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康:“你一直在说废话。”
柳仪煊点头,放下了笔。
系统:【你不劝他了?】
薛沉:【道理谁都懂,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我写的再多,对他来说也只是一句话而已。】
更何况完颜康和完颜洪烈的感情不是假的。
完颜康深吸一口气:“你能不能收留我几日?”
柳仪煊点头。
完颜康:“多谢。”
柳仪煊又拿起了笔,在纸上写:叫哥哥。
完颜康:“你……”
柳仪煊点了点纸上的字。
完颜康自知寄人篱下,不能太过强硬,他如今身在行国,金国小王爷的身份已经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甚至会成为他的催命符,如今能依靠的,唯有柳仪煊。
完颜康低声说:“哥哥。”
柳仪煊摸摸他的头,站起身,朝完颜康摆手,示意他跟上。
他带着完颜康来到自己的房间,从柜子里拿出枕头和被子。他的身材纤细,力气也小,抱得很吃力,完颜康自觉帮忙分担了一部分,跟着柳仪煊来到隔壁,看他把床铺好。
柳仪煊指了指完颜康,又指了下这间屋子。
完颜康:“我知道了,我住在这里。”
柳仪煊点头,示意完颜康跟上来,带他去了前厅,又逛了逛花园,然后叫了几个人来,丈量完颜康的身材,准备给他做几身换洗的衣服。
柳仪煊趁机来到厨房,简单做了几个饭菜,端到了前厅。
完颜康一路走来,身上的钱财已经花的差不多,不然也不会穿着普通的麻布衣服。他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早已饿的饥肠辘辘。
闻到饭菜的香气,完颜康不自觉地过来入座,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夹了一筷子肉塞到了嘴里。
他有些羞赧,放下筷子,“是我失礼了。”
柳仪煊摇摇头,催促他快吃,又给他夹了些他以前爱吃的东西。
完颜康许久没有吃过柳仪煊做的菜,如今又在人生低谷,刚经历了许多挫折,骤然放松下来,眼眶竟有些酸涩。
他不敢抬头,也不去看柳仪煊,不停地吃饭。
片刻后,有人从外面进来:“来客人了?”
完颜康礼仪得体,放下筷子,将口中的食物咽下,看向来人,见是个样貌阴柔的年轻男子,眉眼甚是熟悉,与旁边的柳仪煊颇为相似。
完颜康:“您就是许大人吗?”
许轻容挑眉:“你认得我?”
有人认识他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令许轻容惊讶的是,眼前这个少年才不过十四五岁,而且他们从未见过面,看他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京中的哪家公子。
完颜康:“我对……柳哥哥比较关心。”
许轻容入座,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完颜康顿了顿:“我叫杨康。”
他并不认同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是完颜康这个名字不适合出现在行国,完颜康一时间想不到其他的名字,便这样自称了。
在报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忍不住去想,当初他的亲生父亲和母亲定好这个名字时心中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许轻容了然:“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完颜康大为震惊:“你怎么知道?”
许轻容:“仪煊是我的儿子,他的经历,我岂能不知?他自幼生活在机速房,身边的几个朋友,我全都有所耳闻。他和赵王妃交好的事情,朝中已经传遍了。而赵王妃从前的身份,我恰巧清楚得很,小王爷单名一个康字,你又自称姓杨,身份昭然若揭。”
完颜康还以为自己已经隐瞒得很好,没想到一句话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许轻容道:“你放心好了,知道牛家村旧事的人并不多,不过知道金国小王爷的人可不少。你若是想要隐瞒身份,最好还是改个名字。”
薛沉:【杨靖。】
系统:【……】
薛沉:【杨铁男就很符合画风吗!而且跟他爹差辈了!】
柳仪煊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舅舅和弟弟讲话。
许轻容气质阴柔,浸淫官场多年,面对小孩子也没有特意放缓神色,很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味道。完颜康最初明显对他抱有警惕,但是见许轻容有问必答,柳仪煊也在旁边,渐渐地放松了警觉。
完颜康主动问了几个问题,大概弄清楚了柳仪煊的处境,不禁有些后悔,在这个时机过来找他。
柳仪煊还在脑子里和系统给他起名字,心不在焉地给他夹了些菜。
许轻容也跟着吃了些:“你亲自做的饭菜?”
柳仪煊点了点头。
许轻容看了完颜康一眼,又看向自己名义上的儿子,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柳仪煊看懂了他的意思,但是没有理会,开始不停地给他夹菜。
许轻容无奈道:“吃完饭到我书房来一趟。”
完颜康察觉到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没有多说什么,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闷头继续吃。
自从柳仪煊离开王府,他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过这么美味的饭菜了,听许轻容话里的意思,柳仪煊回来以后应该不常下厨……他早已不再是赵王府的婢女,回到自己的国家,成了位高权重的枢密使,不必讨好身边的人,自然不需要再将精力花在做饭上。
这顿饭是柳仪煊特意给他做的,不知还有没有下次,他自然应该好好珍惜。
用过饭后,许轻容喊了几个小厮过来,让他们带完颜康回屋,自己与柳仪煊去了书房。
许轻容将纸张平铺好,柳仪煊自觉地磨墨。
许轻容低声道:“你是怎么想的?”
柳仪煊:他如今年纪尚小,还没有参与政事,太平王厌恶金人,但是不至于对一个孩子严防死守。而且完颜洪烈并不知晓他已经知道了真相,我想先看看完颜康的态度,若是他愿意为我做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柳仪煊没有在话中提起他和完颜康的情分,但是字字都说明了他不会就此和完颜康断绝来往。
许轻容道:“你如今身处高位,多的是人盯着你,等你犯错。虽说朝中有不少人亲近金人,可我总有些放心不下你。不说朝堂这边的人想找你的麻烦,只说完颜洪烈,他在你身上吃了大亏,当真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完颜康再怎么说,都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
柳仪煊提笔写:先下手为强。
许轻容看到了柳仪煊眼中的坚定,不由叹了口气。
他心中的柳仪煊一直都很温顺,因为心中挂念着父母的仇恨,比同龄人更加稳重成熟,他的脾气很好,从未与人起过争执,若是有人对他恶语相向,他也都是一笑了之。
柳仪煊杀死童贯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原以为是童贯做的太过分,现在看来,分明是他对柳仪煊还不够了解。
许轻容道:“你打算怎么做?”
柳仪煊神情恬淡,坐姿端正,提笔书写的时候极有风度,写出的字句却是杀气腾腾:两国之间的矛盾,自然是在战场上解决。若太平王出征,我会请求随行。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就不多劝了。”许轻容想起他上次和童贯去前线,也是这般强势,分毫不肯退让,这次怕也不会轻易改变想法,“如果当真能在军中立下战功,比辩解万句都有用。只是你本就居于枢密使一职,又与太平王来往甚密,官家知道了,怕是会多心。”
柳仪煊摇了摇头,写:薛大公子早已料到这一点,他有办法解决,我不会有事的。
许轻容信不过薛沉,可是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办法。
他没再说什么,放柳仪煊离开了。
“下雪了。”薛沉透过窗子,看到外面飘起了雪花,“今年的雪似乎格外多。”
小荷又添了些炭,把屋子里烧得暖暖的:“都说瑞雪兆丰年,来年田地里肯定能有好收成,这是吉兆呀,公子怎么不高兴?”
“冬日难捱……”薛沉顿了顿,“涟儿呢?”
“世子应当在隔壁院里吧,今日没有见到他出来。”
“我去看看他。”
薛沉披了件大氅,没让小荷跟着,去了宫九那边。
宫九趴在窗户跟前,看着外面的雪花发呆,余光瞥到有人过来,定睛一看,立即回神,他快步来到门口,打开房门:“哥。”
“很无聊?”
“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宫九拍了拍他身上的雪花。
“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你说。”
他屋里有点冷,薛沉没脱大氅,随手撩了下衣服,就这么坐在了凳子上:“吴明死后,无名岛便用来囤放粮草、铁器和金银了,我弄了些钱,供给父亲招兵买马,如今父亲手上的兵力早已超过从前。”
宫九是无名岛的主人之一,薛沉私下里做的事情,他都有所耳闻,只是算术不好,没有清晰的认知,根本不清楚太平王现在强到了什么地步。
听到薛沉的话,宫九淡然地点了点头。
薛沉:“每年冬日北疆都会有战事,如今爹那边分出了不少兵马去讨伐你的下属,如果这个时候金国起兵,又是一次巨大的损耗。”
太平王的私兵不能放在明面上,他原来手上的军队足以应付金国,但是新兵本没有必要这么消耗,与其攻打宫九在各地的势力,不如一致对外。
但是前提是,宫九不会再回到江湖,和太平王作对。
宫九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大哥想让我做什么?”
薛沉:“我信不过你。”
宫九神色黯然,但是没有埋怨什么,看向薛沉的眼神只有歉疚。
他以前欺骗了兄长太多次,兄长信不过他也是应该的。
薛沉摸摸他的头:“过几日小绵该休假了。”
宫九:“嗯。”
他和裴锐的关系暂时变得缓和。
上次去神捕司做口供,回来的时候裴锐特意去接他,两人一路沉默,虽然没有变得亲近,至少不会再拔刀相向。
从江湖势力中跳脱出来以后,宫九再回想从前的事情也有了新的感受,他再想起昔日与其他人的交谈,薛沉、谢珩、裴锐、青檀,甚至连原飞霜对他讲的话,都似乎有了道理。
宫九难得心中平和,再看到薛沉信任其他人,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恨不得把他们全都杀死了。
薛沉很满意他的反应,表面不动声色,淡淡地说:“你留在府上扮作我,我借用你的身份去调集人手,将那些江湖势力全部打散,分派到不同的军营中,前往边疆,抵御外敌。”
“大哥何必亲自去?”宫九见薛沉似乎有些不高兴,软下声音,抱怨道:“我还想好好和你过个年呢。再过几日就是新春,说好了等事情忙完,一起去庄子上的。”
薛沉笑笑:“那就不去了。”
宫九没想到自己简单一句话就让兄长改变了心意,他此时清晰地感受到了兄长对自己的在意。
他被哥哥放在了心上。
在哥哥心里,他的心情已经超过了外面那些俗事。
宫九心中温暖,呆呆地看着薛沉,感觉再没有比兄长更好的人了。
薛沉戳了戳他的脸:“又发呆了。”
宫九:“你不骗我?不会再让小七扮成你的样子留在府里,自己偷偷地离开?”
薛沉:【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确实是个办法。】
系统:【做个人吧!】
薛沉认真地看着他:“阖家团圆的时候,怎能让其他人代替?我也不想独自在外面过年的。”
系统:【那你的马甲呢?】
薛沉:【马甲就不一定了,大绵那边还有事情要做,可以和谢珩一起过年……不对,有什么意思啊,就算全都凑在一起,也都是我自己,根本没人陪,最多只能让房间拥挤一点。】
系统:【你还可以喝小谢的血啊。】
薛沉:【有道理。顺便还能喝一下其他人,大盘鸡应该会回来吧?还有花满楼和花六童……】
系统:【……】
虽然他念得是人名,系统却有一种他在报菜名的感觉。
大绵的年夜饭已经准备好了是吧?
宫九:“那外面的事,你都不管了?”
薛沉:“让爹爹去做吧,他手下的人才众多,总有人能顶得住,未必需要我亲自出手。只要你好好的,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宫九本该被他的不信任刺痛,可是一想到薛沉在他面前十足的坦诚,半点没有虚与委蛇,未尝不是一种信任。
他和薛沉去外面的园子里走了走,园中角落处的红梅盛开,凌风傲雪漂亮极了。
追命拿着针线,笨拙地将布片缝到一起,用牙齿咬断,双手抖了抖:“好了。”
裴锐摸了摸:“软软的。”
“新的棉花当然软和,小舔,过来。”
小舔跑到了裴锐跟前,摇着尾巴看着追命。
追命抱起它,给它穿上自己亲手做的棉袄,丑是丑了点,但是总比没有强,“这样就暖和多了。”
小舔有些不适应,围着裴锐转了几圈,发出细细的叫声。
它已经两个多月大了,身体比刚来的时候长了很多,腿也长了,有了成年狗的样子,叫声跟以前截然不同。
薛沉嫌弃地说:【夹的真难听。】
系统:【小舔爱你才对你撒娇的!不准说小舔的坏话!】
裴锐给小舔套上绳子,牵着它跑去了外面,一人一狗很快没了踪影。
追命看着裴锐离开的方向,笑着喝了口酒,想到前些日子六分半堂的外围人员对薛沉下手,薛涟又向神捕司施压,笑容淡了下来。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转眼到了春节,朝中开始休假,裴锐也回到了太平王府。
太平王这几天没去军营,但是依然忙碌极了。
女真人虽然也有农耕,但是北方天寒,粮食产量不高,主要还是以游牧为主。到了难熬的冬天,他们会选择南下掠夺资源。
今年的雪格外多,京中都有不少人冻死,再往北温度更低,焦虑的氛围随着新年到来,逐渐蔓延,前线战事也变得频繁。
太平王每天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接见下属,除了吃饭的时候都很少露面。
薛沉不打算用自己的马甲前往边疆,实际可用的人手并不多,就没有主动给自己揽事,一门心思放在了厨房里。
柳仪煊将鸡鸭鱼等食物的内脏清理干净,用腌料腌制起来,转头去处理其他的食材。
他做的分量很多,就算家里多了一口人都未必能吃得完。
系统:【你在做年夜饭吗?】
薛沉:【是午饭,我准备请我们来家里吃顿好的。】
系统:【……】
还是很不习惯他这么说话。
柳仪煊让原来的厨子帮自己将馅料搅拌好,自己用绿豆粉调制了些面糊,再将切成细丝的萝卜条放进去,加入适量调料,烧热锅里的油,开始炸萝卜丸子。
厨房里满满都是油炸的香气,柳仪煊没忍住,炸好后偷吃了几个。
系统:【你给马甲和本体下请柬了吗?】
薛沉:【都是自己人,用不着这么客套,到时候直接过来就好了。】
系统:【不请方应看?】
薛沉:【请他干嘛?我又没病,大过年的给自己找什么不自在。】
系统:【那宫九和狄飞惊,还有追命呢?】
薛沉:【他们倒是可以,走得时候我问问这几个人有没有空。】
柳仪煊将丸子捞出,又拿过一盆藕合,一边裹面糊一边下锅炸。
阳光从后面照到灶台,突然投射出一个阴影,柳仪煊回过头,看到完颜康扒着门框正往里看。
见自己偷窥被发下,少年直起身体,别扭地说:“我来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柳仪煊拿了一个瓷白的碟子,挑了几个丸子和两块藕合放进去,塞到完颜康手里,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趁热吃。
完颜康小声:“谢谢哥。”
柳仪煊莞尔一笑,将他推出了厨房。
裴锐从太平王府来到神侯府,远远地听到了说笑声。
神侯府平日里要做的事情很多,即便四大名捕和诸葛正我如父子一般亲近,也很少有闲谈的时候,他们见面后大多在讨论各种案子,说完正事就分开去处理自己的事情。现在应该暂且放下了工作,难得放松下来。
裴锐在门口徘徊,犹豫着正要离开,刚想转身,就听到了小舔的吠声。
小舔应该是被栓在了后院,不能到处乱跑。一人听到狗叫,从屋里出来,见到裴锐后,有些意外地开口:“小绵,你怎么过来了?薛家两位公子欺负你了?”
“没有。”裴锐说,“小柳请我们吃午饭,你要不要一起去?”
追命回头看了眼几个师兄弟,温声道:“你可知道他都请了谁?”
裴锐:“大哥,小绵,小粉,小七,秃头。”
系统:【你怎么把马甲外号都叫出来了?】
薛沉:【你平时不就这么称呼马甲吗,我只是在保持人设。】
系统:【这也抄我!而且我根本没有这么喊过青檀,是你自己这么称呼的吧!】
薛沉:【你就不能机灵点,些许改动,无关紧要。】
系统:【……】
追命也很无语。
这真的是正经称呼吗?
除了前面那两个,后面的他一个都不知道!
裴锐歪了歪头:“大哥可能会带二哥,小粉正在邀请他的师兄,小七和秃头结伴而行。”
这局可以带亲朋好友。
追命了然,其他人都有人相伴,唯有小绵孤孤单单,他立即应下:“我随你同去,不过得先跟世叔和师兄弟们说一声,你稍等片刻。”
按照待客礼仪,追命应该请裴锐去屋里稍坐,跟其他几人打个招呼。
但是他一直在忧虑太平王府的事情,更何况这次的饭局是新任枢密使柳仪煊组起的,在酒桌上必定会商讨一些大事,追命既然有资格上桌,那就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他正想看看,那些人背地里在搞什么鬼。
小绵年幼,性格也单纯,没有必要让他知道这些。就算他知道了,也未必能弄明白,不过平添烦恼。追命只需要将他护好,那就足够了。
好在小绵对人情世故并不了解,就算在外面等待,也不会觉得自己被冷待了。
追命去里面说了一声。
冷血有些可惜,他们兄弟好不容易能聚一次……
无情沉吟:“那位小粉,莫非指的是六分半堂的原飞霜?”
追命:“小绵说小粉和他师兄一起去,想来就是原飞霜了。”
铁手:“要不要我同你一起?”
追命摇头:“这次饭局有太平王的两位公子在,未必会有危险,我一人足以应付,你要是去了,怕是会引起其他人的警觉。”
铁手:“这倒也是,你和裴锐关系亲密,众人皆知,裴锐这次来邀请你同往,可见在他心里将你看得极重。他是薛家双子名义上的弟弟,又在太平王麾下立下战功,有他护着你,其他人就算对你不满,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追命笑了笑,的确是小绵护着他。
他同几人交代完,转身离开,和裴锐一起回到老楼,拿了几坛好酒,前往柳仪煊的宅邸。
“柳仪煊既然请你,那你去就是了,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狄飞惊低着头,气若游丝地说。
他的脖子是断的,已经影响到了呼吸,讲话的声音也断断续续,配上他总是垂首的样子,不知情的人或许会以为他很害羞。
原飞霜拔掉师兄手中的笔,不高兴地说:“你就没有休息的时候吗?”
狄飞惊无奈道:“自然是有的,但不是这个时候。”
春节不像天应节、天庆节、天贶节、天宁节这些小节,只有王孙贵族才会过,这个节日所有人都会参与。
节日不止有假日,还要准备打扫、祭祀,准备新衣和各种食物,以及许多的人情往来。
六分半堂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越到了这种时候,越容易出乱子。
譬如有人想吃点好的,或者准备丰厚的礼物,趁机来走走关系,但是手上的钱财不够,便会选择偷盗或者抢劫,闹出各种乱子。
京城里的势力不止有他们六分半堂,还有金风细雨楼,这个时候最容易起冲突,底下的人不是得罪了这个,就是得罪了那个,甚至还有一些胆子大的,私下绑架了官员的儿女,被抓获时才报出六分半堂的名号。
他们都向六分半堂交纳了钱财,哪怕这伙人做的事情并非堂内授意,六分半堂都要庇护他们。
而且六分半堂里还有其他帮派混进来的卧底……
狄飞惊忙着处理这些事情,根本没有心思去思考其他。
原飞霜拖长了嗓音,柔柔地说:“师兄,你都好久没有理我了,怎么过年也不肯陪我。”
狄飞惊叹了口气。
他总是低着头,原飞霜看不到他的表情,便来到师兄面前,蹲下来侧身看着他,他可怜兮兮地说:“我就是孤儿,师父抛下我不管,师兄也不疼我。”
狄飞惊好笑道:“胡说些什么。”
原飞霜:“就去吃个饭嘛,吃完马上就回来。小柳做的饭菜可好吃了,不去会后悔的。”
狄飞惊被他扰得根本静不下心,干脆将纸张收起,问道:“那位柳大人正在风口浪尖,你是蔡相的心腹,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你同柳大人走得这么近,蔡相知道吗?”
原飞霜哼笑:“那个老东西知道了又怎么样?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他管不了我。”
狄飞惊一直都知道师弟对蔡相心存不满,听到他这么说,依然会感到震撼。
他对待蔡京已经这么不客气了,蔡京竟然把他当做心腹,还特意为他创建了履冰堂,任命他为堂主。
想到蔡京的年纪,狄飞惊不由觉得,他恐怕真的老糊涂了。
不论心中如何,狄飞惊表面都没有表露出来,他低声斥责道:“你怎能这般说蔡相?若是没有蔡相,哪里有你的今日?”
原飞霜疑惑:“我如今做到这个地步,跟他有什么关系?就算没有他,官家依然会喜爱我,薛沉也能跟我成为好朋友,我还是师兄的好师弟,全都是我应得的。师兄走嘛,过会儿就开席了。”
狄飞惊被他拽得差点摔倒,站稳了身体,随他离开了房间。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日光,骤然出现在阳光下面,竟有几分恍惚,浑身也轻松了很多。
原飞霜笑着说:“我还以为师兄不愿呢。”
狄飞惊心道,你都已经动手,哪里有我拒绝的余地?
原飞霜微微俯身,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有几个外围的人,差点杀了薛沉,太平王的那个小世子,对咱们的态度可能不太好。那些人真讨厌,得了好处自己藏着掖着,事情暴露就拿六分半堂的名头出来挡灾,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都被他们连累了。”
狄飞惊也知道这件事,他没有放在心上,安抚了一下师弟:“那几人算不得堂内之人,神捕司那边不是已经查过了吗?解释清楚就好。”
系统:【他怎么这个反应?】
薛沉:【蔡京这派跟我的交集最少,得到的信息也最少,师兄根本没有脑补的机会。】
原飞霜轻笑:“可是其他人不这么想,都觉得太平王野心勃勃,准备借刀杀人呢。”
狄飞惊神色凝重:“柳大人这顿饭都请了哪些人?”
薛沉:【看,现在有了。】
系统:【……】
第192章
京城人口繁多,用地十分紧张,很多官员靠自己的俸禄根本买不起房子,大多都是在外面租房。
朝廷也有一些住房的政策,在京中修建官廨,作为集体宿舍供官员们租用。
太平王的房子是另一种情况。
他掌握兵权,统领大军,年轻的时候跟随先帝作战立下显赫军功,爵位和住所都是亲手挣来的。
柳仪煊以前大多数时候都是住在机速房,休息的时候就去许轻容在外面给他置办的宅邸,那时的许轻容还没有掌握实权,柳仪煊也籍籍无名,两人的宅邸也低调极了,距离官员们集中居住的地方很远,离着皇宫也不算近,但是胜在清净,柳仪煊和许轻容都对这里很满意,一直没有搬走。
薛沉和他的几个马甲或乘小轿,或乘马车,陆续来到了柳仪煊这里。
太平王府的马车是最后一个到的。
他们两个的身份虽然尊贵,但是官职并不高,而且这次聚会不算正式,只有许轻容出来迎了迎。
“许大人,冒昧来往,叨扰了。”薛沉客气地说。
宫九出门在外,没有穿他那件轻薄的白衣,许轻容分不清他们两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两位公子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快请进。”
宫九沉默地跟在哥哥身后,随他一起进入宅邸。
许轻容:“仪煊还没有忙完,没有空暇出来迎接二位,还请见谅。”
薛沉轻笑:“不要紧,我和小柳亲如一人,许大人也不必紧张。”
许轻容:“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系统:【连我都能看出来他很紧张,舅舅这是在紧张什么啊?】
薛沉:【应该是还没有确定我和我弟的身份吧。】
他今日的穿着打扮和宫九差不多,两人都穿着天青色的长袍,只是衣服上的图案不同,腰带、鞋子、佩饰、发冠也不相同,但是双生子的容貌一模一样,二人的脸色也是如出一辙的苍白,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
许轻容和两人来往不多,不清楚他们的性情,那就更难区分了。
来到大堂后,薛沉随便演了演,控制着马甲过来搭了几句话,又坐了回去。
许轻容本想请薛家双子去中堂主座,被薛沉拒绝了。
他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将许轻容让到了主位。宫九落座在他的左手边,裴锐在他的右手边,然后是追命、青檀、狄飞惊、原飞霜、完颜康。
留出柳仪煊的座位后,还有一个空余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