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魏大少是深谋远虑啊。这么说,孙震元还得谢谢你。”
魏朝宗煞有介事的点头,看到于海似笑非笑的目光。
“谢就不必了。”
滚远点就行。
“况且,你被孙震元无辜牵连,这是他应得的教训。”
于海:“邮件是你给我发的吧。”
魏朝宗表情困惑:“什么邮件?”
于海淡淡的吐了一个字:“装。”
魏朝宗的食指开始扣动病床的床单,目光却落在距离食指咫尺之距的手背上。
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皮肉带着点粗犷与磨砺,透着稳健和力量。
魏朝宗眸色加深,喉结滚动,像沙漠里饥渴的旅人,声音干涩:“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孙伯辉心脏病发作,送入翰方医院救治……”于海复述了邮件的其中一句,“这位发送邮件的匿名者,我有几位人选,一一排除之后,余下两人,你和孙震元。既然你否认,那只能是孙震元了,看来我要找个时间表达一下谢意。”
“谢他个屁!”今天魏大少的脏话格外多,魏朝宗闷声道,“好吧,我承认是我。”
“那你就应该知道,昨天的孙孝廷策划绑架和我脱不开关系。”
可以说,孙家走到现在的地步,少不了于海在背后的推动,如今孙家的结局也在他意料之中,唯一的意外就是孙孝廷选择了铤而走险。
孙孝廷的选择是他性格所致,但于海不否认这其中和他的关联。
所以于海不怪孙孝廷,不怪孙震元,也不怨他自己。
如果事事按照剧本来,那多没意思。
不过是偶然发生意外,付出一点代价而已,这点代价他付得起。
魏朝宗绷紧脸,语气严肃:“你是受害者。”
于海笑道:“我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结果就是你受伤吗?是你差点……”
死掉吗?
魏朝宗无法说出那个字。
于海的厌憎让他陷入焦灼,于海的远离令他痛苦不已。
但当他看到浑身鲜血气息微弱的于海,他才明白极致的痛是什么滋味。
没有什么比他健康的活着更重要。
只要他健康的活着,魏朝宗愿意用镣铐、囚牢和刀子把自己定在原地,看着于海走向另一个人。
前提是,那个人不能让于海置于险境。
“我如果早些解决孙家,一切都不会发生。”
魏朝宗反省的话饱含自责与懊悔。
于海无奈:“别丧着脸了,这不没死嘛。你是我朋友,也没义务什么事都帮我扛着。再说,出恶气还是要自己来才爽快。”
于海不懂对方为什么纠缠、恐惧一件未发生的事。
“你选择利用孙震元。”
于海不避讳的点头。
魏朝宗眼睫颤动了下,沉默了一会,才抬眼注视着于海,低声道:“我们是朋友。”
所以……
“为什么不选择我?”
“朋友是朋友,不是我手中的刀。”
“我心甘情愿做你手中的刀。”
所以,不要利用孙震元,利用我吧,我会是你手中最锋利的刀。
于海看着魏朝宗的眼睛,没有说话。
一时,气氛陷入沉默。
未得到回答的魏朝宗,一腔热情的火焰渐渐熄灭。
开门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褚骋戎推门而入,温和的面具在看到两人的相处时,浮现数道裂纹,迅速扩大粉碎。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摘下眼镜揉了把眼又重新带上。
魏大少仍然是跪在床边的姿势……
要世界末日了吗?
他看到了什么?!
为什么跪的人和床上的人都这么坦然的接受了这个场景。
难道这是他们私下常用的相处模式?难道魏少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不是怪癖根本解释不了眼前的超自然现象啊,那可是心高气傲的魏朝宗!
褚骋戎倒抽一口凉气,他不会被魏大少灭口吧。
于海打招呼:“褚……”
“不好意思,打扰了。”
于海刚说了一个字,就见刚打开门的褚骋戎头也不回的关门离开了。
他看了眼跪在床边的魏朝宗,瞬间明白了原因。
“还不起来?褚大少已经被你潇洒的跪姿吓出门了。”
“嗯。”魏朝宗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手指慢慢的向着于海手背的方向挪动,“放心,他不敢出去乱说。”
于海:?要宽心的人是他吗?
“丢脸的又不是我,我很放心。”
致力于悄无声息中触摸他朝思暮想手背的魏朝宗闻言,眼中染上了期待:“你不担心他向外宣扬我们的关系?”
于海扬眉:“我们什么关系?”
魏朝宗一鼓作气勾住了于海的小拇指,故作犹疑的说:“我们这个姿势,应该不是正常朋友关系。”
于海:……
真是没想到,丫还知道跪着不正常啊。
说实话,如果不是褚骋戎的突然到来,他还真没意识到魏朝宗一直搁那跪着。不能怪他,只能怪魏朝宗的下跪的姿势太自然了。
“不好意思,魏少。”于海轻飘飘的说,“我没你那么大儿子。”
魏朝宗一点不生气,经过一番仔细斟酌,试探道:“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关系,也可以做这种事的。”
于海:?
“我说了你别生气。”
熟悉的句子再次出现。
魏朝宗哪里形成的习惯,说句话都要申请无罪豁免权了。
做事说话瞻前顾后,完全不像外界传闻独断专行的魏大少,也不像那个认定目标无所畏忌的小魏,于海差点怀疑魏朝宗被夺舍了。
“你说。”
食指勾着小拇指晃啊晃,魏朝宗喉结滚了滚,心口热烫:“于海,你有没有听过一种特殊的社会关系,叫做……主奴。”
于海:……
TMD魏朝宗脑袋被门夹了吧!
他说刚才褚骋戎一副见鬼的样子,估计是以为他俩有特殊癖好,在这搁他大爷的玩情趣呢。
魏朝宗和褚骋戎不愧是同一个圈子的朋友啊,真是见多识广,脑波频率都跟他们普通人不一样啊。
他还在那假定父子呢,人家已经上升到调教精神和□□的另一个层面了。
于海自觉追不上这些豪门子弟的“思想境界”,在魏朝宗期待的目光中,于海让人赶紧起身滚蛋。
褚骋戎看到就算了。
一会医生或护士看到,接下来几天他将被异样目光包围了。
魏朝宗被于海从病房轰出来后,细细回味于海骂他的神情,觉得那时的于海表情生动,比平时的他更加吸引人。
那一刻的魏朝宗心脏砰砰直跳,血液沸腾膝盖发软,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跪在于海脚下的冲动。
魏朝宗吩咐守在门边的保镖,让他们有任何突发情况都要立刻通知他,才放心离开。
既然于海这会不愿意见他,魏朝宗打算回家做一餐晚饭带过来,希望于海能看在晚餐的份上,让他进门。
为了避免遇到于海妈妈不小心漏出马脚,魏朝宗让司机开车去了周家大宅。
这个时间点,周维应该不在家……
魏朝宗略显轻快的步伐在看到二楼扶手处站着的人时戛然而止。
周维:“上来。”
魏朝宗充耳不闻,脚步直接转向后厨的位置。
“你的翅膀硬了,我管不住你。但一个受伤的于海,我还是能拿捏的。”周维面带倦色,声音依然沉稳和缓,“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魏朝宗瞬间攥紧了拳头,片刻后松开手,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好,我上去。”
魏朝宗坐在周维对面,双腿交叠姿态随意:“说吧,不要浪费时间。”
周维察觉到他的转变,尖锐的魏朝宗变得游刃有余,他预感到这次的谈话不会顺利,或许比往常更加棘手。
“你杀了孙震廷,开枪打了孙震元。”
“与你无关。”
“你身处青奚,身份是周家继承人,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周家,牵动周家的利益。”
“少跟我讲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牵连周家了吗?就算我让周家利益受损,你大可以把我的身份和权力收回去。你、我之间争夺,周家的结局会比孙家惨烈吗?我也想知道呢。”魏朝宗不屑地冷笑,“可惜你不敢。”
魏朝宗太了解周维了,他知道周维对周家变态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周维把周家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于海是魏朝宗的软肋,而周家便是周维的软肋。
拿周家利益说事,在魏朝宗这儿毫无用处。
“你把家族看的无足轻重,却在仗着周家的势横行。”周维平静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背后没有周家,现在的你已经被关押收监了,等待的或许是长达几十年的牢狱之灾,或许是死亡。”
“周维,你怎么也做这种毫无事实根据的假设。”魏朝宗不耐烦道,“好,我告诉你,坐牢或者去死,老子都乐意。”
“为了这样一个人,值得吗?”
魏朝宗目露寒意:“他是什么样的人,不用你来评判。”
周维从抽屉中取出一支录音笔,放在办公桌上。
“我不评判他,只告诉你真相。”
录音笔被打开,熟悉的声音传出来,让魏朝宗心中一紧。
【重来一次的假设,对我毫无意义,因为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五百万对于当时的我是个天文数字,一个足以打动我的数额。即使现在,如果周先生给出的东西足够打动我……我依然能做出如周先生所愿的选择。】
【我是个商人,我不否认接近魏少是因为有利可图。某天,当他丧失了利用价值,或许也会放弃他。】
魏朝宗听到后面已然心绪平静,不发一言的听完了录音里的内容。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失望悲愤,魏朝宗甚至勾了勾唇角,似乎很愉快的样子。
“听完了,然后呢?还有什么其他的,一并拿出来。”
周维敲了敲桌面,目光深沉:“这些还不够让你认清现实?”
“认清了……我在他心中还是有些位置的。”魏朝宗低声笑语,“他嘴上严词拒绝,却是一如既往的心软。我永远不会让自己失去利用价值,那么就可以一直呆在他身边了。”
周维微不可察的蹙起眉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一个小时前,我跪在于海面前。”魏朝宗微微仰头看向天花板,回忆道,“我说,我想做他的一条狗,留在他身边。可惜……他拒绝了。”
周维疲倦的双目微微睁大,不可置信地呵斥:“你疯了!”
“疯了?”魏朝宗不以为意,“你应该最明白,我的疯病从哪来的。”
那个女人留给他的东西不多,“疯病”是其中之一。
周维放缓语气:“阿朝,你冷静些,让你情绪不稳定的因素就在你眼前,不要把责任推给已经故去的人。”
“我为什么要追究责任?我乐意为他犯病,我乐意为他发疯。而你……你嫉妒我,周维。你想跪倒臣服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周维嘴唇蠕动没有说出话来,他无力反驳。
魏朝宗提到的那个人即便离开这世上多年,仍然具有击溃他的能力。
十年前,周瑶忌日的那天,他将自己关在书房,喝酒麻痹思念的痛苦,醉酒之后的他终于敢放肆的释放自己的感情。
周维一遍遍抚摸周瑶的照片,倾吐内心压抑已久的情感,却不巧被忽然回家的魏朝宗撞见。
为了避免魏朝宗误会,周维也不再隐瞒,将自己的身世秘密告诉了魏朝宗。
“阿朝,我爱你妈妈,她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对她有兄妹之情,更多的是男女之爱。”
那时的魏朝宗虽然年纪不大,面对突然揭露的真相,却是意外的淡定。
“这是你一直洁身自好的原因?”
“是的。”
“她已经不在了。”
“我对你妈妈的感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流失,我忠实于自己的感情,也会遵守和你妈妈的约定,你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只要知道,周家早晚是你的。我在等你长大,等你有足够的能力撑起周家,我便会把它归还给你。”
魏朝宗默然不语。
周维不知道那刻的魏朝宗在想什么,对方沉默片刻,问道:“所以,你一力支撑周家、照看我,都是为了她?”
“没错。”
“我明白了。距离我接手周家还有很长时间,希望你不会后悔。”
“阿朝,我不会后悔的,能够履行对她的承诺,是我余生唯一有意义的事。”
时隔十年,魏朝宗平静的询问:“周维,你做了十四年周家家主,有没有后悔过当初的选择。”
周维一怔,没有如十年前一般斩钉截铁的否认。
“那个女人留了句话就走了,没有任何的留恋。而你为了那句轻飘飘的话,独自一人守了周家十四年。周维,你不可怜吗?”
周维眉心微蹙:“注意你礼仪和教养。那是你的妈妈!你怎么能这么称呼她。”
“少给我在这儿立道德牌坊。”魏朝宗嗤笑,“我只不过是她达成目的的一个工具而已,周维,你也是。”
“你说什么?”
魏朝宗面带讽刺,一字一句道:“你我都是她俘虏魏桦南的棋子,她不配做我妈。”
外界传闻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周维脸色阴沉,那双被岁月侵蚀的双眸燃起怒火:“魏朝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为了生下你九死一生,为了让你感受到家庭的温馨,一次次忍受魏家的折磨,为让你继承一个不再风雨飘摇的周家,她付出了多少艰辛。”
魏朝宗讥笑:“这十四年,你也是这么催眠自己的吧。她为了你、我,为了保护周家人,献祭了自己的青春、爱情、健康甚至生命。”
周维目光沉沉:“魏家对你说了什么?这世上,你唯一不能责备的人就是她。如果不是魏桦南,她就不会离开我们。”
周维四岁时被周家收养,同年周瑶降世。
周瑶的父母忙于公务,陪在周瑶身边最长时间的便是周维。
两人青梅竹马相互陪伴长大,对外称是亲兄妹,实则年少的他们早已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暗生情愫。
那时,年少的他们最大的忧愁是如何处理这段不伦的感情。
后来周瑶的母亲病逝,周克泰深受打击沉浸在悲痛之中不能自拔,敌家趁势联合给予周家沉痛的打击。
周家受到四面伏击形势危如累卵,周瑶割舍与周维的羁绊,选择了早已定下的联姻对象——魏桦南,两人各取所需,周瑶为魏家诞下一子,然后借助魏家的势力挽救周家。
后来周维离世,周瑶回到周家,带领周家起复,重振往日的辉煌。
周瑶在商界声名鹊起,就在一切向好之际,魏桦南某天忽然和周瑶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强行将周瑶带走,却不幸发生了一场意外事故,两人再也没能回来。
这是周维告知他的“真相”。
魏朝宗以为那就是真相,因为自从他记事开始,他的父母只要共处一室,必然会发生不愉快的争执,两人永远满目怒容相对,像化不开怨恨的仇人。
这样两个人的结合没有感情似乎才是情理之中的。
然而事实远非如此……
周瑶和周维之间的确产生过朦胧的情愫,但这一切都在周瑶遇到魏桦南之前。
周瑶的日记写道,她和魏桦南的初次见面并不愉快,两人彷佛天生的冤家,见面不是斗嘴就是打闹。
十八岁的周瑶心高气傲,初始压根瞧不上这位公子哥,觉得对方空有漂亮的皮囊,嘴巴却毒的很,一点不绅士。
然而不知何时她对这位瞧不上眼的公子哥动心了,从此她的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人。而令她体会到从未有过喜悦和甜蜜的是,魏桦南也喜欢她。
甫一达到法定结婚年龄,两人便迫不及待的步入了婚姻殿堂,婚后的三年是周瑶自认为度过的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周克泰离世,周瑶是周克泰唯一的血脉,作为周家继承人,尽管她对魏桦南有万般不舍,但周克泰曾经日复一日的教导回荡在耳边,提醒她必须要回到周家主持大局。
周瑶的感情在异地的思念中日益加深,而曾经诉说着不舍的魏桦南却在灯红酒绿中渐渐忘却了远方的妻儿。
两人分居两地分别日久,成了魏桦南背叛的借口。
周瑶恨极了魏桦南,也爱极了魏桦南,她不能忍受魏桦南的离开,于是用尽各种手段试图将魏桦南“捆绑”在自己身边,即使得到的是怨怼、暴力,也绝不放手。
“你知道五年前我离家的原因吗?我被骗了十几年,如果不曾看到周瑶的日记,我大概还会自我欺骗下去。”
自我欺骗周瑶为周家、为他付出了一切,自我欺骗周瑶平时看他冷漠的目光是她不善于表达,自我欺骗周瑶拿着刀子将他刺的遍体鳞伤、把他推下楼梯摔成昏迷、下药将他迷晕割破他的手腕伪造自杀的假象,是因为周家、因为他的存在导致压力过大犯了疯病,实际上周瑶的内心是爱他的。
周瑶爱他。
倒在血泊中的年少魏朝宗看着癫狂大笑的周瑶,不断催眠自己,不断欺骗自己,不要怕,妈妈是爱你的,她不舍得你死去,妈妈只是太痛了太累了,她需要一个人去分担她的疼痛。
然而周瑶自始至终爱的只有那个伤害她最深的人,魏朝宗受伤是她将魏桦南骗过来的借口,周维是她引魏桦南吃醋留住对方的手段。
“她连死都只想带走那个烂人。”
周瑶和魏桦南的死,是周瑶一手策划的。她在日记中写道,她和魏桦南总归要在一块的,活着总有人打扰,那便死了去一个无人打扰的世界,真好,他们终于要永远的在一起了,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对她来说不过是个累赘,你也一样。”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依然毫无波澜。
魏朝宗恍然大悟,冷笑一声:“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一切。”
“上面写了什么内容重要吗?你亲身感受到的,难道不是事实?”周维语气沉重,“如果她不爱周家,为什么选择在周家危难的时刻义无反顾地回来支撑起重担。如果她不爱你,为什么还要苦苦煎熬那么些年。她要尽可能的陪伴你长大,尽管她的精神饱受折磨,她的心千疮百孔。”
“我不需要所谓的陪伴。”魏朝宗面色漠然,他不想和周维辩驳陪伴与疼痛孰轻孰重,“她爱与不爱,我不在乎,也不想浪费时间去思考无用的问题。她爱谁,不爱谁,都和我没关系,留给在乎她的人苦恼吧。”
周维似乎失了力气,矍铄的双目中显露出少见的疲倦,叹息道:“你不该恨她,你不能恨她,罪魁祸首是魏桦南,他才是不幸的根源。”
“不幸?我不怨恨她的离开,只遗憾他们离开的太早。魏桦南……”魏朝宗提起这个名字,如同说起陌生人般毫无感情的冷漠,“如果他们还活着,我会让她好好看着……看着我如何将加诸在身上的伤口一刀一刀还给那个不是人的玩意。”
“阿朝……”周维被他语气中刺骨的冰冷所震慑,一时竟然失语。
魏朝宗起身,已然失去和他继续聊下去的兴趣。
“阿朝!”周维提高声音,叫住离开的魏朝宗,“我不想看到你走向和你母亲同样的结局。”
“不会的。”魏朝宗平静道,“我永远不会伤害他,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即使我身在地狱。”
即使变成毫无人性的恶魔,魏朝宗也会在伤害于海之前,将自己杀死。
住院第四日的傍晚,于海收到李崇明的问候,约他出来吃饭。
于海对李崇明没有隐瞒的必要,告知了住院的实情。
李崇明当即要过来看他。
于海安抚道,不着急,身体已经恢复大概,今天晚了,明天过来吧。
李崇明也未强求。
接着两人闲聊了几句,问他在哪家医院,以玩笑的口吻说他家的关系网全在医院里了,能用到的时候千万不要浪费。
有魏朝宗这座佛爷镇在这儿,于海得到的已是最优的治疗和最好的待遇了。
于海笑回,小伤而已,暂时用不上李少的人脉。
不过李崇明要过来看望他,地址还是要报的。
李崇明收到消息后,回复道,巧了,我们自家人的医院。
于海自然知道以李家的经营规模,肯定和许多医院有紧密的商业合作,他入住治疗的这家私人医院和李家却不仅限于商业上的关系,还是姻亲——院长是李崇明的舅妈。
于海苏醒当天,那位邹院长来过病房,和魏朝宗客套寒暄之后亲自检查了病例。
而他和李崇明聊完天,临近医院下班时刻,那位邹院长又过来了一趟。
从她一进门,于海就敏锐的感觉到她与上次态度的不同。
多了几分审视和不知从何而来的亲近。
“魏少不在?”
“嗯,邹院长有事找魏少?”
魏朝宗和他一起用完午饭后去了公司,这会儿应该是在家客串厨子。
邹院长笑着摇头:“我来看看你的病情。”
这次检查病例尤为仔细,邹院长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说他身体恢复很快,再过三天就能出院。
于海认真听着,然后就听对方话音一转忽然开始和他聊起了生活话题。
“我叫你小于,可以吗?”
“当然,邹院长。”从年龄上来讲,邹院长比他年长三十,叫他小于完全不过分。
“小于从小在青奚长大?”
“土生土长本地人。”
“28岁。年龄倒也好。”
于海满头问号:“什么?”
邹院长慈和的微笑:“28岁的年纪,身体素质好,有利于恢复。”
又问道:“小于,在做些什么工作?”
“小本生意,开了个公司。”
“年轻有为。”
“你和魏少关系看起来关系很好。”
“嗯,我们是朋友。”
到此,于海还以为这位邹院长是借着和他套近乎的劲来打探魏朝宗的消息。
毕竟于海的行业和医药扯不上什么联系,但魏朝宗不一样,他手中握着的资源和人脉涵盖方方面面。
直到邹院长问:
“小于,你有女朋友吗?”
于海脑子卡壳了下,顿了顿说:“没有。”
“有男朋友吗?”
于海看着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邹院长。对方的眼神温和,如同一位关心小辈生活的邻家长辈。
“没有。”于海无奈的笑了笑,“邹院长是要帮我介绍对象吗?”
邹院长笑着摇摇头:“你们年轻人有主见,自由恋爱就好。”
她来的时间太巧,于海不用猜也知道和李崇明脱不了关系。
果不其然,邹院长刚走不久,于海就接到李崇明的电话。
他的声音带着焦急和忐忑:“我舅妈没跟你说什么吧。”
“问了我一些个人情况。”
李崇明沉默半晌,尴尬的说:“我舅妈就是喜欢打听小辈的信息,拉媒保纤。”
“那倒不至于,邹院长挺开明的,还问我有没有女朋友、男朋友。”
若是事关其他人,于海评价邹院长开明,李崇明定要附和一句。
毕竟在恋爱和择偶上,他舅妈是少有一直坚定支持他选择的人。
此刻,李崇明已经顾不上舅妈是否开明了,他满脑子都是于海有没有男朋友。
李崇明呼吸急促,对答案渴望而又胆怯:“你怎么回答的?”
于海和他截然相反的轻松:“如实回答啊。我还以为邹院长要给我介绍对象,结果邹院长说支持自由恋爱,跟人家一比,我这思想都落后了。”
李崇明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挂断电话忍不住抓乱了头发:他就不该提前给他舅妈打那通电话!
可是于海不让他今天过去,他又太想了解于海的情况了。
当时得知于海住院后,几乎没经过思索,李崇明便迫不及待的向舅妈询问情况。
魏朝宗非常肯定,刚开始询问时他的情绪十分稳定。
“舅妈,我有个朋友在你的医院,我想打听一下他的消息,他叫于海。”
“于海……”邹院长记得魏少送来的那位受伤的患者就叫于海,因为魏少的关系,她还亲自去看望了一趟,“被刀子捅伤左肩的那位男士?”
捅伤?!
于海只说他快要康复了。
仅聊了一句,李崇明稳定的情绪就崩盘了。
心中一紧,话音里不由得带出了焦急:“严重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放心,没有大问题。”
李崇明这才放下心,就听他舅妈打趣的问:“崇明,你这么关心他,你们什么关系呀?”
李崇明默了一瞬,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水压下紧张,平静的回道:“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啊。可以发展发展,我看这小伙不错。”
李崇明脸有些发热:“舅妈,我跟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顿了顿,又说,“您帮我多关照他一下,他忙于工作,可能会忽略身体情况。”
“好。”对面的声音带上了笑意,“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自己过来亲眼看看他。”
“我知道了,再见舅妈。”
李崇明慌乱的结束了通话,没想到舅妈前脚刚挂断电话,后脚就去了于海那查看情况。
听到于海的描述,李崇明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羞耻的脚趾蜷缩,但又忍不住偷偷的想,于海是否听得出舅妈的言外之意呢?
以于海的敏锐,他应当能觉察出来吧。但是,于海没有生气,反而同以前一样和他谈笑风生,是不是证明于海对他并不排斥,他是不是有机会更加靠近于海。
这样的想法反复不断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以至于李崇明彻夜难眠,第二天一早眼下都有了黑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