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老皇帝身边刚好有宠妃不愿意秦玄枵受宠,一个劲吹枕边风,其他势力纷纷送送上貌美少年少女,老皇帝一看秦玄枵重病上吐下泻要死了的样子,觉得恶心,太医也说别过了病气,皇帝就把秦玄枵打包扔回家了,沉迷享乐,不一会就把秦玄枵抛之脑后。
“就这样,我活着逃出了那座深宫。”秦玄枵又勾了勾唇,他想想还是觉得可笑,这等破事,竟然成为曾经的他一直以来都梦魇。
但现在,他再也不会溺毙在旧事中了。
因为,眼前人。
二人的手还交握着,秦玄枵歪了歪头,看到秦铎也似乎在愣怔的样子,便用手指轻轻挠了挠对方的手心。
极其微弱的痒意从手心处传来,像小鸟用喙玩闹似的啄了啄他。
秦铎也的思绪回笼,他略低头,看了眼交握的手指,又抬起头,视线一转,对上那双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倒影的凤眸,秦铎也忽然觉得心中堵堵的,滞涩闷在心口。
眼睫剧烈颤动片刻,他敛起眼眸,忽然一把将秦玄枵抱住。
“对不起......”秦铎也声音轻颤,“对不起......是我负你。”
他秦家家中六世孙,竟长成了那么个昏庸的样子,而秦玄枵这一生的阴影、一生的苦楚、一生的执念与恨意,源头,都是魏荒帝,都是......他秦家人。
虽然这血脉偏远,虽然早已与已死的魏成烈帝无关了,但......但他秦铎也现在竟然还活着。
他活着,然后亲眼见证后世子孙造下的罪孽。
一字又一字,一句又一句,方才秦玄枵的讲述,一字一句地砸在他的心上,将他整个人吊起来鞭笞。
是他之过。
虽然秦铎也并不知道他的过错在何处。
但大抵,心中这一份异样的堵塞感,是因为常觉亏欠,是对秦玄枵有愧。
毕竟魏荒帝姓秦,而秦铎也,也姓秦。
“诶?”秦玄枵讶异,但仍是将扑过来的怀抱稳稳地接住,“爱卿这是怎么了?你哪里负我?”
秦铎也没回答,默默地将头闷在秦玄枵的怀中。
他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秦玄枵总是看起来这么恨大魏,这么恨这个王朝了。若换作他,自小被这么对待,他可能会掀翻了这个王朝,而不是仍顶着仇家的姓氏,活着,活着。
倘若秦玄枵知晓了他真实的身份并非此间的一个文臣,而是名为秦铎也的秦家的人,秦玄枵又会怎么想?
会连同他一起,一剑抹杀了,全当报仇么?
“累了么?”秦玄枵轻声问,声音从秦铎也的头顶传来,他听见对方说,“也是,你熬了近半月,必定很累......脸色都这么差了,我还拉着你说东说西的,等下我去给你熬些秋梨糖水,秋日气干,喝点梨汤平一下,也润润肺。以前......是我没做好这个皇帝,让你受苦了,我今后会学着好好治理国家,爱卿放心休息,可以么?”
秦铎也默默闭上了双眼。
看,眼前这个人,即使有那么多苦难加诸于身,却仍然可以在感受到百姓的善意之后,学着,要做个好皇帝。
亏他刚重生在这个朝代的时候,刚得知秦玄枵身份的时候,竟然那么愤怒,竟然想过要拨乱反正,把这个窃取他秦家江山的人赶下台去。
可没想到,真正对不起天下的,却正是他秦家的人。
魏荒帝这样的统治者,还何谈天下共主。
血脉血脉!他此前怎么就这么轴,怎么就一根筋觉着,大魏是他秦家的大魏。
而他也亲眼见着,秦玄枵上位后,虽说没有刻意去改动些什么,但不折腾,不滥取,辨得了是非,已是让大魏百姓喘过一口气了。
不如做个臣子,让秦玄枵坐稳帝位。
大魏啊,是天下百姓的大魏。
第72章 夜夜流光相皎洁
“你这是什么表情?”秦玄枵凑近了,歪着脑袋,仔细端详秦铎也的面色,用手搓搓下巴,道,“我恨也只是恨所有秦氏皇族,爱卿又与这些人没关系,为何这副愧疚的样子?”
秦铎也:“......”
或许,还真有关呢?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份不能让对方知道。
秦玄枵却思索了一下,觉得他刚刚说的这话可能有些偏颇,秦氏一族中,反而却有一人,是他心中皎洁的月光,在漆黑的深夜中流洒光辉,成了他年幼时活下去的动力。
还未等他开口继续与秦铎也说这个特殊的人,忽然府衙的门被敲响了。
有玄衣卫送进来了午膳。
秦铎也瞬间便收拾好情绪,他向着窗外看了看,日已至天中,“原来已是正午了。”
秦玄枵一眼便看得出他在想什么,立刻让玄衣卫将饭菜摆好放在桌上,捉住秦铎也的手腕:“你想哪儿去?”
秦铎也:“......”
想去处理公务来着。
“给我坐下。”秦玄枵眉眼压低,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先吃饭。”
秦铎也拗不过他,只得顺着秦玄枵的意,坐在桌旁,提起竹著。
这是他半月以来第一顿正经的饭菜,按时辰吃饭,饭菜温热。
秦玄枵在他身边,孜孜不倦地向他的碗中夹菜,直到他的碗口冒出来尖尖角,对方还是觉得不够,甚至是恨不得他能一顿饭的功夫就将这半月累瘦的全部补回来。
“好了,好了,”秦铎也哭笑不得,他用手挡住了秦玄枵的动作,道:“饮食也该适量,不可一次过当,物极必反。”
秦玄枵这才不舍得收回了筷子,语气幽怨:“是是是,物极必反,也不能一直有亏,你都知道,但还是一意孤行,你知不知道牺牲身体为代价是不可取的!”
秦铎也:“......”
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被年轻人教育到。真是。
“我知晓了,下次不会了。”秦铎也回答,然后低下头,安静地将午膳吃完。
“我会盯着你的。”秦玄枵用幽怨的、像是男鬼一样的眼神盯着他。
知道了知道了!
饭后,秦玄枵又盯着他将药喝下去,才肯罢休。
秦铎也奔波忙碌多日,这还是第一次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去慢慢将饭吃下去,竟然觉得多日来一直压在身上和精神上的重担也逐渐减轻了些。
用过午膳后,肚里落了热食,午后的困意便一点点上涌。也许是秦玄枵从京城中来了此处,让秦铎也的精神终于松懈下一点来,他开始昏昏欲睡,上下眼皮不住地合拢,又被他强撑着睁开,浓密的眼睫如同振翅挣扎的蝶一般扑闪。
秦玄枵觉得好看,他凑过去仔仔细细看了个够,对秦铎也说:“困了便去歇息吧,你都多久没好好睡觉了。”
秦铎也晃晃脑袋,本想叫人来沏一杯酽茶,忽然意识到秦玄枵正在一旁盯着他,若以浓茶醒神,估计又要被这小崽子揪住把柄。
“还有公务未......”秦铎也话音未落,忽然觉得身体一轻,他眨眼迷迷糊糊一看,自己整个人被秦玄枵腾空抱起来,向内室走。
“什么公务?我来做,本就是我的责任,你已经替我劳心费力了这么久,我到了这,你休息就是了。”
秦铎也闭着眼,不自觉蹙眉,“那你的奏折?”
“这几日朝中没什么大事,奏折已派人从京城运到岐川郡了,不多,我处理得来。”
说着,秦玄枵轻轻地将秦铎也放在床榻上,替他盖好被褥,又伸出手指,将秦铎也蹙在一起的眉抹平。
“可以亲一下吗?”秦玄枵蹲在床头,真诚地望着秦铎也,忽然问。
秦铎也困的迷迷糊糊的,他略略思考了一下,没想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就本能地“嗯”了一声。
下一秒,啄吻轻飘飘地落在了唇上,向羽毛般一闪而过。
秦玄枵见他一沾到寝具便沉沉睡去,目光不禁柔和更甚。
他嘴唇翕动,声音很轻很轻,但出口的承诺却千钧重,“以后的路,请允许我与你站在一处,再不要独自一人如此辛苦了。”
静静在床榻边站了一会后,秦玄枵脚步轻声地出门,关上房门,对候在门边的青玄吩咐道:“去将京城送来的奏折和今日文大人要处理的公务搬进屋里,朕在府衙这里批阅。切记搬动时要轻声,不要吵醒他。”
不一会,桌案上便放满了公务,秦玄枵坐在案前,身后是一面屏风,屏风之后,是内室,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辛苦了许久的人,就在床榻上安静地睡着。
秦玄枵回眸看了眼那屏风,凤眸中流淌过温柔缱绻的暖色,心中便不再彷徨也不再空落落,此心安处是吾乡[1]。
京中的奏折只用了一个下午就批阅完成了,此时日头已经西斜,秦玄枵在桌案台上点燃了烛火。
火光跃动了一下,将方寸之间照的暖盈。
他翻开了岐川的政务,提起笔,找到秦铎也写过一半的批注,愣了愣——几乎和魏成烈帝一模一样的字迹、圈点的习惯,和颁布条款的书写语序。
秦玄枵执笔的手顿了顿,忽然之间,烛火摇曳片刻,扯出一点阴影,在纸张上揉搓,曾经的各种异常忽然在那一瞬间摄住了他的心魄。
但那一瞬间的灵光实在是太过短暂太过难寻,他几乎无法捉住那思绪离去的一尾。
烛火的光又恢复了正常,秦玄枵执笔的手落在了纸上。
罢了,就算字迹一样又如何,就算是哪家派来别有用心的人又如何,他所在意的从不是那飘渺的相似,他分的清,他为之心动的,就只是眼前这个人本身。
笔锋一步步在纸上留下墨痕,仿佛是沿着对方的足迹一般,和他一同行走在路上。
很快便入了夜,晚膳和汤药一起送了过来,秦玄枵绕去内室将秦铎也叫醒。
“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吧?”秦玄枵轻声细语,生怕吓到了睡梦中的人。
秦铎也睁开眼睛,“嗯?”
“到晚膳的时间了,饿吗?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秦玄枵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已经晚上了?!
秦铎也噌地一声坐起来,呼吸急促,心脏狂跳,他忽然觉得冷汗津津,转头看了眼外面暗下去的天色,莫名在胸膛中萦绕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怎么了?”秦玄枵顺势坐在他身边,伸出手揽住了秦铎也的肩膀,手臂安抚地紧了紧,将人搂在怀中,问,“梦魇?惊悸?”
秦铎也缓缓平复着呼吸,摇了摇头,“不是,我在懊恼睡太久了,耽搁了很多公务。”
“啧,公务有身体重要吗!”秦玄枵不满地嘟囔一声,对上秦铎也的目光,败下阵来,“好好好,你这么拼,我迟早得进太庙......要起来吃点东西接着睡吗?”
秦铎也摇头,他掀开被褥,坐在床边,拢好身上的衣服,随手将因久睡而略显凌乱的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
再一低头,秦玄枵已帮他将鞋袜穿好了。
秦铎也:“......真不用。”
“无妨,我愿意。”秦玄枵抬起头,凤眸微微一弯,与他的视线碰撞在一处,对视几秒,秦铎也率先移开了视线,那目光太过灼热,令他脸颊微微发烫。
坐在桌旁用晚膳,秦铎也一边安静地咀嚼,一边心道稀奇。
他竟然能在忙起来的时候,按时吃上饭。
饭后,又按时喝了药,秦铎也睡了一下午,多日来的疲惫已经洗去了不少,他现在精神很不错。
他与秦玄枵重新坐在书案旁,玄衣卫送来了汜水州牧的账簿。
账簿摊开放在桌案上,秦铎也略一看过,提笔在账簿的一处画了个圈,眉头蹙起。
“多收的粮税,过了一边州牧府的账,然后重新转移到了义仓之中,正准备在水患之时施粮?”秦铎也将笔杆抵在下颌上,思索片刻,眼中划过锐利的光,“倘若没有岐川郡事发,便查不出二次税收之事,这批粮草倒是真成了汜水州牧的美名——将州牧府的粮食拿出,开义仓赈济百姓。”
“竟然如此。”秦玄枵将头挨近了些,凤眸微眯,他此刻也懂了这账簿的意思,忽地冷笑一声,“广积粮,缓称王......?”[2]
秦铎也略一挑眉眼,抬头看他,见秦玄枵神情认真。
真是默契,一瞬间便能道出自己还尚未说出口的思绪。
“所以这个汜水州牧,”秦铎也用笔杆的背面点了点账簿,轻声道,“需得仔仔细细地查清楚,他究竟牵扯多少人。”
“懂。”秦玄枵点头,“玄衣卫在清查,必不会放过他。”
窗外黛色东山,一轮银月缓缓升起。
秦铎也和秦玄枵初步将这部分的账簿梳理过后,秦玄枵将其他的公务搬到桌上来,逐个分开,“需要批阅的在左边,重新打回的在右边,我们速战速决,争取今夜早些歇息。”
秦铎也提笔,点了点头,蘸上墨,翻开卷宗。
夜色渐深,月盘恒常,坠于天幕,月华成妆。白露色的光清清浅浅洒了一地,如同镀上了一层银霜。
屋内,二人围坐于桌案旁,发丝逶迤衣角,两相交融,纯白和玄色的衣摆层层叠叠,融入彼此的衣衫中,烛火照映在眸光之中,温柔缱绻,暖光盈盈,与屋外的银月色遥相呼应。
流光皎洁,一如身侧之人。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纸张翻阅的莎莎声响。
又过了许久,秦玄枵从政务中抬起头,向身侧一看,见秦铎也已经批阅好了属于他的那部分,却没出声打扰他,只是安静地趴在桌案上,闭着眼,呼吸平缓,浅浅睡去。
额角的鬓发随着对方偏头的动作,遮住一半眉眼,憧憧的灯影围旋于他眉间唇边,晕染开一层温柔的暖色,光与影交织,呢喃呐呐。
秦玄枵眼中光影醉意粼粼,他轻轻俯身过去,在秦铎也的额上落下一吻。
十一月初四,大魏皇帝御驾岐川郡。
汜水州各郡县官员人人战战兢兢,人人自危。自初四始的二十日,秦铎也和秦玄枵两人一起彻查了汜水州所有均线的账簿和公务文书。
加之楼柯是本地人,对当地的真实情况了如指掌,没有一个被查证的官员能够糊弄的过去。
仅仅半月的时间,整个汜水州被底朝天犁了一遍,拔出萝卜带出泥,从上到下,有问题的,被彻底清理了个干干净净。
秦铎也手段老辣,又惯会扮出个温和善意的面孔;秦玄枵狠戾,一直黑着脸一身血腥之意,往往对那些沾了些罪过的官员,一顿恐吓夹杂着威胁和笑眯眯的鼓励,吓得人连忙匍匐在地以示忠心,涕泗横流地保证绝对改过自新。
十一月廿四,岐川郡的水患后续安置事宜彻底处理结束。
秦铎也洋洋洒洒写了一整篇治策,先将堆积在汜水州义仓的多收上来的粮食挨家挨户重新按人头分发下去。为了保证冬天的住所,也为了解决后续过冬的粮钱。
以工代赈,从灾民中征集人手,前去岐川河道旁清理冲积出来的淤泥,用工钱取代无法长久的支持的赈济粮,淤泥清理过后,就是重新搭建房屋,临时的难民营可以作为应急的寝宅和住所,后续种种,均安排地熨帖。
一时之间,秦铎也和秦玄枵的名声在汜水州一带达到空前的高度,随意经过家家户户,都可以听到从窗户中传出来的由衷的感激与喜爱。
将要离开的时候,秦铎也问楼柯,问他愿不愿意去京城赋职为官。
楼柯与他并立与夕阳之下,一副文人风骨,摇了摇头,说:“京城,就不去了。在下生于岐川,长于岐川,后来有幸考到了京城,却发现京城之大,容不下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平民。”
“你去过京城?”秦铎也侧眸看他。
“是啊,大概是二十多年前了吧,那时在下刚及冠,本揣着一身抱负,自认为有几分才华,想去京中施展一番,却发现是走投无门。”楼柯笑,眼角有细细的纹路,这才看得出有几分年长的沧桑来。
“京城已成定型了,插不进去,在下在那蹉跎了几年,后来一日在京郊,偶然遇到一位女夫子,她比在下年岁大些,正在传道授业,在下听了几天,恍然大悟,就背起行囊,回到家乡做了个小吏,希望能凭借自己的一份力,至少让岐川好些。”
“京城的女夫子......传道授业?”秦铎也忽然想到,说,“是余引墨?”
“文大人竟也知道她,看来她真的一直在坚持啊。”楼柯赞叹了一句,回想起一生,无奈笑笑,不知又想起什么,眼中划过憧憬,“岐川就是在下的家乡。据说成烈帝时期,岐川是真正的富庶之乡,岁岁仓廪充足,商路也繁华,十万人家参差,檐牙相啄。在下想在余生中,就留在岐川,在下还有残年时日,希望可以见到岐川换个人间......也不知道不能有幸再见成烈帝时期的场景。”
“楼先生,请别这么说,这次多亏有你,让村民一路逃到京城,敲响了登闻鼓,才彻底将这被掩埋了许久的罪恶重见天日。”秦铎也将手搭在楼柯的肩上,郑重地看他,“你有善心,聪慧,也有能力,既然想留在家乡,那做汜水州牧如何?若你觉得合适,我回头让陛下写圣旨。”
楼柯先是怔了怔,然后面色严肃起来,也郑重地应下,“柯必不辱使命。”
应声过后,他低头看了看搭在肩上的手,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惊讶,说,“文大人,有没有人对你提起过,你的相貌,和成烈帝有五分像。”
秦铎也一僵,但面色却不显,随口问:“何出此言?”
楼柯道:“在下曾祖父曾是楼家村的村长,家中有一副族中老人与成烈帝一同躬耕地画卷,画卷中成烈帝也是这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鼓舞农人辛勤耕作的。”
秦铎也顿了顿,他回忆了下,年轻时确实是下过岐川,在育苗令刚推行的时候,需要切身实地去考察推行的效果,所以选择了稻子可以一年三熟的岐川,和百姓们共同耕种。
好像当时确实是有个民间的画师,将这一幕画了下来,他没怎么在意,就任由这画卷散布开了。
“哈哈......”秦铎也毫无感情地笑了两声,“能和圣皇帝有几分相似,是我的荣幸哈哈哈......”
说着,擦了下额角不存在的汗,假装自己很忙。
这天傍晚和楼柯在府衙城楼上望着夕阳聊了许久,秦玄枵在府衙内等急了,便出来寻人,见两个人在城楼上相谈甚欢。
后来那天晚上,这人生了好大一个气啊。
秦铎也被按在床榻上,各种好声好气地哄人,也没哄好。
被咬了好几口,又被按着亲了许久,直到他整个人都被亲得无法喘息,甚至有些缺氧,衣衫散乱,整个人瘫在床榻上,绯红从面颊一气红到了脖颈和肩胛,嘴唇都亲得破了皮,看那样子,秦玄枵似乎还是不肯罢休一样。
若不是第二日要出发回京城,秦铎也觉得这家伙能抱着他啃一晚上。
十一月廿六,帝与使君于朝时离开岐川,回到京城。
回程前,万人空巷,岐川郡城门,百姓纷纷自行夹道相送,采集红枫、金桂,抛掷到他们二人同乘的马车车架上,赤红的、金黄的花与叶将马车装点的如同融金一般,车轮骨碌碌驶过,压出弯弯的车辙,乘着朝阳离去。
有香盈满路。
直到远远离去了,岐川郡从城墙已然消失在层叠树荫中,秦铎也这才缓缓地将车帘放下,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怅然若失的,”秦玄枵坐在他身边,看到秦铎也这样,微微勾唇,凑过去,“爱卿这是舍不得啊。”
“是有些。”秦铎也点了点头。
曾经那些年,他也来岐川郡,来与农民一同耕种,岐川百姓的纯朴和善意,早已成为记忆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了。
回京城的路途不是很急,便乘着马车,摇摇晃晃,白日里窝在马车上,批阅奏折,京城一切安好,秦玄枵走时设置了戒严的状态,蔺栖元忠心耿耿,带着军队,没人敢造次。
累了,就下车舒活舒活筋骨。
傍晚车里燃了灯烛,但毕竟是行驶的车中,就不适宜处理公务了,便在车上玩射覆,秦铎也掀开帘子,招呼青玄来车里一同玩会,人多有趣,全然一副这是自家东西的样子。
青玄呆呆地看了眼他的前主子秦玄枵,见这皇帝好像也乐得让秦铎也做主,就听他现主子的话,上了车。
秦玄枵想了想,也招呼苍玄来车里坐着。
这还是秦铎也第一次见这个气息一直存在在暗处,但却从没见过的死士头领,看起来面若冰霜的,非常冷酷。
四人互相组队,猜一阵子,星辰渐起,天色更晚了,马车内就一点点安静下来。
秦铎也有些困倦,他将手中的器具放在桌上,微微合拢双眼,脑袋向后靠在马车车厢上,准备小憩片刻。
马车材质很好,一点也不颠晃,秦铎也渐渐睡得深了些,脑袋不自觉歪向侧边,随着睡意,一点一点的。
秦玄枵看见了,歪了歪头,长臂一伸,从秦铎也的身后绕过去,揽住他的肩膀,轻轻地,让秦铎也的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他侧着头,直到看见对方彻底踏踏实实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才满意地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微笑,凤眸一片潋滟。
青玄坐在二人对面,一脸呆样。
张着张大嘴,看看秦铎也,又看看秦玄枵,最后看看他身边坐着的兄长。
苍玄:“......”
他一把捂住傻弟弟的整个脑袋,带着对方,悄无声息地滚下了马车。
从岐川到京城,马车的路程大概要走半月。
从秦铎也重新和秦玄枵再次碰面的那日起,他便没人严格看着遵守作息,按时吃饭,好好休养身体,二十多日下来,他觉着自己又行了,一拳一个之前的自己不是问题。有夸大的成分在,但终归是健康了不少。
在冬月初十,他们的马车踏进了京城的地界。
周围的路段热闹起来,他们这次出行并没有昭告天下,所以周围也就没人知道这是天子的车架。
秦铎也正安静地倚靠在软枕上,手中拿着一卷奏折,执笔细细批阅,这时候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秦玄枵就粘粘糊糊地凑上去。
“亲一下?”秦玄枵问。
这一个月来,秦铎也已经被秦玄枵时不时的索吻给亲习惯了,这家伙可真是,不分时间场合,一天能亲个百来次。
所以此时又听到秦玄枵的询问,秦铎也丝毫不经过大脑,眼睛还粘在奏折上,只是略抬了抬下巴,随口道,“亲吧。”
温软的触感又覆了上来,秦铎也轻哼一声,闭上眼,陷入黑暗,沉溺在一片温柔缠绵的长吻中。
一吻结束,秦铎也轻轻喘了口气,平复呼吸,又重新提起笔,开始看奏折。
秦玄枵不满地用手捧上他的脸,将秦铎也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视线幽幽,语气幽怨:“所以,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秦铎也对上那双含情的凤眸,愣了愣,什么关系,他还真没想过。
未来他们这样,恐怕也少不了天下人的口舌和搬弄是非。
他本来没想过这么多的。
正准备好好回答,忽然从马车外,传来了一声童谣。
听清楚那童谣内容的一瞬,秦铎也顷刻间变了脸色。
第74章 童谣
“怎么了?”秦玄枵见秦铎也面色不对,捧着对方脸颊的双手松开,撑在秦铎也的身体两侧,见人面色严肃却不理他,凤眸中委屈的情绪几乎要一瞬间溢出来了,眼神哀哀切切,“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啊......”
“嘘。”秦铎也微微蹙眉,留神听着车外的动静,伸出手指点在秦玄枵的唇上,“噤声。”
喔。秦玄枵的视线随着对方的手指而动,略略下移,落在秦铎也的指尖上,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了一下。
却听秦铎也问道,“你听到外面唱的什么了么?”
“近来时兴的童谣吧?小孩子们唱的玩意。”
秦玄枵想伸手去挑开车帘,手腕却被秦铎也啪地攥住,对上了对方沉静的双眼。
马车外,遥遥传来孩童们此起彼伏的稚嫩的歌唱,似乎还在踢蹴鞠,童谣的唱词也断断续续的。
“黄粱消,双星正争北极绕......祥瑞兆!”
秦铎也细细侧耳倾听,童谣的唱词又从头开始唱了,他立刻从小桌挑起毛笔,顺手抄起一张纸,一边听着断断续续的童谣,一边将其记录在纸上。
秦玄枵见他认真,也安静下来,静静听着。
随着马车的逐渐向京城行驶,进了城门,在街道上,坊市周围,小孩子最多闹的地方,这唱词逐渐被补充全。
秦铎也掸了掸手中的纸张,定睛看过去——
皇城高,云雾缭,
有椅空悬有心抛;
金殿寒,烛影摇,
新鬼啾啾旧鬼嚎;
玄衣旧,黄粱消,
双星正争北极绕;
旧星坠,新星芒,
鹤出岐川祥瑞兆。
真是,秦铎也用手指点了点纸张,挑眉看向秦玄枵:“冲你来的。”
秦玄枵贴在他身旁,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顺着秦铎也的指向看过去。
“喔,还真是,”秦玄枵一眼扫过纸张上的唱词,“不过......不只冲我来的,还冲着你来的。”
说着,他的指尖点在了那个锋利的“鹤”字上,道,“这不是,岐川这地方和纯瞎编的祥瑞,就差把你的名字写在那个新星之上了。”
秦铎也茫然了一瞬,这才想起来,哦,现在他还在用文晴鹤的名字,总不太习惯。
“喔。”秦铎也了然地应了一声,理解了歌谣的意思,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将纸张向桌上轻轻一抛,“指向性太强了,绝不是普通孩童间流行的歌谣,应是有心之人在故意散播流言,意在挑拨离间。”
“调拨什么?”秦玄枵笑。
“昏君奸臣啊,”秦铎也叹息,“古往今来,就这么点破事,翻来覆去,人人汲汲营营,闷头往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