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又指着一个红色的三角:“而这里就是甸仪村原址所在地。”
他双击屏幕后,阴平山整个区域亮起大大小小的数值,有绿色、黄色和红色三种颜色,越靠近红三角的地方红色越密集。
贺烈他们都知道,那些数值代表着阴气值。
“鬼域已经形成了……”乌子默喃喃道。
一般情况下,凡间地区的阴气值应该在0~20波动,阴气值30为警戒线,超过30就是黄色,代表着有较频繁的鬼物活动,超过50则为红色,意味着鬼域的形成。
还有一种颜色为黑色,数值超过70时才会出现。现在审计局怀疑甸仪村内部已达到黑色。这种级别的鬼域,破裂时很可能与酆都相接。
“这是一天前的数值,现在无人采样机已经被阴气干扰以至于无法回传数据,也就是,只会比这数值高,不会比他低。”孙飞晨严肃道,“明日5队和8队完成其余三区的收尾工作后,就会上山协助你们。”
“此次鬼域规模巨大,且在深山,任务难度评级为A级。请大家务必小心!”
回到屋后,贺烈见楼月西表情凝重,笑道:“小少爷在担心什么?”
楼月西沉默片刻,食指慢慢抚上贺烈的眉骨,他心中有隐隐约约的不安,却无法言明。
一排排红瓦别墅整齐地排布在山脚。
灾后重建的选址自然是比较安全的地方, 这里离河流较远,地势也比较平坦,更适宜居住。
小道上都是移植的树木, 用四根木架支住, 防止被风吹倒。家家户户的楼顶上都安有太阳能热水器, 然而设施的齐全也掩盖不了人烟的凋敝。
“搬过来住的村民很少。”楼月西轻声道,“缺少人气也会滋生阴气。”
“大难刚过,正常的。听说阴平适合种植茶叶,你不是喜欢吗?回去可以带点本地的绿茶。”
一旁想要打探消息的朱文华竖起耳朵,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日常的对话。
11队是9个人,坐两辆车有些打挤,而贺烈一行除却孙飞晨就只剩下三人, 于是11队的朱文华就被塞了过来。
几人没下去打探消息, 孙飞晨昨晚早就说清楚了灾后重建的情况。甸仪村不是唯一受灾的地方, 却是伤亡最大的地方之一。
落后的村落本来用砖瓦砌墙, 抗震能力弱, 加之遭遇泥石流,有近五分之二的居民死亡。
贺烈决定直捣黄龙。
上山的路原本是村民自己出资修建的,政府又拓宽了不少, 但是一场地震让它毁得七七八八, 为了鼓励居民搬迁,这条路没有大肆重建, 只是草草修复,勉强能通行罢了。
开到后面的时候, 坐在后面的朱文华都看得心惊胆战, 那路坑坑洼洼的,窄的地方好似车身都探出了悬崖, 只有四个轮子在地面上履着边儿滚一样。
车内很安静,只有挂在后视镜上的平安福时不时被晃得飞起来砸在车顶。
车与车之间保持着很长的距离,大家都怕一个不小心一起翻车了。
“咸哥,怎么让贺烈走到了前面?若这次他立了功,上面肯定不会再压着泗盘的事儿不放,十九队就又开始招人了。”何彭祖被颠得东倒西歪,还不忘问坐在后座的咸元恺。
“你懂什么?就算他贺烈先到了,也得等我发口令才能行动。而且这甸仪村里面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先用他当个探路石也不错。”咸元恺冷笑道。
他也收到了5队和8队会相继赶来的消息,这次行动的危险系数比他想的还要高。
贺烈能从泗盘活着回来算他运气好,可是运气是不会总眷顾一个人的。
下午约一点的时候,贺烈一行抵达了甸仪村。
此时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地面吸收了太阳辐射热量后,再通过辐射、对流等形式向空中传导,又是八月,地表温度仍在逐渐升高。
但所有人都觉得背脊发凉。
在出发之前,大家都看过一份文件。
上面注明着,甸仪村常驻人口207人,地震后死亡96人,失踪28人。搬迁至政府安置房的约60人。
也就是说现在村落里居住的居民应该不足30人。
可现在,他们的车停在地势较高的山坡上,从上俯视。
农忙的壮汉,送饭的妇女,树下乘凉的老人,还有追着嬉戏打闹的孩童。整个村落一派生机,完全不像是仅有30人的村落。
“……回村的一般都是老人,少有壮劳力,为了帮扶村民,椒榆市有为他们提供更多的工作机会,所以……”怎么村里会有这么多人?
朱文华说得期期艾艾,就看见了贺烈看傻子的眼神。
“蠢货,村里的阴气都快实质化了。”乌子默声音有些发凉。
那萦绕在空中的不是炊烟,而是阴气。
“等人来齐再进去。”贺烈说道。
贺烈并不想插手十一队的事,但也不能把他们扔这不管,否则不知道咸元恺这个蠢货能干出什么事来。
第二辆车在二十来分钟后抵达了山峰,咸元恺下车时见到被阴气笼罩的山村大吃一惊。
他的队员很快从车上将阴气测量仪搬了下来,漏斗形的仪器在地上静置几分钟后响起了滴滴的警报声。
“五、五十二!”
现在可是正午!他们离村庄起码还有几百米的距离!阴气值就已经到达了红色范围。
咸元恺盯着测量仪,半晌,他开始部署工作。
他很快将自己的队员安排完毕,话锋一转,对着贺烈笑了笑:“贺队自便,精英队的队长,我可不敢指挥。”
谁知贺烈并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进村?”
“当然是了解情况以后,贺队,我的队员不比您队上的精英,我这个队长冒不得险的。”咸元恺说得看似谦和,实则在暗讽十九队于泗盘大幅减员一事。
泗盘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连乌子默这种编外人员都有所耳闻,他不动声色地扭头看了看贺烈。
关于此事众说纷纭,但其中有一种传闻是说,十九队队长贺烈贪功冒进,才致使十九队全军覆没,只留他一人。贺烈畏罪潜逃,于阴平被发现,便装作失忆来逃避责任。
只是灵异局上面对贺烈一直没有处罚,这种说法才被渐渐平息下去。
乌子默正思考着,就见贺烈凑近咸元恺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咸元恺脸色铁青地离开了。
三人简单收拾了行囊就开始步行下坡,进入村庄。
乌子默回头看了眼在山坡上扎营的十一队,迟疑地开口对贺烈说道:“他们会对你不利。”
“害怕?”
乌子默抿嘴,觉得提醒贺烈的自己简直是个傻逼。
“怕就回去。”贺烈挑眉,“趁现在还没天黑。”
贺烈本来准备把乌子默扔给十一队的,楼月西的情况他并不想让外人知道,谁成想这小屁孩竟然非要跟着他们走。
“谁怕了!我只是觉得比起咸元恺,你会活的更久一点!”
乌子默大步朝前走去,贺烈停下来等走在最后的楼月西。
“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贺烈问。
刚刚三人走上小道,楼月西突然折返回去说忘了点东西。
“拿了点驱虫剂。”
贺烈失笑,几人很快走到了村口。
他们的出现引起了村口几个乘凉的老太太注意。
“搞末子咯?伢仔。”很快有大娘挥着大蒲扇招呼走在最前面的乌子默。
乌子默一张脸生得极为白净,平日里总穿着宽大的长袍,一幅世外之人的模样,可现在为了进阴平山,早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运动服。
他年纪小,现在被当成了未成年人也不奇怪。
“我们远足,车抛锚了,想在这里借住一晚。”见大娘脸上呈现出犹豫的神色,乌子默连忙从包里拿出几张红纸币塞进大娘手里。
大娘看三个年轻后生都年轻,长得又俊,想了想笑道:“那就去我家随便吃点东西吧!”
“现在过了饭点儿了,山上没啥好吃的,你们别嫌弃。”
三人连忙说麻烦了,大娘姓王,一路上都很热情,拉着乌子默介绍着村子。
村口的老太太们还聚在一起,不时用扇子指指他们,看得出来他们成了谈资。
走出十来米后,贺烈低声问楼月西:“能看出来吗?”
楼月西摇头:“这里的阴气太重了,我分辨不出。”
生人泡在这浓稠的阴气里,就是还活着气息也和死了没啥两样了。
两人都抬头看了一下天上白晃晃的太阳。
鬼域里的太阳啊……
王大娘家不大,有一个小院子,左边堆着柴火,右边有一排鸡舍。
他们一进去,就有个小孩子从鸡舍前匆匆跑开,一溜烟钻到房子后面去了。
地上只剩下一个小铁盆,装了一小把玉米粒儿。
“嗳,那是我孙儿,才五岁多,怕生的很。”大娘招呼他们坐下,随手端起饲料盆,几把就撒了出去。
院子里的鸡就哒哒哒地跑了过去,啄食起来。
大娘很快去煮面去了。
贺烈盯着鸡群几秒,说道:“那只公鸡没有吃她喂的食。”
那是一只毛色靓丽的公鸡,头顶上的冠又红又大,尾巴上翘起的黑色羽毛长长的,几乎垂在地上。
它不仅没有吃地上的玉米粒,偶尔还会驱赶啄食的鸡群。
在座的都不是笨蛋,都很快反应了过来。
在民俗祭祀、祛邪化煞当中常常要用到公鸡血。
公鸡打鸣时为卯时;鸡冠红色为午火;鸡的属相是酉金;鸡年叫做酉年;取鸡冠的血为子水。注1
子午卯酉齐全,阳气旺盛,故而能驱邪。
公鸡也是很有灵性的一种动物,它对阴气的感知比人更敏锐,因而很多盗墓贼都会放公鸡入墓中探路。
“那待会儿的面怎么办……”乌子默脸色有些难看,他一路上几乎是和大娘贴着走的,他竟然丝毫没察觉她是人是鬼。
楼月西道:“食物不一定是阴间的。”
“这鬼域形成至少有几天了,公鸡的毛色却依然油光,这个院子里有‘人’在给它喂食。”他强调了人这个字。
难道是那个跑开的小孩?
王大娘很快端着一盆面上来了,她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咸肉是自家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够不够?不够我再去给你们煮点土豆去。”
她的笑容热情,和刚才一样,脸上两团红晕带着农村妇女特有的质朴。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乌子默只觉得她一过来整个屋子内的温度都变低了。
第55章 王大娘
“怎么不吃呀?嗳, 家里也没啥好的招待大家……”王大娘催促道,“还要加点葱不?”
面里卧了鸡蛋,还有大块的咸肉铺在上面, 油滋滋的, 加了熟油辣椒, 看起来味道不错。
“王大娘,这么多面我们也吃不完,要不喊您和孙儿一起吃一点?”楼月西道,他冲着躲在门外的小孩招招手。
见被发现了,那小男孩懵懵懂懂地走进屋里,停在大娘身后一米多的地方,不肯上前了。
大娘摆摆手:“我吃过了。”
“来, 小朋友, 一起吃点吧, 哥哥这儿有糖。”楼月西弯起眉眼笑的时候显得很亲和, 小朋友踌躇地看了眼站在门口的王大娘, 最后挡不住糖的诱惑,眼巴巴地来到楼月西面前。
楼月西从怀里掏出一盒乌梅糖,是前天有些晕车时贺烈给买的。
紫色的糖被放在小孩子的手上, 他连忙塞进嘴里, 然后低着头专注地拨弄着糖纸,还时不时凑近使劲地闻一下。
“大娘, 能不能麻烦您煮点儿土豆,看着忒香。”贺烈说了一句。
王大娘站在原地愣了愣, 没想到客气话也有人当真, 她局促地笑了笑,看了眼拨弄糖纸的孙儿转身进了厨房。
“要不要吃一点儿?”楼月西问道。
小孩儿歪着头定定地看了他半晌, 指着咸肉说:“奶奶说我不能吃这个。”
“为什么呀?”
“因为是招待客人的。”小孩回答。
“这里来过很多客人吗?”楼月西放低声音问道。
男童眨眨眼,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
“那些客人现在在哪?”乌子默也没忍住插了一句。
楼月西又放了一颗乌梅糖在小孩儿手上,小孩儿嚼碎了第一颗糖后又把第二颗糖放进嘴里。他咂咂嘴含含糊糊道:“就留下来了。”
三人对视一眼。
“土豆来了!”王大娘端了一盘子小土豆上来,高山土豆,光是煮熟了闻着就香得很。
乌子默发现,她走路没声儿。
楼月西谢过大娘后先剥了一个给小孩儿,小孩儿飞快地看了眼王大娘,发现她没什么表情后才接过。
王大娘一直站在旁边,楼月西和贺烈也拿起土豆神色自若地吃了起来。
一旁的乌子默捏着土豆,慢慢地撕开土豆皮。这是他第一次吃鬼给的东西,心里膈应地慌。
而这个鬼现在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吃东西!
楼月西就算了,他是鬼自然是不怕这些,但是他真不知道贺烈这家伙怎么能吃得这么香!
那小孩儿也像是很久没吃东西一样,吃土豆吃得啧啧地响。
他乌子默成了这里唯一一个食不下咽的人。
“面……不合胃口?”王大娘突然问道。
乌子默心头一紧,他警惕地捏紧武器,提防着这个鬼达不成目的突然发飙。
就见贺烈擦擦嘴道:“不好意思啊,大娘,忘记给您说了,我们吃不得辣。”
他又慢悠悠地用带点北方口音的话说:“我们都是安南人。”
乌子默眉心一跳,谁都知道安南都是华国大陆的最南边儿了,贺烈这句话无异于挑衅。
更让他震惊的是,楼月西竟然抿着嘴轻轻笑了。
虽然没有笑出声,但在这鬼域里能不能不要捧贺烈的场啊!
王大娘接触了这么多“客人”,可能也是第一次碰见这么不要脸的,猛地一噎。
她卡壳了几秒,勉强笑了笑,端着面下去了。
贺烈他们还想再问小孩儿话,就听王大娘在院子里叫了一声辉辉,小孩就像是脚底抹了油一样,一出溜钻了出去,不见了。
“……这小孩儿怎么回事?是人?”这个村子中的阴气太重,已经模糊了人身上的阳气,除了贺烈这个阳气太重的人,乌子默连他自己的阳气都快找不着了。
要不是他确定自己是个大活人,怕是得吓一跳。
更别说楼月西了,在这个大环境里,乌子默看楼月西只觉得他快成为一团纯黑色的阴影了。
“客人指的是?”乌子默想起小孩含含糊糊的那句话就觉得汗毛倒竖,“这咸肉是……”
“你十万个为什么?”贺烈凉凉地瞥他一眼,把盘里最后一个土豆剥掉塞进嘴里。
“走吧,出去看一看。”他拍拍手上的土豆渣,站起身来,自然地牵起楼月西垂在身旁的手。
一点儿不带避讳的意思。
“你……你们……”
乌子默瞪大眼睛,他终于知道楼月西和贺烈之间的诡异感是什么了!
可是男人和男人……
不对,是男人和男鬼!
可以在一起吗???
贺烈眉峰一挑,毫不在意地从他身前走过。
而跟在后面的楼月西平静地看了过来,那一眼,让乌子默打了个寒颤。
仿佛又回到了被楼月西困在鬼域的那个瞬间。
王大娘已经不在院子里了,贺烈和楼月西走在外面。
“这个鬼域非常大,而且……精细。”贺烈想了想,用上了最后那个词。
对,就是精细。
贺烈随意捻起挂在门口的玉米,黄色的玉米粒儿因为有些失去水分而有些皱缩,他指甲在上面一刮,就剥下来几颗,露出里面泛白的杆子。
他凑近一闻,味道也是玉米的甜味。
但当他把这些玉米洒向鸡群时,鸡却像是没看到似的继续踱步觅食。
这些玉米是假的,是鬼域仿制出来的。
而几乎没有鬼,有这个闲情逸致去耗精力模仿一串儿挂在门上的玉米。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个鬼域是由许许多多人的执念、不舍堆砌而成的,它的规模巨大,已经自动补齐了这些细节。
这不免让贺烈想到一个地方,比这更精细,更完善,那就是——酆都。
也就是人死后会到的地方,鬼界。
贺烈的心沉了下去。
这个鬼域已成气候,如若破裂,大概率会和酆都相连。
再然后,鬼域里面的人和鬼通通都被酆都吸入,成为滋养它的一部分。
“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这里不应该只有小孩儿一个活人。”楼月西轻轻捏了捏贺烈的手,贺烈回过神来。
三人走在村间小路上,奇怪的是,刚刚还有不少人的村庄,此时此刻安静了不少。
田里没有做劳作的农夫,树下没有乘凉的老人。
“他们都去哪里了?”乌子默问这句话时并没有想要人回答,他只是觉得心里有些空,想把这句话问出来。
三人继续走,方才聚集了不少人的村口也见不到围在一起唠嗑的大娘们。
“出不去了。”贺烈说,他试探性的把脚伸出村门口,被挡住了。
说是村门口,其实就是几根支愣着的木杆,上面挂着刻有甸仪村三个大字的牌子。
是没有门的。
但是贺烈伸出的脚却像是触及到了石壁一样,鞋面因为弯折而起了皱,鞋底下却空无一物。
“快天黑了。”楼月西突然开口道。
乌子默一愣,下意识看看手机:“不会吧,现在应该就两点多……”
方才的日头还在头顶上挂着呢,吃个土豆能吃几个小时?
手机上的信号格显示变成了一条斜杠。
“外面没人,这里天黑以后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我们得找个地方容身。”
贺烈看着太阳,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西斜,仿佛要永远坠落。
“回王家?”乌子默皱起眉来,他更倾向于找一处没人的地方,那个王大娘是第一个主动接触他们的鬼,他心里总觉得膈应,不知道她还会想什么方法来害人。
“回去。”贺烈道,“小孩儿不可能一个人返乡。”
确实如此,若是这个小孩的所有家人都在去年八月的地震中丧生,那政府一定会为他安排福利院或联系领养家庭,总不可能让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一个人回来住吧?
很有可能,王家还有人。
当然也不排除,王大娘是带着小孩儿返乡后死去的。
但是贺烈更偏向于前者。
正当他们准备返回时,一块石子砰的一声打在墙壁上。
“快躲起来!”
那道声音又低又急,带着浓浓的口音,像是个中年人,他和三人还隔着挺长一段的距离,所以才故意投石子引起他们的注意。
等贺烈跑过去的时候,转角处已经没人了。
这个村子里还有其他活人!
几人没有继续浪费时间追寻,而是加快速度往王家赶去。
出乎意料的是,当他们赶往王家的时候,王大娘正等在门口。
她立在门前,手已经将木门拉上了一半,见着三人回来,她嘴角扬起一丝弧度,眼睛却是耷拉着的,似笑非笑的模样。
一双眼睛在三人身上巡视片刻,最后落在了贺烈身上。
“我还以为你们回不来了。”她说了一声,重新把大门拉开一人宽。
楼月西走了进去。
王大娘的手还抓在门上,贺烈看了她一眼,突然用手撑住门,让坠在最后的乌子默走前面,自己跟在最后。
王大娘撇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才重重地把门摔上,然后把门闩拴好。
乌子默被贺烈推着往前走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反应,站在院子里后鸡皮疙瘩才一粒粒从脖子上炸开。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鬼是想把他一个人关在外面。
天黑了。
第56章 窗外
太阳落山本来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从圆变成半圆,再变成小半,最后落下漫天的云彩。
但这里不是, 在太阳最后露出的金边被远处的山脉吞掉之后, 整个天空就像是被关了灯的房间, 在一瞬间变黑了。
与此同时,一轮红月也高挂于天,没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三人都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只有王大娘神色如常地道:“山里天黑的快。”
没有人听她的话,当然,她对此也并不在意。
这句话简直就像贺烈用北方口音说自己是安南人一样的敷衍。
院子里自由啄食的鸡早就不见了踪影,应该都躲在墙角那排鸡舍里面了。
“大娘, 给我们安排间住的呗。”贺烈开口道, 他离王大娘站得很近, 说话时还需要微微俯下身子。
他抢白了妇人接下来的说辞:“听说您热情好客, 反正这院子不也住过很多客人吗?”
王大娘站在原地, 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贺烈,嘴角却还是向上拉起的模样,把皮笑肉不笑诠释得淋漓尽致。
“一间房就够了, 我胆儿小, 怕黑,得和人一起住。”贺烈说话吊儿郎当的, “在这环境下,落单了容易出事儿。你说是不?”
王大娘嘴抽抽两下, 没接话, 只是领着他们进了一间侧屋。
那侧屋是后来搭建的,和其他屋子比起来, 墙面的颜色要新不少。倒是不大,里面就放了一张大床。
这鬼已经懒得和他们仨逢场作戏了,连被子都不抱过来,敷衍地说了句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就转身欲走。
“大娘,问个事儿啊,村子里怎么都没人呢?”贺烈拦住她。
大娘被迫停下脚步,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因为天黑了。”
“天黑了就不能出去?外面有什么?”贺烈问。
“山里能有什么?都是吃人的东西。”王大娘笑笑,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半夜把门窗关好,省得它们爬窗。”
“辉辉已经睡了?”楼月西问了句。
王大娘看了他一眼道:“睡了。”
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
“这些鬼,好生奇怪,竟丝毫不怕。”乌子默喃喃道,他是天生佛缘,虽不说魑魅魍魉触之即死,但至少都不愿意靠近他。
而传闻中贺烈也是极阳之体,血液甚至烧穿了阴差的鞋底,可这个鬼非但不畏惧,反而还想瓜分他们的血肉。
“好多年都没碰上惦记我的鬼了。”贺烈说了一句,随后不知道想着什么,兀自笑了起来。
楼月西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就见贺烈正色道。
“乌子默,你开天眼看我,是活人还是死人?”
乌子默的天眼不是秘密,他愣了一瞬就把手指划破沾了点血涂在自己的眼皮上。
他平时也能感知一二,但是这样开天眼的仪式会让鉴别更准确,也更费精力。
“活人。”乌子默道,“病弱的活人。”
在开天眼状态下,他只能看到阴气和阳气,也就是说,此时的贺烈在他眼里是一团黑色在头顶、肩膀和心口燃着几丝金色。
“不对,死人了。”乌子默眼睁睁地看着贺烈肩膀处的金色一缕缕溢散被黑暗吞噬。
随后又仿佛发生轰燃般亮起。
“现在阳气又很充盈。”
“那你自己呢?”
屋子里没有镜子,乌子默看向了水杯。
他身上的阳气比贺烈更少,只有心口处有一丝,很快也被吞噬了。同样明明灭灭,时死时生。
还有一个人的没有看,乌子默不敢。
开天眼的消耗是很高的,他颤了颤,手指蘸水把眼皮上的血渍擦去。
“我的阳气也一直在溢散。”他道。
一般情况下,人体内的阴阳平衡是自成体系的,虽然也会和外界环境产生相互影响,但总体处于一个动态平衡的过程。
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会儿明一会儿灭,是人是鬼都难以分辨。
而且令他担心的是,鬼域的阴气浓度太高,他们体内的阳气不断流逝而没有补给,只能靠燃烧心火,时间久了,对人的身体是会产生损伤的。
贺烈思考片刻:“我们处于一个混沌的状态。那村里的其他居民,应该也是。”
楼月西坐在一旁,轻声道:“贺队,你听过薛定谔的猫吗?”
读完义务教育就没上学的贺队长眨眨眼。
“……也就是说,这只盒子里的猫,在观察者打开盒子的瞬间,它能够同时处于活着和死亡的状态,这种状态被称为量子迭加态,这个事件可能发生也可能不发生。”注1
“你的意思是,在这个鬼域坍塌前,我们可能死了也可能没死。”贺烈挠了挠下巴,“这里的原居民也是。”
“对,因为在这个特殊的鬼域中,阴阳之气处于混沌状态,所以这些鬼愿意放手一搏。同时,你体内的阳气虽然被环境中的阴气削弱,但也比常人高出许多,也就会成为众鬼觊觎的对象。”楼月西不无担忧地说。
贺烈伸出手指在他颦蹙的眉心戳了戳。
乌子默不由自主地咳了一声。
这房间就小小几平米,他俩如果要干点啥,他能躲在哪儿去?这对一点儿也不遮掩,他的眼睛还要不要了?
贺烈闻声收回手,顿了顿,话锋一转。
“发现没,这个老婆子,晚上走路的时候,就有声儿了。”
乌子默一愣,白天的时候正是王大娘想要哄他们吃面的时候,那时她走路是没有声音的。可晚上,她已经知道自己被发现是鬼了,走路却带着响儿。
为什么?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可能,她晚上就长脚了吧。”楼月西坐在椅子上,说得轻描淡写。
乌子默悚然一惊,就听见贺烈搭腔。
“就是不知道是每晚都长脚,还是刚刚长出来的。”
“吃哪儿补哪儿,不知道阴间有没有这句老话。”
将刚才王大娘说的“吃人的东西”和贺烈的话联系到一起,乌子默的脑海里冒出一种可怕的猜测,他嘴唇有些许颤抖:“辉辉不会是……”