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庆兰应该会让他明白。大人不去问,也是对的,只是,有时候,大人还是要稍微跳出来来,看看,才明白。”萧琞最后说的时候,有些意味深长。
林三春翻了一个白眼,跳什么跳,看什么看,睡觉!
“我困了!睡觉!”林三春说着,翻身躺下。
萧琞放下手里的梳子,眼底一抹纵容的无奈,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头发,随后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将小几搬下,才坐在林三春的身侧,刚想扇风,林三春抬手按住。
“不热,不用啦。”林三春说着,侧身看向萧琞,“萧琞,你不睡吗?”
“我去外头将账册整理一下,明日就可以让林澜起行,我已经让影乙速速通知钟老前去浙州了,还有谢九溟。”萧琞说着,语调低沉柔和。
林三春微微点头,打了一个呵欠,对着萧琞咧嘴一笑,“你说的,不要说谢谢。”
萧琞眉眼一抹无奈纵容的笑意,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林三春的头发,见林三春闭上眼睛,开始有些困意睡意了,才起身,悄然无声的离开厢房。
走出厢房后,萧琞看了眼恭敬躬身的林大福,低声开口,“随我来。”
林大福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慢步跟上萧琞去了前堂书案。
萧琞一边翻着账册,一边执笔淡淡开口,“大人身边的管事侍从太少了,林澜若是去了浙州,大人身边就剩下你和林元财,这样不妥,你常常跑外头,大人外头的事情也不能少了你,我今日与大人有提及,但是大人认为叫金来多或者,银旺来即可。可据我所知,这两人也是大人在外头的得力管事。你想想办法,或者直接写信,让浙州那边的老太爷和老夫人推荐一两个管事过来。”
林大福怔愣了一下,他有些意外,他以为是问他和范姑娘的事……
然后,管事侍从?
“萧公子……为何不是影甲他们?”林大福迟疑的问道。
“大人身边自然也有影卫保护,影甲归来后也是大人身边的管事侍从,从林家那边选人过来,自然也是因为既然要伺候大人的,那必定是要选大人熟悉的,习惯的。”萧琞说着,已经翻过了一本账册,放到一边,拿起另外一本账册继续算着。
林大福明白了,恭敬躬身拱手,低声开口,“萧公子,公子在林家的时候,也是只有我们三人,林澜和林元财都是家生子,都是唐家那边的老祖宗为公子特意训练的护卫,若论武技,在林家,林澜和林元财都是排名前五的,但这两人,也仅仅只是做公子的护卫,公子从不让他们近身伺候,而我,萧公子您是知道的,是公子救了我,而我为公子所操持的是外头的事……公子他曾经说过,他只需要能够给他做事的人,而贴身伺候的事,他自己来就好。”
萧琞顿了一下笔,这点他也是早就明白,只是……罢了。
“那么,你和金来多或者银旺他们说一下,看看他们两人谁来幽山为公子做事。”萧琞低声平静吩咐道。
“是!”林大福恭敬应下。
“你也要做好准备。”萧琞突兀的开口,翻过账册的一页,慢慢的执笔写着,“不出四年,你也是要离开大人,前往外头做事的。两榜第一的你,大人是不会准许你继续赖在幽山的。浪费了。”
林大福呆了呆,随即低头,拱手开口,“只要公子有令,阿福必定前往。”
萧琞侧头看向林大福,林大福垂着眼,低着头,态度很是恭敬,但身体却是绷紧了。
萧琞微微点头,“你说的对。”随后,萧琞摆手,示意林大福退下。
萧琞执笔算着一本一本的账册,算到一半,影乙突然瞬间闪现,跪地拱手,“主子!芳国急报,影甲已经确认,芳国的战神统帅是从上仙坊里复生!如今已经带兵前往东洲边境!东洲边境,孔单将军率领的神策军一营尚未到达,穆家军已经连败三场!”
萧琞顿住笔,微微凝眉,“苗国呢?”
“沈云将军已经压制苗国军,但是今日向前推进的时候,沈云将军被拦下了!”影乙低声禀报说道。
萧琞垂下眼,慢慢的执笔算着,一边冷静开口,“告诉孔单,即刻赶往西南边境,西南边境三城决不能落入苗国之手!东洲边境那边暂且让穆家去体会一下传说中的芳国战神的厉害!”
影乙恭敬应下。
萧琞顿了一下,又缓慢开口,“告知神策军二营,三营,做好准备。”
影乙心头一突,做好准备?什么意思?
可如今,裴年光在北地,沈云在西南,如今连孔单也在西南了……东洲那边,难道……主子想自己亲自领兵?
影乙不敢揣测,恭敬拱手退下了。
而萧琞翻着手里的账册,执笔算着。
第二日的雨依然落着。滴滴答答。
林大福撑着伞,快步走在幽山小径上,待走到前方岔路口时,林大福转过弯,看见站在小角亭里的人时,林大福放慢脚步,上前,放下雨伞,皱眉低声开口,“怎的没有加一件披风?”
亭亭玉立站着的范庆兰微笑,带着几分温柔和甜蜜,“急着想见你,就忘了。”
林大福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的侧头看向一侧,轻咳一声,“那个……裴老太太问我们,八月中秋是否要办婚事?你——”
“我知道,我已经跟祖父和老太太都说了,等你准备好了再说。我不急。”
林大福愣了一下,垂下眼,半晌,才转过头来看向范庆兰,脸容严肃,“昨晚,萧公子说,我也要做好准备,只怕是四年后,我也是要去外头做事了。”
范庆兰一愣,随即点头,“嗯,你必定是拒绝了。”
“我说,只要公子令下,不管何处,我都前往。”林大福神色严肃的说着。
范庆兰微微点头。
“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当初在越江被公子救起后,我的命就是公子的了。只怕我这一生就是一个管事。你……怕是没有什么前程。”林大福声音低低的说着。
范庆兰轻轻点头,笑道,“我知道的。我跟祖父说,只要是你,做一个管事婆子也是不错的。”
林大福怔然了一下,看着范庆兰脸上的温柔甜蜜,半晌,才结结巴巴的开口,“那,你若是都明白,都了解,那……咳,待我去禀明公子,八月有些急,但是,公子平时赏赐也不少,办,办一个婚事,也,也是可以的……”
范庆兰红着脸,轻轻点头。
不远处的树林里,林三春伸长脖子,有些懊恼的低声开口,“让你再走过去点,你偏不让!这个笨阿福,这个时候就应该揽抱一下嘛!”
撑着伞的萧琞眉眼闪过一抹无奈笑意,抬手将林三春揽得更紧一些,一边低声开口,“我已经转告了他们的对话了,大人,该回去了吧。”
林三春毫不客气的嫌弃,“你都说得不好听!哪有人这样干干巴巴的说情话的?”
萧琞,“……”那要他怎么说?本来这些就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呀。
*****
现场观摩了一场类似于哑剧的定情会,嗯,林三春坚持嫌弃说萧琞的转述太没有味道了!
随后就延伸出了唱戏的表演的话题,然后,林三春决定了,年末要排一场戏!然后在荆棘镇和锁村演出!
随后,两人撑着伞,慢步走在小径上,林大福和范庆兰回锁村了,要找范显提这个成亲的事,林三春表示要去围观一下,但被萧琞拦住,说还是待林大福来说比较好,且冯典大概已经在司监所里等了。
据影乙报告,那个陶卓突然前来幽山查账了。
“所以说呢,那个陶卓要来了,你用不用暂时避一避?”林三春摸着下巴,瞅着萧琞懒散的问着。
——小气的男主!偏偏不肯说那陶卓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说是谢蕴弟子,前来幽山探查,那就应该是萧琞的敌人,那该警惕才是,可萧琞却好像很悠哉,他问了,就让他自己想,自己猜!
可恶!他偏就不去想,不去猜了!
萧琞目光温和的看着林三春,语调缓慢带着几分笑意,“大人若是想让我避,我避就是了。”
林三春挑眉,哦……那么……
“那你就在本官身边伺候着吧!”林三春扬了扬下巴,抬脚走入司监所。
落后林三春一步的萧琞目光更加幽深蔓延着柔和的笑意,紧紧相随跟前的人,慢步走进司监所。
司监所里,一高瘦的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沉默的站在中庭前,面对书案,低着头,似乎在研究着司监所的青石板有什么特别的,一旁的冯典有些手足无措的站着,待看见林三春走来,忙急急拱手躬身,“大人安好!陶侍郎大人已经——”
冯典话尚未说完,就见那三十多岁的男子猛然转身,目光炯炯的盯着林三春,先是讶异,紧跟着若有所思,待看见林三春身后慢步跟随的萧琞的时候,脸色更是大变,下一秒,急急上前两步,碰的一声,重重跪地,伏首,磕头,声音颤抖带着几分沙哑,“罪臣陶卓拜见殿下!”
林三春扬眉,哼了一声,侧头斜睨了一眼身后眉眼泛着笑意看着他的萧琞,“你的人,你自己处置!”
萧琞抬手轻轻扣住林三春的手腕,不让林三春离去,一边低声温和的开口,“大人应留下才是。”
林三春晃了晃自己被扣住的手腕,萧琞扣他的手腕,一向都是很温柔,不会让他疼,但你就是别想挣脱了!除非萧琞自己松手,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特别是两人在有所争执的时候,比如这个时候,他想走,萧琞非要他留下?
“松手啦我要去喝茶!”林三春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开口,他又不会跑!
萧琞微微点头,牵着林三春的手走向回廊,待林三春坐在了躺椅上了,才松开手,一边泡茶,一边淡淡开口,“陶大人眼瞎目盲,既然看不见大人,那大人也无需理会了。”
林三春侧头看向还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的陶卓,那陶卓一听萧琞这话,就僵了僵,随即朝向他林三春的方向,磕头,声音沙哑的带着几分惶恐的开口,“是罪臣眼瞎!请林大人恕罪!”
林三春,“……”
你一个三品侍郎给他一个六品司监官跪下做礼请罪?
林三春轻咳一声,转头看向有些僵硬的冯典,开口笑道,“陶大人客气了,额,要不陶大人现在和冯文书去对一对我们幽山的账册,然后再过来说话,如何?”
陶卓恭敬磕头,拱手应下,随后低着头起身,直接走向冯典,冯典已经捧着账册,朝陶卓微微躬身,陶卓点头,随后两人又朝自顾自泡茶的萧琞和坐在躺椅上的林三春躬身拱手示意,就朝前头的小花厅走去了。
两人一走,林三春立即看向萧琞,“你干嘛?”
几个意思?陶卓摆明了就是萧琞的人,现在萧琞在陶卓面前为他立威?有这个必要嘛真是!
“陶卓算是我的师兄,虽然谢蕴算是我自小到大的老师,但是,拜师礼,陶卓在前,我在后,我记得那是我在朝堂辩论的时候,浅谈了一下关于税赋和算法的问题,那天晚上,陶卓就登门了,向我表示追随和投诚之意的人。我出事前,陶卓曾经拿着户部暗藏的账本来寻我,告诉我,谢家有异动,太子宫那边的账本数目他偷偷算了,也觉得不对劲,可惜我那时候听了,没有立即调查,只让他继续暗中查账。我只以为,大概也就是谢家和太子那边有所勾结,且世家与皇族暗地里的私下勾结赚取钱财从来就没有断绝过。虽然身为皇族太子与世家勾结,夺取民间财富,甚为让人不齿,但这些事,也只能暗地里向高宗帝进言一二。”
说到此处,萧琞倒了杯茶,递给林三春,一边语气轻淡温和,“大人,陶卓此人,寡言固执,固守算法的法则。”
“等会!算法的法则?”林三春抬手拦住,疑惑问着,“算法的法则那是什么?”
萧琞眼眸闪过一抹笑意,“大人可记得此前让何老才和崔冰做锁村的账册的时候,何老才买了三袋粮食和一袋面粉,当时那面粉没有入账,何老才想着做饺子请锁村的大家吃,就没有入账了,可崔冰坚持要入账,为此事,两人来找大人评理,大人当时说过一句话,可还记得?”
林三春一愣,哦,这事啊,当时他就好像说了一句——
“当时,大人说的是,所谓账目,哪怕是一分一厘都得清清楚楚!”
林三春点头,随即疑惑,“这个跟算法的法则有什么关系?”
“所谓算法的法则之一,那便是是一,便不能是二,若明明是三,却故意写成四,那就是违背了算法的法则。”萧琞缓慢的说着。
林三春摸着下巴,似乎懂了,点头,“哦,也就是他有他坚持的东西,在税赋和账目上,他容不得有人造假。而你当时的税赋改革和账册记法,刚好就是符合了他的这个法则。”
“是,他当时在户部只是文书,户部账目当时已经开始乱了,他看出来,几次跟谢蕴提起,谢蕴都让他不要理会,户部文书里的几人,他和崔冰是唯二拒绝做假账的人。他也只和崔冰走近,只是他寡言,又带着几分木讷,不善言辞。”
萧琞说到此处,将泡好的茶递给林三春。
林三春接过,点头,肯定的说着,“嗯,所以他是你埋在上京的钉子之一。”
寡言木讷,又死守原则,又低调得很,又是陶皇后家的,啧啧啧,真是个让人绝对会忽略的钉子!
“不过,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林三春斜睨了萧琞一眼,总是偷偷摸摸的做着这种将人扯入局里的事!
萧琞只是眉眼含笑,不予回答。
恰好此时,冯典和那陶卓回来了。
林三春和陶卓聊了几句,这人还真是有一说一,且对他的态度极为恭敬,眉眼间居然还有几分敬佩,不过林三春假装看不见,简单叙话了几句,就懒懒的起身,去书案上干活了。
冯典就跟着去了书案,将账册放下,低声问着,“大人,岔路贸易的账本已经做好了,范老说先行送来给大人查阅,另外就是已经开始登记首批报名参加岔路贸易的住户了,但有住户问,能否和锁村的罪人们一起参加,说是罪人那边的货品可以和他的一起买卖。”
林三春翻了翻账册,抬眼看向冯典,好奇,“什么货品?”
“大人,就是锁村的郑题,他做的小木工很巧,咱荆棘镇的墨大叔,他也会做木工,但他做的木工比较大的。就是书案,床啊这些。”冯典说着,指了指林三春的书案,“大人,您的书案,也是墨大叔做的。”
林三春讶异了一下,敲了敲书案,看着就是普普通通的,额,也没啥特别啊。
“大人的书案,是二十年前做的。”冯典小声说着。
林三春睁大了眼睛,稀奇的摸了摸书案,哇塞,那可就厉害了!
“这样,锁村的罪人是不能去岔路贸易的,不过货品也可以代买,我仔细想想,先把第一期的贸易搞定了,这个后续的事情,你跟大家说,若是有什么想法,在第二期的贸易前跟你说。”
冯典笑着恭敬躬身拱手应下。
回廊那边,萧琞一边泡茶,一边对躬身恭敬的陶卓开口说道,“户部那边的事,你继续盯着,谢蕴让你做的事,你继续做。”
陶卓恭敬应下,随后低声开口,“但,殿下,谢蕴最近要我查内库的帐,说是要看看当初奉贤皇后留下来的宝库是否还在。”
萧琞手一顿,随即嗤笑一声,“想查我外祖母的宝库?果然,他是惦记着我外祖母留下的宝藏啊。”
陶卓默默低头。
书案这边的林三春抬头看了眼萧琞,想了想,大概剧情里,生养了平阳公主和高阳公主的,不是那个白家的太皇太后,而是高宗帝的第一任皇后——奉贤皇后。奉贤皇后传闻貌美精明,温善贤惠,在大概剧情里,奉贤皇后出身长孙世家,才华横溢,兼具有经商天赋,曾经有一宝库。后来这个宝库没有提及到……嗯,不过这个世界早就不能用原来的大概剧情来推测了。
林三春又继续低头翻着冯典的账册。
但萧琞端着茶走了上来,一边对躬身低头的陶卓漫不经心的说着,“随他,他让你做的事,你去做。”
萧琞将茶递给抬头疑惑看来的林三春,温和开口,“大人,待会午膳用点枸杞肉粥如何?”
林三春皱了皱鼻子,看了眼下头似乎没有听到他们说话的姿势极为准备的躬身低头的陶卓,点头,“好,陶大人也一起留下来用膳吧。”
萧琞摇头,“陶大人事务繁忙,待会就要回去了。”
林三春眨眼,哦了一声,将茶喝光递给萧琞,继续埋头翻着账册。
萧琞眉眼泛着笑意,转身慢步走向回廊,对陶卓淡淡说道,“两件事切记。”
陶卓恭敬拱手,“请殿下吩咐。”
“一是做好真正的国库和户部的账本,特别是地方税赋。”
“二是配合谢蕴,他接下来应会朝国库和内库伸手,你要配合他。”
陶卓一怔,随即跪地伏首,恭敬应下。
书案上的林三春抬眼看向了萧琞。
萧琞已经坐回座位,继续煮水泡茶了,狰狞疤痕的手慢条斯理的拂过茶杯,冲水,晃动茶壶,慢慢的倒着茶。
“殿下,如此,罪臣告退了。”陶卓再次伏首磕头,恭敬告退了。
萧琞微微摆手,随后陶卓朝书案背后的林三春恭敬躬身拱手,便转身离开了,候在司监所门口的冯典送陶卓离开。
司监所里。
“谢蕴如果染指国库和内库,那为什么要配合他?”林三春忍不住了,开口认真问道。
萧琞侧头看向林三春,眉眼不自觉的弯了弯,泛着柔和的笑意,“大人聪慧,猜猜看?”
“你是想让他越陷越深?”林三春皱眉,又说他聪慧,可恶!
“淮南水患时,赤焰卫队清理淮河一带的贼寇时也已经将谢蕴一脉清理得干干净净。”萧琞说着,端起茶走向书案,看着林三春恍然大悟的眼神,带着几分笑意的开口,“大人是想到了什么?”
“谢蕴没钱了!他的那些门生既是他的爪牙,也是他的钱袋子来源之一,哎,不对啊。谢家那么大的一个世家怎么会没有钱呢?”林三春睁大了眼睛,惊奇不已。
“摊丁入亩法让世家皇族兼并了大量的良田,搜刮了巨额的财富,可民间的财富能有多少,良田被兼并,可兼并的良田能被拿出来耕种的又有多少,一年两年尚可,长达十年的摊丁入亩法的推行,他们早已无法从农户身上搜刮到什么了。加之年年增加的赋税,千秋节,万寿诞……不断扩增的皇城宫殿……他们以为他们能够养一只永远肥腻的不死的羔羊,可事实上,这个羔羊已经快被他们一口一口的吃光了。”萧琞语气轻缓平淡的说着。
林三春听着,点头,嗯,的确是这样,民间众生惨烈至极。
“所以……现在世家没钱了?要另辟捷径,从国库和内库中找钱?”林三春问道,叹了口气,“要是国库没钱了,边境打仗的怎么办?”
萧琞慢步上前,一边说着,“那便不是大人该想的事,大人该好好想想中午用膳的事了。”
林三春托腮,看着萧琞上前给他整理乱七八糟的书案,一边慢悠悠的说着,“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今日见陶卓所为,都是不简单的。可我又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萧琞一边叠放着折子册子,一边微微勾起嘴角,“大人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林三春眯眼看了看萧琞,哼了一声,“不是说了中午吃枸杞肉粥吗?我要加烤鸡翅!”
萧琞侧头看向林三春,白皙俊秀的脸上,是气呼呼的,让人忍不住想碰碰,而萧琞也真的碰了,粗糙的狰狞的带着疤痕的手指轻轻的抚着林三春的脸颊。
林三春眨眼,看着萧琞,此时的萧琞墨黑色的眼睛里泛着温柔和淡淡的纵容,以及更多的更深处的他不敢探究的翻腾的情绪。
林三春轻咳一声,有些慌乱的侧头,避开,一边说着,“啊,对了,你的眼睛现在看见的还是红色的吗?”
萧琞微微垂下眼,伸手轻轻的握住林三春搁置在书案上的手腕,牵起林三春,一边嗯了一声,“还是红色的。”
“啊?可是你眼睛已经不是红色了呀,哦,是有淡淡的一圈……不是全好了吗?”林三春忍不住伸手抓住萧琞的袍袖,凑上前,皱眉看着萧琞的眼睛,奇怪了,有时候能够看见红色的淡淡一圈,有时候又没有看见?
上次问孙太一,孙太一说得含含糊糊的,说眼睛的事得问萧琞他自己?
萧琞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的扶着住林三春的背脊,以防这个人摔倒,一边配合的微微弯腰,好让这个人不用踮起脚尖也能看见他的眼睛。
这个人正在皱眉关切担心的看着他的眼睛……
而他细细的描摹着他怀里的这个人,眉眼,明亮温润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让人想浅浅品尝的唇……白皙的如今有些苍白的脸颊,是还没有休养好……
“没有好全。”萧琞说着,低沉好听的声音压着几分沙哑,在他的世界里还是一片猩红色,唯有眼前的人似乎是越来越清晰的明亮。
——为什么
下意识里,萧琞拒绝去探究。
眼前这个人本来就是对他而言,独一无二的存在!
林三春皱眉,下意识的抬手轻轻的碰了一下萧琞的深黑色的深幽的好看的眼睛,然后就见眼前这双好看的眼睛的长长睫毛颤抖了,紧跟着,身后熟悉的温热的大手将他猛然按得更紧!
林三春这才惊觉,啊,他好像……刚刚……调戏了一下萧琞?
“公子!萧公子!——哎呦!”
“大人!宗主,有急报——啊?我去!”
林三春回过神来,急急推开了萧琞。
萧琞微微眯眼,反手扣住林三春的手腕,不让他退太远,侧头看向了大门口的几人,林大福,范显,冯典,沈平之等人。
“有事?”萧琞开口问着,牵着林三春走向回廊,一边语气平淡的开口。
林三春想甩开萧琞的手,又觉得这样好像过于刻意?好像怪怪的,便故作冷静的垂着眼,由着萧琞牵着他的手走到回廊躺椅上坐下。
范显第一个一脸严肃的走到回廊前,恭敬躬身拱手,“大人,宗主,刚刚收到急报,近卫所这几日要押送一批犯人过来,且黑林中有灾民十人进入暗谷!”
林三春立即坐直,问道,“怎么回事?是要探索暗谷?”
“阿财护卫那边的消息是,是……自缢……他们挖了坑,已经躺下去了……还弄了一个木板写了墓碑,大人,请查阅,这是他们写在木板上的字……”范显说着,双手恭敬呈递了一张纸。
林大福忙上前,双手接过范显手里的纸,恭敬呈递给了林三春。
林三春接过,没有看,只是开口问着,“他们已经死了?”
范显忙拱手回答,“没有,大人放心,之前阿财护卫盯着紧,发现后,就立即派人过去施救了,只是他们都昏迷,还没有醒来。”
林三春点头,“那沈平之,你和范敏德安排他们入住旧锁村,一切按照我们幽山的误入条例处置。”
沈平之恭敬拱手应下。
此时,一旁的萧琞煮水泡茶,一边语调缓慢平静的问着,“他们的身份是什么?”
“宗主明鉴,他们的身份的确特殊,是北地逃避战祸的薛家人。”
“薛家人?”林三春一愣,随即认真严肃的开口,“可是北地镇南关的薛家?”
“大人,正是北地镇南关的薛家,十年前,淮南薛家倾覆,北地镇南关的薛家受到牵连,虽然没有抄家灭族,但是家产抄没,被贬为平民,此后,颠沛流离,一直过得不好。老朽七年前曾经暗中资助过,可惜,被明家所知,此后,北地镇南关的薛家的日子就更加不好过了。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见到故人……”范显的声音有些低哑。
林三春点点头,“范老,他们被明家驱逐,赶出镇南关的时候,我让他们去我的农庄住过,可惜后来被明家发现了,又被赶走了……”说到此处,林三春叹气,“明家真是太过了!”
——他曾让管事偷偷跟他们说,暂且做他们林家的庄户,好得一个栖身之所,结果这个薛家宁可死了也不愿意,说是会连累他们林家,说什么绝对不能再有第二个淮南薛家了……唉。
林三春叹气后,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纸张,只有——镇南薛家,含恨于此!
八个字,可扑面而来的是滔天怨恨!
“大人,如今他们来到幽山,天玑之所在,也是否极泰来了。大人不必感伤。”萧琞温和说着,将手里的茶递了过去。
林三春想想也是,就点点头,将纸条随手放下,接过萧琞递过来的茶,问道,“那还有什么事?近卫所押送犯人来,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冯典恭敬拱手应下,“大人,明日就让小的去接收犯人。”
林三春一笑,“成。若是那白黎唧唧歪歪的,你就来叫我。”
冯典笑着拱手应下,据他自己揣测,那白黎应该是来寻他这个传说中的明正峰之嫡外孙的。
萧琞瞥了眼冯典,继续慢慢的倒茶。
“公子,是刚刚收到了浙州来信,大公子说是大夫人已经启程了。”林大福小声的说着。
林三春一愣,下意识的侧头看向了林大福,“啊?谁?”
“是大夫人,大夫人要去江州参加赏荷花,先提前绕路幽山,来看看您。”林大福继续小声的说着,带着几分心虚。
林三春下意识的看向萧琞,随后又反应过来,有些局促尴尬的抓了抓头,“哦,哦,好,我知道了。”
萧琞见林三春局促脸红的模样,眉梢微微舒展,看向范显等人,开口说到,“若是无事,且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