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顾望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被病秧子掐着脖子压在床上、生命受到威胁的一天。
“应羡……你他娘的清醒一点,你要是想烧死……干脆就这么直接拧断我的脖子……那边那位……可没我这么好心……他等会就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去了他断断续续的话,喻凛手上的力道松了下来,顾望顿时挣脱他的桎梏,往旁边一滚,捂着喉咙就开始咳嗽起来。
“就知道看戏!”他恶狠狠地瞪了艾尔一眼,“还不过来帮忙!”
喻凛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送到了岛外的医院。
他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消毒水的味道直冲口鼻。空旷的病房内除了他没有别人,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得过分,依稀还能听到电瓶里水滴滴落的声音。
吊针没入他苍白的手臂,青色的血管突兀又脆弱。
喻凛偏过头望向窗外,两只麻雀立于树梢,丰盈的羽毛掩盖不住肥硕的肚皮,凑在一块亲昵地一蹭,又在下一刻飞远了去。
意识归拢,但他只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境,和不断折磨他的冷热交加,以及第二天似乎是顾望带着人闯了进来,把他送到了这里,至于其他,他一概不知。
【007,发生了什么?】喻凛动了动手臂,发觉全身上下都像是被车碾过一般的难受。
【病毒感染,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了。】007说道,【应羡的身体太脆弱了,前天晚上你先是中了药,后来又泡了好几个小时的冷水澡,他的身体没熬住,半夜就发起了烧,我喊过你很多次,但你都没有理会我。】
【啊……】喻凛感叹道,【他是玻璃人吗?】
【应羡的身体是这样的,一些正常人习以为常的小感冒都很可能会在他的体内掀起一阵巨大的风暴,甚至让他的病情恶化,不然也不会在赫坦要塞没待几月就被磋磨得只剩下半条命。你现在还在发烧,应羡的父母和应云舟接到消息都赶过来了,昨晚陪了一夜的应母刚被送去休息,护工机器人估计去买饭了,很快就会回来。】
说着,病房的门被打开。为首的机器人兴奋地转悠到他的床边,圆滚滚的手在喻凛的额上一贴,立即汇报出了他此刻的体温。
“37.9℃。”
“可算是舍得醒了。”
喻凛撩起眼皮,望向跟在机器人身后走进病房的顾望,视线停留在他脖子上的那一圈手指形状的淤青上。
顾望很快察觉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抬手在脖子上摸了一下,似乎是明白了喻凛在看什么,脸上一阵红一阵绿的。
喻凛还当他这副表情是被人戳破隐秘故事的心虚,小声说道:“玩得真花。”
“草,你以为这是谁弄的!?”顾望暴跳如雷,“敢做不敢当是吧应羡,我差点没被你掐死!”
喻凛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你不应该在我没有意识的时候靠近我,还能活着已经算你命大了。”喻凛不咸不淡地说着,突然顿了一下,又道,“但还是谢谢你,把我送来医院。”
顾望没想到有一天还能从他嘴里听到没有一点阴阳怪气的道谢,面露古怪地上下来回扫视了喻凛两趟。
“嘁。”一分钟后,他生硬地用手指刮了刮下巴,说道,“行了,我就是确认一下你是不是还活着,没什么破事我就先走了。”
他说着,也不给喻凛接话的机会,转头作势就要去拉病房的门。
却不想,正好与门外的人撞在了一块。
第69章
来人也没想到病房里会突然冲出一个人, 惊诧地往后退了一步后,看清了顾望的脸,微微点头示意。
顾望显然也认得他, 同样颔首回应一下,然后小声嘟喃了句什么,就大跨步地匆匆离去。
目送着顾望渐行渐远, 那人面色淡淡地收回视线,款步进走病房内, 轻柔地带上了门。
“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声线偏冷, 像是初春方融的清冽雪水。
喻凛靠在床头,定定地打量着他。
这人生得一副好相貌, 甚至比喻凛先前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漂亮。浓墨重彩的五官如同是一笔一划雕刻出的一般,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浓密黑长的睫毛宛若鸦羽,唇形薄而精致,唇色艳得像上了妆。
可偏偏看人的时候, 那双本该勾人的眼里清透如水, 脸上的神情淡漠又疏离,硬生生地把他眉眼间的那副艳丽给压了下去, 整个人瞧起来倒像是天上难以触碰的冷月。
他身上穿着白色的正装, 黑色的领带挺括,肩背舒展却不壮硕, 倒是衬得腰身纤细有力,束进裤腰的衬衫下摆的褶皱都勾人遐想。
喻凛思考了一会, 结合对方面对应羡时的语气,和出现在这里的动机, 不难推测出是什么人。
【……唔,清冷大美人,他就是应云舟?】
007应道:【是。】
见喻凛没有回应,应云舟又上前侧几步,走到病床边站定。他从头发到脚底都整理得一丝不苟,连手上都带着皮质手套。
一旁的机器人在他的示意下上前一探,再次报出了喻凛此刻的体温。
“医生说,你还要再修养一段时间才能出院。”应云舟道,“事情我听说了,斯家那边我会处理,你往后不必理会别人的挑衅。”
喻凛没有说话,只是有些遗憾地盯着他的脸瞧。
还以为,这个世界里,他也会用自己兄长的身份出现,原来并不是。
“母亲因为你的病劳心劳力,再有这种情况不要逞强,平白让家里操心。”
喻凛敷衍地应道:“知道了。”
应云舟与应羡相差十岁,加上性格早熟,十几岁时就有了稳重的大人模样。应羡记忆中的兄长冷漠疏离、不苟言笑,有时候还带了点生人勿近的压迫感,他们俩几乎没有什么外人想象中的那般兄友弟恭,最常见的相处方式不过是应羡别扭地打个招呼,应云舟不咸不淡地回应一声,就各干各的去。
应云舟虽然对自己的亲弟弟关注甚少,但应羡从小到大的骄横事迹他没一件不知道,毕竟大多数时候也是他受命在为应羡善后。他对应羡的行事有过诸多不满,平日里碍着应羡的身体和父母的偏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一一次生气,大概就是在应羡逼迫林柏野结婚的那天。
然而这样雪做的人,就算发起脾气来都是冷静克制的。只可惜应羡铁了心地要和林柏野在一起,应父应母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反倒还认为出身平平的林柏野,能和他们家搭上关系,不知道能少走多少弯路,换作别人高兴都还来不及。
应云舟无法接受他们用这样的行为逼迫一个联盟的战士,却也无力改变什么,能做的只有不参加那天的婚礼,自顾自地和家里冷战了好几天,直到应羡发烧的消息传来。
“还有……”应云舟停顿了一下,语气不太自然,“你之前求我的随军申请,我不会帮你写。就算我同意,父亲和母亲也不会同意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境外的星际海盗蠢蠢欲动,赫坦要塞是联盟的第一道防线,你一意孤行地去找林柏野,他非但不会感动,反而会更加厌烦。”
喻凛没有想到,原来应羡已经拜托过应云舟帮他写过一次随军申请了。
见喻凛垂下了眼帘,应云舟还当自己的话说动了他,清冷的眸子扫过他的发旋,又落在他苍白瘦削的手背上,瞧着吊针里的药液一点一点地注入他细窄的血管。
他的弟弟,娇气、跋扈,从小就知道仗着自己身体的弱势不留余力地“绑架”身边的人,但他又脆弱得像一块瓷器,孱弱、单薄,不知道哪天就厌倦了这个人世,归于天穹之上。
也正因为如此,应云舟在面对他的时候,总会有太多不可告人的复杂情感。
“我过几日要去第二星系就任,有些话我本应该早点和你说。”应云舟缓缓说道,“应羡,我不知道你对林柏野有几分真心,但人不是玩具,不是你今天好奇占有,明天就能无情丢弃的东西。有些时候,得不到的就算了,不必勉强别人,也勉强自己。”
【深情值+10,贡献人:应云舟。】
【深情值+5,贡献人:应云舟。】
【啊……看他那张清冷得不沾凡尘俗事的脸,想不到会是这种喜欢教训人的性格。】喻凛叹了一口气,【不过说的倒是挺对,真是难为他有这么一个弟弟。】
007说道:【可也是因为应羡强迫林柏野和自己结婚,应云舟才会和他有交集。】
喻凛轻笑了一声:【这是什么逻辑?如果真有缘分,就算没了应羡这层关系,他和林柏野也能看对眼——你们内部是不是有人有些奇怪的癖好,就喜欢这种有畸形关系的剧本啊?】
007:【……反正我没有。】
“可是哥哥,我长这么大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喻凛故作落寞地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搓红了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应云舟,蛮横地说道,“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让他陪我几年怎么了?”
应云舟一愣。
下一秒,喻凛的脑海里再次响起了一声机械音提示:
【深情值+20,贡献人:应云舟。】
【经过了上个世界,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的深情值少得有点不够看看了。】喻凛懒洋洋地说道。
007:【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很像在玩弄应云舟感情,还嫌弃他上当得不够深的渣男。】
喻凛不以为然,继续说道:“他喜欢我也好,不喜欢我也罢,只要是属于我的就够了。”
应云舟看着他固执的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小半分钟后,最终还是微蹙着眉,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好养病,明天我会让人带些甜点过来。”话落,应云舟转过身,准备离去。
喻凛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他笔直的脊背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道:“好——对了,哥哥,祝你一路顺风。”
应云舟的脚步不自然地顿了一下,他的手压在门把上,僵硬地回过头,问:“为什么突然这么叫我?”
喻凛不明所以:“啊?”
应云舟记得,大概是从应羡的青春期开始,他就不太喜欢以“哥哥”称呼自己,大多时候都是直接喊他的名字,左右应云舟也不在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应羡喊他“哥哥”,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陌生和怪异。
但很快,这种想法就被他抛在了脑后。应羡的心思变化莫测,说不定只是心血来潮,过几天又该换成别的称呼了。
于是他不再纠结,回头开了门,径直离开了病房。
留下喻凛在病床上满脸疑惑,不明白他刚才那番没头没尾的举动是在干什么。
直到智脑上骤然弹出了一条星网直播的提示——“赫坦要塞军演,秘密武器大揭秘,还有你期待的军装帅哥,这里全都有!”
这都是哪些个鬼才想的标题。
喻凛心里吐槽着,但还是好奇地点开了这条直播——主要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主角攻长什么样。
原本的世界线里,在应羡还活着的时候,应云舟和林柏野并没有多少交集,他们两人的关系是在应羡死了五年后,才真正开始猪突猛进。
不过喻凛奇怪的是,应云舟并不像是那种会对自己弟弟的丈夫动心的人,而以林柏野对应羡避之不及的程度,再加上应家在他们婚事上的强迫,他又为什么会喜欢上应云舟?
总不能真的是因为畸形的关系更加令人向往吧。
这么想着,直播的画面在喻凛的眼前铺开,镜头横扫过浩浩荡荡的机甲群,十分智能地锁定在了人群最后,正与下属交谈的男人身上。
男人穿着一身整齐板正的军装,带白钢刺的军靴没过小腿肚,衬得身形挺拔修长。机甲机翼上的冷光映在他的脸上,打出几分深邃硬朗的轮廓。
似乎是察觉到了镜头的注视,他撇过头,冷淡地投来一眼。风把他肩上坠着的斗篷吹起,那双桃花眼中光华明灭,却依旧冷冽得如同冬日冰霜。
弹幕上开始疯狂刷屏,无一不是他的名字。
却见男人收回视线,军靴踏得脆响,面无表情地走进了机甲内部,莫名地禁欲撩人。
喻凛心中一悸,只觉得刚才的那道目光仿佛在顷刻间洞穿了光幕,直直撞进了他的心里。
这样熟悉的一双眼。
这样熟悉的人。
“……哈。”喻凛弯着眼睛,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终于找到了。”
他开始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偷跑去赫坦要塞见林柏野了。
应羡的身体状况孱弱得超乎喻凛的想象, 反复发作的低烧折磨得他身心俱疲。
每次白天体温恢复正常,让人误以为已经好得差不多后,当天晚上又会猝不及防地开始作乱。
喻凛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 直到各项指征趋于平稳,才被允许回到应家。
因为他的病情,应父应森*晚*整*理母这段时间积攒了不少重要事务, 在他出院之后,两人就马不停蹄地重新投入回事业里, 再加上应云舟正在准备前往第二星系的就任事宜,偌大的宅子里几乎只有喻凛一个人——毕竟家居机器人怎么能算人呢。
那位机器人不知道是哪家公司生产的人工智障, 仅有的食谱都是能那几个能让人嘴里淡出鸟来的菜式。喻凛还特意观察过它做菜的过程,在发现它从来不往锅里放味精后, 终于忍不住怒了。
“就不能给我做点有味道的菜吗?冒鸭血?水煮牛肉?辣椒炒肉也行啊?”
机器人无辜又机械地陈述道:“抱歉,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食用这些辛辣的食物,请不要为难我们人工智能。”
喻凛:“?”
家居机器人拿着锅铲,站得笔挺:“别难过,主人,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人工智障的系统里除了那套味同嚼蜡的菜谱, 就只剩下了冷掉牙的过时笑话。
喻凛这几天在沙发上窝着研究逃离首都星的路线时,它总能冷不丁地在人背后突然出现, 深沉地来上两句。
【就不把它的设定给改了吗?】喻凛说着, 又不受控制地咳了几声。
他的病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肺部病毒感染还是留下了一点后遗症, 最常见的就是有时胸口和喉咙会莫名其妙地发痒,像是被棉絮羽毛之类的东西堵住了一样, 咳得厉害时都能称得上撕心裂肺、惊天动地。
可机器人似乎早对他这副模样习以为常,很多时候喻凛刚起了个势头, 它就能火速去接杯开水递到他的面前。
【从我的角度看,它其实非常敬业。】007冷漠地说道,【以应羡的身体状况,你喜欢的那些东西吃一口就要躺一天。】
喻凛:【……】要不然还是把你俩一起拆了算了。
应云舟临行前一天,应父应母也刚好从忙碌的事务中抽身出来,一家四口难得地聚在饭桌上,吃了顿为应云舟准备的践行饭。
从前,应羡家的餐桌氛围基本以他为中心,这个菜要应母夹,那个蔡要应父剥,今天看上了首都哪家店新出的单品,明天又缺了多少零花。应父应母的偏爱摆在明面上,应云舟大多时候都是作为一个倾听的角色,除了被主动问到,几乎不怎么开口。
而今天,占据了应羡身体的喻凛刚动了筷子,不情不愿地吃了一口啥味道也没有的鸡蛋炖豆腐,离他最近的应母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小羡呀,今天怎么了,不开心吗?”应母眉眼含笑,温温柔柔地看着喻凛。
喻凛咬着筷子,摇了摇头。
应母深知自家小儿子的脾气。他说有的时候,是真有,但事情不大,他若是说没有,那就是铁定有,且已经到了很严重的程度。
她仔细回想了一遍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感觉唯一能让应羡食不下咽的也就那么一件。
可刚琢磨了下语言想要开口,就被旁边的应父接过了话头:“还在因为林柏野调任赫坦要塞的事情难受啊?”
应母闻言,桌子下的腿暗戳戳地怼了他一下。
应父毫无察觉,继续说道:“你要是真舍不得,等过段时间,让你哥托人看看能不能再把他调回来,在首都星找个闲差,怎么样?”
喻凛抬起头,故作惊讶地看了应父一眼,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重重地点了点头。
但心里却想的是:应羡才等不了那么久。等明天应云舟走了,他就要跟着跑了。
应云舟冷淡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喻凛,再看向自己的父亲,脸上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
“我做不了主,要看林柏野的想法。”
应父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说道:“赫坦要塞那种地方,劳心劳力,天天还要面对星际海盗的威胁。调回首都星,工作轻松安稳,职位也比他现在高,应家还有人脉给他铺路,他还能不愿意?”
喻凛暗自想道:他要能愿意,也不至于结婚第二天就跑了。
应云舟不咸不淡地说道:“他是联盟的少将,不是贪图安逸的逃兵。”
应父“嘁”了一声,说道:“你这话说的,回首都星还能委屈了他林少将不成?”
应母见气氛开始古怪起来,柔声打了圆场:“到时候我去和柏野说说,首都星的工作是比赫坦要塞舒坦,也能多陪陪小羡,帮我们照顾照顾他。我想只要陈明利害关系,他不会拒绝的。”
应云舟默不作声地盯着餐桌上的饭菜,听他们一人一句又把事情敲定了,便不打算继续多言。
而喻凛突然察觉到智脑闪动了一下,好像是他找的那位星舰驾驶员终于给他回了消息。
首都星到边境星的民用载客航班很少,加上应羡担心自己一买票,其他三人那里就会收到消息,又或是走到半途突然被发现他失踪的父母拦截,所以最后选择了在星网上联系了一艘小型货舰。
赫坦要塞在边境星南北半球交界线上的太空中。应羡出发时想得很好,等星舰一落地,他就立刻通知林柏野来接自己,对方总不能放着他一个人流落边境星不管。
谁曾想星舰刚跃迁出首都星的范围,就被星际海盗逮了个正着。
左右都要被星际海盗劫走,喻凛并没有带上太多东西,简单地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塞进压缩包里轻装上阵。
他和驾驶员约在了首都星的奥兹港口,喻凛到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星舰壮观地停成几排,五六个驾驶员们一窝蜂地围在一块,嘴上还叼着烟,絮絮叨叨地聊着什么。
星历时代,货物运输同古地球时期没有太大差别,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正规公司管控的下的星舰不可能这么容易给别人“行个方便”,能为了钱折腰加位的,多是边远星系出来的私人承包,驾驶员一身混不吝的痞气。
应羡这样细皮嫩肉的少爷,一出现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毕竟他的气质与这里实在过于格格不入了些。
“哟,又来了一位。”其中一个男人笑嘻嘻地说道,“这也是找你的‘客户’吧。”
一旁抽烟的矮壮男人踩灭了烟头,上下打量了喻凛一眼,问道:“二十万星币?”
喻凛点了点头。
“人都齐了,可以出发了,你和我走吧。”
跑货的星舰大小不一,主要依赖驾驶员的精神力控制程度。喻凛联系地这艘星舰不大,除去驾驶员外,拢共也就三四个人。
男人把他带进了货舱,随意地指了指货物旁边的空位,随意地说:“驾驶室都是我自己的人,坐满了,当时说好只能坐货仓,没问题吧?”
喻凛“嗯”了一声。
“太空飞行会有噪音,跃迁时头晕耳鸣,都属于正常情况,不要大喊乱跑,绑好地上的安全带,有事找我的船员。”男人念经似的嘚啵嘚啵嘱托完,没给他回应的时间,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喻凛望着他大摇大摆地走去驾驶室,疑惑地问:【应羡那个性格,也受得了被人这样对待吗?他可是给了二十万哎,居然连个座位都不给。】
007道:【可能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喻凛无话可说,径直走进了货仓里。
他还没在堆得密密麻麻的货物里找到一个舒服的座位,就与货仓尽头尽的一双眼睛对上了。
他算是明白刚才外面的那个人为什么会说“又来了一个”了。
货舱的空间狭小,仅有的一扇窗户被货物挡了大半,能漏进来的光线微乎其微,整个空间暗得过分。那人的眼睛发着幽幽的光,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探头灯,走得进了就能看出外边被阴影掩盖下的人形。
“你怎么在这?”喻凛问道。
探头灯——也就是顾望说道:“你问我,我还问你呢,你个病秧子不在家里休息,到处乱跑什么?知道这个星舰去哪——草,你不是吧,你也去找林柏野?”
喻凛一下子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点:“也?”
“应羡,你有病吧?”顾望不解地道,“你知不知道赫坦要塞是什么地方,你特意大老远跑过去给人添麻烦?”
顾望说着,也顾不得星舰准备起飞时不能擅自走动的规矩,猛地从地上窜起,噌噌冲上前推着喻凛的手臂就要把他往外赶。
“趁现在还来得及,你给我下去。你当赫坦要塞是什么地方,你心血来潮过去旅游几天,然后就能潇洒回家?”
喻凛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去那里,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林柏野,怎么还特意去找他?”
“谁跟你说我特意去找他,我那是……是……”顾望挠了挠脑袋,想不出来一个合适的说辞,恼羞成怒地一跺脚,“你管我去赫坦要塞干什么呢,你先给我下去再说!”
突然,舱底震动了一下,星舰开始滑动,还没来得及反应,加速产生的巨大惯性就把两人往后一甩。
喻凛眼疾手快地扒住了货箱,没让自己摔得太惨,顺带抓了顾望一把,只让他在地上滑动着打了个圈,撞在了自己的脚下。
“不好意思啊,现在没机会了。”喻凛站稳后,缓缓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所以你去赫坦要塞干什么?”
他不会真的对林柏野或应羡有意思吧。
顾望其实是离家出走。
但这话说出来太丢人, 听起来像是青春叛逆期的中二少年才会干出来的事。
顾望就着跪倒在地的姿势一瘫,靠在货箱上,避开喻凛的视线, 眸光闪烁,语气生硬地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唔……”喻凛眨了眨眼,无辜地说道:“你要去找我的合法丈夫, 为什么跟我没关系?”
说罢,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刺激顾望, 还故意露出了不满的神情,抬着下巴, 装出应羡惯用的傲慢语气:“你不会是想撬我墙角吧?”
顾望的情绪几乎都写在脸上,比小孩还要好拿捏。果然, 喻凛这话刚说完,他顿时瞪大了双眼,着急忙慌地反驳道:“谁想撬你墙角啊!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恋爱脑吗,我去赫坦要塞有正事!”
喻凛满脸狐疑地看着他:“哦?”
顾望撇开头,透过窗户缝隙望向外面。首都星逐渐在他的视野中缩小, 繁华的都市灯火与空中穿行的悬浮轨道像无数宝石与河流, 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星舰引擎的低沉轰鸣声充斥在货舱内,耳边隐隐有嗡嗡的震动之感。
随着速度的提升, 星舰穿越大气层, 进入漆黑的太空。点点繁星撒在无尽的天幕上,他们就如同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 游弋在广阔的宇宙里。
顾望的心里不免涌起了一股自由的欣喜,星舰帮他甩开了所有束缚, 没过多久,他们就能到达边境星。
“我是去参军的。”顾望不情不愿地说道, 但语气了却莫名的夹杂着一丝骄傲,“跟你可不一样。”
顾望自小看不惯首都星那群的纨绔子弟们,尤其是以斯越和应羡为首的那群娇滴滴的少爷。在他看来,真男人就应该干点爷们干的事。
所以自他第一次在星网上接触机甲开始,就萌生了参军的念头。
但家里没有一个支持他的人。母亲担心他在军队里受苦,万一不小心被分到了几个容易受到星际海盗侵扰的要塞,说不定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而父亲则是单纯地认为他叛逆期到了,想一出是一出,根本没当回事。
直到他瞒着他们报了第一军校,并见到了林柏野。
林上校那个时候已经是出了名的机甲驾驶员,所以被学校特意邀请,回来参加新生的机甲实操课。男人面无表情,浑身上下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操纵机甲时干脆利落,犹如战神临世,十招之内就把他们通通打到趴下。
顾望从来没有见过能把教学机甲操作得如此帅气的人,甚至可以想象出如果林柏野操作的是军用机甲,该是怎样震撼的场景。
后来,他在星网上见了一次,毕生难忘。
再后来,林柏野组建了青鸟一卫。顾望也有了一个更加明确的目标。
临近毕业,顾望终于给林柏野投去了入伍申请,也得到了回应。然而他的父亲却在家族企业里给他安排了岗位,尤其在那天看到他被掐紫的脖颈后,更是责令他三天后就到公司报到。
于是顾望和他们大吵了一架后,决定连夜出逃。
却没想到能和应羡联系到了同一辆星舰。
还真是冤家路窄。
“想不到你还挺有志向。”喻凛打趣了一句后,也就着旁边的货箱坐了下来,贴在缝隙大小的窗边,向外张望。
即使进入星历时代,人类对太空的探索仍旧处于初级阶段,一成不变的黑暗中看不到其他的飞船和星舰,无数的太空尘埃闪烁着,远处的星云发着瑰丽的光,但也带着一丝冰冷的疏离感。
顾望看向喻凛的脸被映照出明暗分明的两边,浅淡的眸子在昏暗的环境里更透出几分熠熠生辉,但配上他苍白到透明的皮肤,又显得有几分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