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做深情炮灰啊!by一枕孤舟
一枕孤舟  发于:2024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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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拉进,少年沐浴在灼灼日光之下,一双干净的眼神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似的。突然,他远远地看到了什么人,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宛若坠下了一潭的星光。
喻凛双腿一夹马腹,手上策马的动作愈发急促起来。
长弓在半空中画过一条凌厉的弧线,喻凛双手离缰,自马上箭筒里抽出一支箭矢,挽弓搭箭,紧抿的双唇和眼中闪烁的微光暴露了他的兴奋。
下一秒,箭矢射出,正中靶心。
喻凛不停歇地又连连抽出三箭,一一射向远处草靶。箭矢的破空声与箭头插入靶中的砰砰声在空荡的马场回荡。
眼见三发破的,喻凛眼尾一勾,挑出了一个得意地笑,架着马就朝演武台下静静观望的二人奔去。
李锐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监视器上的情况。
活泼的人物最难演绎,用力过猛则五官乱飞像个没什么智商的傻子,或是成年人故意装嫩扮可爱,油腻得过分。可若是火候未到,则毫无灵气,僵得像块木头。
而喻凛的表情从头到尾都很好地保持在了一个令人舒适的范围内,大多情绪都依赖眼神传递,舒展松弛的肢体仿佛天生就是为御马而存在。
李锐一时之间竟忘了喊“卡”。
“哥——我可想死你啦!”他的声音畅快又激动,高昂得仿佛想要所有人都听见。枣红马被他着急的动作勒得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可还没等马站稳,喻凛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翻身从马上跃下,飞快地跑向宁景和。
先前张扬的少年在兄长的面前却乖巧得要命,整个人都化成了一只热烈的小狗,像个团子似的撞进了宁景和的怀里,手脚并用地缠上了他。
宁景和一愣,有些尴尬地看了旁边饰演萧溪云的唐末一眼,抬手一点喻凛的眉心,把他从自己身上拨下:“还有外人在呢,又胡闹。”
话虽是责怪,但语气却是温柔的。
原著里的萧景珂表面谦谦如玉,温润公子,实际蛇蝎心肠,阴狠毒辣。身上仅剩的一点温情,都留给了他自小养大的亲弟弟萧景晏。
喻凛“嘿嘿”一笑,偏着头望向了唐末,一双眼睛笑吟吟的:“这是哪位姐姐,长得好生漂亮,怕不是天上的仙女吧……”
话还没说完,就被宁景和捂住了嘴:“这是平宁郡主,还不问好。”
喻凛哀怨地瞥了他一眼,老老实实地同唐末问了好。
“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插科打诨那套。”
唐末回道:“无事,我等都是军旅中人,不必拒那些俗礼。我方才观二公子骑射已有小成,假以时日也是大宛不可多得的良才。”
“宁平姐姐好眼力,你都不知道我练了多久呢,本来还想等兄长回来给他一个惊喜,结果连声夸奖都没有得到。”喻凛委屈地撇了撇嘴,伸出了自己的手掌递到宁景和的面前,向他展示手心的茧,“我的手都快磨破了,这可是要写出大宛第一话本的手。”
宁景和注视着他的脸。喻凛的脸上再没有往日常有的漫不经心,取而代之的是鲜活灵动的神情,眼角说着说着就挂上了清凌凌的水光,像一只小兽,让人怜爱得移不开视线。
宁景和的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垂落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暗自收紧,指腹不禁地湿润一片。
他面色不显地继续念着剧本上的台词,可心早就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喻凛扑上来的时候好像带了点浅淡的香草味,像在是温暖午后的咖啡店里点了一杯香草拿铁,奶香味在嘴里融化,有些甜,却不让人生腻。
挂在脖子上的手很冰凉,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
腰也很细,一只手就能挽过来。
“既然郡主好奇,便随意在此处转转。”
随着宁景和最后一声台词落下,这场戏终于结束。
李锐在副导演的提示声中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喊了“卡”,然后目不转睛地开始回看起刚才的拍摄片段。
“好!好!”他连喊两声,一拍大腿,“这就是我想要的感觉!”
不得不说喻凛方才那一套骑射动作行云流水,就算使用替身也不一定能达到那样流畅的场面,更不用说那连中靶心的三只箭,连补拍剪辑的功夫都省下了许多。
萧景晏虽然只是这部剧的配角,但对一向吹毛求疵的他来说又不仅仅是配角。
每个人物都有灵魂,从不以戏份多少论高低。哪怕只是轻轻一瞥,也应该用心留下独属于他的颜色。
他原本因花瓶演员带资进组而压抑的心情瞬间就畅快许多。
“星琢——让我看看,没有伤着吧,刚才你突然跳下来可把我们吓坏了!那么高呢,马都还没站稳,万一崴到脚了摔着了或者马受惊了踹了你一脚怎么办!”周曜急冲冲地跑上前,把喻凛里里外外打量了一个遍,确认他没出什么事,才松了一口气。
喻凛接过他递来的水,脸上那些属于萧景晏的神色悉数退去,瞬间恢复到了往日里漠不在乎的慵懒神情。他恹恹地抿了一口水,说道:“又不是瓷人,哪有那么容易摔坏。”
“不过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上部戏不都还是用的假马,还有那咔咔三箭,你背着我去特训啦?”
喻凛:“可能是我天赋异禀吧。”
周曜心想,那天赋异禀的何止是骑射,连演技都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突飞猛进了。
难道这就是恋爱脑觉醒后的威力吗?
李锐研究完刚刚拍摄的那一段,重新把喻凛喊了过去,这回语气倒是缓和了不少。他指着监视器说了几个点,想再补几个不同角度的镜头,还有喻凛射箭时的特写。
“刚才的表现不错,我为先前的话向你道歉。”
这位严苛的导演倒是个直来直往的爽利性子。
喻凛点了点头,任化妆师上前来帮他整理衣服和重修妆容。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大棚外,柔软的阳光落在白皙的脸上,眼睛颜色浅淡得像琥珀。
喻凛入戏快,出戏得也快,短短一会功夫,萧景晏的一切在他的身上都没了影子。
然而当场记打板,那些属于喻凛的部分就会顷刻间被另一个灵魂占据。明亮肆意的少年再次出现在了监视器里。
在棚下打量的宁景和敛下眉,喝了一口水,站到李锐身后。
李锐仰头望着笼罩下的阴影,目光又扫过监视器上喻凛飞扬的神色,若有所思道:“你多久没有拍戏了?”
宁景和皱了皱眉,疑惑道:“什么?”
“可能是我看错了。”李锐顿了一下,“总觉得你今天好像有点僵硬,反应不是特别自然,节奏也有一点奇怪。”
宁景和沉默了一会,摸索着揉搓了一道腰上的玉坠,半分钟后才说道:“如果不行,就重新拍过吧。”
李锐却不以为意地说:“那倒不用,按照萧景珂的性格,本来就不喜欢与旁人亲密接触,即使那个人是他的弟弟。你这个反应倒也说得过去。”
宁景和琢磨了几遍那句“不喜欢与旁人亲密接触”,闷闷地应了一声“好”。
他应该不是不喜欢,而是……
更近似无所适从的感觉。
几公里外的另一个剧组里。
主演不知道NG到了第几次,进度一推再推。
李尧正在树下读着剧本,毒辣的阳光直射在他的脸上,闷热的气流直往衣服里钻,助理打着扇子给他扇风,汗水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淌。
棚下的导演重重叹了一口气,对旁边的助理说了些什么,后者冷淡地走到李尧身边,一板一眼地说道:“李老师,今天时间不够了,您的戏份可能还得往后推。”
李尧扯了扯皮肉,尴尬地笑了一下,应了声“好”,却在导助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回头对自己的助理翻了个白眼。
但毕竟他只是一个只有半个月戏份的配角,哪里有说话的余地,只能认命地回酒店卸妆。
角落里蹲着的群演正在闲聊,路过时李尧敏锐地捕捉到了沈星琢的名字。
“……还在马场那拍呢,听我朋友沈星琢真人比电视上还好看,人往哪里一站,跟会发光一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
“不是说他是花瓶来着吗?马场那边一般都是拍马戏吧,又看到他被骂吗?”
“怎么可能!我朋友说他骑马可厉害了,就在马上唰唰连射三箭,什么花瓶,你找武替来都不一定能拍出这效果!李锐好像特别满意,正抓着人拍特写呢,哪像我们这里,拍了这么久了还是这一场戏。”
“沈星琢”这三个字就像是魔咒,一听到这三个字李尧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开始叫嚣。如果听到的是贬低还好,偏偏是对他的夸赞。
自己的不顺固然可怕,敌人的成功才最令人揪心。
“这里到马场有多远?”李尧磨着牙,问助理道。
助理一顿:“也就十几分钟吧。”
李尧不相信沈星琢真如他们吹捧的那样。他们上部戏就是在一起拍的,那个时候沈星琢连马都不会上,最后还是抱着一匹假马动了半天。
“离得怎么近,不去给师兄探个班好像说不过去了。”
马场的戏份有限,李锐想赶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把所有的相关的镜头都拍完。喻凛刚从马上下来没一会,就又被叫上去补拍了几个镜头。
甚至还在李锐的要求下,换着花样地又跑了好几圈。
李尧到场外时,看到的就是喻凛在飞驰的马上翻身下马,长腿在地上蹬了两下后,又利落地上马的画面。
跑马到宁景和跟前的喻凛再次在马上转了个方向,两条长腿在半空中大开大合地晃过,然后十分臭屁地俯身说道:“我厉害吧,哥。”
宁景和无奈地笑了一声,抬手抓着他的胳膊把他从马上拽了下来:“忘了上次摔断腿的事了?”
喻凛则顺势往他身上一靠,软绵绵的,没骨头似的:“这回不是有哥接住我嘛。”
李尧听到周围的剧组人员发出细细碎碎的赞叹,无不在夸奖沈星琢的演技,说他给剧组省下了不少时间,连武替也在他下马的那一瞬间发出了惊呼。
气得一口白牙都要咬碎。
所有分镜拍完后,喻凛接过周曜递来的水,把袖子挽上肩膀,凑到监视器前去瞧刚才的场面,宁景和站在他身后打着风扇,风口的朝向却不是对着自己。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画面,李锐兴奋地一拍大腿,揽上喻凛的衣服就把他往怀里拽,指着监视器喊了什么。
喻凛像是有点不太舒服,点了点头后,不着痕迹地从他手下挪出来了。
“李锐导演是出了名的严格。”李尧烦躁地说道,“果然人还是要投个好胎啊,真他妈羡慕。”
旁边的助理一僵,慌忙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了没有多少人听见,才提醒道:“尧哥,人这么多呢,小心……”
李尧用手指磨蹭了一下手机,“哼哼”嗤笑两声,盯着喻凛恶狠狠地小声说道:“真想知道他们要是发现,沈星琢是一个追在男人屁股后面痛哭流涕的同性恋,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助理没有听清:“什么?”
“没有,只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李尧在手机上点了两下,突然发现喻凛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来,沉静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身上。
李尧下意识地僵硬了片刻,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但很快他就调整过来,假惺惺地喊道:“我在附近拍戏,过来看看!星琢哥,刚刚演得真棒!”
喻凛没有回应,但却和身边的经纪人说了几句话,下一秒,李尧就看着周曜向他走来。
他困惑地看着周曜从一个白绿盒子拆出了一板含片,面色淡淡地递到他的眼前。
李尧:“这是什么?”
周曜毫无感情地说:“胖大海。星琢说听不到你在说什么,不是声音哑了就是身子太虚,姑且让我来递个含片先给你润润喉。”
李尧:“……”我还得谢谢他是吧。
等到所有镜头拍完,天已经黑了下来。
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收拾起现场设备,李锐则是趁着这个档口走到喻凛的身边,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胳膊:“今天辛苦,你和我想像的确实不太一样。”
喻凛问:“你想象中是什么样?”
李锐耿直地说:“破个皮都要立马打120送去医院的娇花,志大才疏盛气凌人的资源咖,来娱乐圈随便混混的二世祖。”
旁边的周曜听得眉头一跳一跳的,生怕喻凛当场甩脸走人。
喻凛却不咸不淡地说:“谢谢你肯定我长得好还有钱。”
李锐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情不自禁地扑哧一笑:“我在影视城附近的饭馆订了包间,都是剧组的人,等会一起来?”
喻凛扫过周曜亮晶晶的、给予肯定的目光,问道:“吃什么?”
“川渝菜、湘菜,你要是吃不了,他们也会做清淡的菜式。”
喻凛眼睛一亮:“冒鸭血,有吗?”
李锐一愣,道:“当然。”
喻凛:“去!”
李锐也没想到一碗冒鸭血就这么把人骗走了,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喻凛哼哼着他那跑了三路十八弯的歌上了车,准备先回酒店卸了妆洗个澡顺便换身衣服后再去吃饭。
周曜跟在他的身后,见旁边没有什么人,才贴着他的耳朵问道:“你以前不是因为江时晏的关系,都不吃辣的吗?”
喻凛拿出手机,翻出拍戏前还没看完的《破雪》,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说我移情别恋了,我想做什么和那玩意有什么关系?”
“也是。”周曜悻悻地应了一句,撇下眼睛扫过喻凛手机屏幕上宁景和的脸,好奇地扬起声问道,“我怎么记得你前天就看到这里了,今天怎么还是这段,路雪遥弑师这段有这么好看吗?”
喻凛张了张嘴,刚要回他,余光一瞥,一抬头就瞧见前面正准备上车的宁景和突然僵立在了原地,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缓缓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换作别人被发现这种近似痴汉的行为,可能早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但喻凛恍若未觉地对宁景和眨了眨眼,问:“宁哥,今晚吃饭你也来吗?”
宁景和瞥开视线,“嗯”了一声,然后径直上了车,好像并没有和他继续聊下去的打算。
喻凛有些遗憾地垂下眼,点了点屏幕上的那张脸。
周曜不解道:“怎么感觉角色调转了,被抓包了,该落荒而逃的不应该是你吗?”
喻凛闷闷地嘟喃:“我哪知道。”
周曜因为还有别的工作,回到酒森*晚*整*理店不久后便驱车回了鹭城。
这几日喻凛让周曜把沈星琢原本的衣柜都更新了一遍,这次带的也大都是简单方便的休闲衣服。
洗完澡后喻凛随手抓了件黑色印花T恤穿上,下摆被裤腰束起,纤细的腰身一览无遗。湿漉漉的头发被他随便一吹,一抓,蓬松又凌乱,乍一看就像刚成年的青涩男大。
李锐订的餐厅就在酒店附近,不少演员都来关顾过,私密性很好。
喻凛到包间时李锐和副导演都到了,唐末坐在窗户边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消消乐,见他来了高兴地拍了拍旁边的座位,结果就见喻凛脚步一转,坐到了宁景和的旁边。
唐末难过地西子捧心:“下午还喊人仙女姐姐,晚上转眼不认人了。”
喻凛赖唧唧地说道:“可是哥哥和朋友总要辜负一个,只能辜负郡主了。”
他念的是萧景晏为萧景珂暗算女主事发,二人对峙时说的台词。
宁景和见他坐下,顺手就替他拿了杯子,倒满可乐。
似乎也是刚洗完澡,宁景和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浅淡清香,顺着他的手腕窜进了喻凛的鼻腔,他抬眼扫过宁景和的脸,浓密的睫毛一掀,露出黑亮的瞳。
“谢谢哥。”
宁景和动作一滞:“不用。”
饭菜陆续上齐,副导演招呼着众人动筷,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喻凛不擅长这种场合,眼里也只有落在他身前的一大盆冒鸭血,和旁边红红绿绿的辣椒炒肉丝,手上的筷子从拿起后就没放下过。
宁景和听着着李锐聊起接下来的拍摄计划,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喻凛的脸。
他吃起东西像仓鼠,不斯文,但也不粗暴,只是好像什么菜到了他的嘴里都能被嚼得很香。淡粉色的唇被辣油镀上红艳的色彩,大概是被花椒麻到,还有些委屈地用牙抹了下殷红的舌尖。
睫毛上沾着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泪,眼尾都漫开了旖旎的颜色。
空调还在头顶上嗡嗡地运转,宁景和却莫名觉得有些燥热起来。
他扫过喻凛纤细的腰身,弓起的背部拉开一条好看的弧线,衣摆没入裤腰里,拉开数条褶皱。细细的腰带勒紧,瞧着还没有他的一掌宽。
不知道吃下去的东西都到了哪里。
“上一次给了我惊喜的还是宁景和的安宁,当年那部《暗夜难眠》里,你好像演的也是这么一个外表活泼,实际病态、心狠手辣的角色。”
李锐说完,就见喻凛终于把注意力从眼前的食物上移开,抬起头来。
李锐还当他对这话题感兴趣,笑道:“那部电影拍得不错,有时间可以看看。”
“……五遍。”喻凛含糊地说道。
李锐:“什么?”
喻凛偏过头瞟了宁景和一眼,说道:“那部电影我看了五遍……唔,为了学习宁哥的演技。”
“难怪、难怪,我就说今天的感觉很熟悉。”李锐说道,“安宁的人设和萧景晏确实很像,但也有很大的不同,还是不能一股脑地照搬着演。”
“嗯,知道。”
唐末也插了一嘴:“不过模仿也是训练演技一种啦。毕竟一个人的阅历有限,很难对每个环节做出恰当的反应,这个时候只能去从过往的优秀案例吸取教训,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嘛。今天星琢演得确实蛮好的,看他骑马的时候我都要心动了!”
饭桌上的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通,唯独另一位当事人没有任何反应,盯着眼前的杯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李锐喊他,宁景和才自嘲地低声说一句:“原来是这样。”
话题很快又被转走,副导演介绍起餐厅老板自家酿的桃花酒,吆喝着大家一人分一杯尝尝味。毕竟明天还有拍摄工作,喝多了容易耽误事。
没给007开口提醒的机会,喻凛接过宁景和递来的一小杯一饮而尽,还意犹未尽地琢磨了一下残留在嘴里的甜味,又继续自顾自地吃起了菜。
那酒尝起来没什么酒味,跟甜味饮料似的。
然而后劲却有点大。
没过一会,酒意就熏得喻凛的大脑晕乎乎的,头顶上的灯都好像在打转。
他拿着筷子在碗里的鸭血上戳了几个洞,这家的冒鸭血虽然味道也不错,但不知怎的总比不上他原来吃的那些,尤其是在林家那会,林鹤亲手给他做的。
想到这里,喻凛下意识地低下头,抿着嘴不满地又在碗里戳了两三下。
林鹤要是在这里,会说些什么呢?
喻凛心不在焉地想。
大概会制止他吃这么多的东西,也会帮他挡下那杯酒,说不定还要嘲讽一句“也不知道是谁上次进了医院”。
他有点想林鹤了。
喻凛用手肘支着脑袋,望向旁边面色寡淡的宁景和。
温热的液体从眼眶里滚了出来,喻凛弯着眼睛,湿漉漉的水光浸在眼底,声音绵软地喊着:“哥、哥啊……你今天怎么总是不看我?”
谁都没有想到,一杯自家酿的桃花酒就能把喻凛灌醉。
一开始还没有人察觉到他的不对。喻凛喝醉后也很安静,只是用手肘支着脑袋漫无目的地戳着碗,直到一双黑亮的眼睛抬起,眼里像是蒙着一层氤氲的雾气,眼眶通红通红的,本就艳丽的五官更加浓墨重彩,却又带了点脆弱的姿态。
宁景和冷不防地和他的双眼撞上,心脏蓦地如鼓鼓般躁动失速,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看平日恣性无拘的人流露出这样少见的情绪,实在是……
唐末兴致勃勃地凑上前打量着喻凛的脸,甚至还上了手想去摸他通红的耳,但被对方皱着眉避开。
李锐:“沈星琢他还能走吗?这酒也就三四十度,怎么才喝一口出这样了?”
“想不到星琢居然还是一个一杯倒。”唐末无奈地撑在饭桌上,似笑非笑地扫了刚从她身后起身的宁景和一眼,“还是找个人扶一下吧,万一出去摔了,不小心被人拍了,添油加醋一番就不知道传成了什么样。”
宁景和不置可否。
包间里暖黄色的灯光落在唐末的背上,在喻凛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反应迟缓地掀了掀眼皮,似乎是没听清他们在讨论些什么,只是轻轻拨着唐末的胳膊,皱着眉着急地望她身后张望。
“我哥呢,我哥怎么又不见了?”
唐末促狭地笑着,调侃道:“小宝,你哥那么大一个人,总用不会被我藏到屁股兜里。”
“不过还没听说过你家的事,你居然和你那些哥哥关系这么好吗……”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喻凛伸手抓住了正从她身边经过的宁景和。
宁景和也没料到喻凛会突然抓住他的手,身体不自然地僵了一下。
随后他便看到喻凛仰着头,蓬松的头发都往后倒去,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一张脸在灯光的照耀下宛若冷白的釉。
那只手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滑,冰凉的手指仿佛在皮肤上点了一把火,又痒又折磨。
最后,喻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掌,漂亮昳丽的脸向下一蹭,虚虚地贴在了宁景和的手背上。
“哥啊,我好困了。”
“我们回家吧。”
宁景和像是被他脸上的温度烫到,整条手臂都哆嗦了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抽开。
旁边的唐末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看他的脸,又望向了后面同样也被震愕到的李锐和副导演。几秒之后,才朗声说道:“看来星琢已经挑好了送他回去的人选了。”
宁景和的喉结动了动,顺着喻凛的动作将自己的手缓缓抽离,然后在他迷迷瞪瞪的目光下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嗯。那就我送吧。”
站起来的喻凛没个骨头似的,下意识地就要往他身上靠,宁景和压着嘴角慌忙接下,突然就想起下午拍戏的时候,他好像也是这样靠上来的。
宁景和明知故问:“还能走吗?”
“……唔。”
蹭到脖颈上的柔软头发还带着浅淡的洗发水的味道,宁景和背过身,抓着喻凛的胳膊往肩膀上一带,把他整个人都背了起来。
骤然的腾空让喻凛惊讶地睁大双眼,像一只受惊的猫,浑身的毛都要炸开。但反应过来背起自己的人是谁后,喻凛又极其顺从地把另一只胳膊搭到了宁景和的肩膀上,两只手揽住他的脖子,脑袋亲昵地埋了下来。
宁景和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轻软的声音裹挟着喻凛轻飘飘的气息撩过他的耳廓:“哥,肩和背练得不错。”
“从左边肩膀打车到右边,大概要四十块吧。”
宁景和不想理会醉鬼的胡话,但思绪却止不住地往外飘散,不知道喻凛把自己认成了哪位兄长。
他对沈星琢家里的情况倒是有一点了解,以前拍戏时和投资人吃过饭,其中就有沈星琢的大哥,印象中是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而他的二哥是有名的花花公子,着家的次数寥寥无几,也不像会和沈星琢兄友弟恭的模样。
背上的人心情好像很好,小声地哼着不着调的歌,小臂随着他走动的动作乱晃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宁景和的胸前,其中几次还正好应和上他的心跳。
一段十几分钟的路程像是走了一个实际那样漫长。
宁景和拒绝了李锐和副导演帮忙的提议,一个人背着喻凛出了电梯。
“房卡在哪?”话是这么说着,但也没指望醉了的人能有多清醒的认知,宁景和生硬地抬手摸了摸喻凛的大腿,碰到了右边口袋的硬|物。
夏装的裤子布料薄,口袋的用料更是如此。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炙热的皮肤,血液从四肢百骸瞬间汇聚而上,蒸得他大脑都要发烫。
偏偏,在他好不容易把房卡拿出来,推门走入时,挂在肩膀上的左臂忽然一动,摸上了他的胸口。
那点心猿意马都在瞬间冲了出来,仿佛要逃离这具肉体凡胎。
“跳得好快啊,哥。”喻凛的语气带着三分笑意,尾音轻悠悠地往上扬着,如同羽毛搔过他的脖颈。
宁景和故作冷静地问道:“沈星琢,你到底想干什么?”
宁景和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纯情高中生。
成年人的拉扯试探点到即止,相处对话间均有分寸。唯独这人每次都在用些无辜干净的神情说些暧昧的话,好像有多么喜欢一样,听着总让人生出不该有的妄想。
但他脸上那些散漫的神情又在确确实实地告诉别人,那些妄想只能是妄想,所有的心思都是听者有心的误会。
就如同玩弄人心的艳鬼。
“……唔。”艳鬼迷糊地歪了歪脑袋,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正当宁景和无言地把他放到床上时,喻凛无意识地摊开垂落的手臂,掌心里那一道被缰绳磨破的皮肉红得刺目。
“我想你理我。”喻凛的脑袋陷进枕头,歪着头认真又固执地看着宁景和的脸,“不是说过了吗,我不喜欢你不理我,我会难过。”
宁景和心中一动,说:“你认错人了,你没有对我说过这句话。”
喻凛的鼻尖抽动了一下,脸上露出近似哀恸酸涩的神情:“你答应过的。”
宁景和的心跳愈发快了,这样脆弱的神情放在喻凛的脸上简直算得上是人间一大杀器。他不自然地撇开眼,余光瞟见茶几上不知道是谁准备的医疗包,转身走了过去。
可喻凛却以为他要走,忽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扑上去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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