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瑜“嗯”了声,进门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双崭新的室内棉拖换上。
锅上还有菜,温若岚一边叫他到客厅吃水果,一边赶紧跑回去炒菜。
温瑜走近客厅,路过餐桌看了眼,桌上已经有三四个菜,全是他小时候喜欢的菜,单吃还可以,可放一桌上搭着却不伦不类的。
只是因为她以为他喜欢。
只是那么多年过去了,他口味早就变了。
他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揭了口罩放在口袋里,又摘了眼镜,放在桌上。
“小瑜开电视看啊,还有这桌上还有水果,都切好了,拿着吃。”温若岚端着一盘菜出来走出来放在桌上,笑得局促又小心。
这样过于期待的目光让他感到烦躁。
顶着她的目光,他索性伸手去捻了块已经插好牙签的西瓜放进嘴里。一旁的温若岚才稍微放松些,脸上露出宽慰的笑。
“这瓜挺甜的,你不是最喜欢吃吗,多吃点。”
这种气氛让人感到很尴尬。
他就像个来做客的外人。
想到这儿又有点嘲讽,他本来…自始至终就是个外人。
温若岚如今已经快五十的人了,但包养得很好,看样子也顶多三十五六,这些年她其实还一直在娱乐圈里,只不过人老了又过了气,戏路就变窄了,只能演一些母亲辈分的角色。
也许是年轻时练习的是芭蕾,温若岚的气质很好,说话也一直温婉亲切,在娱乐圈就算不红也算是有资历有辈分,遇到懂礼貌的小辈,就会称她一声“温老师”。
温若岚当年收养震后幸存遗孤的事有不少媒体报道,将她夸的上了天,说她人美心善。温若岚也在媒体中称和这孩子一见如故,有缘,这辈子就他这一个儿子够了。
一语成谶。
越挑剔越过气,这把年纪了,连个能托付终身的对象都没有,只能依附钟余良这个过去的旧情人。
屋内墙上响起门铃声。
温若岚连忙边洗手边喊:“我来我来。”小跑着出来去开门。
温瑜其实动都没动,并没有和她抢着表现的意思,但还是站了起来。
门打开,门外站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相貌英俊,站那儿就有股英国旧绅士的范儿,一如当年初见。
“钟叔。”温瑜对上他的目光,微点头。
“嗯,来晚了,都没等着吧。”钟余良走进来,手上的公文包自然而然被温若岚接过去,好像他们真是一家三口似的。
温若岚脸上的笑很开心,替他放了公文包,连忙引他进屋坐,一边收拾本就干净整洁的沙发坐垫,一边笑:“没有,小瑜也刚来呢。再坐一会儿,我这还有一个汤就好了。都是你们俩爱吃的。”
菜齐了,三人坐在一桌上。
温瑜低头安静的吃饭。钟余良也不怎么爱说话,偶尔夹菜放在他碗里。温若岚就会笑着提醒温瑜“快谢谢你钟叔叔。”
吃得差不多了,钟余良才开口:"小瑜,我听小张说了,你现在住的地方虽然没什么狗仔跟着,但环境不太好,还离白桦挺远,等你开了学来回也不方便,我看你就搬过来和你妈一起住吧。"
温瑜低着头安静地吃饭,也不反对,也不回应。
温若岚见状连忙开口缓和气氛:“孩子大了想独立,他要是不同意,就先让他在外面住两天……”
钟余良当即打断他:“胡闹,他住那个南井街什么地方,我查了就是地痞流氓打工仔住的,乱得都没人管!他想独立可以,但怎么能住那种地方要是被记者拍到了会怎么想说我们Kstar虐待手下艺人”
一直沉默的温瑜突然开口:“钟叔,那里人虽然杂,但都不坏,他们一天都想着生计,没时间追我这种小明星。”
“还有,我开学后会住校。”温瑜淡淡补充。
钟余良本来火气也没多大,听他这么淡定又温和的语气,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放缓了语气:“住学校也不是不可以,也要给媒体注重学业的好印象。但你妈这里离学校和公司都近,你有空就多回来住住。”
温瑜没应声。
温若岚连忙赶在他发火之前笑着说:“小瑜这孩子嘴硬,他心里知道的,老钟你就别操心咱母子俩了,你这次出差正好过来,好好吃顿饭。等小瑜的工作室成立了,你也好安心打理南边公司那边的事儿。”
钟余良看了眼低头吃饭的温瑜,突然又说:“对了,李雪南过几天会来跟你见一面,你这一个多月在北京的通告都是她帮你谈的,工作室成立以后她就专门带你。”
“嗯,知道了。”
这顿饭吃到后半部分就变了味,完全变成老板向下属部署任务,不过温瑜也习以为常,总比温若岚非要跟他演母慈子孝的肉麻戏份要让他自在。
晚饭结束后,温瑜就藉口忙就离开了温若岚的公寓。出门前,他戴上了口罩和眼镜,虽然是盛夏,但夏夜的风还带着凉意,挺舒服的。
路过白天那个游乐场时,他突然有点怀念白天荡秋千的感觉。
其实,那是他第一次玩荡秋千。
小时候温若岚很忙,他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做饭也是因为实在太饿,又吃怕了泡面,所以开始尝试自己做。还好他天赋异禀,并没有发生什么惨案。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往返在各种培训班,公司练习室还有大小剧组和gg拍摄场地。接他的助理也总在变,身边一同练习的夥伴也来来往往,换了一批又一批。
现在是夜里八九点,小区里不少人都出来饭后散步,游乐场那儿带孩子玩耍的人很多,温瑜远远地看着大人们推着小孩荡秋千,或者双手护住滑滑梯,等着孩子滑进自己怀里。
他眼神淡漠,双手揣外衣兜里,往小区门外走去。
坐地铁回来,下了地铁站,他慢慢绕着四通八达的商业街往南井街的方向走。这附近晚上很热闹,摆夜摊的,搭烧烤店的,卖高仿包的,或者贴手机膜的……吆喝声不断。
温瑜走下天桥的时候,在众多吆喝声中听到了一丝熟悉,他回头,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一群人围在哪儿看热闹。
大喇叭里还在吆喝:“走一走,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温瑜听出那个贱贱的声音了,果然和一个人熟了,就算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也能通过音色辨别出来。
他嘴角微勾,迈出步伐走过去。
大喇叭里继续喊:“只需一块钱!一块钱就可以为被命运残忍折断翅膀的花季少年奉献一份爱心!”
温瑜刚迈出去的脚步有点儿想往回收。
大喇叭还在吸引更多的围观群众:“一块钱买不了吃亏!一块钱买不了上当!花季少年能否重新站起来,像个健康的普通人一样,全靠各位好心人的帮助!”
温瑜站在“折翼花季少年L”瘫坐着的地摊前,扫了眼他放在面前的那块由纸箱拆开的纸板,上面用粉笔写的小学生般歪歪扭扭的字迹:
“我是一名来自旮瘩村的孩子,由于一场意外,让我的腿下肢瘫痪,我的父亲不忍重负自杀,我的母亲丢下我改嫁。我和爷爷相依为命,我不想放弃站起来的梦想,我想像其他孩子一样飞翔。现需要医疗费四十万,经过多年沿街乞讨,现在只需要再凑齐三万块,我就可以进行手术治疗,重新拥有一双翅膀!求求各位好心人助我一臂之力!”
温瑜读完,心里不由冷笑,真是难为他还会写“旮瘩”这两个字了。
高利贷?泼狗血?父母离异?还有个分居两地的妹妹?
温瑜内心妈卖批。
面上却如春风过境温润可亲,低声问还在忘情拿着喇叭痛彻心扉地讲述辛酸过往的“折翼花季少年”:“瘸了?”
花季少年L正扯着嗓子准备再悲情献唱一曲,看到温瑜就愣了,继而极为敬业地点头:“…是啊,瘸了好多年了。”
温瑜半蹲下去,看着他“瘫痪”的双腿关切问道:“怎么阙的?天灾还是人祸?”
“花季折翼少年L”颤巍巍答:“车…车祸,这是天灾,还是人祸啊?”完了还傻傻问一句。
旁边不明所以的观众越来越多,有大妈出声责备温瑜:“你这小夥会不会说话,人孩子够可怜了。”
温瑜闻言起身,“不是天灾也不是人祸。”他说着在众人看戏的目光中,从衣服里掏出一块钱硬币弯下身“哐当“放进地摊前面那个铁皮盒子里。
有个瘦高的年轻人忽然叫嚷起来:“唉?你怎么才投一块钱啊,打发叫花子叫花子都看不上,你这不是侮辱人嘛!”
温瑜回眸,目光冷冷地,没什么感情看过去:“他不是说只要一块钱吗?”
这句话一下将年轻人噎着了他脸上涨红,还有些恼羞成怒,连忙回头高声嚷嚷:“大家伙看看,这人不光出口嘲笑人家伤口不说,还故意只捐一块钱。我看他大晚上的还戴个黑口罩,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有人想看热闹跟着起哄:“对啊,什么人啊。不带这么侮辱人孩子的!”
“摘下他的口罩!”有人趁乱喊起来。
“对!肯定不是好人!别让他跑了!让他摘口罩!”
还瘫在地上的L见状,拿起喇叭赶紧劝:“各位好心人,大家都是好心,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咱们捐款是自愿,在场这么多人,这位朋友肯给我一点温暖我就很满足了。”
他这话一出,一开始起哄的那年轻人就听出话外音了。有人开始倒戈:“嗨,你这人叫嚷的最凶,怎么没见你献点爱心呢?”
瘦高个脸上挂不住,连忙伸手掏裤包,摸半天摸出张十块的,放下去的时候就有些在嘲,他涨红了脸解释:“身上没什么现金……”
L立即拿过来一张正反面一蓝一绿的大纸板递给他:“转账也行,您看什么方便转什么。”
瘦高个脸色极其难看地掏出手机,快速转了五十块过去。
大喇叭里突然响起来:“微信收款:50元。”
周围人噗嗤哈哈笑起来。
瘦高个气得站起来往外冲,猛地往温瑜肩膀撞去,哪知温瑜侧身闪过去,害得他没站稳,几步踉跄冲了出去,差点摔个狗吃屎。
温瑜迳自走出人群往外走,身后又传来大喇叭的吆喝声:“走一走,看一看,各位好心人帮帮忙,救救我这个断了腿的小可怜吧……”
他暗自微摇头,不是因为认识就不想拆穿他,而是真的,与他无关。
大喇叭又响起来:“微信收款:100元 ”
“感谢这位美丽善良的天使送上爱心,接下来我旮瘩村亮仔为您献上一曲……”
“想听什么歌您尽管点!啥?《给我一点吻》?没问题!”
说来就来,身后空荡的夜里传来少年放纵自由的歌声:
“给我一点吻~可以不可以~吻在我的脸上~留个爱标记~
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吻在我的心上~让我想念你~”
夜里十一点五十六,温瑜听到那串钥匙声哗啦啦地在楼道响起来,他起身穿鞋,戴好口罩眼镜,站在门口,算准了时间突然开门:“说吧,为什么骗人?”
门外被背在背上的小男孩忽然转过头来看他,黑亮的眼珠子亮得厉害,怔怔地看他忽而抱紧了背着他的人的脖子,往后缩:“哥哥,我怕……”
温瑜也是一怔,看到L略有些惊诧的表情,他目光移到他背上男孩的下半/身,才发现那双腿,像断了线似的,似乎是完全失去了力量。
他像是有什么无形之中扼住了他的嗓子,说不出话。
L伸出一只手食指竖在唇边,悄声说:“嘘……现在晚了,我先送他回去睡觉。之前的事,我等会儿微信和你说。”
温瑜微点头,目送他背着孩子上楼,那个男孩歪着头靠在他背上,闭着眼睡得很安心。
温瑜回去等了半小时,收到L的消息。
L:抱歉,小杰他刚刚才睡着。
K:他是你弟弟?
L:啊,不是的。是认识的孩子。
温瑜想到他在天桥底下写的那些,似乎明白了。
K:“所以,你是在替他……”
L:“是啊,我装得还挺像的吧?”
温瑜直接略过这个问题:“还需要多少?”
L:“手术治疗还差两三万吧。你如果可以的话…卧槽,你怎么给我转这么多钱,不怕我是骗子啊!”
温瑜直接给他转了5千。
温瑜手上其实没多少钱,他还未成年,通告的费用从来不经他手而是打在温若岚卡里,虽然温若岚并不会克扣他的生活费和零花钱。
K:我知道你是骗子,可孩子不是。
L:卧槽,你不是家里穷吗?
K:赚的。
L:“你不交学费了?”
K:“还可以再赚。”
过了很久,L发过来两个字。
L:“谢谢。”
K:“嗯,有需要再和我说。”
L:“真的?求包养啊大佬!”
K:“滚。”
“滚滚滚,不买滚一边儿去,别给我扯废话!”刚拨通电话,少女嚣张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
纪昀站在北华附高门口树荫下,下午刚放学,不少学生从校门口涌出来,闹哄哄的,然而电话那头更吵。
“来来来,想要的妹子们赶紧了!辣哥纪昀的签名照,考前求一波,考后乐呵呵!保管你踩线及格,顺利过个暑假!来来来!50元一张,数量有限,欲购从速!”
“什么?!我小学姐妹的爸爸是他家二舅的好朋友,这还能有假吗?唉,你什么意思啊?你别这叽叽歪歪的胡说八道,有本事你自己对照网上笔迹去!他纪昀签名要不是这么个鬼画符,我蓝昕的名字倒着写!”
听到电话里骂骂咧咧的少女,戴着大黑墨镜的纪昀不由扶额,压低了鸭舌帽檐,朝着手机小声喊了句:“臭丫头,说什么呢。有你这么损自己亲哥的吗?”
电话那头的蓝昕随口吐槽:“别的东西都是以假乱真,就你的以真乱假。我能怎么着?”
“行行行,我字丑我承认。臭丫头,你什么时候出来?”纪昀催促道。
“啧,急什么,再等等,客户就是上帝。你要庆幸你黑粉那么多还能卖出去。”后面这句蓝昕压低了声音说。
“你赶紧的,我等着。”
纪昀又在门口等了十多分钟,校门口才悠悠走出来一个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高个子高马尾女生。她嘴里叼着根同款绿色心情,手上还拿着个,离他两米远就丢过去。
“接着。”
纪昀上前一把接住,女生走过来,将身后斜挎的背包打开,拿了一沓钱塞给他,“还有些手机上转给你了。”
纪昀将那一沓钱随手装身后包里,靠在树荫下的墙边,撕开冰棍包装含着吃,“谢了。”
蓝昕靠在他旁边,咬了口冰棍,绿豆沙的甜味从舌尖蔓开。
“哥,你什么时候回家啊?”她百无聊赖地问。
“回家?家里又没人,回去干什么。”纪昀咬了一大口,含在嘴里等它慢慢化开。
“我不是人?”蓝昕含着冰棍,狠狠瞪他一眼。
“你哪是人啊,”纪昀见她一肘子要拐下来了,淡定开口:“你是仙女啊。”成功截断她的必杀技。
他伸手从裤兜里又掏出一沓签名照塞给她,“这我昨晚连夜画的符,卖完自己留一张。我看网上盗版都卖疯了,咱正版不能落后。”
蓝昕嘴角抽抽,网上的人考前闹着玩转发,他还就真当自己那玩意儿是宝贝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这一沓,笔迹潦草,纸张劣质,心想还不如盗版的呢。
“你这搞这么多出来卖,也不怕通货膨胀贬值啊。”蓝昕吐槽他。
“怎么会,你哥签名照市场上供不应求,升值空间大著呢。”纪昀说着伸手就盖在她精心打理的空气刘海上一顿乱揉。
蓝昕猝不及防,连躲都忘了躲,难以置信地僵在了原地,俩眼睛缓缓朝上看到他的罪魁祸“手”,火气蹭蹭往上冒。
纪昀察觉到异样,手刚要逃离肇事现场,就被蓝昕小仙女一个扣手狠狠拿下。
“找…死!”蓝昕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咬出来。
“哎呦呦,疼疼疼!!!小祖宗小祖宗…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手贱…手贱,啊…我这就给你捋回去啊。”
求生欲爆满的纪昀,小心尝试着缓缓伸过去,妄想再一次在小祖宗额头上动土。
结果蓝昕狠狠一瞪,手立即怂得缩回去。
小心赔笑:“小昕啊,哥这不是太久没见想你了嘛。”
蓝昕闻言冷哼一声,甩手放了他:“再胡来废了你,还不快走”
纪昀立即跑得没影,远远喊一句:“记得自己留一张啊!”
纪昀回到南井街的时候,正值下午六七点,天还亮着,不过已经稍微降了温。
他随手摘了那副高档墨镜塞口袋里,压低鸭舌帽,低头钻进街道上一家名叫“祥乐福”的小超市。
这里他熟门熟路,每次来也就固定买那几样,东西在哪闭着眼睛都摸得到。他低头往靠门右手边走,直接伸手往货架那拿东西,冷不丁碰上一个人的手。
冰凉凉的,手感还有点滑。
吓得他立马缩回来。
小心地抬眼从鸭舌帽和口罩的缝隙中瞥过去。
哦豁,撞上对方的目光。
纪昀也挺讶异,自己虽然没看过他的脸,竟然也记住了他。
他从小在娱乐圈,见过的漂亮脸蛋太多,从来都一眼就忘,从不浪费脑容量。久了就形成这种心理暗示上的脸盲,不上心的人就绝对连人名带脸都记不住,更不可能会花心思去记他的身形和穿着了。
可这一回生二回熟的,纪昀偏对602那南方小子上了心。
一眼就知道是他。
“K?”他习惯性挑眉。
“嗯。”温瑜懒懒地犯困,微睁开眼瞥了眼他,对这种偶遇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目光扫过货架,发现两人刚刚要买的都是一次性黑色口罩。
两个口罩怪都对此选择性忽略。
温瑜拿了袋口罩丢进购物篮,转身就走。
纪昀悄悄瞥了眼他手上提着的篮子里,发现蔬菜和肉都有,看样子伙食也还好。看来上次并没因为一时冲动就把自己所有钱都捐了。
他顿时放宽了心,又想薅羊毛了:“K,你看相逢不如偶遇,都遇一块了,又是饭点的。你看能不能……”他尾音上翘,眼神很明显地盯着温瑜的菜篮子发光。
“不能。”两个字冷漠拒绝。
纪昀还就听不得他拒绝,愈发挠心挠肺想蹭上一口饭,发挥不要脸的精神,上前一把拉住他胳膊左右摇起来,娇滴滴地开始撒娇:
“小哥哥~~好不好嘛~~人家上次还请你看电影呢。”
俊美的王脸上又多了一道皲裂。
“放手。”温瑜脸色有些难看,他不喜欢和人过分接触,特别是上半身靠近肩膀、胳膊和胸膛前,会让他有种无法逃离的窒息感。
纪昀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立即松了手。
啊,这人脾气真够臭的。
他突然想起前一阵在摄影棚遇到的那个小明星,长啥样转眼也忘了。
之前听说脾气挺好,还觉得自家粉丝总跑人那撕架太欺负人,那天就想随便打个招呼,哪知道人还没怎么红呢,架子倒不小,对他爱答不理的,没个好脸色。
纪昀回过神来,发现眼前人早没了,他赶紧抓了包口罩到前台结账。
结账的大爷盯着他看了许久,斜着眼睛很社会地问:“你小子是不是犯事儿了,大夏天的,天天把自己捂那么严实。”
纪昀连忙付了钱,凑过去悄声说:“不是啥大事儿,就是人太帅,烂桃花多,外面勾搭的老相好一个个都太黏糊了受不了,得躲着点。”
“哦哦——”老大爷一副我懂我懂的过来人表情,“想当年你大爷我也是南井一枝花……”
纪昀转头就冲了出去,三两步就追上走在街前面的温瑜,跟在他旁边说:
“K,你看这样,我们两人做饭多麻烦,我这一片混的熟,我请你搓一顿?”
纪昀其实看出他刚刚动他胳膊,可能惹他那根筋不对了。之前被纪小骚插一脚强行壁咚那回,那眼神没少将他戳烂。
温瑜当没听见似的,继续不紧不慢往前走。
“算我道歉?”纪昀没来由地就不想和他闹僵。
温瑜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去哪儿吃?”他今晚突然不想做饭。
“吃烤串吗?”纪昀推荐,“味儿贼好。”他眼神示意他往街对面一家路边烧烤摊瞟,摊架子上写着几个字“大三羊烧烤”。
“行。”两人走过去,突然顿住脚。
意识到了什么。
两人脑中同时闪过这玩意儿,顿时败了兴。
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那个…”温瑜犹豫着开口。
“咱打包吧。”纪昀提议道。他是真不想糊得满嘴油,关键是吃不爽。
“……好。”
两人一人提着一袋子烧烤回去。临六楼到七楼楼道,温瑜边开门边说:“谢了。”
“嗨儿,这有啥……”纪昀豪气干云地摆手。
602啪嗒关了门。
“……无情啊。”纪昀叹口气,提着烧烤悠哉哉地往楼上走。
昨天小杰已经给他送回他爷爷那儿去了,他算了算钱,他跑出来这几个月,加上偶尔背着经纪人接外快,比如上次接LUCKY临时的杂志拍摄也赚了些。总之小杰的手术费,差不多是没问题了。
把钱送给小杰爷爷后,他又帮忙联系了医院,没多久,小杰终于成功做了手术。
这天上午,他特地买了一捧花,又钻进一家水果店挑了些水果拎着出来,准备去医院看望小杰。
才走出水果店,迎面就遇到温瑜。
温瑜看他这架势,挑眉问:“去医院?”
“嗯,去看小杰。”纪昀也不准备瞒他,毕竟对方也是捐了钱的,“你去吗?”
“去。等我一下。”温瑜没怎么想就答应了,转身去了对面那家“祥乐福”。
纪昀有些诧异,他也就随便一问,没指望他会去。毕竟以他这快两个多月的观察,这男生总是早出晚归,每天一副睡不够,还随时随地犯困的模样,打工肯定挺累的。
没一会儿,温瑜抱着个塑料壳装着的超级英雄玩偶出来。
纪昀看了眼,乐了:“你也喜欢蜘蛛侠啊。”
“嗯。”温瑜也没否认,“走吧。”
医院挺远的,两人坐了地铁,倒了几趟,最后下站。
沿着路边走,两边林荫道里,头顶闹哄哄的全是蝈蝈声,却出奇地并不觉得吵。
到了医院,纪昀敲了门,坐床边的小男孩忽然回头,看到纪昀那张原本平静孤独的小脸上立刻乐开了花,伸手就要求抱:“哥哥抱——”
纪昀走过去放下花和水果,弯腰抱抱他:“小杰以后腿好了,自己就能走了哟。”
小杰爷爷看到纪昀,老眼婆娑地上前紧紧攥着他的手,半天没说出话:“谢…谢谢啊…谢谢……”
纪昀有些尴尬,他不大适应这样的场面,但能感受到老人掌心传来的力量,他微摇头,“也不是我一个人,我朋友也帮了小杰不少。”他抬头,朝温瑜递眼神。
温瑜站一旁挺久了,看他们这样其乐融融的,没好意思走过去。
“站那干嘛?还不快把蜘蛛侠拿过来。”纪昀回头喊他,他才迈步走过去来到小杰床边。有些生涩地将手里刚刚精挑细选的玩具递给他,“送给你,祝你早日康复。”
小杰对他不熟,没敢拿,怯怯地看了眼纪昀,又看看爷爷,小眼睛又忍不住悄悄瞟一眼那个崭新的玩具。
“小杰快拿着,别跟哥哥客气。乖,以后咱就是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就跟这蜘蛛侠一样,飞檐走壁!”纪昀说着,拆开蜘蛛侠拿在手上飞给他看。
温瑜听到飞檐走壁那四个字愣了下,好像什么很久远的记忆又不小心从某个压严实的地方擅自冒了出来。
他朝着小杰微笑,悄悄将它按回去。
从医院出来,两人沿着原路往地铁站走。
温瑜前几天已经收到通知,没两天白桦就要提前开学军训了。他在南井街住得挺舒服自在,但毕竟离白桦不是太近,至少军训那半个月,他应该会选择住校。
“K,你是不快开学了?”纪昀心里也想着开学报道的事,小杰的事结了,他也算松了口气。
只不过这个认识了短短两个多月的朋友,有那么稍微一丢丢舍不得。
“嗯。”温瑜随口应他。
“我也是,过两天就去报道准备军训了,唉,破学校一个还一堆屁事。”
纪昀想想就心烦,他从小在娱乐圈泡到大,就没在这个圈里面碰到过什么好鸟。就比如上个月那个温瑜,网上人设立得各种好,结果还不是假得一批。
想到开学要遇到那人就贼鸡儿烦。
温瑜其实也挺不想去白桦,他早就厌倦了娱乐圈想早点脱身,就算现在红了,又能保证他能红几年。他只想尽早成年,远离温若岚,以及她那自以为是的塑料亲情。
“最后了,”纪昀惦记了一个暑假,还有些贼心不死,“兄die咱们坦陈一点,爆个脸呗。我可以冒着被你爱上的危险给你看看。”
“不必。”
“啥?”
“不必冒这么大险。”
带着凉意的风从林荫道吹来,温瑜微仰头看着密叶中零星的光点洒落下来,随口问:“夏天是不是快结束了?”
“怎么会呢?”纪昀走在他旁边双手枕在头后面,脸上沐着阳光,“北方的夏天,才刚刚开始呢。”
“说真的,不爆脸啊?兄die,我敢保证,这将是你这个暑假最最最亏的一次!错失一次,痛悔一年!”
这年头能认识顶级流量的能有几个啊?
温瑜对此嗤之以鼻。
不算夏天的最后,两人成了不咋熟悉的陌生人。
八月中旬,炙热的太阳光灼烧着油柏路,从扭曲蒸腾的空气里都能嗅到股焦糊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