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不曾见过自己的孩子一面,可惜,自己不在他身边陪着他,这些年来,阿卿承受丧子之痛,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他当初在京城之时就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为了保护孩子,才不得不离开,离开京城后,他想方设法躲开了追踪的人,却也一时没有地方可去,是一对农家夫妇收留了他。”
“眼见着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越来越大,不好再奔波劳累,他也只好拿了银子给那家人,呆在那里等生下孩子,等孩子大些再离开,就这样平安过了一年多,然而,不知是哪里走漏了消息,有人派出杀手前去刺杀他,等我赶过去的时候,那农家夫妇已经因他而死,他为了报恩,就收养了那对夫妇的两个孩子,带回了琼州,一直当成亲生儿子抚养长大。琼州虽小,但是臣在那里还是有点根基,因此倒也没有宵小前来打扰,后来,此事也就逐渐淡下去了。”
“当初林恒出事时,臣远在京城,鞭长莫及,臣怀疑此事有蹊跷,然事过境迁,臣派出人手前去调查过,却没有查出任何问题,后来,他怕此事闹大,惊扰到陛下,便让我不再查下去。”
“陛下,现在他在东安郡,有林文轩和陈修承欢膝下,过得也很好。”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皇帝陛下闭上眼睛,脑海中是阿卿的模样,要不是阿卿倾尽全力助他,他怕早被他那些兄弟害死了,也不可能登上皇位,曾经他以为做了皇帝,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要立阿卿为后,两人并肩而立,白头偕老,永远在一起。
然而事与愿违,站的越高,束缚越大,朝臣相逼,说大晏立国以来,从未以哥儿为后。母后以死相威胁,说是先祖立下过祖训,哥儿不得入宫,若是皇帝一意孤行让哥儿进后宫,那就请皇帝赐母后毒酒一杯,否则她百年后无颜见列祖列宗。
眼看事情越闹越大,最后阿卿主动退让,愿意远离京城,随便找个山林终老。这才平息了朝臣后宫的怒火。
可惜他那时羽翼未丰,越想挣扎,越是被压入尘泥中,不得不屈从,他还记得阿卿离开之时在他耳边说过的话。
“阿锦,你好好做皇帝吧,你若是为我好就放手,宫廷残酷,这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期盼来生你不再生在帝王家,下辈子我会等你。阿锦,你发誓,以后不要打探我的消息,也不要来找我,否则就生生世世永不相见。阿锦,好好对待百姓,做个好皇帝,这才是你该做的。”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阿卿的用心良苦,若是阿卿不离开,他无法保住他们的孩子,也无法缓和他和朝臣、和母后的关系。那个时候,他只觉着阿卿对他狠厉决绝,断了他的一切念想。
现在才明白,阿卿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这辈子错过了阿卿,下辈子,乃至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陛下!陛下!”王让低声唤道。
良久,皇帝陛下才又睁开眼睛,似是下定了决心,“你尽快去把老十三宣召回京罢!”说完也不待王让说话,取下身上的一块玉玦,“这块玉,你拿去交给阿轩,其他的不必多说,枕下的是传位诏书,等朕百年你再拿出来。”
王让颤巍巍的接过,“陛下!”
皇帝陛下微微一笑,“我们君臣也算是有始有终了吧,多谢你一直照顾阿卿。”
“为陛下分忧,是为人臣子的本分,陛下言重了。”王让心中也是酸涩。
皇帝陛下不再说话,疲累的挥手让人退下,再次闭上眼睛。
王让这才躬身行礼退下,回身见到缓缓关闭的殿门,也许,这便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崇正三十八年,大晏皇帝薨。
皇十三子司马南继位,改年号景隆。
消息传遍大江南北,在东安郡的林老爷子看着京城的方向久久不语,之后关在房中三天没有出过门,当晚就发起热来。
这可急坏了林文轩,请医问药,生怕祖父身体有个好歹。
然大夫看过之后都说是心气郁结,伤心过度,需要好好开解静养才是,又开了药方子,嘱咐道:“还是要自己想开才是。”
这一病几乎半年后才渐渐有了起色。
林文轩和陈修用尽了各种办法,都想逗得祖父他老人家开心,可是他们都知道,祖父都是强撑着呢。
“算来算去,也是我亏欠了他的,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怨我。轩儿,祖父不求别的,只盼望着能看到曾孙子那天,到那个时候,祖父便是去了也安心了,也能对他有个交代。”
“我知道了,祖父,您好好将养身体,一定会等到的。”林文轩双目通红,缓缓退下去。
关上门的那刻,他没有听到床上的人望着虚空说了一句话:“阿锦,这辈子我欠你的,也只能下辈子还了,你可要等等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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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隆五年春
自十三皇子司马南登基以来,这些年,大晏国力越渐强盛,先帝泰启帝在位时,国运艰难,国库里几乎可以跑马,好在泰启帝慧眼识珠,任命陈修为东安郡太守,将东安權场交给陈修,并开通了一条丝绸之路,自此后,那银子是哗哗的往国库涌啊!
国家有了钱,百姓的赋税减轻了许多,人们的日子也好过多了,因此,大晏百姓都称呼陈修为财神爷。
京城宽阔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车马粼粼,其中有一辆车马显得很不一样,比起一般的马车要大许多,而且行驶起来平稳得很。
那马车上厚重的帘子打开一角,突然探出个小脑袋来,新奇的朝四周张望着。
“贝儿,不许探头,这样很危险知道吗?”车厢里传来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许责备。
“爹爹,外面跟我们东安不一样呢,贝贝可以出去玩吗?”贝儿兴奋的说道。
“阿轩,你这么严肃做什么?吓坏了我们贝儿。”陈修说了一句又跟贝儿说道:“贝儿,等到了地方,我带你们出去玩,想玩什么玩什么。”
贝儿拍着小手,笑道:“好啊!父亲最好了,哥哥也去!”
马车里是陈修一家四口,林文轩生气横了陈修一眼,无奈说道:“你呀,都要把人给宠上天了,都说严父慈母,这家里合着我才是那个恶人罢。”说完伸手指点贝儿的额头,“你成天就知道玩,不会跟哥哥学着点,你一个哥儿,皮猴子一样,看将来谁敢要你。”
贝儿看了眼一旁端坐的小男孩,调皮的吐吐舌头。
宝儿贝儿是双生子,可性格可是大相径庭,一个性子沉稳像个小老头,一个却成天调皮捣蛋。
陈修嘿嘿一笑打圆场,“现在玩耍是小孩子的天性嘛!是该玩的时候,等再大一点,学这学那,那还有功夫玩。好不容易来趟京城,不好好玩玩说不过去啊。”
这两个孩子可是他的心肝肉,想当初,当他得知林文轩有孕的时候,他是不敢置信的。
虽然听过这个世界上的哥儿可以怀孕生子,可他从来没有见过啊,他的认知里,只有女人可以怀孕,哥儿就是男人一样的存在啊,自从他认定了林文轩后,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孩子。
所以,林文轩怀孕这事,他忐忑中带着欣喜期盼。自己找稳婆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也知道了,哥儿怀孕不易,而且很伤身体。因此也就更加小心谨慎,成天都围着林文轩打转,真成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
最后还是林老爷子看不过去了,直接让林文轩搬到他的院子里亲自照顾,这才让陈修收敛了许多。
这次他们奉旨进京,只因三月初是皇帝万寿,大晏周边各小国都派来使臣朝贺,司马南也没有忘了他们,才下旨让他们一家人进京。
想起司马南,陈修心中也是复杂万分,谁能想到当初跟在他身后打转的小屁孩,居然是十三皇子。好在那些年他也没有亏待过他,否则还不得找他秋后算账。
司马南被老皇帝召回进京,就传位给了他,这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其余的皇子为了争这个位置,一个个斗鸡眼似的,争得头破血流,哪里想到被远远排除在外不争不抢的老十三给抢去了,有不服的皇子,也都被老皇帝和王丞相以雷霆手段给按压下去了,再也翻不起风浪来。
老皇帝驾崩后,司马南顺利继位,改年号为景隆。
马车行驶至皇宫门口,陈修几人下车,早有等候在一旁的太监走过来,迎接他们入宫,“陈大人,皇上吩咐,特地为你们准备了车辇,请——”
陈修一愣,看了旁边并无人乘坐车辇,自己这算是特殊待遇了?
那太监看出他的心思,笑眯眯的说道:“整个大晏,有此特殊待遇的唯有王丞相与谢将军,陈大人这算是第三个了。”
陈修点点头,也不多言,抱起孩子,当先跳进了车辇,随后伸手拉了林文轩上来,笑着朝那太监拱拱手:“如此多谢了。”
一行人进宫之后就又分道扬镳,陈修直接去德政殿觐见皇帝,而林文轩则带着孩子去给太后皇后请安。
“臣陈修拜见陛下!”
陈修撩起衣摆,刚要大礼参拜,却见司马南已经走了过来搀扶起他,一如当年一般亲近道:“先生不必多礼,赐座。”
陈修看着司马南,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十多岁的少年郎,他如今身材高挑修长,全身上下隐隐透露着帝王的威严。
“臣见君礼,礼不可废。”陈修说道。
司马南却笑道:“先生曾经可是跟我说过,最是看不上这些礼教束缚。”
陈修额头冒出黑线,当初跟司马南胡言乱语可不就是在找死吗?“这……臣当年年轻气盛,说的话,做的事都当不得真。”
“先生何必自谦,其实在朕心中,先生一直算是朕的半个老师,要是没有先生,如今我也登不上这个位置。”司马南回忆往昔说道。
“陛下言重了,臣有自知之明,万万当不得陛下如此礼遇。”
“先生,今日能否像从前一般,你我亦师亦友,可以无话不谈。”司马南诚恳的说道。
陈修看他半晌,这才试探说道,“那皇帝可得事先免罪才行。”
司马南笑了,这才是他所熟悉的先生呢,“那是自然,不管说什么尽皆免罪。”
陈修放松了许多,早说嘛,害他端了这么久。“那陛下,臣之前上的折子怎的一个都没有回复啊?”
司马南脸上一僵,尬笑道:“什么折子,怎么没有见到过?是不是下面的人给弄丢了。”
这小子不错,跟他学了这么几年,早得了他的真传,说谎话都能脸不红心不跳。“真没见过?”
司马南摇头,坚决否认。
“那我现在当面说吧,我想辞职下课,哦,不对!是请辞告老。”陈修语不惊人死不休。
刚刚喝了一口茶想定定心神的司马南,口中的茶水全喷了出来,咳了一阵子,才开口:“先生,你这才不过三十吧?告的哪门子老?”
我这心里年龄不算的吗?我还想剩下的几十年能够到处旅游旅游呢,还想在家相夫教子,哦,是享天伦之乐啊!
陈修看了一眼司马南,尽量委婉的道:“现在东安郡的发展圈子已经完全成熟,只差时间的洗练,它有自己的一套发展模式,不是谁可以轻易撬动的,臣早就已经规划好了,已经不需要臣坐镇了,随便来个人都能胜任这个位置。还请陛下恩准。”
司马南思索片刻,问道:“若先生不在东安郡,那么谁可以接替?”
陈修一听有戏,便说道:“能从去东安郡的那一批老人中选是最好的,他们是知道我的理念,若是顺着这条路往下走,那么再过个三五年,东安郡则可无忧矣。”
“那先生可有人选?”
陈修想了想,“太守从属,司户部齐绍可以。”
司马南拍掌,“好,就照先生所说办。”
陈修高兴了,这皇帝是同意了啊?他总算可以不再劳心劳力,能够自由了。
还没高兴完呢,司马南又道:“朕可以答应先生的请辞东安郡太守,不过先生也要答应朕一件事才行。”
陈修心中警惕起来,不由问道:“陛下所言何事?”
司马南笑而不言,举起双掌轻轻拍了拍,就见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方方正正规规矩矩的朝着陈修行了一个礼,口中唤了一声:“见过先生!”
陈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司马南在一边说道:“这是太子绩,先生即日起便为太子师,朕已经下旨封先生为太子太傅,以后先生可要多费心了。”
陈修已经蒙圈了,这什么套路?按他的剧情来演并非这样的啊,直接就给他来个神转折?我勒个去!
果然皇宫就不是人能呆的地方,当年乖乖巧巧,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现在都能跟他耍心眼儿了。
这个旨意都下来了,他还能拒绝么?
看来他逍遥自在的日子是遥遥无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