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间学生多,周围的确都坐满了,岑迟看上去并不是故意选择这里。
池湛淡淡道:“随便。”
这就是可以了。
岑迟便坐在池湛对面,看着池湛吃东西,视线落在他的手腕上:“最近心情不好吗?”
岑迟的确很遵守约定,起码离开宿舍后,池湛再也没有看到他,不过医学院本来就离这边远,碰不到面才是正常的。
池湛最近的心情确实有点烦躁……最近天气冷冷的,又很潮湿,总是下雨。他不喜欢下雨的天气,灰蒙蒙的,总没有太阳。
加上太子殿下刻意的回避,之后通讯号便再也没有接通过,而褚行宵在那次离开之后,也不像平日里总是眼巴巴地凑过来,偶尔有一次,池湛正要离开宿舍,便跟褚行宵正对面遇到了。
褚行宵当时正跟其他人说着话,心情看上去还不错,但看到池湛的那一霎那,立刻晴转多云。
池湛的心情就像一直喜欢自己的狗狗突然有天非但不黏着自己,反而开始讨厌自己那般复杂。
但褚行宵原本也有很多秘密,他甚至没怎么在池湛面前掩饰,从一开始就对他超乎寻常的热情,使得池湛难免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抱着某些目的接近自己。
谁都不曾真正坦诚过,又有什么好值得怨恨的呢?
“我很好。”池湛垂眸,舀起一勺土豆泥。
岑迟何等聪明,自然察觉到池湛这句话只是随口敷衍他而已,却并没有生气,将自己的餐盘朝池湛那方向推了推:“我不喜欢鸡肉,跟你的土豆换可以吗?”
池湛:“……”
池湛冷冷道:“不喜欢你买什么?”
“这是套餐,没法换菜品。”岑迟一脸无辜道。
食堂里多以套餐形式售卖,池湛买的是蔬菜套餐,一丝肉沫都没有,放眼望去全是健康的绿色,胜在便宜;而岑迟则买的是非常昂贵的套餐,两肉两素还带汤。
鸡肉炸过,金灿灿的,外酥里嫩,再浇上热腾腾的酱汁,一份的价格都足以支撑得起普通学生半年的学费了,味道自然是无可挑剔。
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
池湛满脸无语,岑迟却是完全看不出来,趁池湛皱起眉,正要拒绝的时候,夹起一筷子,递到池湛唇边。
“我不要……!”
“土豆泥更符合我的口味。”岑迟舀起一勺土豆泥,抿了一口。见池湛又气又怒,笑了笑,轻轻叹气,“再过几天你就要毕业了,到时候也不用生我的气了。”
将肉都拨给池湛,岑迟起身,道:“不打扰你了,我再找位置吧。”
“池池,你们到底发生过什么啊?”陶然在一旁不明所以,只觉得岑迟可怜,便道,“不管怎么样,他都这样了,就原谅他吧?”
池湛心想,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都做过什么。
可在外人看来,岑迟依旧是那个弱势方。
“诶,这是谁的手帕啊?”离开前,陶然不经意地一扫,发现了掉在对面椅子上的手帕,一方角落里绣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古中文。
是个“岑”字。
陶然想了想:“忘了问岑迟现在住哪里了,要不我改天到医学院找找他?”
陶然知道池湛还在生岑迟的气,于是提议道。池湛摇了摇头,将手帕装进口袋:“我来处理。”
掉手帕这种事情,对陶然来说还有可能发生,但对于心思慎密的岑迟,这个方法甚至有些蹩脚。
岑迟是医学系的优秀学生,近日又摇身一变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四殿下,因而在学生当中的讨论度一度上升,居高不下。因而池湛只消在学校论坛搜索相关字眼,便能够找到岑迟现在的宿舍地址。
医学新校区,离目前的校区十万八千里远,更不用说这个餐厅了。
根本不顺路。
池湛心里冒出“果然如此”的想法,随后预约了一个校内快递,预备明日把手帕寄回去。
回到宿舍,戚颂还未回来。他平日似乎也挺忙,在宿舍时也忙得很,光幕上无数个任务条堆着,池湛偶尔扫去一眼,上面则都是密密麻麻的代码,完全看不懂。
池湛进了浴室,脱衣服时,手帕从口袋里掉出来,池湛弯腰去拾,忽地嗅到了一股清淡的植物香气,却像是骤然放大了数倍,沿着呼吸窜入了身体内。
池湛的动作倏地停住了。
他一直……很想再闻到这个味道,或许就是书上所说的“标记后遗症”,平日里池湛尽力不去想,便也能忘记。然而此刻,记忆却是突然间犹如潮水涌上沙滩,翻涌起来。
信息素。
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愿离去的若有若无的烦躁感,终于在这一刻有了明确的理由:
因为得不到信息素而烦躁。
而一旦得到了一点点信息素,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为之欢呼沸腾,蛊惑着他将手帕拿近一点,借此得到更多的信息素。
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了,为什么还是很想要。
虽说压制住了发热期,然而更大隐患则悬而未决,甚至还能影响到心情。这对池湛来说,已经算是重大失误了。
无论如何,下次不能再被标记了。
池湛的指尖轻颤着,拾起那枚手帕,深深吸了一口气。多日以来的压抑在这一刻来势汹汹反扑过来,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了。
还是想要…想要信息素。
岑迟他、肯定是故意的。
池湛紧紧咬着牙,将手帕丢进了一旁的洗涤池,接水,拧开一瓶的清洗剂,手腕发着抖,身体在抗拒着,不愿倒下去。
水开得有些大,噼里啪啦溅了池湛一身,冰凉感唤回了部分理智,他闭了闭眼,将清洗剂倒进去。
一方洁白的丝帕蘸了水,连同着“岑”字氤氲湿润,静静沉了下去。黏稠的清洗剂遇水便消融了,清水变得浑浊起来。
逐渐将那勾人心魂的味道压了下去。
池湛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深深地、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次日,池湛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条洗得簇新的手帕给岑迟寄回去,摆明了态度:
别再来烦我。
随后又开始忙碌毕业的事情,大多数考试都已经过了,剩下的就只有毕业审核材料跟毕业去向意愿申请表。
池湛拿着笔,思考了半晌,最后在“服从一切安排”这项上面打勾。
如果太子殿下不选他,其余的选项,似乎都没什么差别。
处理完事情,池湛再次开始尝试着联络姜逸,虽然这名玩家似乎已经不打算上线了,消息栏始终是灰色,但池湛除了他以外,也再没有其他突破口了。
死马当活马医。
消息发出去,池湛正要关闭页面,只见聊天框蹦出了一行长长的对话条,写满了欣喜若狂跟激动到不能自已的心酸字眼:
池哥我才看到信息QAQ!这破飞船上没信号,刚中途降落,才有了一点点信号!我很快就到帝国了,等我!!
这么热情的消息完全不像陌生人的对话,熟稔过头了,池湛审视这条对话,发送地是一个距离帝国十几万年的偏僻小行星……
池湛:你认识我?
看到这条消息的姜逸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立马回复:当然!池哥你忘了我们上个世界一起经历的事情吗?虽然换世界了但我们还是朋友……吧?
池湛久久没有回复,姜逸只觉得自己已经要碎掉了,犹犹豫豫发出去一个“哭哭”的表情,却显示“您现在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试”,登时一口老血吐出来。
不是吧啊喂!都是星际背景了,信号能不能搞好一点啊!
好在过了一会,讯号又好了。
池湛:你找我有事吗?
姜逸只觉池哥对他的态度突然变得冷漠了,难道就是因为他十几天没回复消息吗?这么一想好像生气也是应该的。
姜逸立刻回复:池哥,上个世界你让我带一句话……
这是上个世界结束前,池湛拜托他的事情。
“如果你在下个世界遇到了我,对我说一句话吧。”
“你就说,相信岑迟,他能解开你的‘锚点’。”
“这是什么意思?”姜逸只觉稀里糊涂。
“不需要知道原因。你只需要这么跟我说就行。”池湛道,“否则会被发现。”
讯号给的太明显,会被系统捕捉,之后就会发生像那群玩家相关记忆全部丧失的状况,因而说得模棱两可才是最安全的。
姜逸原话转达,随后期待地等待池湛夸他一句,然而这时候他的信号又、没、了!
姜逸:“啊啊啊啊啊我讨厌星际!!”
姜逸的通讯页面又变成灰色了,池湛看着姜逸发过来的话,也不是很能理解。
他跟姜逸在上个世界相遇过,如果姜逸没说谎,也就印证了池湛心中怀疑已久的事情:他脑海里出现的那些陌生画面,确实是他的记忆,但是上个世界的记忆,所以才不记得。
上个世界的他,让姜逸告诉他,要信任岑迟?
姜逸会不会是岑迟的人,故意这么说的?
不,姜逸是玩家,岑迟应当不会收买他,而定位跟信息也都符合姜逸的情况,他没必要撒谎。
可“锚点”又是什么……?
池湛有种预感,这些事情只有问岑迟,才能得到答案。
刚把手帕寄过去并打算老死不相往来的池湛,突然感觉脑袋又开始疼了。
这种情况,对于池湛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应对了。
医学系大楼。
帝国军校最具盛名的学院,分别是战略指挥系跟医学系,同时也是投入资源颇多的两个学院。而岑迟今天刚结束了一场八小时的模拟手术,只觉有些疲惫。
看了眼讯息,有条新的快递收件信息。
岑迟嘴角无奈地勾了起来,想也不用想,肯定是池湛把手帕寄回来了,果真是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不肯给。
手帕的确是岑迟故意落下的。
一是想借以找到跟池湛聊天的机会,不下心落下什么再你来我往交换请吃个饭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然而这办法对单纯懵懂的新生惯用,对池湛却是完全不起作用。
一眼就被识破了。
二来则是在手帕上留下不少信息素,刚被临时标记过,必然会很需要信息素,身为医学生的岑迟再了解不过。而池湛又是绝不可能主动上门的,便想用这个办法再帮帮他。
从快递箱取出小盒子,里面的手帕散发着一股崭新的柔顺清洗剂味道,一丝信息素的味道都闻不到。
岑迟几乎都能感受到池湛残留在上面的杀气。
岑迟:“……”
岑迟不得不承认,想讨池湛的欢心,比赢得王位还要困难。
但再想找机会跟池湛聊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为了避开太子殿下亲派的侍卫,岑迟分别使用了“人群隐藏法”,“尿遁法”等种种计策,现在这些人把他盯得死紧,生怕他再接近池湛。
岑迟随手将手帕收起,面不改色地在一种虎视眈眈的侍卫视线压迫下回到寝室,刚走到门口,岑迟的脚步顿住了。
“下午好,阿湛。”岑迟嘴角微微挑了起来,温柔道,“手帕已经收到了,洗得很干净。”
池湛就站在他的寝室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然而对上岑迟那双浅灰色的眼瞳,又想起自己此行目的,有些不自在地“嗯”了声。
“找我有事吗?”岑迟开门,自然而然道,“进来聊吧。”
身后的侍卫显然没有接收到“让岑迟跟池湛共处一室该怎么办”的指令,纷纷四目相望,随后门在他们面前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那些是什么人?”池湛有点纳闷,“你的属下?”
“也可以这么说。”岑迟轻飘飘道,“他们是太子殿下派来保护我的。”
太子殿下居然对岑迟这么好?池湛心想。
岑迟也没有多解释,他一旦想找池湛,那些人就会把他拦住,美名其曰不要乱跑,会很危险。
“喝茶吗?”岑迟道,“这是古国流传下来的茶叶,据说味道很香。”
“不喝东西。”池湛道。
但岑迟依旧从抽屉里取出茶包,以及一个温润茶盏,开始泡茶。
茶艺已经近乎失传,但岑迟的动作行云流水,倒是很好看,直到茶水沸腾,岑迟递给他,道:“尝一下?”
空气里弥漫着茶香。
池湛抿了一口,入口便是苦涩的,但余韵悠长,仿佛融合了竹叶与松林的气息,倒是有点像……
岑迟的信息素。
岑迟虽然是医学生,身上却少有常见的刺鼻消毒水气息,也许是他一向不喜欢自己身上带有其他气味,回宿舍也总是干干净净的,连信息素也很温和,不带什么攻击性。
岑迟靠在一旁,含笑地望着池湛,池湛放下茶杯,正色道:“我有事问你。”
“你说。”岑迟轻声道,并上前一步,坐在了池湛身旁。
茶水热气氤氲,在空气中散出雾,许久不曾消散,而岑迟这一靠近,池湛只觉得太阳穴一跳。
空气中不知道是茶香,还是岑迟的信息素,愈发浓郁起来,犹如一层浅浅淡淡的大雾,将他整个人毫无痕迹地笼罩住了。
池湛:“……把你的信息素收一收。”
“我没有释放信息素。”岑迟微笑着解释。
池湛:“……”
“你……”池湛磨了磨牙,望着岑迟那副无懈可击的笑颜,突然觉得很欠打。他抬手揪住岑迟的衣领,往前一拉,拽到自己面前,再一扯。
衣领扣子崩掉了几颗。
“你没有放信息素?”池湛重复着,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岑迟没有在意自己大敞着的领口,反而倾身,低头,注视着池湛。
“被发现了。”岑迟轻笑,“我就是想勾引你,不行吗?”
第161章 chapter 161
赶在池湛真要炸毛之前,岑迟见好就收,不再撩人,一身的信息素收得干干净净,语气还带着遗憾:“不喜欢吗?”
“不、喜、欢。”池湛面无表情,“可以谈正事了吗?”
“当然。”岑迟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
池湛沉吟片刻,道:“你知道,什么是‘锚点’吗?”
岑迟脸上那副漫不经心的微笑逐渐收起些许,带着些许探究,道:“别人告诉你的?”
池湛:“这不重要。”
真要说起来,还是通过他自己得知的这一信息。不过池湛并不打算对岑迟全盘托出,即便上个世界的岑迟值得信任,这个世界也不一定情况相同,何况岑迟也并不像知道过去事情的模样。
池湛心中隐约有个想法,岑迟也许和他一样,也失去了部分记忆。
“你应当知道,我可以通过某种方式进入记忆海,记忆是可以进行更改的。”岑迟道。
他曾经试图进入池湛的记忆,结果险些掉进池湛的陷阱里,幸而池湛没下死手,否则还真不一定能出来。
“而锚点,你可以想象成门上的一把锁,可以锁住记忆。”岑迟道,“通常来说,锚点只能通过人为操控,或者外力作用,譬如车祸造成记忆缺失,实际上则是无形地增加了一个‘锚点’。”
“这种‘锚点’只能通过时间自然恢复,而人为操控……”岑迟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需要一把合适的钥匙。”
“钥匙?”池湛不解地问,继而视线落在岑迟的锁骨上,声音突然卡住,沉默几秒,道,“你先把扣子扣上。”
岑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俯身时领口敞得更开,修长的脖颈与锁骨就这么露在池湛眼中。其实男人就算不穿上衣也没什么,但岑迟惯常都是衣领规规矩矩扣到最上面。
令池湛忽然间脑海中浮现出标记那日,岑迟以几乎把他嵌进身体里的力道,紧紧拥着他,那炽热温暖的身躯,与满溢的信息素……
血液中融合的信息素忽然起了效果,拼命挣扎着想要靠近对方,借以掠夺更多的信息素。
怪不得说临时标记后AO感情通常都分不开,只要靠近就无时无刻不被生理因素的诱惑所冲击着,饶是池湛也有些受不了。
心里再次涌现出熟悉的烦躁感。
池湛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并且要求岑迟把扣子扣上。
浅灰色的眼瞳扫过池湛,便了然。
“谁解开,谁负责。”岑迟微笑道,“是不是很合理?”
池湛:“……”
“你到底想做什么。”池湛这次不会让岑迟轻易得逞了,“我跟太子殿下没有关系,我以为你已经很清楚了,就算再接近我也没有好处。别说你救我是出于医者的好意——”
“当时你做过的事情,我都记得。”
岑迟这人,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实际上做事极有目的性,事后回想起来,他的发热期哪里是平白无故冒出来的,分明就是岑迟用自己的信息素诱导,最终才一发不可收拾。
岑迟看着他,并未说话,只是继续微笑着看他。
他脸上仿佛有一副微笑面具,无论何时何地,永远都是一派从容神情。
池湛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算了,他原本也没想过岑迟会跟他说多少实话。
池湛抬手,将岑迟的衣领拉起来,挨个扣好。他的动作并不轻柔,使得那袒露的皮肤逐渐隐没于阴影中。
由于低头专心扣扣子的姿势,他并未发现岑迟正沉沉地望着他,眼中的笑意已经散去了,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钥匙,是封锁记忆必须用到的东西,可以由各种具象符号或者字符组成,如果使用错误,会有记忆缺失的风险。”
岑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丝质衬衫使用的纯金属纽扣,质感冰凉,且不太好系,池湛开始了跟扣子的作战。
池湛一心二用地听着,提出问题:“除了你之外,还有什么人可以解开‘锚点’?”
“没了。”岑迟简单地答。
池湛的手指顿住,抬头去看岑迟,试图看出他是否在撒谎,而岑迟这时候正巧低头,道:“系了那么久……”
话还未说完,唇瓣擦过,仿佛触碰到一朵柔软的云,转瞬即逝。
声音顿时湮灭在空气中。
两人同时僵住,继而是池湛先有了动作,他只怔了一瞬,继而低头,若无其事地说:“为什么只有你可以?应该还有别人也可以做到这种事。”
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岑迟却没有说话,只有池湛一个人的声音,反而显得气氛越发的奇怪了。
池湛终于结束了战斗,把最后一颗扣子成功系好,正要离开时,却被岑迟握住了手。
岑迟的手指修长,骨感分明,是很适合拿手术刀的手,而且很有力,扣住池湛时,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蹭过皮肤,泛起一阵带着轻微疼痛感的痒意。
“我也想问,为什么只有我在乎?”岑迟轻声道。
每天、每夜、每分、每秒,我都在想你。
在晦暗的黑夜里,在每一次的呼吸中,无法控制地想你。
临时标记的作用是相互的,绝不仅仅影响Omega,Alpha同样会受到影响。正如感情也不是单向传递的。
看不到池湛的日子里,原以为这种感觉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平息,却在每次空闲时刻难以自控。
因而才会在昨天一时冲动,到并不顺路的食堂里跟池湛“偶遇”。
可现在看来……
无法自控的人,似乎只有他啊。
岑迟低头,轻轻亲在池湛的唇上,不出所料招来了池湛的推拒,他本来就很讨厌他,不是么?倘若是太子,他还会这般抗拒么?
“迄今为止,只有我有能力进入别人的记忆,解开锚点。”岑迟的嘴唇移到池湛耳侧,近乎呢喃轻声道,“不会再有别人。”
听到这句话,池湛停下了挣扎,眼中带着疑惑,而岑迟则专心地亲吻他的耳垂,蜻蜓点水般的吻带着信息素细密地落在他的颈侧,将那白皙的脖颈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所以,你是从哪里听到的‘锚点’呢?”岑迟又问。除他以外,本该无人知道这种事情。
池湛:“……说了不告诉你。”
岑迟轻笑一声:“好吧。”
池湛只觉这亲吻犹如将他的自制力卷进了一团绵密奶油中,不停地下坠,理智全面瓦解。
“你又……用信息素。”池湛眼中浮现出一片水雾,晕晕乎乎道,“犯规。”
岑迟嘴角微微弯起,看着池湛,低声道:“不这么做,你总是清醒着,就不愿意跟我做这种事情了。”
岑迟很少有这么光明正大表达自己意图的时候,他擅长不动声色拐弯抹角地达成自己目的,一旦被人看透内心,反而会不习惯。
然而对着池湛,却总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即便他知道,池湛不会接受。
比起他,池湛还是更喜欢太子。
“……你就想要这个吗?”池湛抬眼,看了岑迟一眼,旋即拉住岑迟衣领,将他往下一带,随后将唇印了上去。
这回轮到岑迟愕然了,他似乎完全失去了反应力,任由池湛亲了他半分钟,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哦,大概是太子又给这些侍卫下达了什么“不能让他跟池湛单独待在一起”的命令。
岑迟在“就这么被他们发现”跟“再瞒几天”中间摇摆,最后选择了后者。
他轻轻退出来,使用信息素安抚池湛,安抚效果明显,池湛临时标记后便没怎么睡好,潜意识里始终在渴望信息素,此刻困意成倍地袭来,很快眼皮都睁不开了。
“过几日,你就要毕业了。”岑迟手指轻拂过池湛因为亲吻而变得嫣红的嘴唇,道,“这么想做太子的秘书官么?”
池湛模模糊糊地吐出一句话:“已经……不可能了。”
池湛跟太子在车里爆发过一次争吵,虽然车内做了反屏蔽装置,但……
岑迟在池湛的身上放了一枚监听器,听到了他们交流的内容。
“不会再让池湛当秘书官”这种话也只能听听,都是Alpha,岑迟尤其了解太子,不过就是赌气罢了,偏偏池湛还当了真。
但岑迟怎么可能为情敌解释,他宁愿池湛一直误解着。
“你毕业那日,送你一份礼物。”岑迟轻声笑着,对已经睡着的池湛说,“希望你高兴。”
敲门声越来越大,侍卫恨不得直接破门而入,这时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岑迟站在门外,并未直接开门,半掩着门,并没有让人看到池湛,礼貌道:“有事?”
饶是知道这些人其实并不是为了保护他,岑迟一直都是彬彬有礼的。
房间里漫出Alpha信息素的味道,非常浓郁,远超正常水平,可想而知里面都发生过什么。侍卫面面相觑,道:“太子殿下要求我们把另一个人送回去,免得打扰您的生活。”
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睡着了。”岑迟道,“等他睡醒再走。”
“太子殿下要求我们立刻……”
“那就让他来找我。”岑迟的声音转为冰冷,这时骤然有了身为殿下的威严,“在他睡醒之前,你们如果敢吵到他,我不介意让你们换份工作。”
皇室的人就没有哪个是好对付的,而岑迟更是如此。岑迟冷眼看着侍卫长发讯息,旋即对岑迟道:“我们会在这里等候。”
岑迟没有再看那人,把门关上了。
侍卫长汇报的时候,似乎是转接到太子管家那里去了,不是太子的声音,指令自然也不是太子下的。
这些侍卫享有太子亲自授予的一级权限,本该直接跟太子对话,然而这种情况下竟是没有联系到人,恐怕是发生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事缠住了太子,竟是让他一时间连池湛的事情都顾不过来了?
岑迟蹙眉沉吟,旋即发送出一串加密通讯号,让人调查最近皇宫里发生的事情,不论大小。
然而不论什么事,现在太子遇到麻烦,对岑迟来说,都算得上是好事。
正在岑迟沉思时,门再一次被敲响了。
没有之前那么急切,却十分有规律,敲得令人心烦。而正躺在床上沉睡的池湛,因为这声音不舒服地动了动,似乎快醒了。
岑迟轻缓地哄了哄他,随后去开门。
却不是侍卫在敲门。
戚颂站在门口,眉眼几乎凝成冰雪,抬眼望向岑迟,视线交锋仿佛能擦出火星。
“听说他在你这里。”戚颂语气极冷,冷得令旁边的人都禁不住打颤,这句话里隐隐透着盛怒的威压,“很晚了,我来带他回去。”
池湛是被冷气冻醒的。
房间很昏暗,池湛睁开眼,已经睡在自己的床上了,原先总是烦躁压抑的心情一扫而空,转而变得神清气爽,身体都轻快了不少。
可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池湛毫无印象,他还没问出最重要的问题,但他隐约感觉,岑迟知道他想问什么,刻意在回避。
岑迟曾经进入过他的记忆,会不会已经发现了“锚点”,并尝试过解开?但最为关键的问题是,倘若这世上只有岑迟一人能做到,他又是什么时候下的“锚点”?
上个世界吗?
问题犹如全部缠绕在一起堆积如山的毛线团,任凭池湛再怎么寻找都只是白费功夫。他头晕脑胀地起身,听到了清脆的键盘敲击声。
池湛微怔,探头一望,只见他已许久未见过面的室友坐在桌前,光幕微亮的冷光打在他的脸上,像个苍白冷漠的吸血鬼,只觉得下一秒眼睛就会变成红色。
冷气的发散源。
池湛:“……”
池湛下床,有些口渴,倒了杯水,决定开启一个话题:“我已经联系到那个人了。”
戚颂眼皮不抬,淡淡“嗯”了声。
池湛扫了一眼,光幕上无数个窗口跟看不懂的代码,眼花缭乱。虽然这是属于机密文件,但戚颂似乎也并不介意让池湛看。
静默片刻,池湛抬手,将共享权限还给戚颂,戚颂的通讯手环便轻微震动,跳出一条通知。戚颂肯定看到了,然而却并未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