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干练的黑发青年一把摘下墨镜插入胸前的口袋中,墨色的眼睛扫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目光落在右侧袖口下伸出的金属手掌上,微微皱眉移开了视线。
有时候就奇怪,既然当时给他安装义肢的时候,可以把他那双没用的腿给贴上模拟皮肤的仿生膜,为什么不能给他的机械手也贴上仿生膜呢?
突兀地连接在他身上,让他每次在浴室间沐浴的时候,偶尔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半身都泛着金属的冷光,偶尔他会恍惚,自己这已经算是半机械生命体了吧。
并不好看。
不光斯塔利会有意无意地躲着这只义肢,连他自己都不太想看这只手。
但即使之后他有机会再次换一次义肢时,他也不愿意换下这只金属手,甚至连腿上的义肢都没有要求贴仿生膜。
他要以此提醒自己,这是虫兽给他留下的印记,是这个世界给曾经的“维诺”留下的印记。
是他逃避问题、当了二十六年鸵鸟任人拿捏换来的结果。
每次看到这只银白色的金属右手,都会让他想起来当时他坐在机甲驾驶舱内,机甲外那只巨大的螳螂型虫兽瞪着人头大的无机质墨绿复眼,挥着锋利到连钢铁都能轻松砍开的镰刀、一刀劈进驾驶舱的样子。
他连自己身上哪里被劈断了都没反应过来,只有一阵温热感涌过,像是回到了最原始的鱼蛋内,温暖的热流包裹着他。
之后他的世界就陷入了一片黑暗,连自己怎么被救回来的都没有印象了。
醒来后就只有这几条义肢代替他记录下了最终结果。
维诺半垂下眼,按下内心一瞬间的心悸。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再次回想那一瞬间,他还是会被那个命悬一线的时刻所震慑。
与此同时,肾上腺素疯狂飙升,内心另一股跃跃欲试的情绪涌动起来。
在摄像镜头都拍摄不到的角度,半低着头的少将盯着黑色的军靴鞋尖,舌尖慢慢抵舔过牙根,喉结滑动,低垂的眼睫下,眼底抑制不住的翻涌出某种兽类受到挑衅后展露兴奋与凶意。
背后有人要搞他么?来啊,反正这条命已经是赚到了,他宁可痛痛快快的和人拼杀至死,也不想稀里糊涂的被人当做一粒废弃的棋子或者说鱼饵,去除掉更高位的元帅。
窝囊的日子他过够了,既然他的逃避与忍让不管用,他就站出来正面刚!
“叮咚……已达到,三层。”
黑发少将迈开长腿,身后带风般走了出去,直奔通讯技术组。
第一步,就是抓出那个在他内部搞鬼的“老鼠”。
黑发少将眼底冰冷,一层冰霜下封藏着跃跃跳动的暗火。内心有个首要的怀疑目标,他不愿意去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跟在他身边好几年的人,但……
达斯,你最好别是那个人。
今天的技术通讯组气氛如往常般和谐,同事们偶尔低声交谈,话题除了工作内容,大多与神秘的第八军有关。
毕竟人类的本质就是吃瓜猹。
信号员小路给自己灌了口咖啡,带着日常的黑眼圈在面前的光屏上敲打编码。
第八军往这里派了八十多个士兵,他今天上午的任务就是把第八军技术部那边发过来的这些人的资料,都导入到他们第三军的士兵资料管理库中,顺便给这些士兵们开通第三军内的各项设施场所的使用权限。
之后军内有什么信息就可以一并在第三军团的系统软件内一起看,而不用给每个士兵发送信息了。
这并不是什么有难度的活计,做完这个任务他还得做别的。
自从前几天杨森组长说了让他们好好干,他有莫名有点提心吊胆,这几天除了日常安排的任务,小路会特意抽空去看一眼各个部门的数据信息库,确保没什么问题后再下班回宿舍。
第三军团的各个部门加起来体格庞大,数据库的信息流一秒内都会流入上千条数据信息,要用肉眼去监控里面有什么不对劲,那就是看瞎眼也看不出来什么。
是以大家一般都是用自己编辑的异常数据检查器来对数据库进行检查的。
其他人都紧张了一两天后,发现什么都没查出来,一切正常,就放松了警惕,不再每天对数据库进行监控,只有小路除了用自己编的程序来监控,还会亲自站到数据流的面板前去看。
——当然,他看晕了眼也没看出什么来。
其他人都笑他是惊弓之鸟,被杨部长吓出心理阴影了。
小路自己也觉得惴惴不安,虽然他对自己编写的程序有一定的自信,但越是表面风平浪静一切安稳,他就越隐隐觉得有点慌。
笑面虎以前没少干这种事,当面什么都不说,背后偷偷在数据库内搞个什么事,然后第二天给所有人额外加训,说他们专业素养还不过关,要加强训练。
但在杨部长宣布加训前,发现问题的那个人就可以获得不被加训的资格,并且还有贡献点奖励——虽然只有1点。
但积少成多!小路梦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够拥有一条自己的人鱼!
只是昨晚的时候,他忙着看宫廷宴上的人鱼们和他们少将手撕沃克一家的场面,居然忘了去运行自己的小程序,也没有去肉眼监控。
不过……只有半天没去监控,应该没问题吧?
一定没问题的,小路心头乱哄哄的,努力宽慰自己。
过了一会儿,就听他们杨部长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咳咳,通知一下,今天加训哦。唉,之前让你们好好工作了,结果又被我摸到底裤了呢……”
底裤,他们技术部对于数据库的别称,因为这是最私密的部分,不能被任何人触碰的神圣领域。
底下顿时一片哀嚎,原本轻松的气氛不再。
小路耷拉下肩膀,低低吐了口气。
日,就知道不该懈怠的。
看什么人鱼,又被这只狐狸摸了底裤了。
杨森被维诺少将叫出去时,还沉浸在让部员哭唧唧的愉悦心情中。
他现在很能理解在军校时那些教授为什么喜欢给他们布置海量作业了。
看着学生们被打击到东倒西歪瘫在桌子上最后还要提着一口气爬起来做作业,这种心情就很畅快有没有。
——尤其当他自己也曾经是趴在桌子上为作业烦躁的学生之一时,这种把自己受过的“爱的教育”再送给别人受的愉悦感就瞬间翻倍了。
“少将,我刚好要去找您呢。”杨森跟在维诺身后出去,顺手按下关门键,把身后一群少将一来就瞬间进入工作状态的部员们关在门后。
维诺看杨森出来了,转身就走,“跟我去办公室。”身后掀起的气流中传去他的低声。
这么神秘的么,连声音都压低了。杨森快步跟上少将,心中充满一种要和少将偷偷做秘密任务汇报激动感。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三楼的少将办公室。
这个屋子平时只有维诺和凌冽辰两个少将在办公,这会儿凌少将去主持“欢迎仪式”了,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刚进屋里的维诺和杨森。
身后的电子门自动合上,身高腿长的少将转过身来,靠在办工作前面对杨森。
“查出来了么?”维诺看着一脸兴奋的娃娃脸中尉,神色复杂。
他希望知道到底有谁在那场灾难前夕碰了他们的机甲、导致一队人几乎全军覆灭,又不希望那个被他怀疑的对象的名字也在里面。
“那必须查出来了,”杨森点点头,掏出光脑,“我给您把数据发过去?”
维诺抬手制止了杨森,“不用,你直接放出来给我看吧。”
他能保证这个办公室里是绝对安全、不被人监听的,但不敢保证自己光脑上有没有被做手脚。
维诺从医院醒来的时候,身上就是光的,以前的光脑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手上这个光脑还是他出院时达斯给他配备的。
在没有解除对副官的怀疑之前,他不敢保证这个光脑里没有被做过手脚。
杨森愣了下,随即点点头,“行,这就放出来。”
“我做了一张表格,您看。”杨森在光脑投影屏上点了几下,打开一个文件夹,点开一个名为《谁动了我的小蛋糕》的文件。
“这张表按时间排序,从两个月前的虫潮战那天开始往前一个月,每天谁打开了第三军系统录入过的机甲,这里都有记录。您看看有没有您需要的信息。”
突然打开的文件中,最上方左起第一列就是那次惨烈的虫潮战发生的日期,往后依次时间倒推,每天打开过机甲维修舱的人员名单就列在之下。
每个日期之下都有一列名单,长长短短的看得人眼晕。第三军团有上万部机甲给官兵训练作战用,有些人还会拥有自己的个人的机甲,这些机甲都在系统记录中,每部机甲被谁开过维修舱、什么时候开的、维修过哪里,在这张表格上都有记录。
但维诺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靠近表格中央的名字。
一个他怀疑了很久的一个名字,仿佛是从他的心底投射出去的,白底黑字冷冰冰地铺陈在表格内。
达斯·沃克。
开战前三天,达斯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打开了一家编号为“033982-ZT01”的机甲的维修舱,维修项目是“检查线路是否正常。结果:正常。”
点击开那个机甲编号,最后的维修记录就是副官留下的。
维诺盯了那个编号中的“ZT”很久,心底的坚冰一寸寸蔓延,连呼吸进的每一口气好像都裹了细细的刀片,剐得他心肺生疼。
ZT,章涂的缩写。那天赶往虫潮边境线的半路上,出现故障的机甲就是章涂的。
而后他们面对的就是数量多到出乎意料的庞大虫群。
这种联系实在不能不让他多想。
他不知道达斯是怎么获得章涂的同意、打开机甲舱的,也不知道他在“检查”的时候到底在维修舱里做了什么手脚。但最终结果就是他们看到的那样,一队人死无全尸。
但还不够,证据还不够。
维诺咬着牙根,死死盯着那个名字,眼中的温度越来越低。
仅仅是这一点巧合,还不能锤死达斯。
要再多获得一些能实际指向达斯的证据,才能证明当时那场灾难是“人为”的。
杨森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会儿的少将,只觉得后背发凉。
年轻的中尉没有见过神色如此冷肃的少将,感觉以往仅仅算是表现阴郁的少将最近像是……像什么来着?
杨森想了想,忽然想起大学的时候历史品鉴课,教授带他们去古文化博物馆看的一个远古文物。
是了,维诺少将现在就像是那把开了锋的宝剑一般,安静冰冷,闪着寒芒,让看到它的人都会被其冷冽的锋芒刺痛视线。
这是看到什么了,看得这么杀气肆意?顺着少将的视线看去,杨森只能看见一片人名。
是这里面有什么不对的人么?
“对了少将,您知道我在黑客网站也有注册账号的吧,”杨森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舔了舔嘴唇,有点不自在,“前几天的时候,有人联系我要查一个人。”
“嗯?”维诺回过神,思绪被拽回来,看向杨森,“谁?”
“那个人是直接联系我在黑客网站的账号的,说是下单让我查您的副官。”
维诺一怔,有人要查达斯?他这个副官到底是什么大佛,怎么什么事都跟他有关系。
“那我当然不能把自己这边人的底子给透出去,就当即拒绝了。”杨森义正言辞。
维诺:“……”那你还跟我说什么。
“不知道是对方谁,他技术比我厉害,我没查到他的实际地址上。”杨森少有地感到羞愧,但同时更多的是被激起的挑战心,“但下次我不会让他跑了的!”
“我想着不知道达斯是不是最近惹了什么仇家,就自己私下查了一下,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提醒一下他。达斯副官的过往看上去还是一片清白的,”杨森低下声音,目光有些黯淡,“在我昨天看到宫廷宴、知道沃克将军一家过往都是怎么对待您之前,我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维诺安静地看着杨森,等着他后面的话。
“您也知道,您的副官达斯是乌列尔家族的,他的本家只能算是二流小贵族,而达斯只是其中一个分支家的长子。这些背景都没什么,但乌列尔家可以说是明里暗里都投靠沃克将军的。乌列尔主家有个孩子就在第一军团任职,也有其他家族成员在别的军团,达斯在第三军团。”
“但有一个点我有点在意,达斯明明是乌列尔家族的子辈,却在大学毕业那年脱离了和他家族的法律关系,之后还多次参加过沃克将军和他的小儿子举办的宴会。”
“我只查到了一点点他的家族关系……当然,不是说怀疑达斯什么,他的家族的立场倾向和他是没关系的,只是怕您之后会介意,让您先了解一下。”
杨森慢慢叙述着,有些不太适应这种偷偷向上级告密的行为,试图表明自己并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
“我知道了。”维诺温和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抬手拍了拍杨森的肩膀,“任务完成了,做的很好,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中尉的眼睛不自觉地亮了亮。听到来自少将的肯定,他感觉比拿到什么奖励都高兴!
“我能知道您在做什么么?我可以帮您的!”他愿意探索机密任务!
看着两眼亮晶晶的娃娃脸青年,维诺没忍住弯唇轻笑,“目前还不能说,不过有需要的话我会找你的。”
送走一脸发红的中尉,维诺靠进座椅中,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的蓝天。
现在线索又指向了沃克将军。这么一说的话,他倒是很能理解渣爹想弄死他,毕竟要给小儿子开路呢。
原著中只写了维诺遭遇虫潮,却没写这场虫潮到底是意外还是有意的。
杨森这么一说的话,就都通了。其实并不是达斯背叛了他,人家本来就是和渣爹他们一伙的。
是他太过相信别人了,用一个人之前居然真的连对方背景都不查清楚,就敢把后背交给对方。
这不是等着被人捅暗刀么?
但还有个问题,据说那次虫潮,谭元帅也被卷进去了,连带着第八军的谭将军也不知下落。
沃克将军针对他他是信的,饭渣爹一个将军,能有多大能量,要把人家元帅都拉下来啊?
所以,这后面肯定还有另一个人。
那人地位应该是很高,不然不会针对一国元帅。就像他之前回忆起来的,谭元帅是作为中立派被另外两派针对的那个。
虫潮事件背后的那个人,估计就是另外两派的某一位大佬。
黑发少将十指相对,撑起一个中空的菱形,静静在脑内分析。
线索还是太少了,他现在做的只有一个字,等。
他得先留着达斯这条小虾米,那些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更大的东西,终究会沉不住气爬出来的。
啊,反正凌少将也不在,大家都去欢迎第八团新兵了,今天也没什么特别紧急的事,他就先回家摸鱼吧,下午再来一趟。
至于最美人鱼那个奖牌,晚上再去拿就行,反正放在皇宫又不会丢。
如今的维诺少将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视工作如生命的少将了。
他学会了工作中的奥义——摸鱼术。
暂时丢掉满脑子的烦人的思绪,想起在家的斯塔利,维诺心情就变得很好,连走路都带起了畅快的风。
嗯,想到那一箱“已收货”的小裙子,他就更畅快了。
维诺少将别墅内。
在池子里游累了,趴到水床上一边休息一边吃维诺离家前给他准备的大葡萄的人鱼,冷不丁打了个冷颤。
他狐疑地看了眼墙上的室内温度面板。
挺正常的啊。
谭遇揉揉鼻尖,把旁边的薄毯拉过来盖住湿漉漉的鱼尾巴。
可能不能感冒,感冒了就不能亲维诺了。
流线型的黑色飞行器降落在停机坪上,引擎轰鸣声渐渐微弱。
维诺跨出驾驶位,头也不回地关上舱门,走向他的别墅。
打开家门后,还没抬脚进去,维诺一抬眼就看见了他家的小机器人。
零一就站在玄关对面的客厅立柜前,双手举着个比它自己还宽的大黑箱子在头顶,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听见开门声也没有反应,像是卡机了一样。
嗯?维诺挑挑眉,有点纳闷。
以前他不在家,零一帮他收下快递包裹后,就会把包裹放到客厅一个角落,等他回来拆,今天怎么举着盒子呆在那里了?
纳闷的少将走进门,换了鞋后朝小机器人的方向走去。
人鱼呆的房间就在一楼的玄关左侧,从玄关到客厅大概中间的位置,维诺一开门,趴在水床上的人鱼就听见了。
这么早就回来了么?
谭遇听见声响一指头暗灭光脑,从仰面平摊在床上的“十”字形姿势迅速翻过来,半趴在床边,两只小臂贴在床面微微撑起上半身,眉目中满是闪亮的期盼,仰起下巴等待着来人。
他只是一条普通的人鱼,被拘在家中的一方小水池内,他的世界中除了自己只有维诺——所以当领养人回来时,他才会如此期盼与欣喜。
谭遇这样告诉自己。
他不断让面部表情再欣喜一点,调动身上的快乐情绪,具体还参考了他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狗子。
必杀技:一双充满欢乐与爱意的晶亮狗眼。
除了做不出啪啪甩尾巴的动作,其他的他已经尽力了。
希望维诺在看到他这幅样子的时候能被吸引住心神,晚点想起那个装裙子的盒子。
能忘掉最好。
做仰头期待状的银发人鱼以一种堪称诱惑的姿态趴在床边,结实的臂膀撑起他肌肉线条流畅的上身,后背的肩胛骨隆起两个漂亮的凸起,中间夹着一道深刻的背沟滑入后腰,隐没在腰下渐渐升起的细小鳞片中。
在日光下泛着点点金光的深蓝色鱼尾被淡蓝色的薄毯半遮半掩地盖了一半,从人鱼尾巴上自然垂落在床面的布料褶皱堆叠在一起,显得慵懒而柔软。
人鱼垂在颊边和身前的银发还在半湿状态,成缕的银发搭在人鱼的肩头再坠下来,从门口的角度看,堪堪挡住胸前的两点。
“我回来啦。”青年温润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脚步声由远及近,“宝贝在家乖不乖啊?”
“维诺,回来啦~乖~”磁性的声音充满了乖巧。
还没见着人,斯塔利就热情地回应他,维诺感觉自己的心又化了一半。
这可比他以前养的猫大爷还要可爱。
喵喵一听他回来,第一反应就是缩进他看不见的角落里,非得等它确认回来的只有他一个人后,才肯走出来蹭他的腿要零食条吃——幼崽时期被人伤害过的经历让喵喵的警惕性很高。
相比之下,被人狠狠伤害过的斯塔利还敢这么信任他,只听见他的声音就敢做出回应,这一定是对他抱有很大很大的信任。
维诺想去mua一口乖巧的漂亮鱼。
但还是给小骗子穿裙子要紧。
于是室内趴着的人鱼就看见他的长腿领养人路过门口,面带笑意看了他一眼,然后脚步不停的路过了门口范围。
谭遇:“……”
他精心准备的姿势和表情,都不值得这人停下来好好看一眼、进来亲一口么?
而且,回想起维诺脸上那个一闪而过的微妙笑意,人鱼总有种不妙的预感。
摸鱼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回家第一件事居然不是来摸他,维诺干什么去了?
人鱼支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维诺走过人鱼间的门口,停到银色的小机器人面前半蹲下来,把零一手上的黑盒子抱下来放到了身边的地上。
小机器人还是举着双手,维持着刚才托举的姿势一动不动,蓝色眼灯时不时明灭闪烁。
“报告错误。”维诺熟练的下达指令。
“上一命令出现执行错误,无法执行,请解除错误命令。”小机器人机械的声音从发声器响起。
上一指令?维诺可记得他出门的时候,零一还在厨房清理归纳他和斯塔利早餐后的餐具,谁给它下的这种奇怪的举箱子的命令?
哦对了,家里不是还有一条总是在他面前装傻的小骗子鱼么。
维诺回味过来,唇角的笑容越发微妙,似笑非笑地微微提高了声音。
“哦?重复报告上一指令。”
人鱼间内,趴在水床上翘首以盼的人鱼似乎凝固在了那里。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扒紧床沿,努力维持着面上的笑意,仔细看去,那双漂亮的金眸中却失去了光亮的神采,宛如被人抽去魂儿似的。
不能吧。
藏个盒子都能出现执行死结,还得人去人为解除命令……他错了,他单知道老款的家用机器人不太灵光,但没想到能这么不灵光。
马尔斯战神在上,不知道现在祈祷那个老旧机器人直接不灵光到短路说不出话还有没有用。
“上一错误指令为:把盒子藏到客厅的柜子里。”
“本型号机器人身高达不到所需高度,无法执行指令,请求解除。”
够不到柜门过来跟他汇报不就行了,怎么非得死心眼把自己弄卡机,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神话中的战神果然没有听到他的祈祷。
客厅外的小机器人声音响亮到谭遇恨不得在维诺过来之前就把自己闷死在床上。
“解除指令。来,我们去看看给你下达卡机指令的那个人。”
人鱼听见屋外的青年这么说道,声音淡淡的,藏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谭遇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恨不得这一秒就把自己闷到窒息、失去意识。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上次有这种尴尬到窒息的错觉,还是他偷拍维诺被抓到证据那次。
怎么回事,干完坏事不出一天就会当场翻车。
就离谱。
维诺再抱着盒子进人鱼间的时候,就见斯塔利头朝下埋在枕头里,双臂无力地瘫在头的两侧,银发散乱地铺落在枕头上。
一副十分认真试图闷死自己的样子。
维诺忍着笑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走到水床边放下盒子,半垂眼帘看了斯塔利湿乎乎的头发一眼,扭头叫零一去给他拿吹风机过来。
人鱼等了一会儿,听见青年走过来的声音和沉闷的落地声,他几乎立马就知道了那个放在他旁边的东西是什么了。
拿走它,拿得远远的。
谭遇心底有个小人闭上眼,无声地摆手拒绝。
然后就感觉身边一沉。
身下的水床因为承受了新的压力而微微晃动,吹风机的急速风声响起,热乎乎的气流吹上他的头发,随之而来的是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插入他的发间拨动头发,让热风更均匀地吹到他的发丝和头皮上。
头上那只手的指尖时不时触碰到他的头皮,像是有细细的电流从这人的手指尖放出,激得人鱼头皮发麻,身上发软,连鱼尾都舒服得忍不住掀起个小弧度,试探着想卷住什么东西。
天光大亮,人鱼室内天窗半开,临近正午的盛大光线慷慨地投入进打开的窗口,照入室内,直直投入清澈的水池内。
由于水池表面的水汽较大,在水面的上方甚至能看到隐隐的彩虹,偶有一两条小鱼凑到水面去张嘴换气,留下一圈圈涟漪水波。
黑发青年坐在一条人鱼的旁边为他吹头发,等到人鱼的发丝变得柔软干燥,年轻人关了吹风机随手交给站在一边的机器人,伸出双手把一只埋着脸的人鱼从枕头里挖出来。
温软的手掌和一只冷硬的金属手掌托着人鱼的两边下颚,把他的脸抬了起来,拇指轻轻按压住人鱼红润的唇,压下一个柔软的凹陷。
青年微微弯下腰,眼含笑意地看着人鱼,“斯塔利为什么不敢面对我了?怎么不看着我笑了?”
谭遇:“……”因为笑不出来。
被少将托起的那张脸上还有淡淡的红痕,是枕头上的褶皱纹路印在脸上的痕迹,灿金色的眼瞳依旧干净清澈,却躲躲闪闪不敢正视维诺的眼神。
即使是一副干了坏事的心虚表情,也好看到让颜狗无法怪他。
“斯塔利藏起盒子做什么?”
黑发少将凑得更近了一些,被蛊惑似的轻轻啄了一口手下柔软的唇瓣,静静凝视人鱼的金眸,齿间泄出的细碎词句几乎要揉碎在两人唇边,语调轻得让人感觉到不真实的飘忽感,几乎要想顺着他的问话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维诺看着人鱼近在咫尺、瞳孔微缩的金眸,心里大概有个数了。
黑发少将轻笑,“你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东西么?”一句问完,又是轻轻的舔舐。
人鱼艰涩开口:“不……”他不知道。
反正是糟糕的东西。
谭遇控制不住地伸出下巴想去够维诺的唇,青年却后退了些许,等人鱼收回脖子想再埋进枕头,却又被人的手托着下巴不让他回去,薄唇凑过来轻含他的唇。
若即若离,仿佛颤巍巍贴着花蕊飞舞的小蝴蝶,不断地靠近、再远离。
青年周身淡淡的草木气息和唇间传递过来的柔和精神力几乎让谭遇舒服到打颤。温和的、水流一样的精神舒缓力量不断地包裹疗愈着谭遇精神海中破碎的精神核。
那颗原本碎成一片的核心如今已经恢复了五分之四左右,只剩下些细小的碎片浮动在核心周围,被这股舒缓的愈合力裹在精神核周围,不让它们在精神海中造成二次伤害。
快好了。
人鱼滚动喉结,控制着想要把人掀翻在床上的冲动。
“宝贝,我买的裙子好看么?”黑发少将眉眼弯起,温润的黑眸里闪着点点光亮,似是得意,狡黠得像只小狐狸。
他什么都知道了。
“好看。”谭遇眨眨眼,终于忍不住这人一直在他面前晃悠却不让他亲个彻底,伸手拽住青年的胳膊,一把将人拉下来,一个反身压在身下,顺势扣住维诺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