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唐明显感觉到顾仁海看韩逸的神情和看自己的神情不一样,看韩逸的时候是欣赏和满意,看自己则像看儿子样,还说对自己有熟悉的感觉。
怎么回事?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是他想套近乎甚至认爸爸吗?怎么是有权有势的上位者先释放友善的信号呢?
搞不懂顾仁海想干啥,许唐只好礼貌地笑笑,道:“那我这张脸可是足够荣幸了。”
没想到顾仁海竟然摇头:“错了,我说的可是你的声音,它很有特色。”
许唐茫然了,顾仁海这样说就是否决了他的声音和别人像的可能,就说明顾仁海可能真的听过他的声音。
可他完完全全没印象啊,两人都不是一个圈层的人,怎么可能有交集?
再看顾仁海,眼角带笑,目光带着他看不懂的慈爱深意,太耐人琢磨了。
许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好在顾仁海似乎很忙,之后又和韩逸简单聊了两句就离开了。
这来去匆匆的摸样,真的很像特地来见他和韩逸的。
许唐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肩膀就被韩逸拍了下:“紧张了吧,我带你去休息区坐会儿,缓一缓。”
许唐木木地跟了上去,没想到这一缓,就直接提前退场了。
这时他才意识到,韩逸来拉生意的目的,早在顾仁海说认识他的时候,就已经达成了。
明明只是短短一个晚上,许唐却觉得已经经历了大半辈子,起起落落的感觉太梦幻,直到下了韩逸的车站在自家楼下,许唐还有点晕晕乎乎的。
抬头看见自家已经熄灯的窗户,惊讶顾方思竟然睡这么早。
不对劲。
没关系,想和顾方思说话,把人摇醒就是了。
第29章 都怪顾方思
许唐潜进房门,又鬼似的摸进侧卧,都蹑手蹑脚地挪到床前了,才发现整个房间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床头的枕头摆得格外板正,一看就知道顾方思很早之前就出去了。
“怎么回事?”许唐挠着脑袋使劲回想了半天,才敢确定是顾方思没有和自己说今晚不在家的事,而不是自己忘了。
蓄积的半天的分享欲没能成功找到发泄口,许唐有些失落,喃喃了句“行吧”,关了灯,挪着脚步回了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宴会上喝的酒开始捣乱,许唐突然觉得好累,明明没干什么体力活,可四肢就是酸软得很,提不起力气。
他驮着腰背坐在床沿,只按亮了床头的一盏小夜灯,暗黄的灯光昏昏沉沉的,像是一支粗糙的笔,为周围的一切描了一层模糊的轮廓。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点儿的家竟然这么安静。
许唐撇撇嘴,再一次想,要是顾方思在就好了。
身上的定制西装并不适合久坐,绷紧的面料裹缠在身上,像是自己被周围的黑暗绑架了。
该赶紧把西装脱了,然后跑去浴室淋个热水澡,但就是提不起力气。
或许缓缓就好了。
许唐垂着脑袋静坐了一会儿,身上的疲劳感非但没有褪去,反而泛起了一种难以派遣的焦躁。
许唐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将自己的坏情绪归因为费精力的宴会,以及不说一声就不回家的顾方思。
他当然知道顾方思有权不回家,更没有义务告知自己他的去向,但他不管,谁让顾方思突然搞这出,以至于自己一肚子话没人讲的。
谁说我没人讲的?
许唐朝自顾自哼了声,摸出手机开始翻找人选。
张烨元?齐博易?安清?
好像都可以,但又好像都不太适合。
许唐把微信里长长的通讯录翻到底,找不到人又开始往回扒拉,翻来翻去,最后指尖就是不听话,非要落在最顶上的一条聊天框。
“什么跟什么啊……”许唐的烦躁水平又上涨几分。
都怪顾方思,许唐心想,还喊自己哥呢,竟然不回家也不说一声。
许唐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变得坚定起来,既然是顾方思有错在先,那自己完全有理由骚扰对方的,对吧?
许唐心一横,退出微信,一通电话直接打了过去。
另一边——
“所以你就不吭一声直接来了?你——”
顾方思的质问还没成形,就被手机突然响起的铃声给震得断了气。
他深吸一口气想再续上自己的强大气势来和老爹对峙,可惜事与愿违,他就跟个漏气的气球一样,鼓不起来了。
气愤地看了眼顾仁海理直气壮的样子,顾方思心累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把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翻了过来。
“许唐”两个字,格外明晃晃,以至于他还没反应过来遮挡,就被坐在对面的顾仁海给瞟了去。
看见这个名字,刚刚还翘着二郎腿,一副上层成功人士样子的顾仁海瞬间放下腿,直起腰,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
同时还不忘抽空瞪儿子一眼:“愣着干什么,快接啊!”
顾方思不想给顾仁海看戏的机会,因为从今天顾仁海突然到场,还不让于束提前告诉他开始,他就意识到顾仁海已经自己给自己扛上为儿子扯红线的任务了。
可最终,她只会越帮越乱。
可难得许唐主动给他打一次电话,还是在深夜,不论因为什么,他都不想错过。
顾方思深吸一口气,正要拿过手机接听,就先听见顾仁海嘟囔了一句“磨磨唧唧”,然后一根手指冲在他前面,先他一步划动接听键,并随手点了扩音键。
顾方思:“……”
一道稍显黏糊又有点颓丧的声音传过来:“喂?”
纵使声音被电流冲刷得有些失真,顾方思还是一耳朵就听出来许唐的兴致很低,他的心脏不由一紧。
“哥你怎么还没睡觉?”顾方思试探着问。
问题问出去,对面却没有立刻回答,一时之间电话两边都十分安静,安静到顾方思都听到许唐浅浅的呼吸声。
考虑到许唐有可能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顾方思就想换个话题,这个时候另一边突然略带犹豫地出声:“你今天晚上怎么没回来啊?”
“嗯?”顾方思下意识疑惑了声。
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晚上不回家,以前防止许唐怀疑,还特意编过一些理由,后来见许唐根本就不关心,他就没再自找无趣。
可今天怎么……
“哦,不是不是……”另一边因为他的单音节而明显慌乱起来,“我就有点好奇……嗯,好奇。”
很明显,许唐现在整个人都是乱的。
顾方思哪能察觉不到,他满意地微眯起眼睛。
可嘴角的一抹笑意还没浮现出来,小腿就被顾仁海毫不留情地踢了一脚。
顾方思抬头瞟过去,发现顾仁海比见着糖的小孩都兴奋。
顾方思:……
“嗷呜!”
手机里突然传来这么一声。
“怎么回事,舟舟是吗?”顾方思问。
“嗯,”许唐慢吞吞回答,“我出来喝水,看它睡得挺香,就把它叫起来重新睡。”
“噗嗤!哥你是不是醉了?”顾方思笑着问。
“没,肯定没,”许唐这次回答得很是干净利索,“我酒量很好的,今天就不得已喝了一点儿。”
最后三个字强调得特别厉害。
顾方思边听边笑,当然知道,他可是全程看着呢。
只是,难得许唐晕晕乎乎那么可爱。
顾方思“唔”了声,追问:“所以你突然给我打电话只是因为想我了?”
话音未落,那边就突然扔来极其声音极其响亮的三个字:“什么啊!”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许唐紧接着又压低了声音:“我就是想给你说,我今天在酒宴上,遇见了个奇葩。”
“嗯?”
“顾——仁——海,你们行业里的大佬,你肯定听说过吧?”
顾方思突然瞪大眼睛,没想到刚把谈话的主动权交出去,许唐就能来个托马斯大回旋,把话题转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光是转也就罢了,竟然还是和自己老爸有关。
还说他是个奇葩?!
危险,太危险了。
顾方思连忙打断:“你今晚喝酒了对吧,快去弄点醒酒汤喝,不然小心明天起来头疼。”
可许唐铁了心地要给他讲故事:“那不着急,我先给你讲,你是不知道,我刚见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那种睥睨众人、高高在上的那种老总裁呢,没想到他竟然朝我笑,你能想象吗,我当时还以为他要派人暗杀我,笑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顾方思边听边打量自家老爸的脸色,果然,对方一听立马皱起眉来,急得用气音朝他辩解:“我那是在朝他表示友好!”
顾方思无辜耸肩,就你这身份,除了吓人一点用都没有。
“也可能对方是在朝你示好呢?”顾方思尝试为老爸辩解。
“谁知道呢,这不是重点,”许唐依旧自顾自地说,“重点是他竟然说觉得我声音很熟悉,还说很有特色。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可能见过我或听过我的声音,这可能吗?好吧,也不能说完全没可能,毕竟我们都是人,可就算真的听到过,那他怎么还记得,我的声音真的这么有的特点吗?”
“哼,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被人骂,难道就不能对这声音分外熟悉吗?”顾仁海气冲冲反驳。
一不小心就没压住声音,让手机收了些进去。
许唐听见,疑惑地问:“什么声音?嗡嗡翁的,这都冬天了还有蚊子?你在户外呢,还是一声不吭闪去南方了?”
顾仁海:“……”
看见老爸愤怒到极致又无从发泄,顾方思心里可畅快了,以至于再开口时,声音带上了掩饰不住的笑意:“没,不过也有可能是哪天你破防的时候大骂资本家,偶然间被他听到了。”
“不可能,”许唐反驳,“我在外面几乎从不说脏话,至于骂人,嗯……我好像就只骂过你爸,不过也是他该骂。”
又一次猝不及防地被提及,还是在这种话题里,顾仁海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顾方思:“……”完了,怎么越抖越多了。
许唐哪知道这边的情况啊,他脑子乱得很,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不过好长时间没听你提起你爸了,怎么样,他最近没再找你要钱去赌了吧?”
“啊这个吧……嘶!”顾方思话还没说出来,小腿又被狠狠踹了一脚,简直欲哭无泪。
“发生什么了?”许唐关切地问。
“没什么没什么,那什么啊,我这边突然有点事,不能和你聊了,挂了啊。”说完不等许唐反应,顾方思就先一步按了挂断。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是个赌徒,还是自己没钱得找儿子要钱的赌徒?”顾仁海气得呼吸粗重,攥着拳头跃跃欲试,就差蹦起来敲顾方思的脑门了。
顾方思一个脑袋两个大,先是给许唐发微信解释了两句,安抚好后才撩起眼皮看向顾仁海:“别咋咋呼呼吸引注意力了,说吧,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事了?”
正演得起劲就被拆穿了,顾仁海揉了揉鼻尖:“咳咳……我就来看看那孩子怎么样。”
顾方思挑眉:“以前怎么没见你看过?”
“以前那几个知道铁定成不了,没有看的必要,”顾仁海端正了些态度,看着顾方思道,“这个不一样嘛。”
果然,顾方思的眉头瞬间就皱紧了。
不知道是被点到心事不耐烦了,还是别的怎么着,顾仁海心里有些得意,在顾方思下意识反驳的前一瞬摆手制止:“你不用说什么,我不会干涉你的,毕竟咱俩半斤八两。”
有个自己这样为了娶明星做老婆,非要拒绝商业联姻,然后差点把亲爹气死的爸爸在,儿子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做好的觉悟。
不过自己还算幸运,顾方思只是骗骗感情,并且还能和人好聚好散,不用他这个做父亲的像别家一样三天两头的下局子或去戒/毒所捞人。
顾方思冷哼一声,没说话。
“好吧好吧,”顾仁海叹了口气,“我还挺喜欢那孩子的,所以提醒你一句,谎言伤人也迟早会被拆穿,你要是真喜欢人家,最好早早坦白,乞求人家原谅。”
他一提这话,顾方思就开始不耐烦:“我有自己的节奏,不用你提醒。”
“哼哼,”顾仁海只当顾方思的自信是放屁,“随你怎么办,反正我不想在你领着人见家长的时候,还要化上丑妆叼着烟装神经病见人。”
顾方思:“……”
力道很轻,只裹挟了一小股微风,算是一个警醒。
许唐把脸埋在手掌心,感受着嘴角带着麻痒的痛意,深吸一口气。
昨天半夜,猝不及防被挂了电话之后,他蹲在舟舟的狗窝旁边,思考了足足有五分钟的时间。
分析来分析去,他还是觉得自己过界了。
顾方思只是暂时借住在自己家,算个很亲近的朋友,但仅此而已,完全没有义务告知自己去向。
但昨天的自己不知怎么了,或许是酒精突然冲昏了头脑,不仅想人想得抓心挠肝,还三更半夜的打电话质问。
这也太冒犯了。
冒犯就冒犯吧,自己还脑子短路,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很明显,最后人家不耐烦了,非但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还随便找了个理由把电话给挂了。
“怎么就做出这么蠢的事了!”许唐绝望地吼了一嗓子。
他松开手,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吹跑一段时间没剪而有些扎眼睛的头发,给自己找理由:“肯定是因为喝酒了,酒精总是让人自以为是。
许唐反思自己,他自认在人际交往这件事上还算敏感,总是能及时感知到旁人的情绪变化,把握好社交分寸。
也有许多人明确表示过和自己相处的时候很舒服。
为什么面对顾方思就变得没分没寸的了呢?
他昨天蹲在狗窝前也在想这个问题,但都快把舟舟的脑袋给撸秃了,也没理出个所以然来。
许唐烦躁地抓了把脑袋上的乱发,拳头砸在床上,哼唧着发泄过剩的烦躁。
“哥?”房门被敲了两下,传来顾方思的声音,下一秒,房门就水灵灵地敞开,走进来一个穿着睡衣,踢着棉拖的男人。
顾方思来到床前,把盛着温水的水杯塞他手里,说:“我听见你说话的声音知道你醒了,就直接进来了,你刚自己嘟嘟囔囔念叨什么呢?”
许唐哪能交代啊,只能尴尬地笑笑转移话题:“呵呵,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早啊,真稀奇。”
“稀奇?”顾方思重复了一遍就开始笑,笑完又开始宠溺地点头,“是挺稀奇的。”
说完来到窗旁,长臂一展,遮光的窗帘被拉到一边,耀眼的阳光争先恐后地闯进房间,差点没把许唐的眼闪瞎。
“哥你知道现在几点吗?”顾方思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然后竖起根手指头,“还差两分钟一点,下午一点。”
或许窗外有风,阳光也跟着跳跃。
点在顾方思的发梢眼尾,把他整个人都照得明媚热烈。
顾方思还在笑,嘴角的笑意不浅不深,正正好盛满冬日的暖阳,晃得许唐心口一跳。
手心不止怎的生出几丝酥麻,许唐蜷了蜷手指,有些慌乱地垂下头:“……哈,哈哈,这么晚了啊。”
“那可不,”顾方思回来坐在床边,手指点了点许唐的人中,“要不是我早上九点的时候来探过你的鼻息,量过体温确定你是真的在睡觉,不然你睁眼的时候看到的或许就是医院的天花板了。”
顾方思努努嘴,他昨天打电话的时候就察觉到许唐的状态不太对,怼完自家爹就连忙赶回来,见人已经安稳睡下来了才松了口气。
谁知道今天,向来赖床被许唐拉起来吃早餐的自己都醒了,许唐却始终没动静。
偷偷溜进来探完鼻息量体温,虽然结果一切正常,但就是不放心。
最后还是把自己的医生朋友叫来检查,被对方一连送了三个白眼,外加一句质问:“你就不会把人摇醒问问吗?”
他终于老实了。
当然,他绝对不会对许唐提及这些事,因为面对医生朋友他还能理不直气也壮,为自己辩解说“关心则乱嘛,你不懂”。
面对许唐就不行了。
昨天和顾仁海一顿聊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节奏应该是循序渐进,不能太快,把人吓到就不好了。
“你还来看望我了啊……”许唐声音有些小,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止,我还做了早午饭,我现在去盛饭,你洗漱完正好开饭。”顾方思搓着手,十分骄傲。
“什么,你还做饭了?”许唐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厨房没事吧?你有没有受伤?”
说着就去扒拉顾方思的手。
顾方思对许唐惊讶又害怕的反应很不满意,抽回手往外走:“没受伤,请不要小看我,好吗?”
许唐半信半疑地去刷牙洗漱,完事后被迫不及待展示自己的顾方思按在餐桌前。
一碗点缀着青菜虾仁的热粥被推到自己面前,顾方思得意洋洋地介绍:“青菜虾仁粥,”他手掌扇风让粥的清香飘向许唐的鼻尖,“闻闻,今天我最满意的作品,是不是很香。”
许唐不得不承认,是的,很香。
顾方思嘴角的笑意放大,亲自舀了满满一勺吹了吹,殷勤地送到许唐嘴边:“啊——尝尝。”
刚反思过自己的许唐觉得,得出的结论放在顾方思身上同样适用,肯定是这人太缺乏正常交际的分寸感了,所以自己才被带偏,开始肆无忌惮。
但能怎么办呢,盛情难却啊,许唐只能半推半就张开嘴。
省去大堆调味料的粥味道很普通,细品之下带着青菜的苦涩,米粒虾仁的硬度都挺适宜,看来顾方思是真的下功夫了。
“很好喝吧?”顾方思喂完他就坐到了对面,“你昨天喝了酒,今天就得多吃点养胃的东西,粥多喝点,至于菜……就少吃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顾方思好不容易勤劳一次,许唐怎么可能让他的好意落空。
喝了几口粥,他夹了一大筷子的菜,毫无防备地送进嘴里,然后整个人猛地一僵。
熟悉的味道……
好吧,顾方思还是顾方思,多喝粥少吃菜的建议,也不仅仅是出于关心。
顾方思心虚地嘿嘿笑:“我知道,我的进步空间还有很大,会多多练习的。”
许唐:“……”
其实就此止步,永不进厨房也挺好的。
不然真不敢想,自己这位小白鼠的命,究竟能有多坎坷。
早午饭终于在一惊一乍中来到尾声,收拾完厨房,顾方思提议趁着好天气出去走走。
许唐拒绝了。
他觉得自己不能一天到晚总和顾方思腻在一起,他需要独处,他得自己出去走走。
于是,被拒绝的顾方思抱着舟舟,一人一狗待在门口的位置,眨巴着大眼睛委屈地望着狠心人。
许唐有点心软,但忍住了,临走前又喊了一声“小顾”,在对方瞬间亮起的星星眼中,无情交代:“可千万别忘了遛狗啊。”
“哦……”顾方思脑袋又耷拉下去了。
许唐闭了闭眼,心一狠,哐当关上了门。
锦市的冬天格外冷冽,刀片似的冷风刮到脸上,越吹越让人心凉。
许唐呼出一口白气,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瞎逛。
圣诞刚过,又要迎元旦,街道两边的不少商铺已经布置得格外喜庆,来往的人脸上也洋溢着不同的幸福感,唯独自己愁眉苦脸,头发扎眼的,简直格格不入。
在不知道第几次扒拉被风吹得活蹦乱跳的头发后,许唐开始在街道两侧红红绿绿的招牌中寻找理发店的身影。
鉴于自己对发型的要求只是不要扎眼睛,实在没有挑Tony老师的必要,许唐就丝毫不犹豫地踏进了看到的第一家理发店。
店里的空调开得很足,播放的歌曲也以慢调为主,许唐刚坐上理发椅就开始昏昏欲睡,连带着耳边其他人的交谈声也变得模糊起来。
直到——
“不是说好了明天就能到吗,怎么突然又得等到元旦之后了?你的意思是这年让我自己过?那我们还谈什么恋爱,分手不就得了?”
急切的质问声打破店里的宁静,也震得神游天外的许唐突然打了个机灵,好在理发师的手足够稳当,保住了他圆润的后脑勺,以及上面细软的发茬。
有瓜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吃,许唐坐正身子,借着镜子偷偷看了眼打电话的女孩。
女孩顶着一头麻花似的热烫杠,眉头紧皱着,配合着头顶的加热器,看着像是整个人都被气得红温冒烟了。
许唐猜,电话那头应该没说什么好话,以至于现在女孩的怒火都快要烧到他这边来了。
电话很快挂断,女孩转头问缩在角落的理发师:“我不想烫了,这玩意儿能不能提前拆了?”
理发师却笑着摇头:“妹妹消消气呀,你想想,这过两天就要元旦了,什么事情都不能耽误咱漂漂亮亮地跨年不是?”
他这么一说,女孩情绪还真稳定了些。
理发师再接再厉:“我保证,等咱发型做出来后再化好妆,到时候往世纪大楼的烟花秀下面一站,肯定能拍出最漂亮的人生照片,然后闪瞎整个朋友圈!”
许唐看不清女孩的反应,但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心动了,没有人能拒绝闪瞎朋友圈这个大饼,虽然他几乎从不发朋友圈。
刚刚还激动着的女孩果然平静下来,情绪也触底反弹,甚至开始给好姐妹打电话开始约跨年夜的活动。
光是旁听她们的筹备计划,许唐就已经开始跟着激动了。
身后忙活的理发师见他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搭话道:“帅哥有没有同样的打算?你额头饱满,眉弓也清晰,特别适合露出来哦,要不要我给你设计款新发型,保证让你眼前一亮。”
鉴于很少有人能笑着走出理发店这个真理的存在,许唐下意识想拒绝,他还要上班,还是中规中矩地比较好。
刚要说话,手机就弹出消息,顾方思转发给他一段十秒左右的宣传视频,视频内容正正好是女孩正在和朋友谈论的灯光秀,末尾还问他有没有兴趣去凑个热闹。
不知道是怕还是他料定他不会答应,顾方思还特意发来一个舟舟前腿翘起,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吐舌头的自制表情包。
“……”
刚平稳下来的心情又开始烦乱,许唐手指在键盘上悬空很久,最后一个字没打就按灭了屏幕。
重重呼出一口气抬头,发现理发师还在等自己的回答,许唐默了默,问:“你得先保证我能笑着走出去。”
理发师瞬间眉开眼笑:“当然!”
理发是一场合法的赌博。
在这上面,许唐的运气极差,不能说几乎,只能说从没赢过,除了这一次。
出理发店的时候天色还早,许唐暂时不太想回家,就继续顺着长长的街道溜达。
事实证明,有时候越强迫自己不去想什么,脑子就越会不由自主地翻出相关的一系列的东西,一遍遍不厌其烦地上演。
在碰到熟悉事物的时候尤甚。
路过一家甜品店,许唐脚步没停下,眼前却不受控制地浮现顾方思吃甜点时,虎牙轻咬小勺,嘴角沾着奶油,格外满足地笑的画面。
画面一帧帧播放,顾方思的脸也慢慢贴近自己,对方叉了一小块喂到他嘴边,眼睛像星星似的一眨一眨,期待他张开嘴,尝尝自己喜欢的食物。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自己张嘴接了,这人偏偏喂歪,让自己的嘴角也和他一样沾上纯白的奶油……
不许想!
许唐使劲摇晃脑袋,把画面通通甩走,随后加快脚步,远离蛋糕店。
三分钟后……
伴随着一声欢快的“欢迎光临”的提示音,许唐走近散发着香甜味道的柜台。
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两个印着logo的精致纸袋,一个里面放着两块不同口味的提拉米苏,另一个盛着洒满抹茶粉的慕斯蛋糕。
可惜甜点再好也不能当饭吃,许唐又绕去熟食店,买了几份热菜。
两手拎着满满当当的食物回家,吭哧吭哧爬了半天楼,刚转过楼梯拐角,就发现家门大敞着,玄关处蹲着个单膝跪地的顾方思。
顾方思应该是刚带着舟舟从楼下回来,正一手拿着纸巾,一手扶着舟舟的短腿给它擦脚丫子。
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衣,想来是图方便,之前只在外面套了件羽绒服就下楼了,现在穿这么少还开着门,肯定又是仗着年轻不在乎身体。
顾方思擦得很专心,再加上背对着自己,所以没能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舟舟却早就发现了,只是小短腿被抓着,挣脱不开,只能大幅度地摇头晃脑,肥嘟嘟的尾巴摇啊摇,速度都快赶上螺旋桨了。
许唐觉得有趣,停下脚步欣赏它干着急的模样。
和活蹦乱跳的舟舟不同,一直埋头干活的清洁工明显耐心不多,这人“啧”了声,对舟舟尖酸刻薄道:“你爸都不要你了,你怎么还这么高兴?”
舟舟歪头,听不懂,但不耽误它高兴,小嘴张开,露出瓷白的犬牙和湿乎乎的粉舌头。
“爸?!”
响亮的声音骤然出现,贼像眼前这只狗喊出来的,顾方思吓得一激灵,再加上单腿下蹲本来就不稳当,他这一晃,身子就直直地往后倒去。
意料中的痛意并没有出现,因为他刚倒一半就被一只突然伸出的手稳稳拖住,顾方思眼皮连着眨了两下,才看清人:“……你怎么回来了?”
“不回来我能去哪——”
“嘶!”
许唐话没说完,顾方思就猛地一弹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就着他那左腿绊右腿的别扭姿势蹿了起来。
许唐的反应还停留在低头关心人磕没磕到呢,被关心的人就突然变成庞然大物把自己给笼罩了,他后知后觉眨眨眼,正要感叹一句“少年好腰”,就猛然意识到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