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成宁反抗不了,因为他心知肚明,他妈妈不是故意折磨他,而是心理出了问题。她已经在吃药了,也定期看心理医生了,那还能怎么办呢?
如果用天气形容,他的家像进入了雨季,阴雨连绵,似乎永无放晴的一日。
对邓成宁来说,学校反而成了松口气的地方。他可以把吃不下的点心扔掉而不用担心被他妈妈知道,可以午饭只吃几口,可以一整天不跟同学说一句话,可以把没考满分的卷子偷偷塞在抽屉里不带回家……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看到贺睿峰。
虽然不是每一天都能看到。
自从家里请的新司机开始接送他上下学,贺睿峰不再特意等着他。除非是周三、周五下午在诚广楼上课,邓成宁特意等着体育老师吹集合哨,否则很少下课后再碰到贺睿峰了。
原来想一起走一段路都这么难。
但还有做课间操的机会,还有看篮球赛的机会。
他们班组了一支男子球队,参加校篮球赛,每到比赛的那天,班长就张罗着大家下去给自己班的球队加油。对篮球不感兴趣的邓成宁,也跟着人群来到篮球场,在挤满了人的场边,小心翼翼地寻找他想找的那个人。
几乎每次都能找到。
贺睿峰班也艰难地组了一支男子队,贺睿峰不是在打比赛,就是在场边凑热闹看比赛。
他似乎对一切体育活动都感兴趣,尤其热爱篮球。
有一次在食堂吃午饭时,贺睿峰跟他的一群朋友恰巧坐在邓成宁后面。整顿午饭,他们一直在热烈讨论NBA球星,讨论这个赛季哪支球队有夺冠希望,讨论谁是最伟大的球员。贺睿峰激动地说着他最喜欢的球员,坚韧的意志与高超的技巧,诸如此类。
邓成宁开始看起NBA球赛,开始了解球队,了解球员。
很快他就掌握了篮球规则,大致晓得了球队基本情况,晓得了贺睿峰最喜欢的球员的所有职业生涯事件。
很奇怪,他原本对篮球不感兴趣的,可在看球赛的时候,他也能从中收获乐趣,并感到一种隐秘的快乐。
失眠的夜晚,他除了刷题,终于找到了其他事可以消磨漫长的时间。
整个季后赛,只要比赛时间恰巧在午休时段,一些篮球爱好者,包括贺睿峰,都会留在食堂,挤在食堂唯二的两台电视底下,收看季后赛直播,直至比赛结束或午休时间结束。
邓成宁也悄悄留了下来。
他第一次感到职业联赛的快乐,可以有那么长的时间能看到贺睿峰。
有时候邓成宁的同班同学会坐到他身边,高兴地说,原来学神也会用刷题时间来看球赛啊。他们会以为邓成宁真的喜欢篮球,于是跟他讨论起来。
这是邓成宁为数不多记得的,一些稍微快乐的校园时光。
整个高二年,他跟贺睿峰的交集几乎没有。他有贺睿峰的微信,可他不敢发消息。他要怎么发?不管怎么发,都太特意了。
他们不是朋友,甚至不是关系亲近一点的同学。他们非常地陌生,唯一的交集就在贺睿峰举着哑铃救了他。
他甚至无法跟贺睿峰交流学习,因为一个理科,一个文科。
除了看球赛,他们的交集大约还有一次。
那是中午下课后,在前去食堂的路上,邓成宁从宽大的校服口袋掏出一个没吃的三明治,正要扔进垃圾桶。
“啊?你要把面包扔进垃圾桶?”贺睿峰惊讶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邓成宁吃了一惊,没扔准,三明治掉在垃圾桶旁边。
贺睿峰几步上前,捡起三明治递给邓成宁,说:“一口都还没吃啊。”
接下来的每一秒钟,似乎都十分地漫长。
“吃不下。”他听见自己挤出三个字,语气很僵硬。
贺睿峰觉得可惜:“吃不下带回家嘛,扔了多浪费粮食。”
邓成宁在贺睿峰面前,好像得了一种不能说谎的病,他只会实话实说,想不出任何别的借口。
“不能带回去,我妈会检查我有没有吃掉,也不能不带。”
贺睿峰沉默了一小会,大概是被邓成宁的话震住了。
邓成宁也沉默了。
其实每天扔掉点心的时候,他都有一种非常厌恶的感觉。就好像,他今天又有一件事没有做好,他又辜负了妈妈的期望。
这个三明治,是他妈妈早上五点起床,烤的面包,煎的牛排跟鸡蛋。他们家明明有厨师,可他妈妈说,书上写的,妈妈亲手做的早餐不一样。
贺睿峰没有说你辜负了你妈妈的心意,也没有再说你浪费了粮食,而是说:“你要是吃不下,以后可以放在学校外面的垃圾桶盖上,不要扔进去。饿肚子的人或者捡废品的人看见了,可以拿去吃。你这是很干净的食物,没拆袋子,他们不会嫌弃的。”
邓成宁抬头看他。
贺睿峰笑着说:“今天这个三明治就给我吃吧。”
他伸出手,大方地讨要那个刚刚还掉落在垃圾桶边上的三明治。
邓成宁说:“可是已经凉了。”
“我让食堂阿姨帮我放微波炉热一下就好了。”贺睿峰说。
邓成宁把三明治给了他。
贺睿峰兴高采烈说了谢谢,仿佛真的拿了一个他很想吃的东西。
邓成宁想,应该说谢谢的是他。
只是他还不来及说谢谢,贺睿峰的朋友们就一前一后来了。
“贺睿峰!吃饭去!”
贺睿峰朝他挥了下手,跑了过去。
邓成宁听见有个女生问他,邓成宁给了你什么东西,你跟邓成宁很熟吗。
他们说说笑笑,走远了。
从那次之后,邓成宁每天早上进学校前,都特地拐到学校侧面的人行道,将点心放在垃圾桶盖上。
这让他感觉他不是在浪费食物,而是在帮助别人。
贺睿峰的话让他的自我厌恶减少了一点点。
他每天都盼望着上学,不想周末,不想放假。
天气渐渐炎热,夏天到了。六月底,学校通知补课一个月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哀嚎,除了邓成宁。
他觉得这就像是惊喜,假期缩短了一个月,他可以跟贺睿峰在同一个校园里再多待一个月。
在诚广楼上,他偷偷拿手机拍了很多照片。距离太远了,拍到的贺睿峰都很模糊,但是他很开心。
学校网站上的新闻他全部翻了一遍,这学期贺睿峰只有在篮球赛的时候被拍过一次灌篮的照片。但拍得不是很好,角度选得不好,相机似乎也很普通。邓成宁真想赞助学校负责新闻的部门一台好点的相机,真希望他们能够稍微进修一下拍摄技巧。
但总比没有好。
再怎么不乐意,假期还是到来了。
赵婉怡问他想不想去哪里度假,邓成宁拒绝了,说高三了,想在家好好学习。
他是害怕跟他妈妈单独出去旅游。
他发觉,待在家里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一种折磨,似乎活在无死角的监控室里,干什么都要被问一句。
假期刚开始一周,他就已经严重失眠。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必须去看心理医生了。否则开学的时候,他还能回到学校吗?
酷暑八月,他开始一个人偷偷去医院看医生,做完所有的检查后,医生说,下次请让家长和你一起来。邓成宁摇头,说恐怕不行。医生说,家长也必须一起接受心理咨询。邓成宁说,她已经在接受心理治疗了。医生沉默了一会,鼓励地拍拍他肩膀。
邓成宁想,接受治疗后,下次再碰到贺睿峰,他是不是也能够正常地跟贺睿峰打招呼了?希望他不会再紧张到说不出话,不会再手抖,不会再脑子一片空白。
假期一半时,邓成宁突然收到了贺睿峰的消息。
没有缘由的一条消息,贺睿峰问他,在做什么,就像普通的同学彼此之间关心如何度过假期似的。
邓成宁看着那条消息,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怎么回复,他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出去旅游,那么他就能说一些有趣的行程了。现在他斟酌了一小会,只好如实回复,在刷题。
[加贝:……不愧是学霸]
[加贝:那个,有点事,你明天下午能出来一下吗?我请你喝饮料。]
邓成宁呆了呆。
他想,是只要活着就会发生好事吗?
贺睿峰为什么约他?想抄他的暑假作业?可是文理科作业不一样。有事?想请他补课?邓成宁乐意,邓成宁很乐意,一百个乐意,一万个乐意。
邓成宁发现自己笑出了声。
甚至心里生出了一点隐秘的、不可告人的期盼。
他一再告诉自己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可还是忍不住猜测,到底是什么事?
过往,有很多人约过邓成宁,都是同样的措辞——“能出来一下吗”“有点事”。太多了,多到邓成宁不耐烦,有几次直接站在教室门口说,有事就在这说,他哪里也不去。
可这一次,他马上说好的,在哪里见面。
在喜欢贺睿峰的时间里,邓成宁有很多开心的记忆,也有很多痛苦的片段。
这次的见面是其中一次。
他一开始是那么地开心,就算贺睿峰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单纯约他出来补习功课,他也会十分快乐。
他准时到达见面的地点,一家在巷子里的咖啡店。炎热下午,店里除了贺睿峰,没有其他客人。
咖啡店的冷气开得很足,放着情歌,装饰十分漂亮,挂满了色彩轻快明亮的浪漫小画,玻璃窗上飘着白色蕾丝窗帘,每张漂亮的小圆桌上都摆着一瓶花。贺睿峰坐在一捧玫瑰花束后面,站起来朝他招手。
是一间很适合约会的小店。
邓成宁无法控制地,心跳得飞快。
他一步步走过去,很担心自己脸先变得通红。
贺睿峰朝他笑,有些局促地笑。
邓成宁怀疑,自己心跳声大得盖过了店里播放的情歌。
贺睿峰开口了。他说,那个,等会我请你喝饮料,我有个朋友,想跟你说几句话。
贺睿峰让开,邓成宁才看到,在咖啡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女孩子。
邓成宁脑袋嗡嗡响。
哦,他记得,这是贺睿峰的朋友,他们经常三四个一起去食堂吃饭。
贺睿峰走了,离开了咖啡店。
邓成宁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女孩也不知所措,她说了很多,邓成宁没记得多少。只记得她说自己叫林琦,喜欢邓成宁。
邓成宁说,我不喜欢你。
女孩的眼泪滚落下来。
邓成宁背着书包转身出了咖啡店。他的书包很重,里面装满了笔记。他甚至还来不及把书包卸下,就得回去了。
他知道贺睿峰不可能喜欢他的,可他还是感到了不可接受的绝望、难过跟茫然。
贺睿峰就站在店门口,惊讶地看着他,接着意识到什么,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说了什么邓成宁已经不记得了。
邓成宁摆摆手,跟他告别。
他怕自己再不走,也会像林琦一样哭出来。
贺睿峰走近,他有些紧张,有些呼吸急促。
躺着的人四肢修长,丝绸睡袍系得松松垮垮,一只脚垂了下来,脚尖触地。
细瘦的脚踝,白瓷般的脚背。
贺睿峰心跳得极快,他走得更近。
睡袍的带子松了,垂了下去,躺椅上的人转过身,对着他笑。
睡袍于是滑落了,袒露出白的皮肤,象牙般光洁的长腿。
贺睿峰控制不住自己,俯身捞起那只触地的脚,让它挂在自己肩上。
压了上去。
梦境里的云雾散开,他看清楚了,一双沉静又忧伤的眼睛。
是邓成宁的脸。
血液在血管里奔流涌动,冲动,热,焦躁,烦闷,像一把火在烧他的身体——
贺睿峰醒了过来。
他在床上躺了十分钟,才缓缓回过神。
回过神后是一点点的羞耻,剩下的全是坦然。
他喜欢邓成宁——这件事一开始是茫然、怀疑、犹豫,到现在是确信。
从南源山回来好几天了,贺睿峰满脑子都是邓成宁。
贺睿峰很少纠结,所以十分钟后,等他站在镜子前洗漱时,他的人生目标已经制定好了——
追到邓成宁。
这事不容易。首先,要先弄清楚,邓成宁为什么是独身主义?
等到贺睿峰七点半到校,站门口值班时,他已经头脑风暴一轮了。
邓成宁独身主义的原因可能有以下几种:
第一,受过情伤;
第二,因为心理问题,觉得是拖累别人;
第三,不想向下兼容;
第四,高中时代留下的心理阴影。
这四种原因的可能性都很大,说不定都有,特别是第四个原因。
十几年前的记忆太模糊了,时间跟地点贺睿峰都记不清在哪了,只记得自己因为愤怒疯狂砸车,把变态的车砸得稀烂。当时似乎还在邓成宁面前装作很有底气,要给邓成宁撑腰。实际上回去之后,偷偷在网上查一辆宝马汽车维修费有多贵。
查完之后那种震惊的心情还一直清楚地留存在记忆中,当时自己甚至想,还不如直接砸人,都不用赔这么多钱。
赖雪芬女士在法院见多了人间百态,很是焦虑,从小就教贺睿峰如何保护自己,跟他科普法律常识。所以贺睿峰明白,他虽然在邓成宁面前信心满满说想告变态他就去当证人,可实际上,同性猥亵同性的案件是很难办的。
但英雄已经当了,就必须昂首挺胸继续当下去。
中二少年贺睿峰对着书架上的守护者手办做了个星际敬礼手势。
想到这里,贺睿峰觉得自己的成功概率为百分之零。
他到现在还记得,透过车前窗,看见变态的动作时,那种强烈的恶心感。
邓成宁作为当事人,被恶心得不想找对象也是有可能的。
偏偏贺睿峰不能开口问。
多年过去了,没必要再揭伤疤。
等到一早上过去,上完两节体育课,身体的运动状态被激发起来后,贺睿峰又进行了第二轮头脑风暴。
如果邓成宁真的因为心理阴影不想找对象,那么,他就不是同性恋,而是无性恋。完全没有跟他妈妈出柜的必要,但他还是出柜了。
此时,贺睿峰觉得自己的成功概率达到了百分之三十。
再等到下午两节足球课结束,他给邓成宁发消息“今天心情好了吗”“给你看看我上完足球课流的汗”,配图一张头发湿透的手抖自拍、而邓成宁马上回复“我没事了”“好辛苦啊”后,贺睿峰觉得自己的成功概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十,是一个分水岭,是一个足可以背水一战的数字。
剩下的百分之五十,是他对自己学历的不自信,再加上一些随机的不良因素。
但问题不大。
根据这段时间邓成宁跟他相处时的情形分析,邓成宁并不会看低他,更不会觉得跟他聊天很无趣。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如何跟邓成宁坦白他不想继续假约会了,他喜欢邓成宁。
万一没操作好,奉行独身主义的邓成宁直接拉黑他,不再来往,那就完了。
贺睿峰绞尽脑汁。
偏偏这时候他反倒忙了起来。
运动会要开始了,写完筹备方案,就要开始清点器材、准备开幕式活动、购买道具……除了这些,还要课后训练即将参加运动会的学生,包括周末。等学生训练结束,收拾器材放回器材室,回到家有时候都晚上八点了。
还满身大汗,臭气烘烘。
连假约会都没时间。
雪上加霜的是,邓成宁似乎觉得酒店之行他妈妈做得太过火了,居然把他们安排在同一个房间。接下来整整两周,他都没有提出约会计划。
贺睿峰心急如焚,想早点坦白,又不想在手机上坦白,总觉得不够正式不够诚恳。
他只能每天找些话题,时不时发送几条消息,提高存在感,希望邓成宁不要把他忘记,更不要实施上次在酒店说的,花钱雇人假相亲。
万幸,邓成宁还肯理他。
每条消息都会礼貌回复,不管是早上还是晚上。
周六,邓成宁依然没有约他。
贺睿峰早上七点起床第一件事,给邓成宁发消息。
[加贝:起床,大周末的,也不能睡个懒觉。]
[DCN:怎么了?]
[加贝:运动会前,到学校训练学生。]
[DCN:辛苦了]
贺睿峰一边喝豆浆啃馒头,一边思索,邓成宁今天的语气是不是有点冷淡?邓成宁是不是觉得他烦人?邓成宁是不是早上七点被他吵醒?
不过邓成宁似乎起床很早,不睡懒觉。那次去南源山,夜里安慰完邓成宁后,虽然心情比较激动,沙发也有点短,但因为爬了一天山,躺下没多久,贺睿峰就呼呼大睡了,一直睡到隔天早上六点半。
他以为自己已经醒得很早了,没想到起身的时候,发现邓成宁早已着装整齐,正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蒙蒙晨色。
邓成宁说他向来睡眠少,醒得早。
贺睿峰知道,学神一般都是精力充沛,睡得少,不像他,一天不睡十个小时就觉得没有满足感。
这也是一项致命的不合之处。
贺睿峰决定暂时不去想怎么办。
中午,贺睿峰拍了午饭发给邓成宁,虽然很鸡零狗碎,但他实在不晓得发什么了。只能是有什么发什么,刷一下存在感。
[加贝:领导点的外卖,好难吃。]
[DCN:我给你重新点一份午餐吧,送到你们学校,可以吗?]
贺睿峰疯狂发送不用,并把成功概率提高到百分之七十。
晚上,训练了一天学生的贺睿峰回到家,心凉得像六月飞雪。
[加贝:终于结束了,累]
[DCN:辛苦]
贺睿峰上滑手机,发现晚上比早上还少了一个“了”字。看起来邓成宁并不想展开话题,贺睿峰也不好意思再发了。
此时,成功概率默默降到百分之六十。
夜里九点半,贺睿峰来到清吧,找到聚会的李杰明等几个人,无精打采地坐下。
李杰明给他倒了杯冰啤酒,打趣:“怎么了?鱼还被养着呢?”
贺睿峰一口灌下去半杯,才吐出两个字:“闭嘴。”
林琦凑过来:“跟姐说说,姐给你出主意。”
贺睿峰:“……我还是喝酒吧。”
林琦怒了:“怎么了?基佬不相信直女?”
李杰明也凑过来:“我劝你还是跟琦姐说说,我觉得你有吸渣男的潜质。”
薛霖小孩今天睡得早,他也出来了,此时他也好奇:“谁来给我补补课?”
“老贺迷上了第四位相亲对象,奈何相亲对象骑驴找马,把他当鱼养着。”大聪明李杰明总结。
贺睿峰百口莫辩。
林琦说:“你倒是说说,对方条件有多好,迷得你茶饭不思,当鱼当了几个月还不回头是岸。”
贺睿峰想了想,把相亲小传单上的简述了一遍,并强调:“都是真的,而且人很帅。”
众人:“……”
林琦坐下,吃了根薯条,不屑道:“在我有限的人生里,这么优秀的人我只认识一个,那就是我男神,邓成宁。我请问你,他是邓成宁吗?你别做梦了,被诈骗了都不知道!”
贺睿峰无话可说,只好跟林琦老公张博庆说:“她说邓成宁是她男神,你能忍?”
张博庆一脸悠哉:“她要是说哪个普男是她男神我才会紧张,邓成宁啊,那也是我男神,我不紧张。”
林琦笑嘻嘻:“你忘了?当年跟邓成宁告白,还是老张抢的你手机,帮我约邓成宁的。老张,好兄弟,讲义气!不像老贺,当年让他帮我,磨磨蹭蹭,赖赖唧唧。”
李杰明惊讶:“真的啊?这么刺激的事我咋都忘光了?”
孟含夏笑:“还说呢,琦琦当年哭得啊。”
贺睿峰无语至极,也想起了这段往事。
时间太久了,十几年,但此时大家一提,他就记起来了,因为印象深刻。
当时他觉得这样把邓成宁骗出来不好,特别是他帮过邓成宁,他约邓成宁,邓成宁十有八九会出来。他跟林琦说,可以帮忙,但要实话实说,他是帮林琦约的。林琦哭唧唧的,说这样肯定约不出来邓成宁,邓成宁都拒绝多少人了。她知道她告白成功概率很低,她就想在高三之前死了这条心,趁着放暑假告白,被拒绝了她还能在家平复心情。
张博庆当时就喜欢林琦了,自然想林琦早日对邓成宁死心,起哄要抢他手机。他这帮好友都知道他的手机密码,贺睿峰怕哪天真被抢走,这些人乱翻。于是赶在张博庆冲过来前,把跟邓成宁的聊天记录都删光了,之后更是把邓成宁的备注名删掉。
当时因为这件事,邓成宁还生了气,黑着脸从咖啡店出来,贺睿峰跟他道歉也不理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睿峰看着傻乐的林琦跟张博庆,简直想大嚎一场。
“我……你……算了……”
贺睿峰把剩下的半杯啤酒一口灌了下去,而后把巨大的啤酒杯重重放下。
“嘭”一声,引起众人注意。
“我要告白!”
贺睿峰立下雄心壮志。
“记得先买束花。”孟含夏说。
林琦马上拿出手机,看最近的花店,“你觉得他适合什么颜色?”
贺睿峰脑袋一团乱麻,下意识回答:“……白色。”
这个点找不到还开着门的花店,林琦行动力强大,冲过去跟清吧老板讨要吧台上小花盆里的白天鹅蝴蝶兰。
纯白的蝴蝶兰花瓣一串串,开得十分好,老板根本舍不得给。架不住林琦绘声绘色,南源山爱情故事缠绵悱恻,给老板说动了,忍痛剪了一支。好心的老板还帮忙将这支蝴蝶兰用竹签捆扎,直立起来,拿包装酒瓶的白色石纹纸跟白丝带加工了一下,一束小小的漂亮花束就出来了。
林琦赞叹不已,对老板竖起大拇指:“老板,他俩结婚你坐主桌!”
李杰明将花递给贺睿峰:“兄弟们等你消息。”
贺睿峰都蒙了。
他是立下雄心壮志没错,可他没说是今天,没说是现在,没说是这一秒啊。
然而贺睿峰已经被朋友们赶出了清吧,手里还拿着那一束蝴蝶兰。
贺睿峰硬着头皮,给邓成宁发了消息,问他在做什么。
晚上十点半,说不定邓成宁已经准备休息。
贺睿峰打了辆车,决定先过去再说。
[DCN:刚从我妈妈那回来。]
[加贝:出来吃宵夜吗?]
贺睿峰发完消息就想撤回,拿着这么漂亮的花怎么吃宵夜,吃宵夜怎么表白?
然而下一秒邓成宁就回复了好的,并问去哪。
[加贝:我家附近有家小馄饨,去那吧,可以不?]
等贺睿峰赶到的时候,邓成宁已经在这间朴素的街边小吃店里等着了。店里除了邓成宁,只有一桌客人,他规规矩矩坐在小桌子前,没有看手机,也没有到处张望。转头看见他来,眼睛立刻亮了,说已经点好两碗鸡汤小馄饨。
贺睿峰很喜欢这家的鸡汤小馄饨,上下班经过经常进来吃一碗。店是夫妻店,小而干净。
半个月没见面了,贺睿峰一见到邓成宁,就有些移不开眼睛。
许是从家里直接过来的,邓成宁今天穿得比较休闲,没那么正式。一套咖色系的衬衫长裤,棉麻材质。在这样初秋的夜里,看着有种舒服的帅气。
贺睿峰想起林琦夫妻的话,心想,也就只有邓成宁这样的人才能同时成为他们两个的男神了。即使今天穿得日常休闲,邓成宁周身还是透着一种跟常人不同的气场。小吃店的老板时不时就瞄邓成宁几眼,直到贺睿峰在邓成宁那桌坐下了,才笑着招呼:“原来是你朋友,我说怎么来了一个大帅哥。”
“是吧?从小就长得好看。”贺睿峰顺口接话。
“哟,还是青梅竹马。”老板娘端着热气腾腾的馄饨来了,笑着也打趣了一句。
贺睿峰神经粗,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直到看到邓成宁耳朵又红了。
青梅竹马,有什么好脸红的?
贺睿峰一时有点飘飘然。
两碗馄饨,一大一小,老板娘问,大碗是谁的?邓成宁指了指贺睿峰。
老板娘说:“我猜就是,你这大个子,吃大碗的。你朋友文质彬彬,读书人,吃小碗。”
贺睿峰边往馄饨汤里加香菜加辣椒油,边说:“我也是读书人。”
邓成宁扑哧一笑。
贺睿峰呆住,挠头:“《体育与健康》也是书。”
邓成宁点点头,表示赞同。
贺睿峰又说:“我还看漫画书。”
邓成宁笑得眼睛弯弯。
贺睿峰觉得自己快要不受控了,为了微笑的邓成宁,可能会张嘴说出更多的荒唐话。还好邓成宁先开口了,他看着贺睿峰手边、被小心翼翼放在椅子上的白色花束,迟疑问:“那是……别人送你的吗?”
贺睿峰摇头,他拿起花束,犹豫半天,觉得时间地点都不对,但还是说了。
“是送你的。”
他把蝴蝶兰拿起来,轻轻放在邓成宁那边。
店里有人,老板夫妻时不时就瞄一下这边,贺睿峰不好意思直接递过去。
邓成宁拿起那一支白天鹅蝴蝶兰,呆呆看着。
透过食物的袅袅热气,贺睿峰看见那支白色蝴蝶兰,映衬着邓成宁白皙的脸、墨般的眼睛。
好适合,怎么会有人跟白色蝴蝶兰这么适合。
但或许邓成宁跟任何鲜花都适合,他跟鲜花一样,娇贵脆弱,都需要被珍惜地捧在手中。
大概是怕桌面不够干净,邓成宁一直没有把花放下。他一只手拿着小花束,另一只手拿瓷勺吃东西。贺睿峰莫名觉得他很像拿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很可爱,很想偷拍下来。
即使吃的是小份,邓成宁只吃了一半就不动了,说:“晚上在我妈妈那吃饭,吃得很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