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析亭脚步踯躅了一下,目光在褚聿身上停了半响,似乎还在纠结褚聿刚才有没有听见他们之间的争吵过程,顺带着还犹豫了一下自己该不该跟上去。
跟上去干嘛?
给他们拍照啊?
池析亭抠了抠手心,脚步只是慢了一瞬,就感觉到脊背被一只手轻轻地托了一下。
池析亭下意识地仰头看了一眼,目光所及的就是褚聿流畅的下颌线条。
褚聿没有垂眸看他,还是看着前方,似乎是察觉到了池析亭的注视,才不疾不徐地开了个口。
“没关系,走吧。”
池析亭心口不轻不重地跳了两下,顺着褚聿推的动作下意识地就跟了上去,和褚聿错开了半个肩膀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直到几位都已经出现在了会客厅后,沈之哲才姗姗来迟,还顺道把邢盼盼喊来了。
沈之哲笑着对江之渺道:“小姑娘拍照好看,让小姑娘来拍没问题吧?”
江之渺嘴角都已经僵的有些发硬了。
都把人叫来了,他还能怎么说?直接把人轰走吗?
江之渺磨了磨后槽牙,温声细语道:“当然,麻烦了。”
池析亭抱着胸在一旁观摩,不自觉地就观察起了江之渺的动作。
江之渺其实挺幼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受过什么委屈,所以总是喜欢以自己为先,哪怕是到当下这个场面,还是不自觉地想维护自己的个人意志。
比如把霍宥深往前面推。
霍宥深也不是个不懂事的,拼了命地推拒,两个人在那边推推搡搡了好半天也没站好。
池析亭叹为观止地摇了摇头,在心里感慨了一句,果然职场上也有自己的上春山啊。
褚聿出现在会客厅的瞬间,大家就已经默认让褚聿站中间了,加上这次的拜访明面上给的理由是瑞丰与褚氏的合作,赵文也头顶薄汗地站在了褚聿身边。
池析亭没动,看热闹似的看着其他人的小动作。
比如沈之哲,似乎就不太在意位置不位置的,哪有空就站哪儿,不过他毕竟是褚氏的员工,自然而然地就站到褚聿那边了。
那江之渺的可选范围就少了。
站沈之哲旁边位置太偏,站赵文旁边,又显得自己低赵文一等,关键人心里头又放不下霍宥深,这一犹豫就更显得之后的动作刻意了。
“你站好别动。”江之渺冷着脸想了半天,还是强迫性地把霍宥深推到赵文旁边了,然后自己站到霍宥深的另一边。
霍宥深脊背微微发凉,伸手推了推江之渺的胳膊就想往江之渺旁边站,嘴上不忘道:“江总,不合适,我站旁边就行。”
江之渺巍然不动,似是强调似的阴阳怪气道:“哪不合适了?褚氏和瑞丰的合作有你的一份力在,刚才的池先生说的也没错,这项目和我没关系,我站中间才是不合适。”
江之渺的话音刚落,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人推推搡搡,互相谦让的褚聿侧目看了池析亭一眼。
池析亭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精彩的表演,丝毫没察觉到褚聿的目光。
“池析亭。”褚聿喊了池析亭一句。
“啊?”池析亭下意识地回应,“怎么了?”
褚聿淡定开口:“过来。”
领导放话,池析亭还是暂时不敢忤逆,收起了自己看热闹的心思,抬脚朝褚聿的方向走去。
已经站好的几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沈之哲意念一动,瞅了眼旁边的褚聿,又看了眼自己和褚聿之间的空隙,然后漫不经心地换了个支撑腿的重心,不动声色地就拉开了自己和褚聿之间的距离,勉强还能再塞下一个人。
他倒是无所谓,站哪儿都行。
但是池析亭好歹是做项目的人,让人镶边总归不太好。
更何况霍宥深那个什么都没做,只是过去M市出了个差的人都站里面去了,这就对池析亭有点不太公平了。
见池析亭和自己的距离拉进,褚聿侧目看向赵文,道:“瑞丰的项目是小池一个人独立完成的,小池站您身边没关系吧?”
褚聿说话很客气。
客气到赵文更是浑身冒汗,受宠若惊地躬身冲褚聿回话,“当然当然,池先生年轻有为啊,如果不是池先生,咱们这个项目也不会进行的这么顺利,他当然是想站哪里站哪里了。”
别说和他站一块了。
站他头上都行。
哪还需要褚聿这么好声好气地问他。
褚聿的话音落下,室内的氛围霎时微妙了起来。
江之渺越过霍宥深看了过来,死死地盯着褚聿和池析亭的动作,见褚聿往旁边撤了一步,让开了自己和赵文之间的位置,而后不咸不淡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江之渺手指微微攥紧,侧目扫了眼旁边有些局促的霍宥深,抿了抿唇,一声不吭地收回了视线。
池析亭也有点傻眼了,呆呆地看向褚聿,下意识地推拒道:“不好吧?”
他还没听说过哪家公司的老总拍照把中心位让给员工的。
今天敢把C位给他,明天是不是就要把褚氏转让给他了?
很诡异的,褚聿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垂眸看了池析亭一眼,然后淡淡开口:“只是个位置而已,又不是把褚氏给你,紧张什么。”
池析亭:“……”
怎么还读上心了?
褚聿这么了解他的吗?
池析亭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然后回头看了眼在场其他几人的脸色。
沈之哲老神在在,环抱着胸歪着脑袋看他们的热闹,一副拍完照就跑路的模样,赵文的双手局促地箍在一起,也没敢看江之渺的脸色,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时不时转转眼珠子看看褚氏会客厅的装潢,眸中流露出些许艳羡。
霍宥深整个人都僵直着,垂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攥着,下唇都被咬的发白,一整个生无可恋的模样。
池析亭的目光才刚移过霍宥深,就倏然对上江之渺阴沉警告的目光。
像是在用眼神逼迫他拒绝褚聿的好意。
池析亭一顿,然后美滋滋地站进了褚聿给他留的位置,转身面向镜头,冲邢盼盼道:“盼盼,好了,拍吧。”
江之渺的表情瞬间破裂了。
邢盼盼似乎也挺喜欢看热闹的,虽然不太清楚这场好戏的源头是什么,但是毕竟过程精彩,她看的还是挺开心的,被喊来拍照的不爽情绪也被消耗的一干二净。
随着池析亭的一声令下,邢盼盼也按下了快门键。
一张看上去“阴阳分明”的照片就此诞生。
池析亭那边神态看上去都还算健康,赵文那边的三人表情都如丧考妣,扯出的笑容弧度僵硬的如出一辙。
“我们也耽误沈经理不少时间了,这照片也拍完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江之渺连照片都没看,直接就开口告辞道。
褚聿眉梢轻轻一扬,没回江之渺的话,直接对赵文道:“褚氏很重视瑞丰的项目,听说您今天过来,董事会那边临时组了个商讨会,您有空参与一下吗?”
赵文的眼睛倏地瞪大,张嘴愣了半响,艰难地按捺下内心的喜悦和激动,结巴道:“当,当然,我有空,我随时有空。”
江之渺眸光一闪,似乎是有了什么打算,又卡在褚聿说话的前夕主动道:“是啊,董事会能重视这次项目是瑞丰的荣幸,不知道这次会议能否旁听,我对这个项目也有所了解,如果能为项目的进行提供一些帮助,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您说是吗,褚总?”
褚聿表情平平,“不好意思,褚氏的内部会议,不方便外人旁听。”
褚聿拒绝得干脆,一时间让江之渺有些下不来台。
“褚哥,你……”江之渺表情变了变,不动声色地换了个称呼,还想争取一下。
褚聿这回看都没看他,垂眸看了眼手表后道:“赵总先跟我走吧,会议十五分钟后开始。”
赵文侧目看了眼江之渺的脸色,轻微地咽了咽口水,但还是选择以褚氏和自家公司为重,没有理会江之渺,搭上了褚聿的腔后就立刻动身作势要跟上。
褚聿又瞥了眼沈之哲,道:“你也一起吧。”
沈之哲哦了一声,也没问要他在场干嘛,应了声就抬脚往前走,离开前还不忘把邢盼盼打发回去继续上班。
至于他的另一位员工……
沈之哲又瞅了眼池析亭,撇了撇嘴,稍微思考了一下,正打算开口让池析亭也回去,就见自家老总又下了一个指令。
“池析亭。”褚聿冲池析亭的方向抬了抬手,言简意赅道,“跟上。”
池析亭:“?”
众人:“?”
池析亭愣了一下,指了一下自己后问道:“我也要去?”
不是董事会吗?
他还是实习生呀。
褚聿的神色是在场所有人里最淡定的。
“是你做的方案,你不在你觉得合适吗?”褚聿反问。
这话很难反驳。
更何况……
褚聿这算是在为他争取了。
江之渺今天来闹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瑞丰的项目和霍宥深吗?
池析亭能意识到,褚聿肯定也能。
褚聿的行为就简单粗暴多了。
不只是在嘴上说一说项目是池析亭一个人做的,还要专门弄个会议,直接把池析亭推在会议上,大张旗鼓地说明项目的归属。
池析亭当然知道褚聿是为了他。
但是总归感觉有些太高调了。
池析亭脑子转了转,还是想找个理由推拒,但还没找到出个合适的理由,肩膀就被一个手掌推了一下。
池析亭回头。
沈之哲单手插兜,神态自若道:“喊你呢,赶紧去吧,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有机会就好好争取。
在职场上还搞什么谦让推拒的。
低调做人,高调做事。
事是你做的就大大方方地认下,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沈之哲收回了看池析亭的目光,肩膀往前一错就越过了池析亭,率先朝门口走去。
池析亭读懂了沈之哲的言外之意,那股子谨慎和犹豫也如风吹过浓雾一般消散殆尽,落了几秒后也抬脚跟了上去。
霍宥深成了在场最尴尬的人。
没有归属,也没有交代。
沈之哲估计是直接忘记了他。
见人都走空了,江之渺闭了闭眼,才扭头看向霍宥深。
霍宥深表情不太好看,阴沉着脸,攥着的手就没有松开过。
江之渺拧眉看了霍宥深被攥的发青的手半响,开口道:“你怎么办,回去上班还是跟我走?”
霍宥深面色不虞,垂眸看江之渺的眼神也有些抱怨,“能怎么办?当然是回去上班啊。”
似乎是听出了霍宥深语气中的不满,江之渺抬眸看向霍宥深,质问道:“你什么语气?你是在怪我吗?”
“江之渺,我都说了让你不要干这种事,你为什么一定要违抗我的意志呢?”霍宥深抿了下嘴,还是没忍住埋怨道,“现在好了,弄的大家都不高兴。”
江之渺一愣,定定地看了霍宥深半响,而后没忍住冷笑出声,道:“好,你现在怪上我了?你以为我是为了谁啊,我做这些难道对我有好处吗?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你一个小实习生,没资源没背景的,你凭什么能在褚氏混下去?凭你的能力吗?可笑。”江之渺的话语像一把把利剑一般直戳霍宥深的心口,“你要是能力真有那么强,瑞丰的项目就是你的,而不是那个池析亭的。”
霍宥深的脸刹地变得铁青,漆黑的眸子浓稠得像是要滴出墨来。
江之渺依旧没有收敛,“你懂什么叫争取吗?机会都是争取来的,荣誉和奖励都是要争取的,你收起你那可怜的自尊心吧,在职场上,你这点自尊心除了让你看起来更可笑外什么用都没有。”
“我怎么没有争取?”霍宥深冷着脸反驳,“我如果没有争取,我就不会成为这一批实习生中的佼佼者,我手里就不会有项目,就……”
不待霍宥深说完,江之渺就开口打断了他。
江之渺看霍宥深的眼神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怜悯。
“你没有争取。”江之渺残忍道,“你和我说过,褚聿和你们两个一起在飞机上的时候,褚聿把项目书单独给池析亭看了,但是没有给你,那你为什么不主动要呢?”
霍宥深嘴唇抖了抖,讷讷道:“褚总不会给我。”
“你为什么笃定褚聿不会给你?”江之渺冷笑,“你就是不敢而已,不用给自己找理由。”
“在回B市之后,即使你知道有这个项目的存在,你也从来没有主动去打听过项目的归属和情况,从来没有去找过褚聿自荐,你这也算争取了吗?”
霍宥深不说话了,只感觉眼前变成了一片虚幻的幕,把他和江之渺分明地印在两端,让他觉得他和江之渺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江之渺比他家庭背景好,起点高,对待这个社会的认知也不同,不管他个人能力有多突出,也终究无法弥补家庭和身份带来的差距。
“你好好想想吧,不只是想项目,也好好想想你还要不要待在褚氏。”江之渺见霍宥深这副受打击的表情,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了,软下心肠继续道,“我会是你最好的资源,如果你需要的话,江氏永远都会有你的位置。”
霍宥深的唇角轻微地抽动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江之渺缓缓闭了闭眼睛,而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霍宥深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另一边的池析亭也跟着沈之哲一起上了35层。
褚聿去坐高层专梯了,没和他们一起。
池析亭回头看了沈之哲一眼,没吭声,又抬头看电梯层数。
察觉到了池析亭的目光的沈之哲眸光沉了沉,故作不经意地开口道:“怎么,生气了?”
池析亭幽幽开口:“我哪敢生气啊?”
沈之哲哼笑:“刚都直接气的说辞职了,这会儿还嘴硬上了。”
“要你你不生气?”池析亭语气中还是有些怨念,“他们昨晚上还带着霍宥深出去吃饭了。”
沈之哲惊愕,“还有这种事?”
池析亭:“嗯哼。”
“天哪。”沈之哲持续惊愕,“你竟然跟我告状,真让我意外。”
池析亭:“……”
“我待会儿就去找褚聿告状。”池析亭咬牙切齿道。
“有我的份吗?”
“当然。”
沈之哲笑:“哎呀哎呀,别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很难办。”
站在领导的角度,他和霍宥深都是他的员工,他明面上又不能有什么偏颇,站在东道主的份上,他又不能当众指责江之渺什么。
“我混到这个份上不也憋屈吗?”沈之哲拍了拍池析亭的肩膀,示意池析亭出电梯,语气中带着点前辈给后辈讲道理的意味,“在公司里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了,你现在年纪还小,等再混几年就明白了。”
池析亭伸手撇开沈之哲的蹄子,无言地移开了视线。
他当然懂。
沈之哲的话说的确实没错。
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
“但是也就是你啦。”沈之哲又漫不经心地开口,“要是别人,我才懒得管那么多,你也老实点,别有事没事的把辞职挂嘴边上。”
池析亭哦了一声,在沈之哲把会议室的门推开后紧跟着走了进去。
35层的会议室的格局和市场部的相差太大了。
会议室的面积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楼层,半面墙的落地窗被擦拭的一尘不染,地面是非常有质感的金属银灰色,会议桌大而规整,坐落在会议室的正中央,每一把椅子都分毫不差地围簇在会议桌周边。
会议室已经坐下了大半人,皆是西装革履,面容严肃又精明,浑身上下仿佛都写满了“超有钱”三个字。
能坐在这个会议室的人,怎么可能会没钱呢?
有着褚氏的股份,光是靠分红,每天的收支都够好几个普通家庭生活一辈子了。
沈之哲进门后,立刻笑着上前和几位股东打招呼。
靠近主座的几位股东站都没有站起来,安安稳稳,雷打不动地在椅子上坐着,见沈之哲过来也只是笑笑,然后眯着眼和沈之哲握手寒暄。
沈之哲在会议室里走了一圈,和几位熟识的股东一一打招呼,但估摸着还是照顾池析亭的感受,稍微聊了两句就走回了池析亭身边。
“紧张吗?”沈之哲问了嘴。
池析亭诚实地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
沈之哲:“这是紧张不是不紧张?”
“一半一半吧。”
沈之哲笑:“得,有一半的不紧张就够了。”
池析亭扭头看沈之哲。
沈之哲的目光投向最前方的电子大屏,池析亭也顺着看了过去。
会议室的电子大屏和市场部的也不一样,非常大也非常清晰,几乎占据了整面墙,散发出来的莹莹灯光几乎刺得他睁不开眼。
上面赫然印着瑞丰两个字。
“你待会儿可是要当着这些人的面讲项目的。”沈之哲提醒道,“你要是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了,到时候就不只是丢咱市场部的脸了。”
“连带着褚总的脸也给一起丢了。”
池析亭蹙了下眉,会议室的门似乎又被人推开了。
他看了过去,视野范围内的光景也从快要刺瞎人的光线变成了一片灰蒙蒙的对方投过来的身影。
褚聿进门后的第一眼似乎就落在了池析亭身上。
池析亭敏锐地察觉到了视线后,若有所思地望了过去。
许是碍于场合,褚聿没有走过来,只是在众股东的注视下径直走向了主座。
局面也霎时发生了改变。
最前面的几位从进来起就没抬起过屁股的股东终于动了,接连站起身和褚聿笑着打招呼。
声音不大,只有几个零星的关键词传进池析亭的耳朵。
不是项目就是有能有才。
除此之外还偶尔传来几声“有钱人的笑声”。
“不是。”沈之哲突然开口:“你有准备吗?”
刚才在楼下的时候,池析亭被褚聿喊走的时候好像还挺意外的,看起来像是临时通知,毫无准备的模样。
池析亭摇了下脑袋,说:“准备啥啊,我看上去像是知情的样子吗?”
沈之哲一时无言,抿着唇看了过来,眼神有些沉甸甸的。
池析亭安抚地拍了拍沈之哲的胳膊,安慰道:“没事。”
沈之哲虚弱地开口:“你是没事了,我有点事……”
池析亭淡定道:“怕什么,沈经理。”
收回目光,池析亭径直看向主座的褚聿。
褚聿若有所觉地抬眸。
两人隔着空气对视了半响。
池析亭黑亮的眸子像墨石一样。
池析亭开了口,语气中彰显着丝毫不加以掩饰的自信和不怯场。
“我最擅长的事就是临场发挥。”
第69章 吸引力
“真的假的,小池,你这整的我很惆怅啊。”沈之哲还是有些不放心,侧着脑袋睨了池析亭一眼,忧心忡忡道。
池析亭面上看上去要比沈之哲冷静多了,还有闲情开个小玩笑。
“少惆怅啊,又走不了医保。”
沈之哲:“……”
“得得得,您是祖宗。”沈之哲妥协了,目光在在场的十几位股东身上扫视了一圈,最后凝在了褚聿身上。
褚聿垂眸在看一份文件,旁边的周珊微微躬着身在旁边等着,眼见着褚聿颔了下首,便立刻伸手将签好字的文件收进了怀里。
会议还没开始。
池析亭看了眼时间,又漫无目的地扫了一圈会议室里的众人,突然开口问沈之哲道:“这次会议所有股东都来了吗?”
沈之哲环抱着胸陪池析亭站着,闻言摇了摇头,道:“毕竟是临时组的会议,来不了那么齐,但是主事的基本上都来了。”
大多数没来的都是不管事,只收分红,靠着褚氏股份养老的人,别说来开会了,说不定人都不在Z国。
许是看出了池析亭好奇,沈之哲犹豫了半响还是稍微介绍了几句,“看见前面坐着的那几个了吗?”
池析亭顺着沈之哲抬下巴的方向看去。
靠最近褚聿坐着的只有两位,年纪看上去都要比褚聿大上好几轮的样子,鬓角泛白,面上也有不少皱纹,只是两眼精明锐利,看上去倒是显得比同龄人精神许多。
沈之哲道:“靠近右边的是除了褚总外,褚氏最大的股东,叫董方成,是褚氏的老人了,在老褚总还掌权的时候就已经在褚氏任职了,和老褚总关系还不错,是一起闯荡过来的老合作伙伴。”
“和褚总的关系呢?”
沈之哲耸了耸肩,道:“一般吧,他毕竟年纪大了,没有什么斗争的动力了,近几年也已经偃旗息鼓了。”
“近几年?”
“嗯,在褚总刚上任的时候,他持的是反对意见,而且态度非常坚决,没有一点回转余地,甚至直接撕破了和老褚总的关系。”
池析亭皱了下眉,目光在董方成身上停下。
董方成姿态闲散地坐在椅子上,垂着眸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抿着茶水,一副八风不动,稳如泰山的模样,谁来打招呼都只是笑着点头,但是眸子里裹着的冷漠显然是完全没有把任何人放进眼里。
“褚总顺利就任之后也不老实,给褚总使了不少绊子,那会儿褚总还年轻,手里除了有股份外没有任何实权,在他手上吃了不少亏。”沈之哲语气淡淡,“褚总现在的权力都是靠着自己一点一点从这堆人里抢出来的。”
池析亭抿了抿唇,又径直看向了褚聿左边的人。
沈之哲觑了眼,道:“左边那个叫刘景,当年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褚总就任的股东。”
池析亭像是想到了什么,倏然回头看向沈之哲。
“刘景人还算不错,都这把年纪了还记挂着公司,基本上大会小会都不会缺席,对褚总的态度也还行,倒是和董方成关系不怎么样,估计也是因为当初两个人对褚总就任持不同意见产生的影响,不过这两年也缓和了不少,毕竟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褚总的地位也已经板上钉钉了,他们下面的人在因为这种事争执也没有必要。”
沈之哲对刘景的了解不多,给池析亭科普也只是科普了一下表面的成分,对内里的瓜葛都一无所知。
池析亭只觉得有些古怪,脑中霎时浮现出了上次褚聿和他提过一句。
当时只有一位股东同意他任职,但是也和他私下谈了条件。
让江浩入职。
按沈之哲这个说法,估计当年的那位股东就是刘景。
池析亭盯着刘景看了半响,只觉得刘景唇角习惯性带上的浅浅的笑容像把被软布包着的弯钩。
刘景老神在在地坐着,笑着看着在场的人,态度和善,活像个交际花,和谁都能聊上两句,在寒暄了一遍后,精明锐利的目光也不经意地扫过了站在会议室后面的沈之哲和池析亭。
沈之哲礼貌性地冲刘景笑了笑,抬手打了招呼。
刘景的眸光隐晦地沉了沉,也弯唇微笑,颔了下首后便收回了目光。
介绍完了两个重点人士,沈之哲又用了寥寥几句提了一嘴其他董事,最后的落点又落回了项目介绍上。
许是担心池析亭搞不定,沈之哲点了一句,“方案是你做的,既然褚总临时把你喊上来给他们这几位介绍项目,十有八九都会给你兜好底,你按照上回给我做策划汇报的节奏讲就行,放轻松一点。”
上回池析亭表现的就很好,PPT做的简明扼要,没有一点花里胡哨的东西,看上去简单大方又清晰明了。
池析亭讲话又有逻辑,分得清轻重点,所以直到现在,沈之哲对那天池析亭的表现印象都还很深刻。
只是这次不比上次,上次好歹还有几天的缓冲期,这次是真的完全赶鸭子上架,全靠临场发挥了。
沈之哲也没说胡话,今天这事挺重,一是池析亭是他市场部的,二是褚聿这个项目比较敏感,这次汇报还是头一遭把项目堂堂正正地拿出来放在董事面前进行审阅。
重要性可想而知。
所以沈之哲反复嘱咐池析亭的同时还是不免对褚聿产生了埋怨,好端端的,没一点缓冲就把人赶上去了,池析亭还这么年轻,哪里应对得了这种场合。
估摸着又是被那个所谓的“信任”冲昏了头脑。
池析亭轻轻摇了摇头,道:“不。”
沈之哲皱眉,“什么不?”
“不能那样讲。”池析亭的目光在沈之哲重点介绍过的几位股东上停了一会儿,思忖了半响后才道,“他们想听的和你想听的可不是一样的。”
工作汇报也有讲究,绝对不只是把工作讲一遍那么简单。
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是要清楚是要向谁汇报。
他们的核心诉求是什么。
当初的项目汇报只是部门内部的汇报,除去褚聿的意外出现,他面向的人员就只是他的直系领导沈之哲。
沈之哲要从他的汇报里得到的东西很简单,就是看到他的态度以及工作能力,甚至还包括在那次汇报中展现出来的分析总结的能力。
不管怎样,沈之哲作为部门的领导人,他看的关键是人。
是这个人的能力以及未来的发展潜力。
但是今天的场合不是。
池析亭被沈之哲轻轻推了一下,这才注意到所有的董事都已经入座,沈之哲在提醒了他之后也回了自己的位置。
现在整个会议室里唯一站着的人只有池析亭。
每位董事都身居高职许久,见多了大风大浪,对于今天这个场合显然都不太重视,也对一位小小的实习生的工作汇报提不起兴趣,只是看在褚聿的面子以及自己的利益上才勉强过来坐一坐,甚至没有多看池析亭一眼。
整个会议室霎时陷入了安静,安静得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放大了无数倍,原本不太怯场的池析亭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