?
就算有各种因素决定了比赛的胜负,但盛恕的水平毫无疑问,也已经有了在国际赛场上占有一席之地的资格了。
这能怎么赢?
运动员当然不能指望职业顺风顺水,但有时候人和人相差太大,不得不上去挑战的时候还得说服自己一定要赢,本身听着好像也太不切实际了。
S国教练快被他们把鼻子气歪了。
之前给尹在勋加油,坚定不移地相信着他能把盛恕打得落花流水,难道就不是过于自信了?
现在该上场了,反而来想这些事情了。
反观华国的运动员盛某,即使不占优势时,内心也无比坚定,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脚下的路。
怎么他们光是有盛恕的猖狂,却没有对方的实力和坚定了?
S国教练恨铁不成钢。
可直到比赛彻底落幕,双方看起来非常友好地互相致谢后,场上的局面都没有再出现变动了。
混双组的比赛在他们那轮一锤定音后就不用再比了,盛恕和他的搭档都去别的组别晃悠了两圈,排着队比赛。
而在击败尹在勋后,盛恕理所当然地成了男子个人的擂主,往台上一站,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这一下子,刚好也没人在台下给他喝倒彩了,四野非常安静,而盛恕对此自然是满意极了。
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比赛结束,和对方道别的时候。
好巧不巧,站在他对面的人,就是尹在勋。
S国少年比他矮了一些,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愤恨,两人的短暂相处可谓一点也不愉快。
所幸他们也没有什么更多需要相处的场合了。
倒是在临走之前,尹在勋哑着嗓子,又对他说:“你在得意吗,盛?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拿到世青赛的冠军了吗?”
盛恕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尹在勋笑起来,是那种幸灾乐祸的笑。
“我劝你早点别去想了,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还有谁会和你同在青年组?不要把目光只放在东部,西边近几年可是出了一位新的天才,下次就是他最后一届世青赛了,我们都处在同一个组别里,但他比你强多了。”
“据说,他可是赢过当今排名第一的人的。”尹在勋说到这里,看起来更开心了,“实力差距太大,即使奇迹也不会眷顾,你不可能打赢他的。”
盛恕非常麻木地应了一声,“哦,你知道在咱俩比赛之前,你的队友也是这么说的吗?”
“我的对手是谁都没有关系,就不牢你操心了,”他说。
“因为,我会尽力去赢。”
话虽如此, 但盛恕还是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能赢下每一场比赛。
尹在勋说得那个人他知道,卡罗斯·兰斯,上一届世青赛的冠军。
而令人侧目的是, 世青赛竟然就是他参加的第一场大型比赛, 而当时的他就能够一举夺魁。
不过兰斯一直很是低调, 出席射箭赛事的次数少之又少, 因此被报道的次数也少了很多。
也就是这一届世青赛将近, 才有不少人堪堪回想起, 他或许会上场。
兰斯初次参赛那时应该还不到十七, 两年之后,刚好还能赶上自己的最后一届世青赛。
但谁也难说他现在到了什么水平,只是有小道消息称, 他同现在世界排名第一的麦克莱恩关系很好,两个人切磋过不少次——而且兰斯还赢了。
不过兰斯的教练之一正有位S国人,听尹在勋的意思, 他会出席此次世青赛, 已经板上钉钉了。
射箭如今的青年组可并不是什么好混的地方。
盛恕深知对手并非等闲之辈,但同样想要取得胜利。
自怨自艾没有用,自吹自擂也不行, 只能训练更多、思考更多。
也只能如此。
青训营进行到最后一个晚上,按理说一切都尘埃落定,可是因为S国的突然造访,所有人又被更紧迫的赛事牵动了心绪。
直到他们从儋海回到燕京。
十一月份儋海依然热得要命,但燕京就早已冷起来了,在十一月初这几天, 气温一天降得比一天低。他们回去的当天, 甚至还下了场雪。
盛恕下了飞机就裹紧衣服, 他一直不是很喜欢天冷的时候,现在到了冬季,同时还在担心感冒。
然而他千防万防,还是没挡住。
毕竟原本七天的训练安排就已经很是紧凑,他回来后也没肯歇息,继续以高强度的量进行着训练。
所幸只是普通感冒,而非流感。
盛恕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直很是重视,下午训练时一有不对劲,先行请假去找了队医。
也多亏了他来得早,症状还不严重,吃了药,下午发了会儿低烧,睡了一觉,再起来时整个人的状态好了不少,脑子也清醒了很多。
盛恕从床上爬起来,窗外黑漆漆一片,月亮挂在树梢上,很弯很窄的一轮。现在已经到了饭点,关京华和谭岳自然都不在宿舍,房间里就他一个人,大晚上的,显得很空。
他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感觉肚子有点饿,想自己去买点吃的,一动起来才觉得胳膊腿都酸,毕竟发烧了一个下午,自己也没劲。
倒是没想过会因为这个中招。
盛恕有点无奈地笑了一声。
加上上辈子,他其实已经多年没有过感冒发烧这种小毛病了,早就把这种感觉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照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队医也给他做了细致的检查,但正卡在训练的要紧关头,就这么被迫歇上两天,他还是挺不甘心。
盛恕幽幽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想给关京华发条消息,叫他有空帮自己带点饭回来。
但消息还未发出去,宿舍外就传来规律的敲门声——三声,声音几乎是一样大的,每一下之间的时间间隔几乎也一模一样。
这绝不可能是谭岳,也不是关京华。他进自己宿舍,不可能也搞这么麻烦。
不过这虽然不是自己的两个舍友,盛恕也没花什么时间就知道了门外的人的身份。
他下意识揽了两下自己已经乱如鸡窝的头发,朝外面道:“进来吧,我醒着呢。”
季明煦这才进来。
借着走廊里的亮光,盛恕看见他手里拎着一兜子东西,几个饭盒迭在一起,粥和小菜都有,看样子是两人份。
除了饭菜以外,甚至还有个别的装饰品,颜色很鲜艳,盛恕远远就看见了,却没看清楚是什么。
这一下,成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以季明煦的性格,能在买饭的时候再买点什么来?
他燃起了兴致,叫进门的季明煦开了灯,自己则从床上下来。
虽然下床的时候手脚无力,踉跄了一下,但是拜优秀的身体素质所赐,即使看起来,应该也不至于显得太狼狈。
季明煦收回本来想要去扶他一下的手,纯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把饭放在了桌子上,一一揭开盖子,有条不紊地拿出来摆在一起,就连饭盒都摆得严丝合缝,一丝不茍,乍看不像是要吃饭,是让饭盒们开始列队。
他一直都这样,盛恕早习惯了,在饭盒被打开的时候就抽了抽鼻子,很是兴奋地坐了过去,看着自己面前一道道菜。
盛恕嘴不刁,但确实也有偏爱的几道菜,这一次毫无意外地,又在里面看到了自己喜欢吃的各种菜品。
怎么说……真不愧是季明煦啊。
有的事情不用说,就能做得面面俱到。
以他们两个的关系,不常说“谢”这个字,盛恕给两个人搬好凳子,又分好餐,怕把季明煦传染上,坐得离他稍微远了一点。
季明煦在心底估测了一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正想说点什么,突然听盛恕问:“我听说你新换了张弓?”
“是‘澜’的,”季明煦如实回答,把弓的性能和自己选择换弓的理由一一说了清楚,然后道,“本来晚上是想叫你一起去试试的。”
“可惜了,等我好了,一定陪你去试!我觉得明天就行!”盛恕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如果忽视了他正因嚼满东西而鼓起来的腮帮子,那神情一定会更真挚一点。
注意到季明煦正在看着自己,他忙把饭咽了下去,抽出张纸巾擦了擦嘴:“我脸上还有东西吗?”
“这儿,”季明煦在这方面从来有话直说,指了指侧脸的位置。
盛恕从来不算是个太在意形象的人,而且一直脸皮很厚,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但在这个时候,突然有点纠结起自己是形象问题来——可能因为面前的是师弟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发烧了脑子还没足够清醒——迅速抽出张纸巾,快到有点手忙脚乱的地步。
可能这幅尊荣看着着实有点忙乱了,在他自己动手之前,季明煦已经倾过了身,拿着纸巾帮他抹去了脸侧的污渍。
他动作很轻且有分寸,很快就又坐直了身子,保持着两人最开始的距离,温声道:“现在干净了。”
“啊,是嘛,”盛恕罕见地不知道说点什么。
方才明明是隔着一层纸巾,但他就是感受到了来自于季明煦指尖的灼热温度,让他觉得哪里都有点不对,就像是又要烧起来了一样。
他暗自叹了口气,不管有心还是无意,在那场玩脱线了的游戏之后,他和季明煦之间的氛围一直不能回到原来那种样子了。
现在的自然也不差,就是总有什么地方让他觉得怪怪的。但这话盛恕也没和任何人提过,总觉得一说起来,就显得很是自作多情。
他兀自纠结着,在生病的这一小段空闲里把脑子从射箭上移了下来,分出一点给那些被他主动抛在脑后太久的事,没注意到窗外已经起了风,夹杂着被风吹进宿舍的,还有几片雪花。
“又下雪了啊,”盛恕嘟囔了一声,后知后觉感到屋里的气温往下跌了一点儿,酒足饭饱之后,困意也开始向上涌。
毕竟他还在生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